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動不如行動
不一會，賀祖林目光投射的地方，便有一個30多歲的男人背著兩大袋郵包走了進來。他和往常一樣：先把一部分郵件放在政府的宿舍裏，再整理出一部分郵件放進郵包。
收拾妥當後，這個漢子一屁股坐在石坎上，擰開水壺喝兩口水。一直在旁邊觀察的賀祖林此刻知道：他喝了水，就會馬上離開，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賀祖林記住了這些細節，此時若再不出去，就沒機會了。
於是馬上起了身，一路小跑過去。臉上有些靦腆，但又很堅毅地看著這個大哥的眼睛：“大哥，你好！”
郵遞員好奇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但還是馬上回過神來，禮貌地站起來：
“你好！小同誌，請問你是叫我嗎？”
在看到祖林確定地點點頭之後，他更是不解了：“真是叫我的？找我有什麽事嗎？”他對著年輕的小夥子有點印象，隻知道是工作隊上的，但具體叫不出名字。
賀祖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我，我是駐村工作隊的賀祖林，今天，今天我休息……”
郵遞員等了一會，沒見賀祖林繼續說下去，就笑了。
“哦，賀祖林，你好！我叫沈一點。今天你休息，可我不休息啊。這不，你瞧——今天的郵件有點多，這樣吧，賀兄弟，我改天找你聊天。”說完，這個郵遞員就站起來對賀祖林下了逐客令。
“沈大哥，我今天能和你跑一次郵路嗎？”
“你？跟著我跑郵路？為什麽？”
“因為，因為......因為我想當郵遞員。”賀祖林的眼中閃著期待的亮光，年輕的臉上透著一股執著。
沈一點瞠目結舌地上下打量著還沒完全長全乎的年輕人，“噗嗤”一聲笑出來。心裏想著：這娃也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抽抽得厲害！但嘴上還是忍住了，沒去損這個充滿了“理想”的小夥子。
“大哥，你笑什麽？我說的可都是真的！我是真心真意想跑鄉郵的。”
“你在那扇門裏，一日三餐不缺一頓，雖說吃不好，但怎麽著也餓不著的。怎麽？吃膩歪了？”沈一點指了指政府食堂的大門。
然後又指指對麵的那些連綿的群山說，繼續說道：“現在是準備和我一起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嗎？”
“是！所以，我就想和你走一次，就是想真正地體驗一下鄉郵的實際工作，順便再向你學習、學習。”
沈一點眼裏充滿了戲謔，一邊收拾郵包，一邊不停地打量賀祖林，最後終究沒忍住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小屁孩，你爹知道你這麽有理想嗎？你有沒有把你的鴻鵠之誌，向你的領導匯報呢？哈哈。”
賀祖林也跟著嗬嗬笑起來，又撓了撓他的小寸頭，堅定地回答：
“所以啊，我今天就是來跟著你實習的，看看自己能不能走。如果能走，我明天就回去匯報我的想法和決心。我想，我一定可以的。”
看到賀祖林說得極其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沈一點也收住了笑容，定了定神說：“那，咱們就走吧，有理想的小夥子！”
一路上賀祖林問東問西，沈一點越來越感覺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半大小孩是認真的，說不定不出幾天，他還真成為自己同事了。於是他看賀祖林的眼光中多了一點關懷和暖暖的笑意。
“沈大哥，你們是不是快兩個月沒領到糧食了。”
“是啊！有47天了吧。”
“那你是怎麽挺過來的？”賀祖林看他的臉色也不像是被餓著的人。
“山人自有妙招，小兄弟稍安勿躁。”
……
賀祖林就這樣納悶地跟著沈一點爬過一山又一山，趟過一彎又一彎。這個高大的漢子就一直走在賀祖林的前麵，時而唱歌，時而與賀祖林東拉西扯地嘮上一堆。
每爬過一個山頂，他就會迎著風吆喝兩嗓子：
“喲嗬嗬……喲嗬嗬……”然後就拉著賀祖林一起，聽懸崖峭壁處傳來的回聲。
祖林看著沈大哥，感覺他這個人的心裏就像種了一棵向日葵，永遠向著太陽，永遠積極向上。或許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在艱苦的日子裏，依舊樂天地等待春暖花開吧。
在路過一處小溪的時候，沈一點突然神秘地向祖林笑了笑：“你等著。”
然後卷起褲筒，脫了鞋子，就向小溪中央走去。隻見他輕手輕腳地走到一處陰涼處，突然，猛地從水裏提出一個竹籃子。
他看了一眼裏麵，便像小孩一樣喜上眉梢地叫嚷著：“意外收獲啊，居然有魚！祖林，看來你是我的大福星哪！今天居然能撈上一條魚。不錯啊！”
等他上岸，祖林跑過去一看，果真收獲不少啊！籃子裏除了有一群小蝦米之外，居然還蹦躂著一條兩三指寬的鯉魚。
“大哥果真是‘山人自有妙計’啊，回去可以給家裏打個葷腥的菜湯了！”祖林想著能工作之外，意外地收獲一些小蝦小魚湯，回去給家裏人改善一下生活，那還是不錯的。
“打什麽湯，我直接放鍋裏爆炒了吃。我家啊，是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啊？這……沈大哥沒有娶媳婦嗎？”
“娶媳婦幹嘛？和我搶蝦吃嗎？”沈一點不屑地搖搖頭：“我自己還不夠吃呢，還找個人來和我搶食？我是腦子進水了嗎？”
這世上有一種人就是在把別人逗樂嗬的時候，自己還能保持一本正經。
“噗嗤。”祖林沒見過這麽一堆歪門邪說的，忍不住樂了。
看到賀祖林成功被自己逗笑，沈一點又嚴肅地補上一句：“一看你就知道是和我一樣的光棍漢，才想著當郵差吧？那些拖家帶口的，就目前情況而言，確實真沒辦法再幹下去。”
賀祖林看看他，點點頭，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沒有再說話。有些事說出來，看著是坦白，但實則卻能讓聽者不爽，甚至是一種傷害。
比如，在光棍漢麵前提到家裏有父有母，有弟有妹，且一家和睦、活蹦亂跳的情景，就是沉默比坦白更友善。
沈大哥這一趟的郵件不算很多，隻去兩個村裏送兩份報紙和一本雜誌就行。路上也不耽擱，到了地方拿出郵件，往村大隊的桌子上一放，找村長或支書填寫一份投遞單，再蓋個章，讓郵遞員拿回去存檔，便算完結今天的投遞工作了。
回來的時候，祖林走得有些累了，他已經很明顯地趕不上沈一點的步伐。
“你的腳程要加快，累了也不要停。腦子裏多想想好玩的，有趣的事情，可千萬別停下，否則在這些深山老林子裏你會越歇越累，越走越慢。
搞不好天黑了，還沒到鎮裏上，那就麻煩了！比如迷路，就有可能遇到狐狸精啊、美女蛇啊之類的，把你一迷，就帶到洞裏……”
聽到沈一點越說越離譜，就趕緊出聲製止：“大哥！看你說的……”
“總之，你記住！天黑之前可一定要下山啊！”
“知道了！謝謝沈大哥。”賀祖林認認真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回答。
“哈哈，這就謝謝了？說得好像明天你就來當鄉郵員一樣。你這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賀祖林一聽，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小寸頭：“好像，好像是有點早了昂！不過，還是真心地感謝沈大哥的教導。”
沈一點含笑拍拍祖林的肩膀，盡管這事成不成還兩說，但從這娃娃清澈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種堅毅的力量，讓人不得不正視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