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隔行如隔山

夜深了,徐來運的房間燈還亮著。

瀏覽器開了關,關了開,鼠標在網頁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他的雙眼其實早已很疲憊了,可他的大腦卻焦慮得無法讓控製鼠標的手停下來。

在他的認知裏,要迅速了解一個行業,勢必是要從該行業中最頂尖、最有代表性的人物著手的。在無數可參考的資料當中,當以視頻資料為最佳。

可二棚子戲作為在本地都不太出名的地方戲曲,除了頂個“非遺”的名頭,餘下的相關知識,隻有翻來覆去的那幾篇報道,更別提視頻唱段了。

搜出來最靠前的,還是好些年前著名的大型二棚子戲《我的漢水家園》。

徐來運看了眼《漢水家園》的總時長:2個多小時。這時長對於一部基本時長為90分鍾的電影來說,足足多了半個小時。

半小時的時長裏,足夠讓一位有想法的電影導演再安排一次反轉,收獲更多好評。當然,此前的布景、畫麵闡述、內容等都要為這最後的反轉提前做好準備。

即便是二棚子戲考慮的基本沒有多少關於鏡頭語言運用的問題,但也經過了編劇的編排,導演對故事和燈光的執導、還得加上舞美與唱腔的設計。

他畢竟是個對二棚子戲一無所知的門外漢,隻有像孩童學步似的,一點一滴地從頭學起。

原本定下的拉片計劃,被劃掉了許多電影攝製才用到的分鏡分析,添上了“唱詞、情節段、演員情緒”等細微的東西。

要把一項大的、陌生的工作分割成無數細節下苦力研究,是需要有特別長久的耐心才能做到的。

人對於不是感興趣範圍內的事物,穩穩地保持耐心的幾率大概比中大獎的幾率還要低。

好在耐心這東西,他早就從當年那十幾平米的出租屋裏,無休止的拉片過程當中磨煉出來了。

常人看電影,隻需跟著情節走一遍,最後電影結束時再評一評、罵一罵、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徐來運看電影,那得是正兒八經地“看電影”。得需像庖丁解牛一般,將電影往深了看,來回拉片,看導演的運鏡、看電影的拍攝手法、看鏡頭寓意……

隻有對一部戲劇作品深入了解,才能學以致用,運用到往後的拍攝運作當中去。

對電影的態度,和對二棚子戲的態度理當一樣。

定好了方向,並不意味著凡事就得靠自己摸索。既然身邊就有個現成的良師,那自然是不能放過拜師學習的機會的。

隔天,徐來運就進了父親的房間,拿著筆記本記下不少東西。對著徐來運的提問,徐清遠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博引古今地舉了不少例子,加強徐來運對二棚子戲的了解。

可外行終究是外行,單說起劇目,便講了大半天。往後還有唱腔、行當、文武場、臉譜等係統知識,不通過現場教學是很難學會的。

眼看已天黑,徐來運才想起自己已從中午一直問到了臨傍晚的時間。父親見他不再提問後,才舍得停下狠狠灌了一整杯溫水。

見父親辛苦,徐來運也是於心不忍。他站在父親身後,替父親鬆了鬆椅上的靠枕,又續了杯新茶,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電腦仍保持著他離去前的模樣,停留在《我的漢水家園》的頁麵上。徐來運無意看了一眼,發現上映時間正好是8年前的今天,地點是城裏大劇院。他的心不由一動,想著去親眼看一回現場也好。

想著想著,他就點開了相關網站,搜索票務信息。可他來晚了一步,最近的票已於早幾日之前售完了。

徐來運不由扼腕歎息,若早一點想到這步,這會也不至於這麽被動了。但,古語有雲:條條大路通羅馬,陸路不通就走水路便是。

他又聯係上了宋春曉。

為了二棚子戲的事,他已是第二回主動找宋春曉幫忙了。不管在她心裏,是認為他厚臉皮也好,還是認為他為達目的不計一切代價也好,為了這極稀有的演出機會,臉皮什麽的,早就不值一提。

徐來運滿心以為宋春曉會像上一次一樣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可她這一次卻作了難。

宋春曉的上司認為,憑宋春曉在文化版的突出表現,是可以去更出名的版塊做出些成績來的,便找了個時機,派她去和生活版的同事一起去做係列民生采訪,為以後撰寫專欄做好準備。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個多麽難得的好機會。即使徐來運與宋春曉的關係不深,他也樂於見到曾幫助過自己的朋友步步高升。

他不再對她做過多的強求,隻說了句打氣的話,要她好好把握機會,好好加油。這話裏七分說給宋春曉聽,三分說給自己聽。

過了許久,宋春曉把陳默的名片推了過來,讓徐來運找陳默幫忙。徐來運沉默半晌,想著怎麽都是個機會,爭取一下也沒錯的,還是加了陳默的好友。

出乎意料地,陳默很快便通過了他的好友請求,並開門見山地問他是誰,有何貴幹。

徐來運說明自己的身份來意,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報太大希望,畢竟對方是將自己當做情敵一樣在防備著的。

果不其然,陳默一開始是不情願的,認為徐來運是在刺探“敵情”。冷冷地回著話,話裏話外提防了又提防。

在徐來運再三表示自己對宋春曉並無任何感覺之後,陳默才將信將疑地就著話題問了下去。

直到問出徐來運想借著報社記者的便利,去城裏采訪《我的漢水家園》的主創,這才放下顧慮,拿出本職工作的專業態度嚴肅分析事情的可行性。

結論是——不行。作為一個專業攝影師,陳默本就沒什麽采訪經驗,要他扮成記者的身份,還要帶著一個徐來運這樣的“累贅”,想想就危險。

陳默果斷拒絕道:“不行,說啥都不行。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萬一穿幫了,丟臉的人可是我,以後我也別想再在這行混下去了。”

“沒什麽不行的,別把一切事情想得太複雜,隻要你身上有證,記者證也好報社工作證也行,隻要咱倆其中一人出示證件,再按部就班地把準備好的采訪提綱拿出來采訪主創人員,這不就行了?”

徐來運說完自己的計劃,緊張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作為一個導演,要有大局意識。

他其實也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有點冒險,但做事沒點冒險精神,能成什麽大事?為了緩和自己帶來的緊張感,徐來運又耐心勸解了幾句。見陳默久久不回話,徐來運又做了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