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探病

有了新的創作靈感,並不意味著就能立馬創作出新的作品。誠如父親所說的,新戲本的故事框架,即使脫離了舊戲本詩歌體一般的唱作韻律,行頭做派,但總的程式是不會變的。

戲曲創作講究個“推陳出新”,“推陳”不等於否定一切舊戲文裏人物的思想感情,“出新”也不等於在未掌握曆史的基礎上,囫圇創作出與從前毫無幹係的新作品。

新與舊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它們同時也決定著整部作品的質量走向,這中間的度量,是需要徐來運自個勘破的。

所以,靈感對於徐來運來說,其實是匹脫韁的野馬,輕易馴服不得。

從前創作劇本,既定的模式來來去去也就那麽幾套,隻要定好個主線與人物,就不愁沒故事了。

可眼下他創作的是劇本,本身他對二棚子戲的了解最多不過入門的程度,要從無到有創作出合格的二棚子戲本,談何容易。

想著想著,腦子裏千回百轉的思路便忽然像打了結,怎麽過也過不去了。徐來運歎了口氣,躺到**,慢慢地閉上雙眼。

這晚,他做了許多夢,一會夢見自己寫的本子被從前的編劇朋友嘲笑,一會夢見自己成了那戲台上唱戲的主角,被張荷花帶頭哄倒彩。醒來後他對幾個零碎的夢仍心有餘悸,反複地告訴自己是近來壓力太大的原因,這才勉強忘了點。

父母一早就從菜市回來了。他聽得母親在廚房忙碌,父親在看著早間新聞,心裏漸漸安穩了許多。

徐來運還想再賴一會床,父親就敲門了:“來運兒,你起來了嗎?你大成叔來電話說他住院了,咱一會兒得去看看哩!”

徐來運聞言忙打開房門:“大成叔咋了,咋就突然住院了呢?”

“聽說是心髒方麵的問題,我也沒聽太清楚。”

匆匆洗漱,吃過早餐後,徐來運同父親驅車來到了縣人民醫院,在醫院附近的水果店挑了個果籃就直奔病房而去。

縣醫院比鄉鎮醫院熱鬧得多,各科室、病房裏都坐了不少病人。董大成的病房裏卻有些冷清,除了鄰床的一個病人翻身背著他之外,就再無其他人陪伴在他左右了。

見著徐來運父子,董大成激動地晃著手上的點滴坐了起來:“老徐哥,來運娃兒,你倆來了,快坐。”

“大成叔您別亂動,當心碰著了針頭!”徐來運連忙上前,把董大成半扶了起來,在身底下多墊了個枕頭,又把打著點滴的手小心地放到了被子裏,才在一旁站定了。

徐清遠擔憂地問:“大成,咋回事呢?咋突然就住院了哩?”

“咳!老了!毛病多了唄!沒大事!”

“醫生咋說的?誰送你來的,這會咋沒人照顧著你?”

“說是急性心梗。兒子昨晚連夜把我送來的,再晚一點呀,估計我就不該躺在這裏嘍!”

“呸呸呸!瞎說啥呢嘛!現在不還好好的嘛!你聽醫生的話,認真檢查,按時吃藥,好好養病,家裏可都盼著你回去呢!”

“誰盼呢?盼著我死還差不多呢!兒媳婦巴不得看不見我呢!眼不見心不煩。”

“瞧你說的!一家人哪有解不開的矛盾,有啥事坐下來好好說,你個當長輩的,能讓就多讓讓人家……”

董大成眉眼耷拉了下來,垂頭喪氣地說:“老徐啊!你有所不知啊!這個家,我怕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沒這麽嚴重吧?有啥事你跟我說說,看看我能不能給你出出主意。”徐清遠坐到了床邊,輕拍了下董大成的肩膀。

“自從我和兒媳婦一家住到一起後,她是處處看我不順眼,事事找我茬啊……咱鄉下人,帶娃、幹活不如她城裏人講究,也沒那些規矩,好,她說我,我改,可幾十年的習慣哪能一下就改過來呢?

偶爾忘了遵守她的規矩,她嘴上不說,回房就把東西摔得震天響啊!還總叫兒子來說我,開始兒子還站在我這邊,說多了,孩子也不耐煩了,叫我別太多事……”

說著,董大成揉了揉眼睛。這一幕正好被進房的徐勇越見著了,他便取笑道:“喲!這是唱的哪一出啊?秦雪梅吊孝還是英台哭靈啊?”

“你個嘴上沒把門的家夥,淨瞎扯。”董大成原先嚴肅了許久,到底是被徐勇越兩句開場白給逗樂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老家夥,終於找到那被狗叼了的良心了?想到來看我了?”

“你莫要拿那幽怨的眼神瞧我,要不是老徐通知我,我正巧也在縣裏辦事,那我也還是不會來看你的。”徐勇越走到病床前,仔細打量了董大成一番,“咋了嘛?看著臉色也不像個病人,啥病呢就住院了?”

徐清遠解釋道:“大成是昨兒夜裏得了急性心梗給送來的,你就別說這些話刺激他了吧!”

“喲!還真是病咧!都這歲數了,也不好好顧著點自己,煙嘛能戒就戒了去,沒事多在家唱唱戲,少置氣。”徐勇越本想坐下,可床邊的位置太窄,才坐下半邊屁股,那兜裏的煙就掉了出來。

他拾起煙,抽出一支來在董大成麵前晃了晃:“想抽不?想抽你也抽不著!你看看就行了,看久了,就不饞了。”

徐來運在旁有些哭笑不得,董大成也是一臉無奈,卻也拿徐勇越沒有辦法。

這時,護士正好進來了:“不許在病房抽煙啊!這麽大的禁煙標誌沒看見?”

“噢!我、我知道,沒抽煙,咱哥倆逗著玩兒呢!”徐勇越訕笑著把煙塞到煙盒,放回兜裏。

在場的除了那個始終躺著的病友,都轉過頭去偷笑了。

“護士,這針水快吊完了。”徐來運最先發現輸水瓶裏的藥水即將滴盡,衝著快走出門的護士喊了一聲。

護士又折了回來,看了眼輸水瓶便出了門。

待新瓶子換上後,董大成不安地在被窩裏扭了下身子。起初還沒人在意,後來他扭動的頻繁了,徐清遠便問道:“咋了?有哪裏不舒服?”

董大成搖了搖頭,臉色有些怪異。

“咋了嘛你,當自己是《白蛇傳》裏的白素貞,要蛻皮嚇唬人呢?”徐勇越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