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在家拮據度日,我在外貧困掙紮
雖然現在有150元了,但我還是不舍得坐摩的,我走著回到那個破院子取了我的行李(一個旅行包),按計劃好的步驟行事:
第一件事:找個便宜旅館住下,先洗個澡。
第二件事:解決肚子饑荒。快餐店那兩碗沒吃的白米飯就當是送給胖老板娘了,不會再去吃了。我得找家拉麵館,吃碗牛肉拉麵。這些天來,我肚子裏太缺少油水了。我還年輕,才26歲,不能把身體搞垮了,身體可是本錢。
第三件事要等到晚上才能辦。我知道老婆現在上班去了,不會在家,我必須等到晚上才能給她打電話。老婆在燃料公司上班,企業也很不景氣,勉強發出工資,我理解老婆一個人上班、帶孩子的辛苦。
我躺在小旅館的**,吹著電風扇,感覺就像在天堂。
我舒服地享受著天堂的時光,在享受中睡去……
我睡得太沉了,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我有些頭疼,可能是中暑了,我想問題不大,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買藥吃。雖然我現在有錢了,但這錢得省著花,再也不能過流浪狗的日子了,那種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我起床下樓,走到院子的水池邊衝了個頭,感覺頭疼稍稍緩解了些。我抬頭看看天,太陽依舊斜掛在天邊,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
我耐心地等待天黑,等待聽到老婆孩子的聲音。我太想他們了,我的親人們!
親人們在家中拮據度日!
我在外邊貧困掙紮!
我從來沒有這麽迫切地想給家裏打個電話,從來沒有!
難捱的兩小時!
八點一過,我走出旅館的大門,在街上找到一家小超市。小超市裏有幾部公用電話,生意很好,擠滿了往家打電話的民工。我候了十幾分鍾才搶到一部電話,趕緊撥了起來。
嘟、嘟、嘟……幾聲過後,我聽到電話那頭“喂”了一聲,我立馬說:“你好,我是你對門的(我家裏還沒安裝電話,打電話都是打到鄰居家),麻煩你叫我老婆金子接個電話好嗎?”電話那頭讓我稍等。我居然有些激動起來,可能是這電話費來得太不容易了。
“誰呀?”過了一會兒,傳來我老婆金子的聲音。
“是我呀。”我努力地克製住自己的激動。
“你在外麵還好吧?半個多月了也沒來個電話,我都急死了,以為你出了什麽事!”金子急切切地說。
“沒事,我好著呢。廠裏忙,天天晚上加班,我抽不出時間出來給你打電話。”我撒謊說。我不可能將我已經被老板開除的事兒說出來,那樣的話老婆更著急了。
“哦,你發工資了沒有?女兒生病了,家裏錢不多了,不敢亂花,隻買了些藥回來給她吃。你要是發工資了,就先寄些回來吧。”
老婆的話像根刺一樣紮入我的耳膜,雖然我很清楚家裏的情況,但還是很難受。
“發了,今天發的,我明天就給你匯些過去。”我又撒了個謊。我不想讓老婆失望。
“明天你不上班嗎?”
“上的,我中午會請假出來給你匯錢。如果請不到假,我就後天給你匯。”
我努力地為自己多爭取一天的時間,雖然我知道,這一天對我而言沒什麽作用,我沒有工資可領,但我必須忍著難受鼓勵老婆,“我沒事的,很好。你和女兒在家要舍得吃,不要不舍得,我會寄錢回去的,你放心。”
“嗯,你也要保重身體,天太熱,晚上睡覺不要貪涼。電話費很貴的,就這樣吧,你抽空再打過來。”
“那我掛了?”
“掛吧。”
“我真掛了?”
“嗯。”
掛了電話,我突然變得精神恍惚起來,滿腦子霧水。我木木地朝門外走。超市老板追出來,一把拉住我的手說:“你還沒給錢呢!”我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
回到小旅館,我沒有出去吃晚飯,一是我沒胃口,二是我感覺到了每一分錢的珍貴!我滿腦子都是我兩歲大的女兒可愛的臉,和她生病時痛苦的眼神。
想完女兒,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錢。我答應給老婆寄錢的,不能不寄啊。可我口袋中隻有136元。我感到胸口一陣陣悶得慌,喘不過氣來。我摸出無過濾嘴的平頭香煙抽了起來,一根接一根,仿佛抽的不是煙,是罪孽。
我現在能搞錢的事情就是偷傘,但我已經偷過一次了,這種恥辱的事,做過一次,對我來說,就已經超越底線了。難道我還要再幹一次?況且,再去危險性很大。我恨我自己,但我沒有辦法,我隻能在心裏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帶著一份不安,我在內心苦苦掙紮。
我從口袋中摸出一枚硬幣,扔到空中……
是正麵!
老天爺為我做出了選擇,我必須去冒這個險。老天爺也不想我讓老婆失望。老婆是家的希望,有老婆才有家,老婆失望,家也就沒希望了。我流下了兩行熱淚,內心一陣一陣顫栗。
為了家,為了女兒,為了希望,我一定要去冒這個險!!!
我還是選擇夜裏兩點多鍾出發,冥冥之中仿佛真有老天爺相助,一切順利得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百把傘真實地擺在了小旅館的**,擺在了我的麵前,五顏六色的,特別好看,像春天的顏色,一種生機色。
有了這一百把傘,明天我就可以給家裏寄錢了。錢的數目我都想好了,就寄四百元。這些傘可以賣三百,我身上還可以擠一百出來,這樣合在一起就有四百了。我老婆知道我一個月有五百多的工資,寄四百剛好讓她滿意。老婆過得不容易,老婆的滿意,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第二天上午九點多,我去超市打了個傳呼給小矮與大高。這次我顯得比上次慎重很多,不光是傘多了,而且是第二次所為。人們常說夜路走多了難免碰上鬼,我當然得謹慎。我打傳呼是要弄清楚兩件事:一是那50把傘他們脫手了沒有;二是那兩個家夥是否安全。
大概過了五六分鍾,電話回過來了,大高問是哪位。我說是昨天賣傘的那位,大高就跳了起來朝我嚷嚷:“你這孫子死了呀?昨天走後也不打我傳呼聯係聯係!我有個朋友要買下你所有的傘,老子又聯係不上你,急死老子了!”
我一聽很興奮,趕緊說:“那我現在就給你送過去,你在家吧?”
大高也很興奮:“快點兒,老子等你!”
這次我沒省錢,帶上傘直接叫了輛摩的,直奔大高他們那個小院子。一路上我隻祈禱上蒼不要跟我開玩笑,讓我順利地越過這個坎,讓我的家挺過這個艱難的日子。我不喜歡“前途未卜”這個詞,太不仁義,太不厚道。我想,不管窮人還是富人,我們都應當想象一個美好的明天,有陽光,有黃瓜、白菜,也有BP機和家人。我們過日子,緊點兒沒關係,不放棄就OK;我們努力地過好自己的日子,盡力就好。我們不需要“前途未卜”這個生硬的詞來誤導我們的生活。
大高見了我,第一句話就問我帶了多少傘過來。我撒謊說帶不動,隻帶了一百把。大高說行,一百就一百,明天再多送些過去也行。大高給錢很爽快,三百一分不少全付清。大高付錢的爽快勁兒,讓我輕易地看出他賺得不少,否則就他們這些人能這麽爽快不欠賬,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有就是,大高還指望我剩下的那批傘讓他發點兒小財,豈不知我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收了錢,我一陣快跑回到小旅館,拿了行李趕緊出門。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但我很清楚自己必須離開這裏,離開廿三裏鎮,離開這個屈辱的現場。我和傘廠兩清了,我和大高兩清了,我和這個地方兩清了。我的前途還有光明,我的家庭充滿希望,我不能因這破事兒透支我的一輩子。
我坐上中巴車直接往西,到了義烏佛堂鎮。這裏是義烏的西邊,而廿三裏鎮是義烏的東邊,一東一西,夠遠了。
下了車,我滿大街打聽郵局,我必須將四百元寄出,寄出才是最安全的。我覺得四百元錢放在口袋裏太沉了,沉甸甸地讓人恐慌。把錢遞給郵局工作人員的那一瞬間,我輕鬆了,我把這種恐慌與負疚轉化成了幸福與希望,轉化成了家的溫暖。
走出郵局摸摸口袋,我知道裏麵還裝著32元錢。我要靠這32元在義烏生存下去,給家裏寄錢。我相信我能做到!
我要盡快找到一份新工作。
現在是七月底,離過年還有六個月的時間,每個月按550元的工資算,我可以節約450元,這樣就是二千七。先寄一千元回家,剩下的自己過年回去時再帶回去。
我盤算了一番,感覺就是這個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