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戰時屬通信兵

如今雖然是苦了點,但比起從前那些炮火連天的歲月,賀開源心內還是無比的滿足,有種苦中有樂的幸福感。畢竟沒有硝煙彌漫,一家人能安好地守在一起,這比什麽都來得重要。

“你們工作隊最近在哪個村駐著呢?”他想了解一下兒子的工作情況。

“上周還在春林村,這周已經轉到拉河村了。”賀祖林從廚房拿了一塊抹布回來,一邊認認真真地擦飯桌,一邊一字一句地回答父親的問話。

“嗯,工作還順利嗎?有沒有遇到什麽棘手的問題?”

祖林看了一眼父親,忍住笑說:“新問題沒有,老問題一堆。總結起來還是填飽肚子的問題,隻要解決了這問題,目前就沒什麽大的問題了。”

賀開源盯著兒子,感覺自己有些詞窮,他覺得自己說了一句廢話。忍不住也訕訕地笑起來。這全國上下哪裏不是吃飯的問題?

但貌似這麽說又有點不妥,於是站起來一巴掌不輕不重地拍在了兒子的肩膀上:“你個小毛孩,知道個啥!收拾完這裏,順便把碗也洗了。讓你媽好好休息一下!”

“知道了,爸”。

“我的粥還沒吃完呢,大哥等我一下”

“這不是粥,是野菜羹!”老二賀祖紅是個野蠻的姑娘,她粗魯地扭了扭弟弟的耳朵,繼續糾正。

小兒子本想再反駁,結果看到姐姐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碗裏的那一碗確實是野菜,便也泄了氣一般不再吱聲。

賀開源被這兩娃整得徹底語塞,他暗自歎了口氣,從兜裏掏出一包煙,走回了房間。

祖林聽見父親劃燃火柴的聲音,然後又從房間傳出幾聲熟悉的咳嗽聲。他本想等父親出來,再和他嘮嘮嗑,但那一晚上,他卻再也沒有走出臥室的門。

直到夜裏十點鍾,賀祖林也沒能等到父親,這才感覺到了不對勁。他有些擔心地看著父親緊閉的房門忍不住問母親:

“媽,我爸這是怎麽了?他不是每晚都習慣用熱水泡泡腳嗎?今天怎麽……”

“你個小孩子別管這麽多。”

“媽!我都當了半年的駐村幹部了,是村裏的秀才,也是咱們鄉政府大院裏的筆杆子好吧?怎麽在你這裏,我又成了小孩子了?”賀祖林不甘心反駁著母親。

但看到母親臉上波瀾不興的樣子,繼續踩著她的縫紉機把他的衣服修改給老三穿,知道她也沒打算對他說明情況,便也不再追問。

盡管他已成年,並且還參加了工作,可在父母的眼裏卻還是個孩子,這點祖林心知肚明。心裏有些憤然的窩囊,但又找不到發泄的途徑,最後隻能默默低著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賀祖林醒來的時候,父母已經不在家裏。隔著窗戶聽見,弟弟妹妹在巷子裏和鄰居家的小孩在比賽滾鐵環,他站在大門口遠遠地望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獨自一人折回了廚房。

“這都是些啥玩意兒啊。”祖林伸手抓了一個母親放在鍋子裏的一團東西,瞧了兩眼,實在認不出它們到底是什麽做成的。於是幹脆拿到窗邊,借著亮光開始認真扒開,辨認起來。

看著、看著,祖林自嘲地笑了起來,這年頭能有東西裝進肚子裏就是一件幸福的事,還有誰會在意食物到底是什麽合成的?他胡亂抓兩個,便轉身找發小高小華玩去。

高小華的父親高本華是郵電局的局長,和他父親賀開源是戰友,這兩個革命戰友家庭,成就了他們這兩個娃娃的發小感情。

更巧合的是,他們兩個竟然還同一批成為政府駐村工作隊的隊員。隻是在分配的時候,沒能如他們兩人所願分到一塊,而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但這並不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休息日他們都會像小時候一樣湊在一起,跑中學的籃球場,暢快淋漓地打上一場。

這天,兩個年輕人在球場上玩了一陣,便從球場上走了下來。路過一個單杠的時候,小華跑過去,一個彈跳就把自己掛在上麵。做起個引體向上升,一邊拉一邊問:

“祖林,你爸他們單位報誰家孩子的名啊?”

賀祖林停止了手上的籃球拍打,穩穩地把球拿到了手上,好奇地反問:“什麽孩子?報什麽名?”

“你不知道啊!我爸他們郵電局辭職了三個郵遞員,快一個多月了,一直沒有招到人呢。這周縣政府在大會上強調了,每個單位必須報一個名,三個正式上崗,其餘的先備案,以供不時之需。”

“這有什麽問題嗎?那就報唄。東風吹,戰鼓擂,中華兒女怕過誰!”

“是,我們精神上不怕艱苦奮鬥,更不怕紙老虎美帝,但我們的肚皮怕挨餓啊!現在沒有人願意空著肚子去當郵遞員。”高小華白了一眼天真的賀祖林。

賀祖林也不在意發小鄙視的眼神,反而笑了笑,虛心地向高小華請教:

“小華,郵遞員和咱們不一樣嗎?難道他們沒有糧票?食堂再難吃,也能吃個七八分飽。夠了!”

在吃的方麵賀祖林從來就不是有什麽高要求的人,隻要有東西塞進去,把胃撐起來就成。

高小華從單杠上跳下來,拍了拍賀祖林說:

“說一樣也一樣,都是每月28斤的標準供應。說不一樣,也有不一樣的地方,比如:我們是發了糧票在食堂裏吃;而郵遞員發糧票在哪裏吃?他們28斤糧食就發放在公糧本裏,每月到糧站去領糧。”

“這不都一樣嘛!沒有厚此薄彼啊!”

“對!理論上是這樣,但目前的問題是糧站已經斷糧了。快兩個月了,沒有糧發。那些等著大米揭鍋的,自然就斷糧了。你說他們空著肚子怎麽跑?反正,我是挺理解他們的……”

高小華這兩天隻要是想到了父親現在的難處,心裏也堵得慌。一把搶過賀祖林手裏的籃球,站在原地猛烈地拍了起來。

賀祖林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讓父親發愁的事是——周一上班的時候交不出名單的事。

下午,祖林回家見父親正從外麵回來,便開口叫了一聲:“爸,我知道你在愁什麽了?”

“嘿!小子,你說說,我在愁什麽?”賀開源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心裏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慨。

“高叔叔他們單位缺人,要各單位發動職工為子女,或是親友報名是吧?可你們供銷社適齡的職工子女本來就不多,加上郵電局條件又不是很好,估計你這回是拿不出名單上報了吧?”

賀開源一臉詫異,問道:“這都誰給你說的?”

“小華啊!”

“嗯!估計也就隻有他嫌疑最大了!”小華這孩子是嘴上沒個把門的,自家這個又是個悶葫蘆,也不知道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麽玩到一起的?賀祖林看了看自己兒子,轉身回了房間。

賀祖林見父親沒有繼續這話題想法的意思,便隻能硬著頭皮追上去問:“爸,高叔叔不是在武裝部嗎?怎麽後來跑郵電局了?”

“這電話和電報啊,本來就是從武裝部分出來的分支,作為民用。這平時是縣政府直管,但一旦戰時就是武裝部接管,並且負責通信的郵電職工就得卷起被子跟著部隊走,成了部隊的通信兵。”

“哦,原來如此。”賀祖林聽了父親的話,低著頭,又一臉心思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心裏有了想法的賀祖林心在煎熬和忐忑中終於等到周一。不等天亮,他就起床跑去了單位,並和隊長請了一天假。

今天他不打算去駐村點工作了,而是有別的,重大的事要去做。是的,這是一個在祖林心中認為是很大,很大的事件安排。

賀祖林一大早就特熱情地在政府院裏幫著一個大爺掃掃地,擦擦玻璃。當時鍾轉到9點半的時候,他便安安靜靜坐到了一扇窗戶邊,時不時地向鄉政府的大門處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