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次踏上鄉郵路
次日，賀祖林帶著自己的三個大郵包早早地就來到了分發室。
當他在牆上的值班表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當天的鄉郵路線，心裏喜滋滋的：“有人在嗎，我來報到了。”
祖林那興奮的聲調都有些顫抖，可連叫了兩聲，分發室大廳都沒有回應。他四周環顧了一下，心想：不對啊，這門開著，怎麽會沒人呢？是我來太早了？
“是小賀來了。”分發室的楊伯從外麵笑著走了進來。
賀祖林立即上前迎了兩步，笑著招呼到：“楊伯，早啊。”
“嗯，早，早！你也早！”老楊頭笑眯眯地打量著進來的小娃子，他打心眼裏喜歡這個根紅正紅，有文化，又有禮貌的年輕人。
“今天我先給你安排兩天比較近的路線吧。今天先去三岔口鎮吧。這個鎮的郵路特點是：雖然離縣城沒多遠，但村與村之間距離較遠，且去各村的路山路較多。你裝了郵包，就趕緊早去早回啊。”
老楊頭在舊社會時期就幹過這一行，解放後，就毛遂自薦當了西鳳縣第一批鄉郵員，所以對全縣的基本情況幾乎是了如指掌。
後來年紀大了，常年風濕的老胳膊老腿經常犯病發作，單位考慮到他的實際情況，便安排進了收發室幹輕鬆一點分發工作。看到這幾個年輕人，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也曾經年輕過，心中不免感慨一番。
“謝謝楊叔，我一定不會耽擱的。”祖林一邊接過老楊頭遞來的清單，便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便開始左右張望。
“楊叔？沒有人了嗎？”
賀祖林心裏其實是想問：難道今天沒有人帶班嗎？畢竟是第一次跑鄉郵，怎麽著也得有個領路的吧？
但他的家教和性格卻讓他選擇了沉默，可自己也不能老是傻站著啊。最後賀祖林隻能拐彎抹角地提了這麽一句。
老楊頭可沒這麽多心思，去揣摩別人的本意，就大大咧咧地直接答了句：“哦，小高比你早半小時就走了。他爹親自給他派了一條“修仙大道”，所以就來了一個大早。”
“修仙大道？”賀祖林不明白。
“修仙大道啊，神仙的路啊——就是身邊全是雲啊、霧啊，你明白了吧？嗬嗬，我們這啊，就把那些路陡山高的地方叫修仙大道。”老楊頭手舞足蹈地比劃著解釋。
“哦，你說的那種地方應該是新寨吧。”祖林知道那地方，前兩年還和父親在哪裏打過兔子。“那地兒確實遠，路也不好走。”
賀祖林聲調開始慢慢地低沉下來，心裏有些不高興。
本來還以為自己來了個大早呢，結果高小華早就出發了，本來以為高小華和自己一樣，第一次跑會被安排一條簡單一點的鄉郵路。
結果，小華第一天就去了最有難度的路線。祖林內心的挫敗感慢慢從心頭爬升上來，有些難受。
老楊頭一邊點頭道：“嗯，小高是個好孩子！二話不說，扛著郵包就走了。你呢，這明天也有另一條修仙大道……”一邊熟練地把今天賀祖林需要投遞的郵件分發出來。
老楊頭話還沒說話，祖林馬上打了雞血一樣，臉上掩不住的興奮說：
“啊！我知道，我知道，我明天一定是去林山，對不對，嗬嗬。楊叔，沒事。我明天保準早早來，你就給我分好郵件就成。嗬嗬。”
祖林笑著接過老楊頭遞過來的報紙裝進郵袋裏，然後哼著《東方紅》快速地跨在肩膀上，便走出了郵電局的那個大門。
老楊頭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也納悶了一下，這孩子怎麽突然一陣陣的，剛才還有點失落的樣子，現在又莫名其妙地傻樂嗬，樂什麽呢？
這個老楊頭自然不會明白賀祖林的內心，當聽到自己也有修仙路要走，他就覺得莫名的高興——高小華能走的艱苦郵路，他也能走。高小華能吃的苦，他賀祖林也一定不比他差。
他雖然不是逞強好鬥的性格，但同時革命軍人的後代，賀祖林不能接受自己比別人柔弱。這是對自己設置的基本要求，或者說這是他內心的原則。
“這傻孩子，還能唱得起歌？有你們兩天新鮮的，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三個小娃娃誰先哭鼻子。”
老楊頭雙手搭在分發台上，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娃娃的背影，嘴裏繼續嘟嘟囔囔道：“都是坑娃的爹啊，自己找不到人頂缺，倒舍得把自己兒子搭上來。這新社會就是和過去不一樣！”
這老頭從褲兜裏摸出一支皺巴巴的煙，拿到鼻下貪婪地吸了吸，又萬分不舍地小心翼翼地收回他的褲袋裏。這是這周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可不能一頓就抽沒了。
“還有劉大嘴家的娃呢？怎麽還不來？”他老楊頭別的本事沒有，但這觀人的門道，他是一眼基本能洞察出個八九不離十，那大嘴家的壯壯也就是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主兒。
“咳！咳，呸！”老楊頭咳了幾聲，狠狠地朝地上吐了把唾沫，轉身離開了分發台。
賀祖林上班第一天的郵包並不很重，至少對他半大小子來說，還沒感覺是個壓力。隻是他這一口氣走了20多裏的山路，沒感覺有多累，但就是特別熱。
他脫了件袖口打有補丁的外套，掛在郵包上一起斜跨著走。一邊不住的擦汗，一邊有點不理解地抱怨：“第一次，居然也沒個帶路的。”
和所有第一天上班的年輕人一樣，賀祖林的內心有著難掩的興奮，但內心還是有點不理解，為什麽沒有安排一個人領班？哪怕一次也好。
想來也已經是無人可用的，否則也不至如此；再則，想到小華不也是經曆著他的經曆嗎？賀祖林想到於此，倒也一下就快速消化了心頭那一瞬間的不高興和委屈，不由地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好在出城的時候，他還特地跑去供銷社找父親，問一下今天所走路線的大概方向，心中對每條路都有了大致的位置。
隻是他沒想到這大山居然如此難爬，比前些日子和沈大哥跑的山路不太一樣。他今天負責的這片郵路山體更高、更陡，爬行難度更大。
在山下看的時候以為自己半小時可以解決，未曾想著都快要到中午了還沒到山頂。
“速度還是不夠快。辛苦二位兄弟了，咱們再接再厲啊！”賀祖林拍拍自己有些發緊的兩條大腿肌肉說到：“走！咱們繼續走吧”。
當他快爬到山頂的時候，實在累得喘不過氣來，便在一個拐彎的山口停下來休息。擰開了隨身背著軍用水壺，兩三下把蓋子擰開便咕嘟、咕嘟地往嘴裏一陣猛灌。
忽然他聽到一個輕輕地腳步聲，從山頂的拐彎處走來，立馬站了起來，走上去迎了幾步。
果然，剛走到拐角處就看見一個估摸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正朝他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