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小的成就感

祖林翹首以待,等了好一會才終於看見一個人影從山路的拐彎處走下來。祖林高興起來,問道:

“大爺,你好!請問,這裏可是桃林村?”

“是,桃林是往這裏走。但不是山頂上的這個小村子,還得往後繼續再走13裏才到。”老人指了指身後的一個方向。然後又調過來問道:“後生娃,你這是去探親戚還是?”

賀祖林一把抓出斜挎在後背的郵包,拍了拍上麵的四個字——中國郵電:“喏!大爺,我是新來的郵遞員,我姓賀,叫賀祖林,是來送信的。”

“你是郵差!”大爺眼睛亮了起來,但馬上又質疑地看著他:“你這小娃娃又小又瘦,真的會是郵差?”

“當然了!大爺,我剛來的,所以你不認識我。但你看啊,這是我的郵件收發單,這還需要到桃林村部去蓋章呢。”賀祖林認真地拿出他的投遞登記單給大爺看,以證實自己的身份。

老人瞄了一眼單子,最後把目光盯著眼前的年輕人,他不識字,但卻能識出年輕人臉上的真誠。:“太好了,太好了!”老人抓著賀祖林的手就往回走。

“小賀啊。太好了,來來來,跟我回家。”

“嗯?回家?”祖林一臉的蒙圈。

“是啊,我正準備跑下山找人給我寫信呢。這下好了,麻煩你給我寫封信,給我在外地的兒子寫信。”

“好,好。好咧!大爺,我就這隨你去!”賀祖林第一次感覺到被人需要是快樂的。

這快樂到足以讓他臉色潮紅,心裏蹦蹦地跳。

一路上,他三番五次地下意識摸了摸胸前的那隻鋼筆,心中暗喜:父親的獎勵品,這下可派上大用場了。

到了老人的家裏聽他一陣碎碎念之後祖林才明白:這老人的兒子和兒媳在外地工作,他的書信無非就是定期給孩子們報報平安,讓他們好好安心工作之類的。

祖林就按著老人的碎碎念給他兒子洋洋灑灑地寫了長達兩頁半的信紙,這老人家才停下來。盡管他一再挽留賀祖林在家中吃了中飯再走,但他還是婉拒了。

這年頭就是一口能下喉的野菜都不容易,所以即便再餓他也堅決不會因為一封信就端上別人的飯碗,這是賀祖林給自己定下的原則。

為避免已經饑腸轆轆的肚子發出響聲來,他逃似地跑出了大爺家。一口氣就跑出了這個村子,直到走出了兩三裏地後,祖林才找了一處地方休息下來,聽肚子可勁地撒起歡來。

忽然,他想起早上母親給他包裏塞了一個玉米粉拌野菜的餅子,便急忙掏了出來,三兩口就快速地解決掉了。那食速,跟豬八戒吃人參果別無二樣。

快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正是能吃的年紀,怎能是這兩口糧食就能驅除饑餓感?

賀祖林意猶未盡,不甘心地再把手伸進郵包去,把那些掉出進包裏的餅渣一點點地掏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掌心裏,再一口扔嘴裏。

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還有點熱度,他拿出來看了又看,但實在是看不出那是什麽東西做成的餅,外表黑乎乎的,但聞著挺香。

應該是老人趁亂的時候塞進他郵袋裏的。

賀祖林看了兩眼又放回去,可沒放回去多久又忍不住掏了出來看看。本來吃的就不夠,這一晌午折騰下來,也確實餓得兩眼昏花。

再三思量,最後還是經不住眼前的**,終於張開了嘴巴,毫不客氣地咀嚼了起來。

那一刻,有一股暖流在賀祖林年輕的心裏靜靜地流淌著,像這山腳下那條蜿蜒的小河,寂靜無聲卻在滋養著這裏一代又一代繁衍的人們。

簡單地修整之後,賀祖林一路撒丫子就往前路趕。近一個小時左右,他遠遠望見了桃花村的村口——村口兩排整整齊齊的桃樹,粗枝葉茂,像列隊的士兵正在歡迎著進村的人們。

“嘿,這桃花村,還果真有桃花。”賀祖林來了興致,高高興興地跑了進去。

可當他邁進了村中卻猶如進了黃藥師的桃花島一般,村中各種小巷錯落鋪開,根本就分不東南西北。就更別說要找到張三李四家了。

此時正當午,村裏的人們正在山中忙碌,賀祖林找了幾個正在玩耍的小孩子帶路,才找到要投送信件的那家人。

但很不湊巧的是:這家人也同樣柴門緊鎖。

賀祖林沒想到第一天上班就遇到這種情況,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在門口的石頭上坐了十幾分鍾、二十多分鍾,眼看著三十四分鍾就在苦等中流逝。

祖林開始意識到自己這樣傻等,終究不是法子,於是站起來,走到門口小心翼翼地把信插在門逢上,晃了晃門,見沒掉下來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就這樣吧。”

他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轉身就走。可沒走幾步,又回過頭來看了看:“這不行。萬一有調皮的小孩過來,拿著去折飛機了呢?”

賀祖林很擔心自己的設想會北辰現實,於是又折回去把信從門縫裏拿出來,放在窗台上,退了兩步看了看,依舊搖搖頭,覺得不合適。

他又一次把信拿起來,不停地在手上輕輕地撫摸著:“萬一它的主人沒看見它躺在這裏,好幾天之後才發現呢?這不就耽擱事了嗎?不行,不行……可是,該怎麽辦呢?”

沒有人告訴賀祖林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處理?年輕的郵遞員內心不安地來回在門前走動。

這是一封重量不到一兩的信件,此時在他手裏卻似有千斤重:放下吧,又怕丟;帶回去又怕耽誤了這家人的家書。

“有了!”

賀祖林突然抬起左手,拍拍自己腦袋,開心地笑起來。隻見他掏出了一本日記本小心翼翼撕下了半頁,然後拿下胸前的鋼筆一筆一劃地寫到:

田大福同誌,您好!你有一封信已放在村大隊處,歸後請去速取。郵遞員:賀祖林於1961年4月27號留。寫完,他把紙條放在門口,並找了個小石頭壓在上麵。

而後才心安理得的吹著小口哨,高高興興地往桃花村的大隊處跑去。

村大隊的瓦房裏。

“小賀啊,以後咱們桃花村就辛苦你上上下下地跑了,我代表全村79戶村民謝謝你!”大隊支書一邊在郵件收發單上蓋章,一邊真誠地對賀祖林說著感謝的話。

“看,這本《紅旗》雜誌,這份《人民日報》就是毛主席的話,就是黨中央的話。如果沒有人給我們送來,我們就是聾子,就是瞎子!我還要代表黨感謝你。”說完,便向祖林伸出雙手。

看著支書伸出來的手,賀祖林受寵若驚地抬起雙手上來回握。

這種被人需要,被人信任,被人感激的感覺讓賀祖林內心獲得了成就感,他的心裏美滋滋的,比在炎炎夏日吃到了冰鎮西瓜的感覺還爽快。

“哦,對了,支書同誌,這裏有你們村裏田大福的一封信。可他不在家,我想請你代收一下。你看可以嗎?”

“好!好!完全沒問題。今天大福親戚家有點事,他們全家出門了。你把信件放我這裏好了,等稍晚一點,我替你送他家去!”

“啊!這太好!謝謝支書。”

“客氣了!以後村裏誰家的信件,如果遇到不在家的情況,你盡都可以放到大隊這裏,由我們負責二次投送。”大隊支書說得真誠而實在。

能在這個困難時期迎難而上,接替了這個鄉郵員的空缺,省去了村部分工去縣城去給鄉親們拿信件,去學習政策來得簡單、方便。所以,支書是真心實意地感謝眼前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