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化險為夷

宮卿也參加過秋獵,不過她與各位夫人小姐是以觀戰和吃野味為主。

秋獵是男人們的事情,特別是武官們更是趁此機會大顯身手,希望能博得皇帝的青眼,但誰也不會去搶了宣文帝的風頭。這種場合,務必要凸顯皇帝陛下的英明神武。宮卿身為太子妃自然也要隨同慕沉泓一起前去。慕沉泓知道她身子嬌氣,便特意讓宮人給她加緊趕製了一套馬鞍,襯著厚厚的絲綿,生怕磨了她嬌嫩的肌膚。又因她纖纖玉足十分秀巧,便連那馬鐙都特意選了一副新的。

這份體貼自然讓宮卿十分高興。

很快便到了秋獵之日,一大早,浩浩****的皇宮儀仗便從午門開拔。禁衛軍左右兩衛全部出動,慕沉泓的秘司營也暗中全部派出。

馬上的宣文帝英姿勃發。人到中年的他,身材還保持的板直挺拔,眉宇間依稀還可見當年的英偉。皇後一身騎裝,和宣文帝並肩騎行。慕沉泓和宮卿緊隨其後。其次便是阿九。

因為阿九的哀求,宣文帝便破例讓沈醉石也參加了秋獵,並特賜了一匹西域進貢的良駒。有心上人在,阿九打扮得格外用心。描眉畫唇,薄施粉黛,穿著一套明紅色的騎裝,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行進之時,如同一朵紅雲。

阿九心情十分激動,成敗在此一舉。若是老天幫她,從此之後便再也不會見到那張讓她生厭痛恨的絕色麵容。

帝後在先,文武百官各自緊隨其後,皆是騎著高頭大馬,一眼看去,氣勢如雲,場麵極為恢弘。

大隊人馬到了南華山下的牧場,已是日上三竿。京畿大營的騎兵,早已選好了一片開闊之地合圍攏成一個包圍圈。

宣文帝領著參加秋獵的武官將領整裝待發,獨孤後帶著諸位命婦還有一眾文臣登上了早已架好的高台上觀戰。

放眼叢林,秋野開闊。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山腳下響起了號角聲。京畿騎兵先將林中野獸驚出,再將那包圍圈漸漸縮小,故意留出一個出口。

宮卿側目看著自家的夫君,那一身緊身箭袖戎裝,勾勒出他英健挺拔的身材,紫金冠下劍眉星目,腰佩彎刀,手持長弓,真是出類拔萃風姿卓然。

慕沉泓早已和她商議好,隻讓她觀戰,因為來了月信怕她不舒服。但是真的到了牧場,看著秋高氣爽,風吹草低的牧場,那種馳騁的意願便被勾了起來。

“夫君我也想去。”宮卿小聲道。

“聽話,你身子不爽利,就看著好了,等會兒獵隻小狐狸送你最合適。”

宮卿俏臉一紅,嗔了他一眼。

號角聲不絕,那邊京畿大軍構成的包圍圈開始合圍,這邊,宣文帝便一馬當先朝著牧場而去。慕沉泓緊隨其後,其次便是武官將軍們。

隊伍中幾乎全是男性,但也有幾位女人,譬如向婉玉的嫂子李力挽,還有右衛將軍張超的夫人以及幾位將軍夫人,都是將門出身的女中豪傑。

原本秋獵隻有男人,後來阿九鬧著也要參見,獨孤後想著女兒獨自一人混在男人中不大像話,便讓武官的家眷們也來參與,如此一來,也就不顯得阿九一人突兀。

除了幾位已婚的夫人外,未婚的幾位少女便顯得格外出挑。

除了阿九,還有慕靈莊,薛佳,喬萬方,許錦歌幾位姑娘。

薛佳緋色精裝,長發梳成兩條辮子盤在腦後,係了一條胭脂紅的頭巾,飄在風裏火辣靈動。

慕靈莊一襲白色騎裝,素雅簡潔,能將騎裝也穿出出水芙蓉的味道,著實讓人眼前一亮。

許錦歌一身翠綠色的騎裝,清新欲滴,秀雅明麗。

而最最英美出眾的,今日當屬喬萬方。

烏黑秀發高梳起挽成了一個發髻,上麵插著一隻靈蛇碧玉簪,顯得幹淨利索,一張白玉無暇的臉色,脂粉不施,尤其的幹淨潔瑩,襯著兩汪秋水輾轉生輝。身上是一件黑色緊身騎裝,窄袖高領,腰間用了一條橘色腰帶將那腰身緊緊束起,如此一來,便顯得胸挺如峰,腰細如蜂。

這種勁裝遠看雌雄莫辯,但那凸凹有致的身材卻是讓人不容忽視。

宮卿雖是女人,也忍不住朝那玉峰上多看了兩眼。再回眸看一眼太子殿下,宮卿眸光悠遠。

薛佳回眸看了一眼宮卿,目光落在沉雪上,讚道:“好俊俏的白馬,竟是一根雜毛都沒有,定是表哥千條萬選,才選出來的。”

的確,宮卿所騎的這匹白馬,正是慕沉泓精心挑選送與她的,性子溫順,模樣又及其漂亮神駿,通體上下連一根雜色毛發都沒有。宮卿一見便愛不釋手,特意給它取個名字叫沉雪。剛好慕沉泓**所乘的一匹黑色駿馬,一黑一白,甚是般配。

薛佳一說,頓時慕靈莊,喬萬方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也都由衷地讚了幾句。

薛佳愛惜地摸了摸沉雪。沉雪卻不領情,扭頭打了個噴嚏。

阿九不耐地催了一句:“阿佳,走吧。”

薛佳便催馬到了阿九身邊。

阿九低聲道:“都準備好了?”

“好了,公主放心。”

宣文帝一馬當先,群臣擁在他的身側。阿九帶著一支娘子軍,緊隨其後。

也不知是不是宮卿的錯覺,一開始諸位女子都是圍在阿九身側,漸漸馬跑開了,那喬萬方的一騎紅駒四體如飛,越過了諸位女騎手,漸漸得靠近了宣文帝的隊伍,而且,奔到了慕沉泓的身側。接著,許錦歌也緊跟著追了過去。

宮卿眯起眼眸看著,連秋獵都能招蜂引蝶,殿下您還真是魅力無限啊。不過話說,這喬、許二人找出兩匹千裏馬來,還真是下了血本呢。慕沉泓的那匹黑蛟,可是一匹神駒,能追上也著實不易。

在高台上觀戰的宮夫人心裏有些異樣,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女兒,低聲道:“卿兒你怎麽不去。”宮夫人不僅不許自己丈夫身邊有別的女人,女婿身邊也不行。

宮卿笑了笑,道:“母親別急。”

一行人漸漸朝著密林中奔馳而去,阿九萬沒想到,宮卿居然沒有同行。而薛佳也有些意外。

兩人千算萬算都算著宮卿一定是要跟著慕沉泓同來的。她最是容不得慕沉泓身邊有別的女人,今日喬萬方和許錦歌都在,她又怎麽會眼睜睜地看著而不來盯著呢。兩人心裏都很失望。

薛佳想著,看來要另想計策了,阿九心裏卻想過另一句話,淳於天目說過她有母儀天下之相,命格貴不可言,莫非上天冥冥之中罩著她,所以今日的計謀落空?兩人各懷心思。

宣文帝已經帶著群臣到了牧場的包圍圈外。

草叢茂盛之處,眾人勒住韁繩,駐馬埋伏,守株待兔。

不多時,林中響起聲響,最先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的是幾隻野鹿。為首的一隻雄鹿高大矯捷,四蹄如飛。群臣靜息,雖然都做出了搭弓射箭的架勢,但這秋獵的第一支箭隻有宣文帝才可以射。

宣文帝緩緩舉起弓箭,瞄準了當頭的那隻雄鹿。一箭如星,徑直射向那雄鹿的頭。雄鹿一聲低吟,撲倒在地。緊接著第二隻箭射中了那雄鹿的腹部。

群臣喝彩。

那幾隻鹿一見頭鹿被射殺,立刻掉頭就跑。宣文帝一聲低喝,率先衝入林中。群臣緊隨其後,這時,秋獵算是正式開始。

進了牧場的叢林之中,秋獵隊伍便分散開來,大家各自去獵殺野物,一會兒鳴金之後,再在出口處匯合,論功行賞,獵物最多的,宣文帝有賞。

宣文帝身邊圍著左衛將軍嶽磊和右衛將軍張超夫婦,以及四位武功高強的宿衛。慕沉泓身邊帶著秘司營的統領,中郎將霍顯,還有幾位秘司營的高手。

很快,眾人便兵分幾路,各自散開。

阿九朝著沈醉石的方向追去,許錦歌原本跟在慕沉泓的身後,但略一遲疑之後,調轉馬頭,朝著睿王的方向而去。而喬萬方卻是毫不猶豫地跟著慕沉泓進了叢林。

慕沉泓一開始並未覺察出身後跟著喬萬方,等他搭箭欲射殺一隻野雉時,突然聽見身後一聲嬌呼。

回眸一看,卻見喬萬方不知怎麽從馬上摔落下來。那馬卻沒有停住的意思,隻從草叢上一躍而過,舍棄主人而去。

喬萬方半躺在秋草地上,雙手撐地,挺胸,越發顯得胸前洶湧壯觀。她羞怯地看著慕沉泓,嬌聲道:“臣女驚了殿下,請殿下恕罪。”一起身,卻突然柳眉一蹙,哎呀了一聲。

慕沉泓便問了一句:“喬小姐沒事吧。”

她嬌弱地蹙著眉頭:“多謝殿下,臣女無礙,隻是腳踝扭了一下。”

慕沉泓卻也不說話,隻笑了笑。

這一笑,便讓喬萬方的臉頰紅透了——他不會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了吧。

“喬小姐,你那紅駒性子太烈,不然騎這匹白馬吧,沉雪性情溫順,絕不會將喬小姐摔下來。”

身後傳來一聲清脆動聽的聲音。喬萬方扭頭一看,隻見一匹雪白的駿馬馳到了眼前。馬上佳人一身寶藍色勁裝,翻身下馬,動作幹淨利落漂亮至極。

宮卿笑吟吟地將韁繩遞給喬萬方,又抬眸對著驚詫意外的慕沉泓嫣然一笑。

“妾與殿下同乘一騎,殿下不會拒絕吧。”

慕沉泓求之不得,笑著伸出手。

宮卿伸出玉白的小手,慕沉泓彎腰摟住她的細腰,將她往上一帶,攬到了懷裏。

宮卿居高臨下,笑吟吟地看著喬萬方,大大方方地摟住了慕沉泓的腰身。

“喬小姐您請便,千萬別客氣。”說著,伸手拍了一下馬背,**黑蛟便揚蹄而去。

回眸看去,喬萬方上了宮卿的白馬,換了個方向離開。這種情形下,她實在是沒有顏麵再繼續跟著慕沉泓了。方才那一記假摔放馬,也是白費了心機。

宮卿笑道:“妾若是晚來一步,是不是殿下就要與喬小姐同乘一騎了?”

慕沉泓當即斷然否認,心裏喜道:就不要大意的吃醋吧。

嬌妻在懷,還怎麽有打獵的心思,於是這狩獵的任務便交給了霍顯。

等到鳴金之聲響起,各自打獵的人便聚齊在出口處,宣文帝看著臣子們獵殺的獵物,甚是歡喜。秋獵讓他找回數年前帶著千軍萬馬馳騁疆場的感覺。

很快,所有人都相繼匯集於出口,獨獨缺了一個人,喬萬方。

阿九和薛佳從林中出來,見到宮卿和慕沉泓同乘一騎,都微微一怔,互相看了一眼,這種奇怪的表情,正巧落入了宮卿的眼中,她心裏湧起一絲詭異的感覺。

薛佳很快便掩飾了自己臉上的一絲詫色,笑盈盈問道:“姐姐怎麽沒騎馬?”

宮卿淡淡回道:“我的馬讓給了喬小姐。”

阿九和薛佳又都露出一絲異樣的神色,這越發讓宮卿覺得蹊蹺。

慕沉泓蹙了蹙眉,對霍顯道:“你帶人去找找。”

霍顯立刻帶著四位宿衛,重新進入牧場之中。

宣文帝帶著手下臣子,先行回去論功行賞。阿九和薛佳催馬也跟著走了,出口處隻留下慕沉泓和宮卿,以及嶽磊等數名宿衛等著霍顯。

阿九走了一段距離,悄聲道:“算她命大,居然讓喬萬方騎了那白馬。”

薛佳低聲道:“無妨,喬萬方出了意外,正好算到她的頭上,是她嫉妒喬萬方,所以設計讓喬萬方出了意外。”

阿九笑道:“正是。母後最恨的就是毒婦,我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宮卿和慕沉泓等了許久,霍顯終於帶人從林中回來。

馬背上放著一人,黑色騎裝,橘色腰帶,正是喬萬方。

當宮卿看著她滿身的鮮血時,心尖一悸,情不自禁握住了慕沉泓的手。

慕沉泓扶著她的腰身,低聲道:“別看。”

霍顯道:“回殿下、太子妃,微臣找到喬小姐時,白馬已死,喬小姐躺在馬旁昏迷不醒,右腳被馬鐙環住了腳踝。”

宮卿一聽喬萬方沒死,頓時鬆了口氣。方才看著喬萬方一動不動的身體,和鮮血淋淋的右腳,還以為她已經香消玉殞。

慕沉泓問道:“馬怎麽會死了?”

“依微臣看,是喬小姐殺了馬。”

霍顯將喬萬方從馬背上托了下來,平放在地上,這才將靴子裏抽出一枚匕首呈了上來,道:“這是喬小姐手中拿下來的,她身上的血跡除了右腳的傷是自身的血外,其他的應該都是濺上去的馬血。”

慕沉泓吩咐嶽磊:“去駕一輛車過來,將喬小姐送到薛禦醫處。”

宮卿百思不得其解,喬萬方為何要殺了沉雪。忽然間她想起阿九和薛佳的那奇怪神色,心裏便浮起一個可怕的念頭。

她當即道:“霍大人,派人去將那白馬屍體運回來,嚴加看守,不得讓任何人接近。”

慕沉泓也點了點頭:“此事先不要聲張。”

吩咐完畢,宮卿和慕沉泓先行回到了秋獵高台之下。

宣文帝正在賞賜群臣,此次秋獵最多的便是慕昭律。往年都是慕沉泓排名第一,但今年他嬌妻在懷,連一隻野雉都沒獵到,不過霍顯將其獵殺的獵物歸於了他的名下,也不至於失了顏麵。

慕昭律獵物最多,宣文帝賞賜了其他武將之後,笑著問道:“想要什麽賞賜,今個兒隻管開口。”

對這位侄兒,宣文帝心裏頗為內疚,將宮卿許配給睿王是他親口應允,結果為了自己兒子,又將這樁婚事取消。而這段時日,睿王在朝中格外的低調,好似被那樁婚事弄得有些頹敗。

慕昭律淺淺一笑,謙遜地答道:“皇上,今日臣之所以能獵殺這麽多的獵物,也有許小姐的一番功勞。臣不敢求賞賜。”

許錦歌一聽便粉麵飛紅,羞赧地低了頭。

宣文帝一見,頓時心裏一動,聽睿王的意思,好似很欣賞許錦歌,再看許錦歌也是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兩人看著倒是十分般配。

當即,宣文帝便臨時起了做媒的心思,笑吟吟道:“朕看睿王和許小姐倒是天生一對,不如就賞賜睿王一樁婚事如何?”

此話一出,頓時身後響起一片讚好聲,許錦歌俏臉紅透,躲到了李力挽和張超夫人的身後。

慕昭律當即跪下謝恩,竟是半分猶豫也沒有,仿佛就等著宣文帝開口。

“好,好。”宣文帝喜笑顏開,龍心大快。

當即,群臣賀喜聲一片。慕昭律麵帶春風地含笑回謝,更是比以往更加的和善謙遜。

而許錦歌更是驚喜交集,她原本就沒打算前來參加秋獵,是薛佳盛情邀請,說獨孤後有意將她納為東宮良娣,讓她今日好好把握機會。這幾個月一直沒有尋到合適姻緣的許錦歌,聽到這個消息,不由有些動心,所以也就盛裝前來,希望能得到慕沉泓的青睞,或是獨孤後的好感。但就在她踏入牧場的那一刻,看著喬萬方那英姿颯爽的背影時,突然有種倦怠之感。原本就和她競爭太子妃之位,結果雙雙落敗,現在又要和她爭東宮良娣之位,這種爭搶是永無止境的,紅顏易老,自己又有多少的勇氣和鬥誌,去苦苦支撐一生呢。所以,事到臨頭,她突然改了主意,轉而朝著慕昭律的方向而去,就是這一刻間的醍醐灌頂,機會來臨,天降喜運。

這種人生機遇,其實就是一步而已。有的人選錯了路,一步錯步步錯。

宣文帝成就了一樁美事,笑著回頭,卻發現獨孤後麵色很是難看。頓時想起來,糟糕,好似她以前提過,說是打算將薛佳許給慕昭律。但皇上金口一開,也再難收回。再說,上一次已經收回,這一次再收回,皇帝的顏麵何在。

宣文帝也就裝糊塗,好似壓根忘了此事,笑嗬嗬道:“梓童你看,兩人當真是般配的很。”

獨孤後幹笑著點頭:“的確,睿王爺英武俊美,許小姐美麗聰慧,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身後的阿九碰了碰薛佳,低聲道:“父皇是不是糊塗了。”

薛佳卻按捺著心裏的竊喜。如此正好,她就怕獨孤後急著將她嫁給睿王。

宣文帝按功行賞之後,群臣帶著獵物去了玥湖之邊,準備野宴。高台上便剩下了帝後,慕沉泓,阿九等人。

慕沉泓這才對帝後道:“方才喬萬方已經找到,她從馬上跌落受傷昏迷。”

聽到喬萬方沒死,阿九和薛佳互看了一眼,都有點詫異。那種情形之下,應當是必死無疑的。

宣文帝聽了之後不以為然,騎手落馬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隻要沒有性命之憂便無礙,何況秋獵本是自願,風險自擔。獨孤後也沒有太過在意,但阿九立刻就道:“她騎術高超,怎麽會無緣無故地落馬受傷?”

慕沉泓看了一眼阿九,對宣文帝道:“她騎術如何,兒臣並不知曉,但她今日並非隻落馬了一次。初入牧場便在兒臣麵前跌落一次,霍顯等人都可作證。”

宣文帝點了點頭,仍舊沒有繼續詢問的意思。

阿九便直接道:“她騎的馬是太子妃的那匹白馬。”

慕沉泓一聽有將宮卿牽連進來的意思,便道:“白馬已被她所殺。”

薛佳和阿九聽了這句,皆是心裏一怔,沒想到她死裏逃生,居然是因為殺了那白馬。果然也是個心狠手辣當機立斷的人。

宣文帝並沒有覺出什麽異樣,隻是以為出了場意外,便揮了揮手道:“讓薛太醫給她瞧瞧便是了。朕去湖邊看看。”

阿九一見忙道:“父皇不覺得此事蹊蹺嗎?”

宣文帝回身問道:“怎麽了?”

“她好好的怎麽會落馬?又為何要殺馬?而且那馬還是太子妃的馬,若是沒有什麽異常情況,她怎敢對太子妃的馬下手?”

獨孤後也覺得有點奇怪,便吩咐身後的明羽道:“你去看看她醒了沒有,將她帶過來問問。”

阿九得意地斜睨了一眼宮卿。

宮卿心道:果然此事不是那麽簡單,看來,今日本該跌落馬下不死即殘的人應該是自己,可惜那喬萬方伺機想要勾引慕沉泓,結果弄巧成拙,成了冤大頭。

過了片刻,幾位宮女將喬萬方抬了進來。她半躺在一張湘妃竹椅上,還好,身上是黑色騎裝,此刻血汙半幹,看著遠不如宮卿剛見時那麽觸目驚心。受傷的右腳上已經被纏了絲帶,滲出的血跡看上去十分明顯。

喬萬方見到帝後,便勉強支起身子意欲行禮,狀似十分痛苦。

獨孤後免了她的參拜,徑直問道:“今日是怎麽回事?”

誰知喬萬方未語先泣,眼含珠淚,淒淒婉婉道:“求皇後娘娘給臣女做主。”

宮卿頓時有一種自己已經掉入了大坑的感覺。

“你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臣女進了牧場,不小心從馬上摔落,馬匹跑失,這時,太子妃殿下趕到,將她的白馬讓與臣女。臣女不甚感激,便騎上白馬意欲去尋找臣女的馬匹,誰知道,騎了不久,白馬突然發狂,臣女控製不住,便想跳下馬逃生,可是那馬鐙別住了臣女的腳踝,臣女為了自保,隻好拔刀殺馬,這才撿了一條命。”她一口氣說完,眾人如同跟著她親眼目睹了那一幕驚險刺激,聽罷之後,才鬆了口氣,放下懸著的心肺。

“萬幸,喬小姐機智勇敢,躲過此禍。”宣文帝聽了,大加讚賞。

喬萬方卻梨花帶雨一般地泣道:“臣女覺得這並非是意外,是有人想要陷害臣女,求皇上娘娘給臣女做主。”

慕沉泓道:“喬小姐有何憑據麽?”他最擔心的一幕果然發生了,沉雪是宮卿讓給喬萬方的,此事宮卿脫不了幹係。

“太子殿下,那白馬乃是太子妃殿下的坐騎,定是千裏挑一的溫順聽話,為何會突然發狂?再者,那馬鐙,為何在關鍵時候卡住了臣女的腳踝,若不是臣女因為打獵而隨身攜帶了一枚匕首,隻怕今日就要喪命在馬蹄之下。”

阿九道:“我看,是有人嫉妒你生的美貌,又跟著太子身後狩獵,所以生了嫉恨之心,讓你不得好死。”

薛佳立刻道:“不會的,宮姐姐不是這樣的人。”

兩人一唱一和,直接將矛頭指向了宮卿。

獨孤後沉鬱的目光便投向了宮卿。

事已至此,宮卿若再是不發一言,便會顯得理屈詞窮。

她坦然看著獨孤後,道:“此事與兒臣無關。兒臣騎馬時,白馬好好的沒有半分異樣,這一點太子殿下和霍將軍等人可以作證。而且,那馬鐙也是太子殿下親自為兒臣選的,兒臣上下馬之時都沒有一點問題。為何那白馬到了喬小姐手裏便發狂,兒臣不得而知。如今馬已被殺,又無人證,究竟事實如何,隻要天知地知,喬小姐一人知曉了。”

此話一說,頓時便有喬萬方誣陷捏造之嫌疑。

喬萬方當即哭道:“皇後娘娘,蒼天可鑒,此事若是有半點虛假捏造,臣女願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既發了這樣毒的誓言,自然獨孤後不再懷疑她,轉而又看向了宮卿。

宮卿唯有坦然相對,但心裏也知曉今日這樁事情,不查出水落石出,自己是絕脫不了幹係。

獨孤後問道:“那白馬如今何在?”

慕沉泓道:“兒臣已經讓人帶出了牧場,派人看管著。”

獨孤後又問宣文帝:“此刻若是找個大夫去瞧瞧,能否查出是怎麽回事?”

“這,恐怕有些難。”宣文帝沉吟了片刻,道:“死馬當作活馬醫,就讓薛林甫去看看吧。”

“多謝皇上給臣女做主。”喬萬方嬌弱可憐地謝恩,本就生的國色天香,此刻梨花帶雨,含冤帶屈,越發楚楚動人。連宣文帝看著都覺得很氣憤,他生平最恨陰毒之人。

“喬小姐真是福大命大,幸虧帶了一枚匕首防身,不然真的是死的冤枉。怪隻怪喬小姐生的太過美貌,今日又不湊巧,和太子殿下跟的太近。”

阿九隻管把矛頭引向宮卿,恨不得直接挑明,就是宮卿做的手腳。

宮卿這時上前兩步,對著帝後躬身施禮。

“兒臣懇請父皇母後徹查此事,那白馬是太子殿下特意送給兒臣的禮物,居然有人敢在這上麵動手腳起害人之心,可見幕後指使之人也不是尋常人。兒臣也不知道得罪了誰,居然想要陷害兒臣於死地,若不是喬小姐替兒臣承擔了這份凶險,隻怕此刻斃命的應該就是兒臣了。”

慕沉泓道:“不錯。依兒臣看,此事並非針對的是喬小姐,而是太子妃。不過是機緣巧合,誤傷了喬小姐。此事一定要徹查,找出凶手便要嚴懲不貸。”

阿九臉色微微一變,轉而便不屑一顧地看向遠處。她不信能查得出來,就算查得出來,也有薛佳做替罪羊,與她無關。

靜默之中,宮卿突然想起來,出發之前,薛佳曾摸過沉雪的臉,當時沉雪打了個噴嚏便扭過了頭。會不會是她在掌心裏放了什麽東西?

正想著,薛林甫來了。

宣文帝問道:“可查出什麽了?”

“回稟陛下,微臣無能 ,什麽也沒查出來。”薛林甫心道,老夫是禦醫啊,不是獸醫啊,而且那馬被紮了幾個血窟窿,已經死翹翹了,還查個毛線啊。

薛佳毫不意外,因為藥粉一部分早已被馬吸進了鼻腔,另一部分被風吹散,能查得出來才怪。

阿九也鬆了口氣,心道,薛佳這人也不知從哪裏得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藥,倒真是個手眼通天能辦事的,日後可堪大用。

宣文帝很是失望。

慕沉泓道:“父皇,兒臣想派人去查禦馬廄裏的匠人,看那馬鐙是何人做了手腳。”

宣文帝點頭:“好,此事便交給你去做。”

這時,獨孤後道:“喬小姐受傷,太子妃難辭其咎,此事查清之前先禁足一月。”

宮卿默默吸了口氣,道:“兒臣遵旨。”

沒想到慕沉泓居然一聲不吭。是懷疑她嫉恨喬萬方,動了手腳,還是相信自己,但不敢當著獨孤後的麵維護自己?

反正不管哪種理由,慕沉泓的沉默讓宮卿心裏有些不悅。

秋獵出了這樣的事情,宣文帝和獨孤後心裏都有些掃興。湖邊的歡宴也草草結束,禁衛軍護衛著帝後和一眾文武官員回到了京城。

宮卿回到東宮便徑直去了鳳儀殿。和慕沉泓成婚後兩人一直同住在慕沉泓原先的寢宮含章殿。如今一禁足,她便負氣回到了自己的地盤。這裏一切都是嶄新的,沒有慕沉泓的味道。

雲葉和雲卉幫她換裝。淡藍色宮裝,外披寶藍色披帛,看上去如同一汪靜幽幽的湖水。

慕沉泓進來,眸色微微一沉,便被溺了進去。

宮卿仿佛沒看見他,伸出纖纖玉指挑了一抹香扔進了香爐,又用銀簪撥了撥紅燭。

燈下美人如玉,卻是一塊冰玉。

“卿卿。”慕沉泓笑著湊過去,想要暖一暖那冰玉,一記清淩淩的眼波便掃了過來。“殿下自重,妾身正在禁足。”

“卿卿生了氣?”

這還用說,這半年來因為他,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這次更加過分,居然險些送命,一時間越想越氣,忍不住便捶了他幾拳。

慕沉泓笑著認打,又死皮賴臉地抱住宮卿的纖腰,柔聲道:“卿卿,母後的脾氣我最了解,越是為你辯護,她便越是惱怒。當務之急,是及時將此事查清還你清白。禁足了多好,也不必去聽阿九的難聽話,也不去去看母後的臉色,更沒人有膽子敢到東宮來下手害你,就舒舒服服地看看書做做畫,等為夫去將一切都解決好,不勞卿卿費心。”

聽他如此一說,宮卿轉惱為喜,戳著他的胸笑道:“都是你惹的。若不是你盯著喬萬方看,我也不會追過去。”

慕沉泓當即道:“冤枉啊,我沒看她。”

宮卿秋波一橫,“當真?”

“當真,她哪有你美。”

“哼哼,果然看了吧,不然怎麽比較?”

“真沒看啊。”

美人撇了撇櫻桃小口:“看了我也不會吃醋。”

慕沉泓:“……”都已經酸成這樣了,還不叫吃醋?

“夫君,今日牧場之上,薛佳曾摸了一下沉雪,沉雪打了個噴嚏,當時我並未在意,此時回想起來,極有可能是她的掌心裏有藥,讓沉雪發狂。今日若不是喬萬方身上帶了一枚匕首將沉雪刺死,她定會送命。她一死,沉雪發狂的事,可就無人知曉,喬萬方墜馬而亡也就成了一樁意外。”

慕沉泓微微眯起眼眸,點了點頭,“我知道,隻可惜沉雪已死,沒有找到證據,喬萬方說馬鐙有問題,那就從馬鐙入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線索。”

回到宮裏,阿九十分高興,將功臣薛佳留在了宮裏,打算一起欣賞宮卿的下場。薛佳求之不得——宮卿被禁足,正是一個接近慕沉泓的好機會。不過她覺得奇怪的是,她根本沒有對宮卿的馬鐙下手,為何喬萬方會傷了腳踝呢?

洗浴之後,阿九喝退了宮女,留著薛佳,品著香茗,洋洋得意地笑了:“阿佳,那藥粉果然是厲害,你從哪裏弄來的?”

薛佳笑了笑:“公主忘了麽,薛林甫是我的親戚。他有個侄兒,平素喜歡賭錢,雖不務正業,但出身杏林世家,也是很有幾分天賦,對這些旁門左道最是精通。”

阿九笑道:“原來如此。”

薛佳給阿九斟了一杯茶水,笑道:“公主,她被禁足,太子身邊豈不是沒人侍候?”

阿九嗯了一聲。

薛佳嫣然一笑:“上回那兩個高麗女子,被她退了回來,可見是個善妒的悍婦,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給表哥選個良娣,讓她心如刀絞,生不如死。”

阿九笑道:“這一次,她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就算母後礙於顏麵保全了她的太子妃之位,但也絕不會讓她好過,必定會給皇兄另選合適的女人。”

薛佳又笑道:“良娣不僅可以分了她的寵,若是能早於她生下皇子,將來誰是皇後,還另是一說呢。”

阿九笑吟吟地看著她,“阿佳你這主意不錯,良娣選誰好呢?”

薛佳假裝思索了一會兒,輕聲道:“最好是公主喜歡的熟悉的,能和公主一條心對付她的女子。”

阿九心裏冷笑,如此說來,你倒是最合適的人選了。果然如母後所說,薛家的女子沒一個省油的燈,個個都削尖利了腦袋往上專營,你打著為我出謀劃策的旗號,謀的還不是東宮的位置?哼,我偏不讓你如意。

她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喬萬方比較聰明識時務,心思也夠狠辣,這一次被宮卿害得險些送命,必定心裏恨毒了宮卿,正好讓她去對付宮卿。”

薛佳一聽,心裏萬分失望,卻也隻能幹笑著道:“公主好主意。喬萬方認定是宮卿害了她,定會想要報仇的。”

阿九起身伸了個懶腰,道:“等過幾日,我便去給母後提一提。”

薛佳咬了咬唇,看來自己要先下手為強了,剛好趁著這幾日,自己留在宮中,機會很多。

慕沉泓將禦馬廄的匠人仔細查了一遍,根本沒有發現什麽線索,而那馬鐙經過檢查,也沒有發現什麽破綻,這倒是奇了。他本想從馬鐙上找出線索,卻是一無所獲。看來隻能引蛇出洞了。

薛佳暗暗留意,發現宮卿禁足之後,基本上慕沉泓大多時間都在書房,晚膳後也會在書房逗留小半個時辰,才回去就寢,極其規律。

於是午後,她便去了慕沉泓的書房。深秋的陽光照著李萬福昏昏欲睡的臉,薛佳笑盈盈問:“李公公,太子殿下在麽?”

李萬福一個激靈,立刻笑眯眯道:“殿下正在裏麵。”

“煩請公公通報一聲,說我來借兩本書看。”

過了片刻,李萬福便從裏麵出來,請她進去。

薛佳深吸一口氣,掛上在鏡中早已演練數遍的天真爛漫笑容,輕盈地走進了書房。

慕沉泓端坐在書案後,一身淺紫色的便服,愈發顯得他風姿清雅,溫柔俊美。

薛佳彎腰福了一福,嫣然笑道:“表哥萬福金安,這幾日公主讓我留在宮裏,有些悶,所以想到表哥這裏來借兩本書打發時間。表哥最大方了是不是?”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般俏生生甜絲絲的家常話,從這嬌俏可人的小姑娘口中說出來,真是讓人無從拒絕。

慕沉泓雙手合十支在桌上,對她微微一笑:“阿佳想看什麽書,隻管去找。”

“多謝表哥。”薛佳輕移蓮步,走到書架前,挑了兩本,回眸一笑:“表哥我挑好了。”

“這麽快,拿來我看看。”慕沉泓笑著對她招了招手。

薛佳輕快地走到他身前,將那兩本書呈在慕沉泓的麵前。一股清幽的淡香從繡著紫蘭花的袖中溢出來。

慕沉泓露出一絲驚詫而讚賞的笑意:“沒想到阿佳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卻喜歡看兵書。”

“不可以嗎?”薛佳俏皮地一挑眉梢,笑得十分清甜可愛,“我先走了,不打擾表哥。”說著,便抱著兩本書離開了。

走到門口,慕沉泓忽然叫住了她。

薛佳回眸,隻見他笑吟吟道:“沒事就過來,多看看書是最好不過,可別像阿九,不學無術。”

薛佳心裏一喜,偏頭笑道:“表哥不嫌我煩,那我就常來。”

慕沉泓暖意融融地一笑:“怎麽會呢,這段時間東宮都是煩心事,阿佳的笑靨無憂無慮,我看著心情也好。”

借書還書,薛佳隻待上片刻功夫就走,並不打擾慕沉泓。隔幾天她還會請教他幾個問題,好似一位好學又好問的天真明淨的少女。

慕沉泓對她每日的出現已經習慣,毫無防備疏遠之意,反而越發的溫和可親,機會終於成熟。

晚飯之後,薛佳對著鏡子,細細地描畫黛眉,唇上點上桃紅色的胭脂。

鏡子裏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明媚嬌俏,上了妝容之後,少女的靈秀中又多了一抹嫵媚色。她很滿意自己的容貌,但是想了想,又將脂粉胭脂抹去。

不能讓他覺出異樣,越是純淨天然他才越是不會防備,事後也不會懷疑她動了手腳。

薛佳素顏出門,手裏端著一個精致的白瓷盤,上麵擺放著四塊淡綠色的糕點,特意做成梅花的樣子,清爽好看,如同雪中盛開了幾朵綠梅。

禦書房外,站著李萬福和兩個貼身的內侍。

薛佳盈盈一笑:“我來還書,順便給太子哥哥送幾塊糕點。”

李萬福進去通報了一聲,然後道:“姑娘請。”

薛佳走進去,隻見慕沉泓坐在燈下,雙手交叉,若有所思地看著那跳躍的燭光,眉目疏朗清雅,猶如畫中仙人。

“阿佳。”慕沉泓笑著點了點頭,“今日才借的書都看完了麽?”

“不是,我是來謝謝表哥的。”薛佳笑著走上前,“我親手做了糕點給公主品嚐,她說很難吃。我不信,請表哥嚐嚐,評評我的手藝,說句公道話。”

慕沉泓拿起糕點,仔細看了看,忍不住讚道:“模樣精致好看,沒想到阿佳如此心靈手巧,還會做糕點,讓我嚐嚐。”說著,他便把糕點送到了嘴邊。

薛佳心懸一線,萬分緊張地盯著他,梅花糕眼看就要碰著他的唇,慕沉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對薛佳柔柔一笑:“我想起來了,寢殿裏還存有一些南華山頂的碧梧春,我去取了來,咱們一邊吃糕點,一邊喝茶聊聊,你稍等等,我有些話要和你談。”

說著,慕沉泓親切溫柔地笑了笑,起身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