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鄉的第一份大禮
站在家鄉鄖陽的土地上之時，徐來運已經做好被父母從頭罵到腳的準備。然而一直到他回到家裏，也沒有見到父母的身影。
他一直吊著的心略微放鬆下來，畢竟不是誰都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北漂了那麽多年，既沒賺下大錢風光回鄉，還被騙走了全部積蓄的事。
徐來運從中午等到傍晚，中間睡了一陣，也沒等到父母回來，打電話又都無人接聽，隻得先撥了另一通他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電話那頭先是傳來“叮叮哐哐”的金屬碰撞聲，再是一道熟悉的聲音驚喜道：“你小子回來咋也不說一聲？哥好去接你……得，胖子，秀才，你倆看著店子……來運兒，哥這就去給你接風！”
從頭到尾，徐來運沒來得及回答一句話，這久違的真朋友間的熱情，對他來說已是過分稀貴了。
沒過多久，高樂天便在樓下按響了催促的喇叭。
站在徐來運眼前的高樂天比以前更瘦了些，一頭半長不短的亂發肆意地撅著，又是破洞又是潑漆的灰綠色工裝套裝套在瘦長的身子上，要不是有隻橙色腰包別在腰間，整個人和帆布背包沒什麽區別。
“行啊！看樣子混得不錯，開上‘四環素’（奧迪）了。”徐來運看了眼高樂天身後的車，輕砸了他一拳打趣道。
“咳！也就普普通通一A6而已！我那廠裏還停著一輛大奔GLB，那車才叫一敞亮，下次開出來咱哥倆好好威風威風！”高樂天得意道。
“嘚瑟！再威風不還是顧客的車嗎？你這麽喜歡好車，自己買一輛唄！又不是買不起！”
“啥叫好車啊？多好能到頭啊？買輛超跑，在咱這小地方你也飆不起來啊！買輛X係夠裝的了吧？那咱也不像做生意那料，再好的車隻能跟祖宗似的在家供著幹耗保養費。”
高樂天麻利地邊變換檔位邊說：“咱就是一修車的，自個開個五菱宏光拉拉貨，便宜耐造，隔三差五手癢了開個顧客的A6、X8出來轉轉，這就夠掙臉的了，還要啥自行車？”
“果然當了修車廠老板就是不一樣，境界立馬就上去了。”徐來運擠兌道。
“境界再高也沒法和你這位大導演比啊！前陣子不還聽說你要拍電影嗎？這次春節都過完了才回來，是打算選個男幾號？哥們這徐家溝吳延祖的稱號也不是浪得虛名的，找不著合適的人可以第一時間考慮我……”
一聽到“拍電影”這三個字，徐來運才放鬆下來的心又沉了下來，“別提了！餓死我了！還沒到地方嗎？”
“這不就到了嗎？”高樂天指指車外一處掛著“王氏三合湯”的店麵，熄火下車。
徐來運緊跟在高樂天身後，撩起門前發硬的塑膠門簾，低頭鑽進了門後，便立即被空氣中四散著的牛肉湯的鮮香味勾起了食欲。
倆人選定位置坐好沒多一會兒，兩碗漂著油花、綴著香菜和蔥花與油辣子的三合湯就端了上來。
徐來運一直隱隱揪著的神經終於被濃重又熟悉的鄉味給安撫下來 。勺子往下一舀，飽滿的牛肉餃便浮了起來，掛著香菜、辣椒的紅薯粉絲也不甘其後。
打底的是吸足了湯汁的鹵牛肉片，咬一口牛肉，鮮香的肉汁便隨著牛肉的韌勁與在唇齒間彈漾了開來。
一口皮薄餡厚的餃子、一口香辣牛肉吃下來，間中再吸溜幾口爽滑的紅薯粉，實打實的滿足感鋪滿了心裏、胃裏的每一個角落，叫人心安。
徐來運的確是餓極了，顧不上和高樂天說話，滿滿一海碗的三合湯沒多久就下去了大半。
“給你看看，這是我表姐辛鳳。”一旁的高樂天遞過手機，屏幕上是一個不施脂粉，眉眼卻深濃似畫的女人在視頻平台上做直播。
辛鳳的五官算不上太驚豔，但也將自己收拾得清爽利索。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笑談間一口白牙帶著些鄉音，讓人不自覺便想親近，即便是徐來運這樣見慣了美女的人也被吸引得多看了兩眼。
看她瘦瘦弱弱的身材最多有1米68的樣子，站在仿佛龐然大物一般的巨型牽引車頭前更顯嬌小了，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灰撲撲的，還不如大紅色的車頭來得搶眼。
若不是親眼所見，加上高樂天從旁解釋，徐來運也是不相信眼前這個瘦弱的女人，竟駕馭著足有13米的半掛重型卡車。
“哥們兒這輩子就佩服我這表姐。哈密、雲貴……基本上比較好跑的、難跑的貨運線路她都跑過，一趟1000公裏起步，上不封頂。要真細講起來，那她的故事可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可傳奇著呢！”高樂天頗有些崇拜地說。
“了不起。”徐樂天也暗自欽佩著，心裏盤算著的是不是以辛鳳作為原型，寫個小眾的公路片本子。他並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辛鳳將會和自己的生活產生多深的牽扯。
正當徐來運思緒紛飛之時，電話響起了，是母親邱小娥打來的。徐樂天歎了口氣，撓撓頭接起電話：“媽，我回來了，在鎮上的家裏……你和爸回鄉下老家了？……我爸呢？又去唱戲了？”
“……真不用我去接你們了？……行，知道了，正吃著呢！掛了啊。”徐來運收線後，見高樂天還沉浸在吵鬧的小視頻當中傻樂，隻得催促道：“傻樂啥呢？快趁熱吃！”
“你快看！一夥搞喪葬的民間樂團和一幫老頭老太打起來了，好家夥，這喪禮辦得夠熱鬧的。”高樂天不由分說又把手機遞到了徐來運眼前。
徐來運向來抗拒充滿鄉土味的小視頻。短短十幾秒的小視頻，莫不是幾個辣眼的特效加上令人反感的刺耳笑聲，還要搭上幾句半俗不葷的玩笑話。
這類視頻根本毫無美感，更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可言，卻能輕鬆獲得點擊率。
而真正製作一部經過實地取景、電腦特效、後期剪輯等各種籌備策劃出來的電影，卻不知有多少被貼上“不好看”的標簽，打入“爛片”的冷宮。
徐來運推了幾次，始終推不掉遞到眼前的手機，無奈隻得瞥了一眼，隻這一眼便令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