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暮光的一束光
第二天,李誌誠在武裝部給山上打了一個電話,匯報了他母親的情況。下午指導員就帶著司務長來到了醫院,送了半斤白糖和七斤二兩糧票。
李誌誠見到這糧票,趕緊站起來小心地拿起來看了看,這對他來說真的是太珍貴了。可他知道這七斤二兩糧票不知道是全連多少戰友的心血。他可不能這麽自私:“指導員,這,我不能拿。我下山的時候,連長已經把他的家當全給我了。”
“雖然也不能撐上幾天。這是我們哨所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司務長說到。
“不行,不行。司務長,我娘來一趟,不僅我得請假,給哨所的戰友們添麻煩了,還讓大家破費,這真不行!”
“李誌誠!”指導員突然叫了全名。
“到!”
“連長的糧票你收了,我和司務長的糧票你又不收!說吧,你這是什麽態度啊?我們都是革命戰友,不分彼此。難道我們哨所將來有其他戰友的家裏出個什麽事,你就能做到袖手旁觀?”
"不,不能。"
“所以嗎,將心比心,戰友們都是一份心意,你可不能不認,不要!”
指導員果然就是一個幹政工出身的,說起話來一套套的,讓人無從反駁。李誌誠被他堵得無話可說,隻能傻傻地站著,說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司務長趁機把李誌誠手上的糧票拿了下來,放在了李家老太太的枕頭下麵:“大娘。你來一趟太不容易了。你好好養著,其他的事,你別多想,還有我們呢。來,來,誌誠,跟我過來一下。”說著就把這小子拉到了門邊,微微避開了指導員。
“瞧瞧,這是什麽?”司務長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用薄膜包裹的白色團子,有桃子一般大,看起來軟軟糯糯的樣子。李誌誠低下頭看了一眼,驚呼:
“豬油!這是豬油!”
“噓!”司務長趕緊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這可是他從炊事班“偷”出來’的。想著李誌誠的娘得這病,加強營養是關鍵,便偷偷地掏了一些出來。盡管是為了戰友,但畢竟不是什麽正大光明而正確的事,隻能避開連長和指導員。
一旁的指導員微微地搖搖頭,笑了。他走到病床前握住李老太太的手:“大娘,你一路走來,受苦了。到了這裏,找到了兒子,不用擔心,你好好把病養好。你們生產隊這邊,我們會把醫生開的住院記錄和說明,以及我們部隊的函一起寄過去。不會有任何問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啊!”
李老太太這輩子在農村過著苦日子,接觸到的也是鄉裏鄉親,見到的最大的官就是鄉政府的鄉長,而且還隻是遠遠地望著。那有和部隊連長這麽大的官近距離接觸,而且還握著她的手啊。刹那間,老人家就老淚縱橫,激動得不知所以。隻會反複地一邊抹淚一邊說:“謝謝,謝謝首長!謝謝首長。”
而門這邊,李誌誠紅著眼睛把那不到兩勺子的豬油放進了褲兜裏:“司務長,我記住了。”也不知道這兩人剛才說了什麽。
指導員又安慰了老太太幾句,轉身問司務長:“醫生開的住院證明拿到了沒有?”
“拿到了,指導員。”
“好,我們這就走!”指導員拍拍李誌誠的肩膀,像對自己一個不經人事的弟弟說:“好好照顧你娘,我下山的時候和連長商量了一下,再批你一個星期的假。有什麽事就給山上打電話,明白嗎?”
見到李誌誠點點頭,又說到:“我和司務長還得去一下武裝部,還有軍分區有點事。我們就先走了。”
李誌誠把指導員和司務長送到了醫院的大門,道了別。剛想回去,就看見有個人朝自己走來,他晃了一點,覺得有點熟悉。再認真瞄了一眼,居然是賀祖林的父親,賀開源。
“賀叔!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娘,孩子,帶路吧。”
“好。”說著,李誌誠的頭就埋到了衣領下。這個1960年的暮春,雖然還些冷,肚子還不能填飽,但他身邊的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照顧著他和他的家人,他們像灰暗天空之下透射下來的一束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也溫暖著他的心。
賀開源上到病房的時候,李母剛剛入睡,他和李誌誠悄悄地走進來,望了望消瘦的老大姐,心中不是滋味。這一個失去了頂梁柱,自己又病倒在他鄉的老姐姐,讓他想起了解放前獨自一人撫養他們姐弟長大的母親。
“誌誠啊,這是你嬸燉的一點蘿卜湯,等你娘醒來就給他吃了吧。食堂的飯菜可能不好,你就去我家。你和祖林是朋友,也是革命的戰友,所以,不用客氣。”說完,就悄聲離開了病房,往單位的方向趕去。
今天的他,除了上班,還有其他的一些工作要辦。他不知道最後是不是能辦成,至少,他得努力去試試。
晚上,李誌誠和何芳在燈下把所有的錢和糧票,集中起來算了一下,何芳有點開心:“誌誠,你們部隊的人可正好。送了我們那麽多糧票,足足有十二三斤吧?我們還能吃一陣。”
“賀叔走之後,我才發現他在娘的被子下放了五塊錢。何芳,他們都是好人啊!這個情,我李誌誠一輩子都得記住啊!”李誌誠感慨地說。
“嗯,一定要記住他們對你,對娘的好!將來有機會了,好好報答他們。”
李誌誠看著何芳,叫了一聲:“唉,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啊!”
“你說唄!”
“你是這麽想的,我說,你聽啊,你覺得可以,咱們就這麽做,如果你覺得不可以,你就直接反對我......。”
何芳是個急性子,聽不到別人在她麵麵這麽磨磨唧唧的,半天沒把話說明白。有點嗔怒:“哎呀!誌誠,你有什麽事,就直接給我巴拉出來,別這麽吞吞吐吐啊!”
“何芳,我是想。我明天就回山上了。你看啊,我留下來,這十幾斤糧票不夠我們三個人霍霍幾天的,這是其一;另外,我們山上就這麽一點人,各有各的值班崗位,我一離開,所有人都得因為我重新排班,給人帶來諸多不便,這是其二;其實,我就是一個小戰士,還是頭年兵,按理說是沒有這麽長的假期的。雖然連長和指導員照顧我,批了七天假,但我也不能因為自己破壞了規矩,對不對?”
“哎呀,誌誠,你想說什麽就說吧。你這些都是大道理,我當然都是明白的。可然後呢,然後是需要我做什麽?”
李誌誠被何芳這種直接的表達方式,逗得有樂:“我是說啊,我明天上山,你留下幫我照顧我娘,你看,可以嗎?”
何芳連連點頭:“這是自然。即便你不說,娘有我照顧就行,你就該回山上去。再說了,你留下來,確實浪費咱們的糧票。”
誌誠點點頭,他開始明白爹為什麽一定要讓他娶何家的這個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