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陰差陽錯

溫酒走進電梯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心有點潮。沒想到誠租女友的人,真的是商景天。

既然他那麽激動的跑出來詢問她的名字,看來他還沒有忘記從前,不知道他會不會選她。

電梯停在一樓,門還未完全打開,突然從外麵衝進來一個人。

溫酒反應很快,急退兩步才沒有被來人撞到。衝進來的是個年輕人,按了二十六樓的按鈕之後便狂按關門鍵,身體又擋在門口,還沒等溫酒走出去,電梯門就這樣關上了。

大廈的最高樓層就是二十六樓。溫酒隻好隨著電梯又朝著二十六樓而去。年輕人仰著臉直直地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數字,左手握著一隻手機,右手則不停地按著二十六樓的鍵,仿佛這樣,電梯就能更快一些。他從頭到尾都好像根本就沒看見電梯裏還有一個人。

電梯剛停,年輕人便往外衝去,手機碰到電梯門,啪嗒一聲掉了下來,正好摔在電梯口,他連看都沒看一眼,抬步就奔了出去。

這到底是有什麽急事竟然慌張成這樣?竟然連手機都不要了。

溫酒歎了口氣,彎腰拿起那個手機,走出電梯。

這時,樓梯裏傳來用大喇叭喊出來的叫罵聲。

“林茂生你個王八蛋!不得好死!你有種出來,別當縮頭烏龜。”

“林茂生,你不給錢,我就跳樓!”

年輕人已經不知去向,喊叫聲從頂樓傳下來的,一聲接一聲,聲嘶力竭。

溫酒看了看手中已經爛了屏幕的手機,有種直覺,剛才那個年輕人是上了頂樓,他一定是和這個喊叫的人有某種關係。

正在這時,另一部電梯的門開了。幾個保安從裏麵衝出來,跑進了消防通道。樓梯間傳來幾人的對話:

“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會來。”

“叫救護車來吧。”

“沒用,二十六樓跳下去還會有救?”

“趕緊派人去16樓找林茂生,叫他們公司的人趕緊過來處理。”

溫酒遲疑了一下,順著消防通道上了頂樓,還未走出去,就聽見一聲狂躁淒厲的大喊。

“別過來,都別過來,不然我就跳下去!”

溫酒站在消防通道的出口,看見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坐在頂樓平台放置巨幅廣告牌的鐵架上,雙腿懸空伸出了平台,情況十分危險,稍有不慎,便會跌落下去,這樣的高度,絕不可能有一絲生還的機會。

幾個保安不敢再往前走,立刻就停住了腳步。那個電梯裏的年輕人,站在廣告牌前十幾米的距離,對著那個男人道:“二叔你別衝動,你快下來,有什麽事我們一起解決。”

“陸衝你別過來,要不到錢我就跳樓。”陸平勇的眼睛被頂樓的風吹的赤紅,情緒異常激動。

到了年關,農民工以極端方式追要欠薪的不少,電視上經常也會播放這樣的新聞,溫酒沒想到今天自己也會碰上這樣的一幕。

“二叔你別這樣,我們去找律師,還有法律。”

“法律有個屁用,林茂生你個王八蛋,不給錢今天老子就死給你看!”陸平勇揮著手裏的大喇叭嘶聲大喊。

“二叔你別亂動!”那個名叫陸衝的年輕人,緊張的聲音已經變了調。

這時,他身後傳來一聲清靈而溫柔的女聲:“我是林茂生的妹妹,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對我說。”

陸衝回過頭,這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竟然站著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她穿著一件米白色羊絨大衣,頭發簡單地挽了一個發髻,頂樓上的風很大,吹起她兩鬢的碎發,襯著一張眉目如畫的麵孔,清冷而明豔。

溫酒慢慢走上前,“我哥出差了,他剛才給我打電話,讓我來處理這件事。你先下來,我們好好談談,一切都可以商量。”

說話時,她一直看著要跳樓的陸平勇,刻意將語氣放的輕柔謙遜,眼神平靜溫和。但是陸平勇並沒有放下戒備,反而激動地大喊:“你別過來!不然我就跳下去!”

溫酒在陸衝身前停住了腳步,將方才撿到的手機,遞給他:“這是你的手機吧。”

陸衝接過手機,心情複雜地看著她。林茂生的妹妹,本該是敵對的一方,但此刻,隻要二叔能安全地從廣告牌上下來,那怕是林茂生的妹妹,他也會很感謝。

幾個保安也不知道溫酒的身份,還以為真的是林茂生的妹妹,便開始勸說:“這位兄弟,你先下來,有話好好說。”

“坐在那裏太危險。你想要什麽,隻管和這位姑娘開口。”

陸平勇大聲嘶喊:“沒什麽好談的,先拿錢過來再說!二十萬一分不能少。”

“沒問題,你先下來,我這就陪你去銀行取錢。”溫酒從錢夾裏抽出來一張銀行卡,柔聲道:“這裏麵有十六萬,你先拿著,剩下的我哥明天親自給你。”說著,她把卡給了陸衝。

陸衝立刻喊道:“二叔,你看,她把卡給我了,你快下來。”

“誰知道卡裏有沒有錢?”陸平勇根本不相信事情會這樣好解決,林茂生拖欠工資死不露麵,他手下的工友又急等錢回家過年,他像是被夾在風箱裏的老鼠逼得走投無路才以這種方式來討個公道。

“我用電話查一下餘額,你稍等。”溫酒拿出手機,打開免提,按著裏麵的語音提示,一步步輸入卡號密碼,直到手機裏很清晰地報出餘額:十六萬三千......

陸衝喊道:“二叔你看這卡裏有錢,你快下來。”

此刻,頂樓上已經被陸平勇的大喇叭喊聲引上來不少群眾,圍著陸衝身後的眾人紛紛喊道:“快下來吧,你看人家都把錢給你了。”

“別做傻事啊,命比錢重要,趕緊下來。”

陸平勇這才慢慢地從廣告牌上往下挪。

頂樓上雪薄的地方結了冰,廣告牌的鐵架下掛著長短不一的冰淩,像是一把把晶瑩的匕首,冒著冷冽的寒氣。

溫酒道了聲:“小心。”快步朝著陸平勇走過去,陸衝也疾步上前。

陸平勇小心翼翼地跨下鐵架,慢慢走回到平台上。

陸衝和溫酒離他隻有幾步之遙的時候,陸平勇突然腳下一滑,腳下的薄冰哢的一聲脆響,連帶著眾人的驚呼聲,他連著往後滑了幾步,眼看一腳就要從平台邊沿滑下去。

陸衝嚇得臉色劇變,急忙去抓陸平勇的手腕,可惜卻沒抓住。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溫酒比他動作更快,抓住陸平勇的另一條胳臂。

陸衝根本沒看清她如何動作,溫酒已經將陸平勇整個人從肩頭甩了過去。

砰地一聲,陸平勇摔到平台下的雪地上,哎呦一聲,疼的呲牙咧嘴。

眾人再次驚呼,誰都無法想象這樣一個纖纖弱質女子,能在頃刻之間,有如此敏銳的反應和爆發力。雖然陸平勇消瘦矮小,但也是個男人,竟然像是被扔東西一樣被溫酒甩到了地上。

而近在眼前的陸衝親眼看見這一幕的發生,無法形容心裏強烈的震撼,竟然呆呆的看著溫酒,一時間忘了去扶起陸平勇。

溫酒彎腰問道:“你沒事吧。”

受了驚嚇的陸平勇臉色蒼白,根本說不出話來。

溫酒直起腰來,揉了揉手腕,然後順手將有點紛亂的頭發理了一下,纖細雪白的手腕上,帶著一個金色手鏈,微微閃光。

陸衝怔怔地看著她,驚濤駭浪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起伏。

躺在地上的陸平勇突然嚎啕大哭起來,他根本就不想死,當死亡真的和他一步之遙的時候,他才感到無比的恐懼。陸衝蹲下身子,抱住了他的肩膀安慰他。

這時,大廈的物業經理帶著幾位警察匆匆登上了頂樓,幾位保安向警察講述了方才的情況。

一位警察問溫酒:“你是林茂生的妹妹?”

“我不是。”溫酒拿出自己的身份證。

此時,陸衝才知道,溫酒並非是林茂生的妹妹,而是一個路人。

他將銀行卡還給溫酒,感激地說:“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你能留個電話嗎?”

“沒什麽。”溫酒對陸衝和氣而溫柔的笑了笑,從他手中接過了銀行卡放入包裏。

人群中有人拿起手機拍照,方才那驚心動魄的氣氛驟然鬆弛下來,議論聲此起彼伏。

站在人群後的,隻看到了最後一幕的晏律,轉頭對商景天道:“換成她。”

商景天卻對他的話恍若未聞,出神地看著正在和警察說話的溫酒,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一個人,會不會因為練柔道而變瘦,甚至氣質改變?

晏律推了推他,“你今天怎麽回事?怎麽魂不守舍的?”

商景天回過神來:“你剛才說什麽?”

晏律的目光越過人群,看著那個清麗的身影,幹脆利索的說道:“換成她。”

雖然高冷,雖然清傲,但氣勢絕對不遑多讓鬱芊芊。或許,這才是他需要的那個人。

溫酒離開這座大廈之後並沒有立刻開車回去,而是沿著還未融化的積雪,走到了金波湖邊。厚厚的冰麵像是一塊兒巨大的鏡子,一些跳躍的光點,亮晶晶的像是小水鑽,溫酒凝睇著那些光點,方才頂樓上驚心動魄的一幕,將七年前的慘烈往事,勾了起來。

她閉了閉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氣白氣:商景天,這七年來你過得好麽?憶起故人的時候,心裏有沒有過一絲痛悔,或是懺悔?

她情不自禁地雙手緊握,發出哢哢哢幾聲脆響。

寒風中,她站了一會兒,返身去車庫取了車,然後駕車緩緩離開了市區,朝著西郊一個療養院而去。

一輛黑色林肯悄無聲息地跟在她後麵。

一個小時後,溫酒到了療養院。快到春節,平時稀稀落落的療養院,前來探望的人也多了起來,大都手裏都帶著鮮花和禮物。

溫酒從後備箱裏拿出早已備好的禮物,輕步走上二樓。

護工小劉和她很熟,見到她,主動接過她手裏的禮盒,笑著說:“溫小姐,唐姨最近身體還不錯。”

“她最近吃飯還好嗎?”

“挺好,血糖控製的也不錯。”

“辛苦你了。”

“我們應該做的。”

說話間,小劉推開房門,輕聲道:“唐姨,溫小姐來看你了。”

輪椅上坐著一個體態臃腫的中年女人,齊耳短發,雙目呆呆地看著窗外,聽到小劉說話,半晌才把視線轉到溫酒的身上。沒有神采的眼睛,在看到溫酒的時候,好似一潭死水起了點點微瀾。

溫酒走上前,將她膝蓋上的毯子整理好,然後握了握她略微浮腫的手。

唐君把手抽起來,摸了摸溫酒的臉:“小糖,你又瘦了。壓力別那麽大,考不上大學沒關係啊,媽媽養你。”

溫酒淺淺笑著答了聲好,拿起一個橘子剝開。她每次來,唐君說的都是這幾句話,她的思維和時間都停留在七年前,渾渾噩噩的一直以為易糖尚在念高三。

溫酒有時候覺得她這樣也好,清醒對她來說,其實是件殘忍的事。

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溫酒拿出手機,發現是通知她去麵試的那個電話號碼,不由得心裏微微一動。

電話接通,裏麵傳來許婷婷柔美的聲音:“溫小姐嗎?恭喜你......”

她被選中了。溫酒一邊接著電話,一邊看著木呆呆的唐君,心裏不勝唏噓。

半個小時後,溫酒開車離開了療養院。

商景天坐在林肯車內,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白色小車滑入了街上的車流中,拿出手機撥給秘書王磊。

“她剛才去療養院見的人是誰?”

“商總,是一個叫唐君的女人。”

手機從商景天的手裏掉下來,落到他的腿上。他拿起來,手指微微顫抖,話筒裏傳來王磊的聲音。

“商總?”

“你再去查一下她的來曆,要盡可能的詳細。”

商景天的聲音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怎麽可能,一個死了七年的人,竟然脫胎換骨一般出現在他麵前。怎麽可能。他捂住心口的位置,一種類似於窒息的感覺,慢慢氤氳了整個胸腔和血脈。

溫酒的資料就放在商景天的膝頭。他已經看了很多遍。

父親許立偉,母親溫明月,弟弟許瓚。溫酒本人,財經政法大學畢業,畢業後便一直在證券公司工作,三月前提拔為市場部經理。

在許婷婷通知應征者來麵試的時候,應征者的真實身份都被王磊核查過,所以,這份資料,不會有假。但商景天依舊難以置信,這世上怎麽可能有那麽相像的人,而且那麽巧,溫酒去療養院看望的人,是易糖的母親。七年前易糖死後,她便精神失常,一直住在療養院裏。

這世上不會有這樣的巧合。

司機輕聲問道:“商總,現在去哪兒?”

“跟著那輛白車。”

溫酒的車子並沒有開回自己的居處綠茵閣,而是開到了東城的錦繡豪庭。在小區大門前,她搖下車窗,對保安晃了一下通行證,便徑直把車子開了進去。顯然,她應該是這裏的住戶。

商景天心裏的疑惑越發濃重,這是東城比較高檔的住宅小區,她若是有能力住在這裏,又怎麽會去為了錢而去應征晏律的臨時女友?

溫酒把車子停在地下車庫,打開後備箱,取出在超市買的禮盒和一些年貨,上了電梯。因為離單位遠,每天把時間都耗在堵車上,溫酒實在痛苦,便在單位不遠的綠茵閣租賃了一套小居室,搬出來單住,不過每個周末都會回來陪陪父母。

打開房門,屋子裏靜悄悄的沒人,不過,玄關處卻放著一雙許瓚的休閑鞋。溫酒放下東西,輕輕喊了一聲許瓚。沒有人回答,溫酒便換了拖鞋,上了樓。

二樓有三間大臥室和一間書房,許瓚的房間在最外麵。房門關著,溫酒一推開門,就怔住了。

許瓚果然在家,不,確定的說,是在衛生間。不巧的是,衛生間的門正對著房門,更不巧的是,衛生間沒關門。

許瓚手裏拿著一本書,英俊端莊地坐在馬桶上。

溫酒噗地一聲便笑噴了。

許瓚那張清秀俊俏卻又一本正經的臉,受到驚嚇的表情實在是太好笑了。

“溫酒!”許瓚惱羞成怒的爆發出一聲霹靂吼,然後衛生間的門發生了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

溫酒扶著牆,笑的直抽氣。

還好,感謝那本書,擋住了許瓚的重要部位,她沒有看見少兒不宜的畫麵。不過,他修長的大腿被她看到了,嗯......線條很不錯嘛,怪不得那麽多女孩兒喜歡他了。不僅長的帥,連上廁所的樣子都那麽帥啊。而且一點都不惡俗,人家拿的是一本英語書,不是什麽八卦報紙,也不是什麽色情雜誌,連上廁所都這麽有品味,哎呦,可真是太難得了。

溫酒笑了半天,許瓚還沒出來。

溫酒揉著酸疼的臉皮,走過去敲了敲門,清了清嗓子:“咳咳,許先生,上廁所看書會得痔瘡的。”

沒聲音。

“許先生,你是在生孩子嗎?怎麽這麽久?”

還是沒聲音。

“哎呦,還害羞啊,我可什麽也沒看到。再說,你那裏我沒看過啊,上幼兒園的時候,姐還給你擦過屁股呢。”

砰一聲,衛生間的門打開了,許瓚麵紅耳赤地瞪著她,惱羞成怒:“溫酒你這麽粗魯,我看你將來怎麽嫁的出去。”

溫酒笑吟吟抱著胳臂,故意逗他:“咦,你不是說長大了娶我嘛,哎呦,這兩年怎麽沒聽你提啊,唉,男人的話果然都靠不住呢。”

許瓚俊秀的麵孔,紅的都快要滴血了。“你知不知道女人要矜持要文雅要高潔。”

溫酒捏著他的臉:“嗯?我難道不就是這樣的完美女人!”

許瓚欲哭無淚,這位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外表是個冰清玉潔的大美人,高潔完美的讓人不敢生出什麽非分之想,但實際上根本就不是這麽回事......小時候經常被她打,好不容易長大了,又被她調戲,說起來真是一把血淚啊......

“你怎麽回來這麽早?不是說最近很忙?”

許瓚窘著臉哼唧:“我拉肚子。”

這時,樓下傳來溫明月的聲音。

“溫酒?許瓚?”

溫酒答應了一聲,飛快下了樓,許瓚也隨後下來。

溫明月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玄關處。

溫酒幫著她拿著東西進了廚房,一樣一樣地歸置好。

“媽,有位朋友,約我春節去泰國旅遊。”要去X城七天,溫酒隻能找個旅遊的借口,這樣才能不讓溫明月生疑。

“沒良心的死丫頭,也不陪著我過年。”

“媽,我每個周末都回來陪你,弄得都沒時間去談戀愛,好不容易有男生約我去旅遊,發展一下可能,你還拈酸吃醋。要不,我不去了。”

溫明月趕緊道:“哎呦,那你趕緊去吧。”

許瓚瞪大了眼睛,“她和一個男人單獨去泰國旅遊,媽,你確定?”

溫明月哼道:“把男人打得滿地找牙,我會擔心她?我隻會擔心和她在一起的那個男人。”

溫酒忍不住莞爾,還是老媽了解她。

吃過晚飯,溫酒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行李,許婷婷在電話裏通知她,明天早上八點去麵試的會議廳簽個協議,然後就出發去X城。

翌日,溫酒趕到會議廳時,許婷婷已經等候在裏麵。見到溫酒,她先笑盈盈道了聲恭喜,然後將一張A4紙拿了過來,遞給溫酒。

“溫小姐看一下協議,如無異議,簽字之後,甲方便會支付二十萬定金到溫小姐銀行賬戶。”

“好的,我先看看。”溫酒接過來,發現協議條款大約有十幾條。

第一條是,乙方從X月X日起,和甲方一同前往X城,沒有甲方的同意不得提前離開。

商景天的老家X城,距離Z市不遠,走高速一個半小時即到。溫酒雖然沒有去過,但也知道這是個風景秀美的小城,有山有水有溫泉,還有一座千年古刹,是本省的一處旅遊勝地。所以這個沒問題,溫酒就當自己是去旅遊。

第二條是,乙方不得對任何人吐露甲方身份和本合同內容。

第三條:和甲方親戚家人交談時,不得套問甲方隱私,不得打聽甲方的情況。

大條款之後,接下來的協議內容就比較零碎,比如:

“乙方飯後三分鍾必須刷牙,一天至少三次。”

“乙方每天必須洗發、洗澡。”

再接著往下看,溫酒就更是好氣又好笑。

“在必要的時候,甲方可能被迫會和乙方有肢體接觸,但僅限於牽手或是摟肩,且必須由甲方主動,在乙方單獨和甲方相處時,乙方不得與甲方有任何肢體接觸。”

風流倜儻花名在外的商公子,竟然立出這麽“潔身自好”的條款,一副深怕女方要非禮他的架勢,嗬,還真是笑死人了。

這協議,活脫脫就是一份自戀龜毛的甲方使用說明書。溫酒唇角微翹,一抹若隱若現的諷笑,淡淡的一閃即逝。

她抬起眼簾,不動聲色地問許婷婷:“請問甲方是?”

協議上的乙方寫的是溫酒,但甲方暫時空白,並未填上名字。

許婷婷笑著回答:“溫小姐簽了字,收到定金之後,便會見到那位先生。”

溫酒心道,商景天果然是商場上打滾曆練的滴水不漏,這不到最後時刻,乙方不簽了協議,就不會知道甲方是誰。不過,溫酒已經從幾個方麵都確認這個幕後的甲方就是商景天。

給應征者留的是他的電子信箱,讓許婷婷這位前女友來打掩護麵試,他自己躲在套間裏親自過目應征者,老家在X城,除了他,還會有誰。

溫酒又仔細看了一遍協議,便簽了名字,把自己的銀行卡號也添到了相應的地方。

許婷婷接過協議,便撥了個電話,柔色細氣的說:“景天,溫小姐已經簽過字了。”

溫酒聽到“景天”兩個字,心裏越發確定無疑,這個甲方就是商景天。

許婷婷用手機對著那個銀行賬號拍了個照片發過去,然後抬起眼簾,對溫酒嫣然一笑:“我已經把賬號發過去了,請溫小姐等下查看一下你的銀行餘額。”

“謝謝。”溫酒話音落了沒多久,就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一下,是一條銀行的短信通知。

果然神速。

她確認了一下金額,抬眸盈盈一笑:“我已經收到了。”

二十萬到賬,溫酒清麗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的平靜的笑容,沒有一絲絲受寵若驚和欣喜若狂,淡定的簡直讓許婷婷都有些生氣。

如果有人拿著七十萬現金給她,她就算強忍著,也無法忍住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可是溫酒,的的確確是沒有欣喜若狂的表情,寧靜淡泊的簡直跟七十萬不是錢似的。

可是不是為了錢,你來應征人家女友做什麽?閑得無聊打發假期?還是好奇心作祟想要看看金主是誰?

許婷婷將一個密封的信封交給她,柔聲笑道:“這是那位雇主先生的地址和電話,請溫小姐現在就過去,祝溫小姐一切順利,春節快樂。”

“多謝。”

溫酒在電梯裏拆開了信封,裏麵一張便箋,寫著一行剛勁有力的鋼筆字,是一個地址和一個電話。

看到地址上“傾城府邸”幾個字,溫酒心道,住在這兒,商景天還蠻有錢的嘛。這是一處位於金波湖東側的高檔住宅,因為房產調控政策,市裏不許再建這種豪奢的別墅。所以,這裏的房價,高的離譜。

十五分鍾後,溫酒打車到了傾城府邸的大門口。保安雖然禮貌客氣,但卻很戒備,打電話給業主確認訪客身份之後才放行。

溫酒帶著一個小巧的行李箱,按照信封裏的地址,走到了第二排別墅的最東側。

天氣晴好,草坪上覆蓋著尚未融化的雪,平坦的像是一條白絨毯,沿著鐵藝欄杆,種了幾棵高大的保加利亞玫瑰。在靠近屋簷的地方,竟然還種著一棵梅花樹,雪地裏開得遺世獨立,極是風雅。

溫酒推開鐵門走進去,上到台階上按門鈴,一位年約四十歲的中年女人打開門,親切地笑道:“溫小姐請進。”

“你好。”溫酒含笑致意,輕步邁入屋內。

“溫小姐,請。”劉阿姨拿出一雙嶄新的軟羊皮拖鞋,輕輕放在溫酒的腳邊。

溫酒道了謝,在玄關處換了鞋子,把自己的小拉杆箱放在鞋櫃的一側,然後隨著劉阿姨走進客廳。

整個房間的裝潢擺設都是很傳統的中式風格。屏風隔斷,金絲楠木家具,牆上的字畫,以及多寶格裏的玉器瓷器,都透露出濃鬱的古色古香氣息。

看著這樣的一個客廳,再想想時尚風流的商景天,溫酒心中也不禁微微唏噓,時間真是一把利斧,將商景天的喜好改變了這麽多。

離經叛道,風流不羈的商景天,竟然會將家設計成這樣,還真是讓她想不到。

“溫小姐請坐。歡歡,來客人了。”

溫酒走到沙發前才發現,寬大如床的沙發上還躺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長的很漂亮,可惜卻有點沒禮貌。看見客人來訪,也不知道起身打招呼,依舊躺在沙發上,自顧自地玩著手裏的魔尺,仿佛沒看見一樣。

“歡歡乖,要對客人有禮貌。”劉阿姨不好意思地對溫酒笑了笑:“小孩子剛起床,還在鬧脾氣呢。溫小姐請坐,先生一會兒就下來。”

溫酒看著小女孩兒,心裏一動,莫非,這是商景天的女兒?

可貌似沒聽到他結婚的消息啊,難道這是個私生女?因為孩子媽媽見不得人,所以誠租一個女友帶回老家交差?他今年二十八了,有個三四歲的女兒很正常,特別是像他這種風流成性的男人,拈花惹草還不是家常便飯。

劉阿姨從廚房端出來一個碩大的托盤,上麵放著牛奶雞蛋三明治豆漿小籠包蒸餃,足足有七八樣早點,少而精致。

她將托盤放在了沙發前的茶幾上,先將一杯綠茶放在了溫酒麵前,笑著說:“溫小姐請喝茶。”然後,對小姑娘笑盈盈道:“歡歡,該吃早飯了。”

小姑娘對這樣豐盛的早飯卻連看都沒看一眼,撅著嘴說:“我不吃。”

劉阿姨好脾氣地哄著:“歡歡最乖了,你看今天劉姨給你準備了這麽多樣,總有一樣你喜歡的對不對?”

結果小姑娘板著臉冷冰冰道:“一樣都不喜歡。”

劉阿姨無奈的陪著笑,繼續哄。歡歡被說煩了,拿著魔尺竟然去敲劉阿姨的手背。

溫酒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這要是她女兒,早一巴掌拍到了屁股上。不過,她自信自己也生不出這樣驕縱的孩子。

她笑著問小姑娘:“我能把魔尺轉成一個球,你要不要看?”

歡歡瞪著大眼睛:“真的?”

溫酒點頭:“當然,而且我變得特別快,不信咱倆比賽,我能在你吃完這個三明治之前,就變一個圓球出來。”

歡歡撇嘴:“吹牛吧你。”

“不信咱們打賭。你要一口一口地吃,不能嗆住,不然犯規。”

“好。”小姑娘一口答應,立刻拿起了三明治。

溫酒手指翻飛,動作快的讓人眼花。歡歡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緊緊盯著溫酒的手。

溫酒專心致誌,沒發現二樓的樓梯上,晏律正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她低垂著眼簾,眼睫毛並不很長也不算卷翹,但那睫毛掩映之下的眼睛卻是整張麵孔中最為奪目的點睛之筆,明澈靈動。長發是天然的淺棕色,發質很好,很有光澤。沒有化妝的皮膚,白裏透紅,細膩潤澤。

拿著魔尺的手,纖巧白皙,更像是彈琴作畫的一雙手,沒想到竟然也能在頃刻之間爆發出令人震撼的力量。隨著她的動作,一條細細的金手鏈在她黑色的毛衣袖口間若隱若現,恍若一抹淡金色的流光。

總之,這是個身上隱隱帶著點神秘感的女人,容貌氣質都無可挑剔,而且看樣子還精通柔道。

一向挑剔到讓身邊人炸毛的晏律,很難得很大度地給這個租賃女友打了個八十五分。對於視女人為麻煩的晏律來說,這個分數已經是史無前例的高。

歡歡手裏的三明治吃的飛快,晏律站在樓梯上,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難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小丫頭吃早飯可從來沒這麽爽利過。看來這次選溫酒還真是選對了,對付小丫頭有一套,那麽對付鬱芊芊,應該也有很大勝算。想到鬱芊芊,他不自覺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抬步下了樓梯。

溫酒把編成了圓球的魔尺放在了歡歡的眼前。

歡歡最後一口三明治鼓囊囊地塞在口中,激動地拿起那個圓球,露出敬佩的神色,“姐姐你教教我。”

既然是商景天的女兒,溫酒自然不能做她的姐姐,於是便糾正道:“叫我阿姨吧。”

聽到“阿姨”兩個字,晏律眉頭一蹙,抬步便往下走。

溫酒聽見回旋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抬起頭,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正緩步走下樓梯。微微低垂的頭,高挺的鼻梁,下頜微收,雖然隻是一個側麵,英氣漂亮的麵部線條卻顯露無疑。

但並不是商景天。

他穿著黑色毛衣,淺駝色長褲,身材挺拔頎長,無論是長相與氣質,都屬於人群中鶴立雞群的那類人。一張俊朗幹淨的麵孔,濃黑的眉下,眼眸深邃明澈,仿佛夜幕上的星辰,清冷高遠,隱隱帶著一股倨傲之色。人還未近前,一股無形的冷冽之氣悄然湧生。

他是誰?

溫酒出於禮貌,起身對他微微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但沙發上的小姑娘卻對這人視而不見,拿著魔尺問溫酒,“阿姨,”

晏律直接打斷她:“叫姐姐。”

歡歡對他翻了個白眼,不服氣道:“是姐姐讓我叫她阿姨的。”

溫酒不明白為何這人要在一個稱呼上如此計較,便含笑解釋道:“我今年二十五歲。”

讓一個五歲的小姑娘稱呼二十五歲的她為阿姨也不算是占便宜吧,更何況是商景天的女兒。

晏律的目光從小姑娘身上,挪到溫酒的臉上。

清冷犀利的眼神,瞬間便讓溫酒有一種強冷空氣拂麵而來的感覺。

“不好意思,她是我妹妹,你是打算讓我也跟著叫你阿姨嗎?”

溫酒一愣,這小姑娘不是商景天的女兒,是他妹妹?

溫酒為自己開得有點大的腦洞羞愧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笑:“當然不是。”

嗯,不笑的時候高冷的像個冰山美人,笑起來麽......眉眼彎彎的還挺甜,像是脆生生的小果子。晏律心裏又給她加了五分,語氣也柔和了許多,“你跟我到書房來一下。”說著,便轉身上了樓梯。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晏律是誰?商景天怎麽還不露麵?莫非是在樓上等著自己?溫酒疑惑地跟在晏律的身後,看著他在自己麵前,抬步走上樓梯。

這不經意地一眼看去,她便有點移不開目光。

晏律身高一米八五,身形挺拔倒是其次,一雙腿真是極長。所以抬步的時候,那不緊不慢的步伐真是瀟灑好看地叫人嫉妒。溫酒看著那雙腿,一邊嫉妒,一邊欣賞。總之,跟在他身後上樓梯的過程,還真是讓人很享受。

沿著回旋樓梯走上去,晏律進了書房。

屋內采光極好,幾乎半壁牆都是落地窗,透過窗戶,剛好還能看見簷前的那樹梅花。

闊大的書桌上放著電腦和打印機,另一旁放著一個甜白瓷的細口瓶,插著幾枝梅花。本來略顯得單調嚴肅的房間,頓時變得清雅幽香起來。

晏律在書桌前停住步子,回身,伸出手自我介紹:“晏律。”

這打招呼的方式真是簡單而冷傲。還好,溫酒這會兒心裏正激動的“期盼”著和商景天的七天親密接觸,所以心情頗為爽快,對眼前這位莫名其妙出現的冷傲晏先生的冷傲招呼,也沒多加計較,友好地伸出手,友好地說了聲:“你好。”

就在握手的那一瞬間,突然間,一個不妙的念頭後知後覺地冒出來,下意識地,溫酒的手指就輕輕抖了一下。

晏律隻是象征性地和她握了個手,力道不輕不重,拿捏的剛剛好,但肌膚相接,溫酒指尖上的些微顫抖,他還是很敏感地感覺到了。

和他握手,居然激動到發抖?

雖然他不喜歡被女人花癡,但來自眼前的這個女人,他還挺受用,於是心裏再次給她加了一分。

好了,不能再高了,九十一分已經是極限。

他鬆開手,語氣不知不覺變得柔和,“一刻鍾後我們出發,這裏有份資料你熟悉一下。”

我們?!溫酒心裏的那個不妙的念頭愈發強烈,忙問:“請問,雇用我的那位先生是?”

晏律望著她,微微蹙了蹙眉,怎麽看著挺聰明的,竟然問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麽?

他簡單而肯定的說了兩個字:“是我。”

溫酒怔怔看著他,臉上立刻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

驚喜吧,驚豔吧,這麽帥。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的晏先生,卻又覺得那裏有點不對。

這姑娘的表情,怎麽看著不大像是驚豔或是驚喜,倒有點像是受了......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