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久別重逢

姍姍來遲的第一場冬雪,紛紛揚揚下了大半夜,直到清晨時分才意猶未盡地停歇。沉悶蕭瑟的Z市,被這場雪洗的皎然明淨,煥然一新。

溫酒拉開金絲藍蓮花的落地窗簾,從二十六樓的陽台看出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白,陽光漫射在高低起伏,綿綿延伸的樓頂上,恍然有種雪海泛波的幻覺。

許久沒看到這樣大的一場雪,溫酒心裏悠然生出一抹清爽的愉悅。可惜,雪景雖美,出行卻成了問題。今天是春節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如果這場雪再晚上一天就完美了,她可以窩在溫暖的家裏,手捧一杯熱茶,看著這難得一見的雪景。可惜,這世上的事情總是很難兩全其美。

路上無論是公交車還是私家車都規規矩矩小心翼翼往前挪,溫酒開車也是倍加小心,趕到單位時,遲到了十五分鍾。

因為天氣的緣故,營業部僅有同事於歡和林亞來了,兩個女孩兒頭碰頭湊到一起,看著手機屏幕,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新奇的東西,激動地跟兩隻大冬天出外覓食,結果找到了一堆大米粒的麻雀似的,興奮地嘰嘰喳喳。

“哇塞,七天七十萬!合日薪十萬!”

“真有錢哪,嘖嘖。”

溫酒雖然放輕了腳步,但半高跟的靴子還是在實木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腳步聲,一臉興奮的於歡和林亞抬起頭,看見溫酒,忙笑嘻嘻打了聲招呼。

溫酒步伐輕盈地走上前,笑吟吟問了一句:“你們在激動什麽,要漲工資了嗎?”

於歡把手機遞給她,眼睛裏亮晶晶的發著光。

“溫經理,你看看這個。”

溫酒彎腰看著手機屏幕,一條當地的新聞躍入了她的眼簾。不長的一段話,內容卻足夠吸引人的眼球。

於歡和林亞都等著她看完新聞後的驚詫反應。

可惜,溫酒看完之後,隻是抿了抿唇嫣然一笑:“現在土豪真多。”然後,便起身離開了。

林亞看著溫酒婀娜窈窕的背影,小聲道:“你看,白富美就是不一樣,看到這樣爆眼球的新聞眼睛眨都不眨。”

於歡低聲笑:“你這白富美的標準也太低了點,她那裏有錢,沒看她也就開了一輛不到十萬的小車。”

“人家那是低調,她拉過來的大客戶,據說很多都是她媽生意上的朋友,你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道理吧。”

“她媽媽的朋友有錢,不代表她家就有錢。”

在於歡眼裏,溫酒穿著一般,開的車一般,住的地方更是一般,不是別墅也不是豪宅,租了一套四十多平方的房子,就在離公司不遠的綠茵閣。這樣的經濟條件,自然算不得是白富美。

溫酒走到了過道最裏的辦公室,推開門,一股清幽的香氣迎麵撲來。

中式仿古辦公桌上養著一盆鬱鬱蔥蔥的水仙,聞雪而開。修長纖嫋的綠葉中抽出白色的花蕾,輕輕盈盈,婷婷嫋嫋,開得正好。

她脫下羽絨服,掛到衣架上,然後走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每天早上的例行工作是先把財經網站上今天的政策要聞和上市公司披露的消息瀏覽一遍。

看完這些,她點開本地新聞,社會版的頭條,便是方才於歡給她看的那條新聞。她的目光落在最後的那個電子郵箱,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七年了,沒想到他竟然還在用那個信箱。

當真是如此長情?

零零碎碎的往事,一件一件從記憶深處浮上來,悄無聲息,勢不可擋,像是一湖平靜的湖水中,慢慢地,慢慢地盛開了一朵一朵的蓮花,最後,滿湖皆是荷香。

回憶蔓延的有些收不住場,她起身衝了一杯陳普。

紅潤如酒的顏色,在杯裏慢慢氤氳開,一股醇厚的香氣浮起來。她捧著茶杯,站到窗前,咽下一口一口的熱茶,將那些往事又一件一件地壓下去。

慢慢飲盡杯中茶,她轉過身,麵上已經是一副沉靜如水的模樣。

金波湖是新區開鑿的一片人工湖,碧波**漾,中間一個小島,遍植花木,四季皆有花開,是新區最為昂貴的地盤,繞湖一圈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皆是本市最有實力的公司企業所在。環湖所有大廈皆以金字開頭命名,Z市人也習慣把這裏稱為金區。

金達國貿頂樓上,商景天坐在辦公室皮沙發上,修長的手指,夾著一張報紙,慢條斯理地念:

“本人春節期間急需一名女友,現以七十萬現金誠租女友,為期七天。要求女方:25歲以下,身高168cm以上, 體重55kg以內,長相甜美,本科以上學曆。有意者發聯係方式和照片到下方郵箱地址,麵試通過,即支付二十萬定金,七日假期結束,支付餘下五十萬現金。”

念完這條今天早上轟動了整個Z市的“招聘”啟事,商景天朝著對麵沙發上的男人,飛過去一記“崇拜”的目光:“晏先生,你這麽牛,你家人知道嗎?”

容貌出眾,身家雄厚,想要什麽樣的女友都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手到擒來的晏律,竟然花費七十萬現金登報“誠租”女友。除了不可思議和好笑,商景天實在沒有別的表情可以奉送。

晏律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每到佳節倍逼婚。”其實,這隻是一個原因,至於真正的原因,說來有點話長。商景天雖然和他關係不錯,但也隻是生意上的朋友,這種自家的私事,晏律並不想和他說的太多。

商景天笑嘻嘻道:“晏先生手一招,撲上來的女人多的都能把你壓成相片。還用得著登招聘啟事?你是錢多的發燒,還是錢多的**?”

好不容易逮著傲嬌龜毛的晏先生一個笑話,商景天怎肯放過調侃的機會,盡管已經很努力的克製,但笑容還是有點欠扁。

晏律橫了他一眼,清俊的劍眉蹙了蹙,帶著幾分不怒而威的氣勢。

商景天不怕死地繼續調侃:“那你大可以在你的追求者中隨意挑一個,別的不說,單你公司裏花癡你的小姑娘不要太多。”

說到這兒,商景天摸著下頜嘿嘿一笑:“就你那位小秘書就不錯,經常假裝出點小錯想引起你注意,賣萌的樣子很可愛。”

晏律冷冷道:“我已經讓她回家了。”對不起,不論是呆萌還是呆蠢,都不適合做他的秘書。

商景天噗的笑了:“哎呀,晏總還真是不解風情。”

晏律雙手交叉放在膝上,說了一句更加不解風情的話:“我寧可花錢,也不想惹麻煩。”

商景天笑著歎氣,麵對美女,憐香惜玉都來不及,怎麽舍得用“麻煩”這個字眼來形容。他一度懷疑晏律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或是有什麽心理陰影,以至於不近女色已經到了讓人質疑性取向的地步。

商景天笑嘻嘻道:“你要不要我推薦一位心理醫生?”

晏律麵色一沉,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彎腰俯身睨著商景天,眼神冷得快要結冰。

商景天忙舉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說了。那你租女友幹嘛要留我的電子信箱?”

晏律站直了身體,雙手插在褲袋裏,居高臨下俯視著商景天,“因為這件事交給你做。”

商景天笑容一斂,騰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幹嘛找我?”

晏律挑了挑眉,笑容倨傲而可惡:“像你這種整天無所事事的花花公子,這種選美的事你不是最擅長嗎?”

不聲不響扔下來這種差事,竟然還是一副趕緊謝主隆恩的表情。商景天呸了一聲:“你才花花公子,你才無所事事。老子是堂堂錦榮實業的副總,日理萬機。”

晏律拍了拍他的肩,慢條斯理道:“選好了,給我打電話。”

說完,自顧自邁開長腿走到門邊。手放在門把手上,他又停住,不容置否地說道:“我除夕那天要帶著人回老家X城,麻煩你盡快。”

一向溫文爾雅風流倜儻的商景天不顧形象地炸了毛:“後天就是除夕啊!”

晏律置若罔聞,淡然離去。

時間緊迫,商景天來不及發牢騷,想了想便去了沉魚咖啡館,找到前女友許婷婷。

最近他正要和晏律合作一個項目,所以,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要做好,讓晏律無可挑剔。

許婷婷聽完商景天的一番話後,精心描畫的一雙杏眼,瞪得眼珠都快要掉下來。她怎麽都沒想到那條網絡上熱議了一天的新聞,竟然是自己前男友的大手筆。

商景天將手中厚厚一遝資料,交給許婷婷。

許婷婷嬌嗔地笑:“為什麽讓我來麵試?我可從來沒做過這種工作。”

商景天看著她嬌媚美麗的麵孔,半真半假地笑:“因為,女人看女人眼光最挑剔,特別是美女看美女。”

“多謝誇獎。”許婷婷嫣然一笑,轉而又撅起嘴,嬌滴滴的歎氣:“可是,你不覺得讓我這個前女友來做件事,有點太殘忍了嗎?”

商景天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你想多了,不是我要租女友。我是受人所托,替一個朋友辦事。”

許婷婷一聽不是他,頓覺心裏好過許多,立刻又好奇地問:“是誰?”

商景天正色:“很抱歉不能說。若是有人問起,你連我的名字也別對人提,我不想引來一群記者八卦。”

“哦,我明白了。”許婷婷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後,立刻巧笑倩兮:“我來麵試,別人就想不到幕後的人是你。因為,沒有人會讓前女友來給自己找新女友。”

商景天讚許地頷首:“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的聰明。”

許婷婷看著桌上厚厚一遝資料,歎道:“還真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沒想到報名的這麽多。”

商景天淡淡道:“報名的共有三千多人,這是王秘書初選之後剩下的,你從中挑出幾個拔尖的,叫過來麵試一下。”

“好。”

商景天又道:“選中之後,叫王秘書先去確認一下真實身份,別混進來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傳出去一些八卦。”

許婷婷含笑點頭:“好的,你放心。”

商景天放下資料便走了。許婷婷的辦事能力他一直很信任,而且她聰明,嘴又緊,這也是唯一一個和他分手之後,卻還能維持著一種朋友關係的女人。

許婷婷打開那厚厚一遝A4紙,發現應征者大部分都是在校大學生。雖然不知道雇主長什麽樣子,是什麽人,但這份日薪十萬的工作,的確很有吸引力。七天的時間,打什麽工能掙到七十萬?或許有的人一輩子都掙不到這麽多錢。三千多人應聘,不足為奇。

從某種意義上說,許婷婷還挺佩服這些來應征的女孩兒,敢如此光明正大地追求金錢,至少比她勇敢。

她心裏雖然也愛極了錢,但當初追求商景天的時候,她可從來不敢說她是為了商景天的錢而接近他,和他相處的時候,更是一言一行都謹小慎微,絲毫不敢露出一點點愛錢的跡象,甚至在兩人分手時,商景天給了她一張支票,她推讓了好幾次,才“被迫”收下來,然後在金波湖邊開了這家名叫沉魚的咖啡館。

應征者的資料,她一張張瀏覽過去,看到中意的就打一個勾,有點像是古代宮廷的選美。隻不過,她手握生殺大權,這一筆勾畫,可能就是七十萬。

溫酒.....好奇怪的一個名字。許婷婷的目光略頓了頓,把溫酒的資料拿近眼前,目光又頓了頓,身份證照片也能照的這樣好看,很難得。

半個小時後,正在超市買東西的溫酒,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你好,請問是溫酒小姐嗎?”溫溫軟軟的女聲,嬌嬌的很有女人味。

“我是,請問您是?”

許婷婷在電話裏通知她去麵試,並告知了時間和地點。溫酒掛了電話,不知不覺舒了口氣,但是心裏卻沉甸甸的沒有放鬆的感覺。

麵試的地方,在一家商務酒店的會議廳。

溫酒提前五分鍾到達。踏出電梯門,麵前是一條數十米長的長廊,上麵鋪著厚厚的暗赭色地毯,用金線繡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踏著牡丹花,緩緩走過去,竟有一種步步生蓮的意味。

會議廳外麵的長椅上,坐著七八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顯然也是來應征的。

許婷婷找了自家店裏的一位服務員小周過來幫忙,負責安排麵試的次序。

小周給了溫酒一個號碼牌,請她在長椅上等著。

溫酒坐下來,眸光靜靜地落在窗外。看到那條新聞的時候她就知道會有很多女孩兒來應征,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會被選上。但她覺得商景天竟然會留下那個電子郵箱讓她看到,這就是冥冥之中的一種天意。

事情已經過去了七年,濃烈的恨意和憤怒,都被時間消磨去了鋒利的棱角,憶起往事,隻剩下沉甸甸的不甘。

麵試極快,幾乎是三分鍾就結束一位麵試者,很快,長椅上就剩下溫酒和另外一個女孩兒。

女孩兒頗為緊張,一直在做深呼吸。突然,她扭頭對溫酒笑了笑:“你好,我叫胡敏。”女孩兒年輕活潑,看上去像是個大學生,稚氣而美麗的麵孔,笑起來腮邊有兩個酒窩,非常甜美。

溫酒笑著回應:“你好,我叫溫酒。”

胡敏像一隻小鬆鼠似的搓著手心:“不知道要麵試什麽,好緊張。”

溫酒被她可愛的小動作勾的也有些俏皮起來,眨了眨眼和她開起了玩笑:“別緊張,就是看看真人是不是比相片更漂亮。”

胡敏噗的笑了,她看了看溫酒的號碼牌,“看來你是最後一名。”

溫酒點點頭:“祝你好運。”

“謝謝謝謝,有了七十萬,我畢業後就不用去打工了,我自己開店當老板。”胡敏吐了吐舌頭,笑容嬌蠻可愛,帶著不諳世事無所畏懼的天真。

說話間,輪到了胡敏。她也是不到三分鍾就出來了。

溫酒笑著站起了身:“選中了嗎?”

胡敏做了個勝利的手勢,笑嘻嘻道:“不知道,等電話通知,祝你好運。”

溫酒道了聲謝,走上前輕輕叩門。裏麵傳來一聲清脆溫軟的女聲。

“請進。”

推開門,溫酒微微一怔。

房間大的不可思議,空****的隻放著一張黑色老板桌。房門和桌子之間的距離,簡直可以用遙遠來形容。

桌子後麵,坐著一個極嫵媚的女子,長長的波浪卷發,中分露出漂亮光潔的額頭,一張如花似玉的麵孔上嵌著一雙秋水樣的雙眸。

溫酒輕步走上前,禮貌地頷首微笑:“你好,我是溫酒。”

“溫小姐你好,請坐吧。”許婷婷巧笑倩兮,微微欠身,指著桌前的一個沙發。

房門和沙發中間的距離同樣頗為遙遠,這是許婷婷刻意讓人安排的,這樣,應征者從門口走過來,她可以更清晰地看到來人的形體和步態。

溫酒緩步走過來的時候,許婷婷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溫酒穿著一件款式簡單大方的米白色羊絨大衣,腳下是一雙淺咖色的軟羊皮平跟短靴。

許婷婷讓應征者穿平跟鞋的目的有兩個,看真實身高,也看步態。高跟鞋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很容易,平跟鞋能走出婷婷嫋嫋的味道,就有點難度。

溫酒的步伐不緊不慢,輕盈從容,坐姿亦是無可挑剔的優雅自然。

許婷婷覺得商景天說的很對,女人看女人,會格外的挑剔,而即美女看美女,更是雞蛋裏挑骨頭。但即便如此,麵前的溫酒,也不得不讓許婷婷心裏暗讚一聲。

她五官的精致美麗,倒是其次,讓人眼前一亮的是她身上有一股獨特的氣質,像是遠山山頂上的一叢白雪,或是,隔著一溪水的一叢蘭花。清雅淡泊的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這樣的女孩兒,該視金錢為糞土才對,她卻偏偏為七十萬現金而來,人就是這樣不可貌相。

“溫小姐,”她剛剛開口,突然,裏間的房門砰一聲被推開了,隨之,一個頎長英挺的身影從裏麵走了出來。

許婷婷吃了一驚,沒想到在裏間套房的商景天竟然會突然走出來,他不是不想露麵麽?

溫酒在報名的那一刻,就想過可能會和商景天見麵,但沒想到會這麽快,這麽突然。

她驚訝地抬眼,心裏怦然一聲,像是一支存放了數年的煙火,就這麽毫無預兆地炸開了。不絢麗,不浪漫,沉悶突然,硝煙彌漫。

他看上去成熟了許多,也愈發的風流倜儻。俊雅的眉眼間,依稀還有年少時那副桀驁不羈又漫不經心的影子。

七年的時光,彈指一刹。她一動不動,靜靜看著他,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隻是,本來垂在腰側的手,悄無聲息地握了起來,指甲在掌心裏深深地紮了一下。

商景天一瞬不瞬地盯著溫酒,慢慢走過來。

許婷婷詫異地看著商景天,她曾經陪他去參加過紅毯秀和拍賣會,即便見到豔光四射的女明星,他也未必有如此灼熱直接的眼神,從來沒如此失態過。

溫酒迎著他的目光,心裏所有的波瀾都被她的深呼吸,強壓下去。緊握的拳頭,悄然伸展開。

商景天身高腿長,幾步之間就已經站到了她的麵前。

一米六八的她,個子並不低,但在高挺的商景天麵前,依舊顯得嬌小纖弱。

她微微仰頭,看著他。

“你叫什麽名字?”商景天麵色沉肅,犀利眸光咄咄逼人,聲音微微暗啞,隻有離的非常近,才能聽到那尾音裏輕輕飄飄的一絲低顫。

“溫酒。”

溫酒客客氣氣的回答他,表情刻意帶著一抹矜持和疏離,仿佛麵對的是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不卑不亢的笑容,淡雅而平靜。

商景天的目光,如一把犀利而華美的刀,一寸寸從她麵孔上刮過去,仿佛要劃開她的麵具。可惜,她沒帶麵具,無比真實的麵孔,平靜無波,清雅自然。

商景天又問:“這個名字是真名?”

溫酒故作輕鬆的莞爾一笑:“當然。我不是藝人也不是作家,所以,這個名字不是藝名也不是筆名,是真名。”

商景天不依不饒地問:“你以前有沒有叫過別的名字?”

溫酒搖頭笑了笑,無比肯定:“沒有。”

商景天依舊不死心,“你真的從生下來就一直是這個名字?”

溫酒迎著他的目光,聲音清朗幹脆:“對,我一直都叫溫酒。溫酒斬華雄的溫酒。”

商景天眼中灼熱逼人的鋒芒一點一點淡下去,他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方才或許是有些衝動了。“抱歉。”他淡淡說了一句,轉身進了裏間的套房,關上了房門。

裏間套房的沙發上,坐著身著淺灰色西裝的晏律。

見到麵色有點青白的商景天進來,他放下架著的長腿,挑眉問道:“你認識她?”

商景天有點失神地搖了搖頭:“可能是認錯人了。”

牆壁上嵌著一塊橢圓形的玻璃,裏間的人可以清晰看見外麵的場景,外麵的人,卻隻能看見玻璃上雕畫著栩栩如生的纏枝蓮。

商景天怔怔地看著玻璃外的人。應該不是她,雖然眼睛很像,五官也很像。但那樣纖細苗條的腰身,那樣清幽沉穩的氣質,不會是那個胖乎乎的笑得像糖一樣甜的女孩兒。那個女孩兒叫易糖,他一直叫她胖胖,那個用了十年的郵箱,前綴是胖胖糖三個字的全拚。

商景天的反常和失態,讓晏律大感意外,也大感好奇。一向風流不羈的商景天,從來沒有在一個女人麵前如此失態過。

晏律實在按捺不住心裏的疑惑,不知不覺站起身,開始認認真真地打量起這個名叫溫酒的女人。

清麗脫俗的一張麵孔,眉眼幹淨明瑩,薄唇微微上翹,甜美清純的像個高中生,但那雙眼睛卻靈靜清冷,如點睛之筆,讓整張麵孔脫去了稚氣。

晏律一向挑剔,所以,即便是租女友,也對相貌身高體重提了明確要求。像他這樣的龜毛男人,分分鍾都不想委屈自己的眼睛,更何況要朝夕相處七天,那怕不是真的女友,也得看著順眼,合眼緣,否則連和對方演戲的興趣都沒有。

抱著挑剔眼光的晏先生,盯著溫酒挑了半天,很遺憾沒挑出什麽毛病來,無可挑剔的精致五官,無可挑剔的完美皮膚。於是,他挑剔的目光繼續從她臉上往下看。一件米白色羊絨大衣,樣式極簡單,腰帶在一側隨意地打了個結,襯出不盈一握的纖巧腰身和筆直修長的腿。

身材無可挑剔,簡潔優雅的穿衣格調,他也較為滿意。

沒挑出毛病的晏先生,還是覺得那裏有點不順眼.......他蹙起眉頭想了想,終於找出了問題所在,女人的氣質太高冷,神情太淡定,完全不像是來應征的,倒像是來視察工作的,從骨子裏透出來一股清貴的從容不迫,讓人......不舒服。

嗯,對,就是這樣。

總算是從雞蛋裏挑出了骨頭的的晏律很滿意地轉過臉,發現商景天竟然還木呆呆地看著外麵,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像是斷腸崖上的楊過。

晏律蹙眉,又扭頭看了看外麵的溫酒,美則美矣,但也並非是什麽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至於麽?

外間的麵試被商景天打斷之後,依舊在繼續。

許婷婷笑靨如花地說道:“麻煩溫小姐,把證件和證書的原件讓我看看。”

溫酒從包裏拿出證件和證書,雙手遞給許婷婷。

許婷婷確認無誤後,交還給溫酒,嫣然一笑:“溫小姐,如果麵試通過,會有電話通知,如果沒有,那就是沒通過。祝你好運。”

“謝謝。”

溫酒笑著道了聲“再見”,便朝著外麵走去。這麵試果然簡單,沒想到她開個玩笑還真開對了,就是看看本人是不是比照片更漂亮,這大約是初選。不過,明天就是除夕,看來這個等待,會很短。

商景天透過纏枝蓮,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背影。

一個人,即便是瘦下來,氣質也應該不會改變的,更何況是一個離世了七年的人......

他失魂落魄地看著那個背影消失在門外,桌上的手機響起來,是許婷婷的電話,雖然隻隔著一道牆,一扇門,她並沒有敲門進來。

“景天,麵試完了,你覺得那個合適,我好通知對方。”

“你先回去吧,等會兒我給你回電話。”

電話裏,商景天的聲音有點幹澀。

“好,我等你電話。”許婷婷收拾了東西,婷婷嫋嫋地離開了會議廳,走到那塊纏枝蓮花玻璃前,她實在忍不住好奇,飛快地睨了一眼。她直覺裏間套房一定不止商景天一個人,那個背後的雇主肯定就在裏麵。所以剛才她才沒有敲門進去,而是撥了電話給商景天。這就是商景天喜歡的她的聰明之處。

商景天扭頭問晏律:“你覺得那個好?”過了這半晌,他終於是勉強恢複了平靜。

晏律麵前攤開了七八張照片,他挨個看了一遍,最後卻抬起眼皮,一臉漠然地反問:“你覺得呢?”

商景天無語:“.......是你選女友。”

晏律隨意地扒著照片,一臉的寡淡無謂,十足的挑剔語氣:“都長的差不多,沒什麽識別度。”

商景天苦笑:“晏先生你是有臉盲症嗎?”

晏律冷颼颼橫他一眼:“你才臉盲症。”

商景天的手指從照片上一個個滑過去:“明明是風格迥異的美女好麽?這個是冷豔型的,這個是甜美型的,這個是嫵媚型的,這個是,”

手指停在溫酒的照片上,他頓了頓。

晏律瞥了一眼商景天,“這個是你喜歡的那一型的?”

商景天略有點尷尬,立刻就用慣常的風流不羈的笑,掩飾了過去:“這個溫酒就很不錯嘛。”

晏律挑了挑眉:“太高冷。”

商景天沒好氣地睨著他:“你整天板個南極冰山臉,還意思嫌棄別人高冷。”

“過年要挑個喜慶的。”

“那這個呢?”

“顴骨有點高,老人不喜歡。”

“那就這個,一笑兩個酒窩,最喜慶。”

“可是她姓胡。”

“姓胡怎麽了?”

晏律摸了摸下頜:“會不會讓人想起狐狸精。”

商景天:“......”龜毛成這樣,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他咬牙切齒道:“晏律你夠了。

晏律伸了伸長腿,一副勉為其難的表情。“好吧,那就這個胡敏。叫你前女友通知她明天過來簽個協議。”

商景天挑眉:“還簽協議?”

晏律手一攤:“那當然,不然她幹到一半走人,怎麽收場。”

“日薪十萬,她還舍得中途離職?”

晏律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睛望著商景天:“鬱芊芊也會回X城,你覺得會不會?”

商景天一怔:“就是你那,未婚妻?”

晏律冷冷道:“我沒未婚妻。”

商景天幸災樂禍地笑:“怪不得晏先生開出日薪十萬的價碼,這錢,看來不大好掙啊。”

晏律站起身,容色淡淡地說了一句:“如果七十萬能解決這個頂級麻煩。我覺得真是物超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