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窗外的白樺樹
李誌誠努力地回憶著他昏倒前的事，但腦袋一直不聽使喚，暈得像坐了三天三夜的長途客輪那般地難受，隻好作罷，不再去回憶什麽。可病房的窗戶卻是開著的，外麵一排白樺樹被風吹得呼呼地搖動，像那天的山火。
誌誠有些抗拒這樣的風聲，他艱難地爬起來，準備下床，坐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床邊正好擺著一雙涼拖，他慢慢地穿上後，緩步走到了窗邊，正想關起窗戶，就聽見有人推門進來了。
“誌誠，你，你醒了？你醒來了？”何芳呆呆地看著李誌誠，生怕自己是看花了眼睛，就連說話都小心地壓著嗓門，怕自己驚嚇到了這個脆弱的病人。
李誌誠點點頭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四夜了。”何芳輕聲回答，她眼中含著淚光，呆呆地望著臉上、胳膊上都包著白布的李誌誠。
“其他人呢，都好嗎？”
“嗯，都好，連長和指導員還在你住院的第一天，他們一個守白天，一個守了通宵。第二天醫生說你已經度過危險期了，他們才安心地離開了。”
“你沒告訴娘吧。”這才是李誌誠擔心的事，本來老太太身體就不好，可不能再讓她操這份心。
“哪能呢，我這幾天出來就跟著娘說，這兩天咱食堂有點事，每天伺候好娘吃喝拉撒睡，我就跑過來了。”何芳端著一碗湯，小心翼翼地朝李誌誠走過來。這可是她和別人好說歹說，用兩塊錢換來的雞蛋票，又馬不停蹄地跑到食品站購買來的，可不能灑嘍。
“嗯，這就好。我就是擔心娘那身子骨受不了。”李誌誠感激地看了何芳一眼，心裏覺得這女人看起來也不像從前那麽礙眼了。
或許，正因為每個人的心都是肉長的原因吧，他對她心裏雖然仍有排斥，但又顧念著何芳這些日子對自己的老母親照顧，他不得不客客氣氣地對待她。
夫妻，多麽美好的字眼，多麽美妙的事。可李誌誠怎麽看何芳都不覺得這事能和她扯上關係。根本就是牛風馬相及，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可何芳畢竟是有恩這李家上下的，這點，他李誌誠會記住，也會報答，但一定不是用結婚的方式。
“快接著，趁熱吃了。我還給你放了一些白糖，好吃著呢。”何芳捧著那碗雞蛋時，臉上透著一股虔誠勁，李誌誠接過來一看，有些詫異。這可是有錢難買得到的好東西啊！
“你哪來的雞蛋票？”
“吃吧，不偷不搶，正正經經用錢換來的雞蛋票。快吃吧。”
李誌誠看著碗裏的雞蛋，想到了他娘。明眼的何芳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趕緊說：“你放心，我就換了十五個雞蛋。在家裏煮荷包蛋的時候，已經給娘盛了兩個。”
“嗯，謝謝。”他低下頭，甚至不敢再看何芳一眼。
就在這檔口，門外傳來一陣小跑聲，不一會兒這腳步就停到了門口。門被毫不客氣地推開，“嗙”地撞在牆上，隨後一個更大的聲音響了起來。
“班長，你小子真醒了？嘿嘿！你真醒了！我今天下山的時候就和連長說了，我這人命好，總能帶來好運。這不，剛到城裏，你就被我召喚醒了……嘿嘿……嗚嗚……太好了！這太好了，班長。”
小戰士本是開心的笑著說話，可看到李誌誠包紮得跟埃及木乃伊似的，他的心裏就難過：“他們都說，你是最嚴重的一個了。怕你挺不過……嘻嘻，還好，還好……”
“就你一個人下山了？”
“嗯，自從你住院，連長就每天安排一個人下山守著你，晚上又趕末班車回去。”
“連裏應該還很忙吧？現在你瞧見了，我不僅已經醒了，而且還好了。趕緊回去複命吧。”
“我才不回去！”小戰士倔著嘴。
“我是班長，你得聽我的。”
“哼，少來這一套，你是班長，我還是奉了連長和指導員的命令呢？在他們麵前，你的命令就自動作廢！”
“你……”李誌誠被小戰士嗆得想拿他手裏的碗砸他。小戰士看見他手中的碗，一把搶了過去：“正好派上用場。”
說著，在肥大的軍裝褲兜裏掏出一包牛皮紙包著的東西，鼓鼓囊囊的。他拿出來在班長麵前晃了晃：“看看，指導員塞給我的！他就擔心你醒來的，餓著你！”
說完便呼啦啦的倒出來，居然是一包白花花的白米飯。雖然沒有菜，但這麽一大團，竟把整個碗都裝滿了.
"班長，你趕緊吃！指導員說了，你每天在醫院裏打這些葡萄糖，看著高級，其實沒一碗大米飯來得實誠，養人！"
李誌誠眼睛潮濕的厲害，接過碗就大口大口的巴拉了幾口，然後笑著抬頭：“看見了吧？你現在可以回去複命吧。”
“我不，你是班長，我得聽連長的……”
“那現在團長來了，你該聽誰的呢？”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在門口響起。
病房裏的兩個小屁孩誰都不會想到，檢查組的張團長和一個李誌誠沒見過的幹部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醫院裏。而且手裏還提了整整一包紅糖，走了進來：“李班長，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報告團長，我已經好了！謝謝團長關心。”李誌誠想舉起手來，向敬個軍禮，不料卻發現自己的手在抬起來的那瞬間，感覺到皮膚扯著疼。尖銳的刺痛著他的神經，讓他情不自禁地呼了一聲：“哎喲！”
“快放下，快放下。”張團長連忙意識他不要敬禮。他身邊的一個幹部這時候解釋到：“醫生說你吸入了濃煙，幸好量還不是很大，他們還能從死神那裏搶救過來。不過，你兩隻手臂，還上半身的皮膚都有燒傷，有的地方還進行了皮膚移植。”
“哦，難怪，我怎麽覺得這兩隻手發緊的厲害，原來不是我自己的皮子啊！哦，對了，團長，你怎麽樣？你沒傷著哪裏吧？”
“你這孩子是撲火撲傻了吧？我就是你從火坑裏抗出來的啊，你忘記了？”團長俯下身，看著這個年輕的小戰士，眼睛中充滿了慈祥和關愛。
“你，你就是那個掉進火坑裏的人？”李誌誠努力地回憶著，立刻恍然大悟。
“嗯，那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那麽大聲的對我吼：“快滾！快滾！趕緊滾！”
“不，不，不是！團長，我那天是看到你好像扭傷了腳，我如果叫你快跑，快跑，這不是不合適嘛，所以，我一急，就，就這樣了……”
“李班長！我要感謝你啊！那天是你救了我一命啊！你可能不知道，那個坑馬上就成了一片火海，是名副其實的火坑啊！”
“團長，別，別這麽說，那種時候，如果是換成我掉進去，相信在場任何一個人都會拚了命地把我撈出來的……”話說到這裏，李誌誠的記憶裏開始閃現出一個在火海裏如神兵天降將他撞出危險之境的許營長。
“哦,許營長怎麽樣？他沒和我一樣住院吧？”
“沒，他不在醫院。”
“哦，那就好！團長，我那天也是被許連長救了，當時他那臉燒的，黑成那個樣子……”不對，李誌誠記憶中許營長燒得比他的嚴重，可怎麽說他沒在住院呢？這不可能！突然，他心裏想到一個可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