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巷子裏的周瑜(上)

玩夠了,也拍了不少照了,幾人才想起來找地吃飯。正值飯點,大小飯店都坐滿了遊人,有些甚至排起了長隊。

徐來運一心想著找個沒人的館子,便帶著父母走街串巷。

直到正街都走得差不多了,路上的人煙也稀少了,邱小娥抱怨道:“別再走了吧?再走就沒地兒去了。咱掉回頭吧!我看那家做魚的飯店就不錯,人多證明菜好吃,就等那一會兒又咋樣呢?”

“行吧,咱往回走。”徐來運調轉過身,走在了前麵。隻是走著走著,他漸漸有些迷路了,來的時候走過的巷子,再往回走似乎變了道,連兩旁的建築也不太像開門做生意的樣子,緊鎖著門。

徐來運有些心慌,索性開啟了手機地圖,跟著導航緊走慢趕,才終於聽到遠處傳來人聲。

聽到人聲,徐來運的心也就定了下來了。再往前找到人問問路,那回到原路也不是啥難事。

漸漸地,聲音近了,是從一條巷子尾傳來的。“爸,你聽見了嗎?我咋聽著像是有人在唱戲?”徐來運回頭問道。

徐清遠側耳傾聽了一陣,有些興奮地說道:“我聽見了,有梆子、二弦……是唱戲沒錯了。走,咱去看看去。”

邱小娥跟在後頭,摘下戴了大半天的墨鏡抱怨道:“你們爺倆兒可真行,剛不還有人嚷嚷著快餓死了?咋的這會又不急著去吃飯了?這路都還沒找好呢!倒先掛記著聽戲了!”

踩過石板路來到了巷子尾,果真是有人在裏頭搭棚唱戲。徐來運看著新鮮得很,見過在鄉間山底搭棚的,見過正兒八經在劇場登台的,就是沒見過在巷子尾唱戲的。

唱腔是他在二梆子戲裏從未聽到過的激越和寬厚,隻聽了短短一兩句,徐來運便像是要跟著演員的情緒走入戲裏似的。

他問同樣呆在一旁看得如癡如醉的父親:“爸,這是啥戲種?”

“聽著像是豫劇的沙河調,看扮相,應該是三國戲。至於唱的啥,我也沒太聽出來,要是你勇越叔這個三國戲迷在這,一準能聽出唱的啥。”徐清遠邊說,邊跟著梆子的節奏搖頭晃腦地打著節奏。

戲是熱鬧的,看的人卻是冷清的。算上此前就坐在長板凳上看戲的老頭子,還有隻不出聲的狗,便隻剩下他們一家三口立在巷子中間了。

“爸,這戲台搭在巷子裏是有啥講究嗎?”

“有啥講究喲!誰不願意站在劇院寬敞的大舞台上,光鮮亮麗地演一場?我想這戲團應當是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吧!

或是他們找到了地方,臨時又不得已改變了場地吧!否則誰會把戲台搭在這無人經過的角落?”邱小娥難得地發表了一回對戲團的看法,引來了徐來運父子的側目。

“咋了,就興你倆看戲、懂戲呢?”邱小娥抬起頭,輕哼了一聲。

等到那老人都走了,戲仍在演著。徐來運實在是站不住了,招呼父母來到長板凳上坐下。

“爸,這戲都沒人看了,他們咋還能堅持唱下去呢?”徐來運問道。

“自古以來,咱唱戲的就有個說法,老祖宗認為,聽戲的不僅僅隻有人這麽簡單,凡聽戲的,八方凡客,一方為人,七方鬼神。戲一旦開始,即使台下沒人也一定要唱完。”

“原來如此。”徐來運對台上的人投去崇敬的眼光,即使他不那麽迷信,就憑演員那敬業的精神和堅持的意誌力,也是值得對他們報以熱烈的掌聲的。

終於,戲是唱完了,邱小娥也餓得沒了脾氣,自顧著看手機裏存下的照片和視頻,沒再抱怨。

徐來運走上前去,才看見背景布也是打了補丁的,為了適應巷子的尺寸,委屈且皺巴地縮掛在棚子裏,孤寂地垂著。

一個頭戴紫金冠,腳踏厚底靴的像是武生打扮,但卻是小生行當的演員走下台來了,他一邊吩咐戲團的人收拾家當,一邊朝徐來運微笑著點了點頭。

“師傅,你們從哪來的?這唱的啥戲呀?”徐來運率先開口問道。

那人用帶著外地口音的語調介紹著自己:“我們是從河南漯河來的,唱的《黃鶴樓》呢!俺唱的周瑜,也是這戲班的班主。”

徐來運驚奇地問道:“您也是戲班班主?巧了不是!我父親也曾是戲班班主呢!他唱的二棚子戲,和您這唱腔不太一樣。”

“老板貴姓?”那人對徐清遠點點頭,冠上的翎子像是知曉主人用意似的,也跟著輕點了下。

“免貴姓徐,您呢?”徐清遠抱拳道。

“我姓張,叫張啟玉。我先去換下行頭,徐老板您要是空的話,就勞煩您擱這兒等我一陣,咱隨後再敘。”

徐清遠謙遜地回答道:“我們不忙,難得遇上外地的、唱外戲的同行,等等又何妨!張老板您請便,不用著急。”

等待的這一陣,邱小娥忍不住問徐清遠:“我都不知道你在這等啥?他唱他的豫劇,你唱你的二棚子戲,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就好比麵條和大米,都是主食,吃的人卻涇渭分明,這也能叫同行?”

“戲曲本身就是由元雜劇演變成如今各戲種與流派,大戲種有大戲種的好,地方戲種有地方戲種的妙,雖然唱法、方言上各有不同,但演戲的心都是一樣熱的,我看沒啥不一樣的。”徐清遠耐心解釋道。

“嘖,我就不該多餘問這一嘴!你啊,一說起戲來,能跟我掰扯三天三夜不帶重樣的,都是聽不懂的東西。

我先問你倆,你們打算等那張班主等到啥時候?飯還吃不吃了?飯點可都過了啊!”邱小娥將全身重量都靠在了徐清遠背上,完全沒了發火的力氣。

徐清遠挺直身板,任由邱小娥靠著:“快了快了,難得碰上同行,總得聊兩句,大不了請人一起吃頓飯,邊吃邊聊著唄!”

正說著,張啟玉就過來了。卸了妝,換上便服的他看起來沒了舞台上的霸氣,平頭下一雙倒鉤眉,眼底帶著股銳利,樣子也算清爽利索。

“張老板,您應該還沒吃飯呢吧!不介意的話咱一起去前邊正街上找地吃點?”

“還得勞煩徐老板您稍等一下,我跟我夥計們交待幾句。”張啟玉說完,轉身走向帶著行頭、衣箱守在原地的幾位戲團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