第77章 熬了又熬

徐來運默默算了下,距離他從文化公司回到家,中間不過才短短三、四個小時的時間。

“懂了,一會兒就開始寫。”他一邊承諾下來,一邊在腹誹了一頓。

“還有,甲方要求,在第一集的末尾要做植入廣告,你要想辦法既突出產品特點,又不能把廣告做得太明顯。”

“第一集就植入,觀眾不會太喜歡吧?”徐來運終於忍不住問道。

“所以我就跟你說嘛!你得想個辦法,把劇情寫得精彩些,精彩到讓觀眾足以看不出這是個廣告。”

“……”徐來運很想再反駁什麽,但王德福絲毫不給他找理由的機會:“你別跟我說你辦不到,去看看知名品牌拍的廣告,很多都拍出了大片質感,根本不像廣告,觀眾不也照樣看得津津有味嘛!”

徐來運低下頭,借著揉眼睛的動作悄悄翻了個白眼。

“小陳、小李,你倆也別閑著,我需要你們也根據小徐寫出來的大綱出兩個備用方案,要求我剛才都說了,資料一會兒也一起發群裏。”

後頭王德福又說了些鼓勵的話,無外乎是年輕人就該多努力之類的,無甚營養的空頭話,講了將近十分鍾,才結束了會議。

會議停了,群裏又響個不停。是王德福一個又一個不停地發著產品資料,還有些廣告視頻推薦等文檔。

直到徐來運洗漱回來,手機都掉了一格電了,群裏才消停。小陳私下給他發了個信息,讓他把那天的大綱再給發一遍,順便又抱怨了王德福和老婆孩子幾句。

對於小陳的情緒,徐來運也疲於應對,隻有發個表情包了事。至此,他終於是了解從前廣告部同事的難處了。

隻要是甲方提的要求,不管好壞都必須照單全收,還要把自己的牙齒打落和血吞,時刻笑臉應對。

埋怨肯定是要埋怨的,可事還是要做的。

他歎了口氣,起身衝了杯茶,坐回電腦麵前,點開一個個文件細細研究起來。一直到了淩晨快6點,他才寫出個初步的劇情和植入方案。

看著已泛魚肚白的天邊,徐來運揉了揉酸脹的雙眼。自從暫別電影圈之後,他已許久沒過過被工作追趕的生活了,這樣對腦力和體力的瘋狂壓榨,從前不覺得有什麽,現今卻覺得不適應了。

中午,他被叫起吃了頓午飯,飯後他小憩了會,起來後檢查了遍初稿,覺得沒什麽問題後便發給了王德福。

王德福在群裏給徐來運發了個大拇指的表情,號召同組的同事們向其學習。

小陳不出所料又私下說了些不知是酸妒還是羨慕的話,直叫他起了反感的心思。不管這位新同事拿他當什麽人看,努力工作過就是努力工作過,成績大小放在那是抹殺不掉的。

與其有那閑工夫說些倒酸水的閑話,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自己的工作上,否則和那閑嚼舌根的長舌婦又有何兩樣。

但他還是學著王德福一樣,給小陳發了些鼓勵的空頭話,沒帶多少真心,也並無任何誠意的、廉價的話,實在比說真心話要簡單得多了。

他這會竟多少有些理解王德福了,人走到了一定地步,不一定非要對人真心相待的。

徐來運不是頭一次領會到人際交往的微妙,卻是頭一次領會到了甲方的不好應付。

到了晚上,王德福的追魂奪命電話又打過來了。徐來運吃飯回到房裏,電話鈴聲才歇下不過幾秒,後又歇斯底裏地狂響起來,像個半夜三更哭嚎的夜貓子,叫人不得安寧。

徐來運連忙接起電話,以禮貌語開頭,以禮貌語結束,在掛斷電話之後忍不住痛罵了句粗口。

聽王德福說,甲方認為,徐來運把產品埋得太隱秘,也沒突出賣點,所以方案毫無疑問地被否了。

王德福還不客氣地質疑徐來運是否長了腦子,有沒有認真地看他發過去的資料,有沒有認真地鑽研同行的參考視頻。

在長達半小時的通話中,王德福是毫不掩飾地發火的。這多少讓徐來運有些不適應。

從前那個仿佛隻會說鼓勵話、漂亮話的上司,一夕之間變了個翻臉無情的鐵血無情的性子,即便是心腸再仁厚、見識再廣的人都遭不住這般變化。

但他好歹是在電影圈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再喜怒無常的人也見多了,怎樣也能說服自己忍下來的。

可能忍不代表他沒脾氣。他一邊氣自己沒有聽編劇朋友的意見,接下這後患無窮的活,一邊氣自己如今毫無他法,隻能在別人手下忍成個孫子。

徐來運起身到陽台上轉了轉,呼出了心裏憋了許久的悶氣,對著浩瀚夜空久久地發呆了一陣之後,才又回到屋裏。

他認命地敲開文檔,開始根據甲方的需求,重新一點一滴地寫了個新稿子。

又熬了一夜之後,麵對著浴室鏡子裏目光空洞,眼下方掛著兩輪黑眼圈,發絲淩亂的人,徐來運也是楞了一會,才認出是憔悴的自己。

連著買了兩天的早餐,並出現在飯桌旁,父親也注意到了徐來運的變化。

“這兩天咋起床這麽早?寫戲本熬夜了?”徐清遠關切地問道。

“……”徐來運遲疑了一會,才緩緩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這孩子,說了這事急不得,寫不出來慢慢寫就是了,何必急著這一時半日的呢?”

“知道了。”徐來運說。

徐清遠把桌上的吃的半數都挪到了徐來運麵前:“要不你把戲本給我,我看能不能幫著寫點,隨後你來潤色?”

“不用,我自己寫就行。”徐來運又把吃的給挪了回去,隻留下了一根油條。

“你自己就是這樣熬著寫出來的?你們年輕人怎麽都不知道好好愛惜身體?家裏的事又不比外邊的事,沒人跟在你後頭用鞭子攆著你,你急個啥子勁嘛!”

“您就別念叨我了,哪個年輕人沒熬過夜?我的身體也還沒差到哪地步,您老盡可放心!”

“你老叫我放心,可做的都是些不讓人放心,還總是做些不讓人知道的事,叫我咋放心嘛?”

“哎呀這位老同誌!多大點事呢就值得您念個沒完,您要是實在想幫忙,就根據我英紅姨的唱腔和性格先寫出點唱詞出來,剩下的就都交給我來解決,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