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的室友都是奇葩怎麽辦?

密閉、高壓、缺氧,一千道題答到一半的時候,霍棠明顯感覺大腦運轉的速度被迫減慢下來。

從載人離心機裏出來,惡心和缺氧的後遺症在此刻愈演愈烈,霍棠滑動鼠標不斷點選正確答案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一邊竭力調整呼吸,一邊抹掉了額上沁出的細密的汗。

客觀題和心理測試混在一起,在被壓縮到極致的時間裏,幾乎所有的選擇都是最真實的下意識反應。

還剩二百道題的時候,霍棠閉上眼睛對抗著在缺氧環境裏想要大口呼吸的本能,睜開眼睛的時候,皺著眉不爽地朝監控鏡頭看了一眼。

好巧不巧,與總控室裏一路看著顯示屏走過來的蔣檀,隔著監控看了個對眼。

蔣檀愣了一下,當即忍不住笑了起來。

跟她一起“巡場”的政委馬國強被她笑得有點發毛,趴在總控台上湊近了往霍棠那間小黑屋的顯示屏上看,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他又在係統裏把聯網監控中霍棠正在作答的那份考卷調了出來,滑著屏幕粗略看了一圈,點點頭,“這丫頭不錯。”

蔣檀應了一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線,“是不錯,生龍活虎的。”

“你笑什麽呢?怪滲人的。”

蔣檀搖搖頭,在隨身帶著的記錄板上寫了幾個醫生行業一脈相承、隻有他們自己能看懂的字,“她挺有意思的。”

馬國強盯著屏幕摸下巴,“你怎麽看出來的?”

剛剛隔著屏幕猝不及防的一個四目相對,別人看不出來所以然,但素有“空軍讀心人”之稱第四旅航醫蔣大夫卻一眼把霍棠的微表情讀了出來——霍棠在監控裏用眼神準確表達了“你們是不是有毛病”和“雕蟲小技還想攔我”的意思。

但蔣檀笑了笑,沒說。

馬政委看著他們第四旅寶藏級別的“讀心人”,暗暗歎了口氣。

其實以前的蔣檀不是這樣的。

她跟很多普通的小姑娘一樣,愛笑,愛說話,休假的時候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逛街,也會在新影片上映的時候興衝衝地搶票跟男朋友去看電影。

但是曾經的蔣檀有多鮮活,現在的蔣大夫就有多沉靜。

一切都是從她男朋友的那場意外開始的……

薛元愷犧牲後,她有整整三年無法正常開展任何工作,直到第四旅這次選拔前,才剛剛通過了各項心理評估,返回了工作崗位。

她還是那個專注專業、對任何事情都事情敏銳的航醫,但回來的這段時間裏,以往熟悉她的人都發現,她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不再開朗活潑,仿佛曾經的絢爛全部沉寂下來,變成了現在溫柔寡言的樣子。

她依然專業敏銳,看問題的角度比當年更犀利,但是跟所有人都保持了一定的所謂“安全距離”,她在粉飾太平的外表下,將自己層層封閉了起來。

馬國強搖搖頭,跟蔣檀在實時顯示各個考核室情況的電子屏前走過去,對著手上資料的編號,將目光落在了距離霍棠旁邊的另一塊電子屏上。

霍棠一定想不到,此時此刻,飛機上碰著的李宇飛,就在她的隔壁。

“李宇飛,”馬政委指了指屏幕上專注作答的姑娘,“可是個厲害人物啊,在學校從大一到大四各項成績都是第一,我們這次選拔,女飛裏,她也是最冒尖兒的。”

“我在這之前也有關注過她,”蔣檀隔著屏幕端詳李宇飛,聲音和緩,十分中肯地淡聲評價,“但是這一場,她給自己的心理壓力太大了。”

李宇飛鬢角的碎發已經被細密的汗珠打濕了。

她不斷地給自己“我不緊張”的心理暗示,但事實上,“我不能輸”的念頭,幾乎成了心魔。

因為沒輸過,所以更不能忍受失敗。

這裏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空軍院校的三十名精英,而她一定要拿到四個席位中的一個。

她進來的比霍棠久,每一道題都在最短的時間內經過再三的斟酌,以至於房間裏的氧氣濃度越來越低,她已經出現了缺氧的症狀。

她知道自己應該更快,但卻沒辦法讓自己不慎重。

到了後來,她跟比她晚了不少進房間的霍棠,幾乎是同一時間內完成一千道題走出屋子的。

兩個人打眼兒一看,得,還真是冤家路窄。

更窄的是……七個女飛分了兩個宿舍,偏巧霍棠和李宇飛被分到了同一個屋。

各自拉著行李一路同路地走到宿舍門口,霍棠和李宇飛各自看著對方,都很一言難盡。

她們到得晚,在她們之前,同寢的周覓和秦知夏已經在收拾自己的東西了。

日常生活用品都是營區統一配的,周覓隨便把自己日常換洗的衣服大咧咧地往櫃子裏一塞,翻身直接蹬著梯子上了床,找了個插座把手機的電衝上了,“不知道剛才那‘昏天暗地’的一波能帶走幾個。”

“我估計沒人在這場淘汰吧。”見麵禮似的考核結束,秦知夏又把那副沒有鏡片的黑眼鏡框戴回來了,隻是這玩意對她而言實在新鮮,還沒戴習慣,說話的功夫已經不由自主地往上推了好幾次,“畢竟都是各航校拔尖兒的學員,題也不算難。”

霍棠天生是個自來熟,進門就看見秦知夏那明晃晃的大眼鏡,眼睛差點沒瞪脫框,“你這是……”她按著之前營區分配的床位把不大點的行李箱戳在了床頭,不可思議地走到秦知夏身邊,沒進屋的時候沒發現,走進了看得清楚,這姑娘眼睛竟然還腫著,顯然剛剛還哭過,頓時更加不可思議了,“你也是來參加殲擊航空兵選拔的?”

秦知夏是個娃娃臉,紅著眼睛嘟起嘴的時候殺傷力十足,活脫脫就是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可憐樣兒,她坐在桌前,手撐著下巴,黑框眼鏡甚至顯得有點土氣,幽幽怨怨地看向霍棠,“怎麽,不行嗎?”

這話換個人說得是句挑釁,但從秦知夏嘴裏說出來,實打實有點柔弱可憐的樣子,好像霍棠欺負她了似的。

往日裏直來直去慣了的霍大小姐被噎了一下,但片刻後一點莫名其妙的負罪感就被她更大的發現趕走了——離近了看,她終於發現了秦知夏鼻子上麵的端倪,試探著在秦知夏的鏡框上麵戳了一下。

——差點沒戳到秦知夏的眼睛。

霍棠愣住了。

在她手戳過來的時候秦知夏沒躲,這會兒拍開了霍棠的手,被驚到怔住的霍棠讓她這一下也拍醒了,頓時哭笑不得,“怎麽是個空架子?不是,你這也太可愛了……小可愛你圖什麽啊這是?”

秦知夏沒在意她眨眼間就給自己起了個別稱,隻是轉過臉,想起自己被老爸扭送過來報道的經曆,依然心中哀切,“圓夢。”

霍棠張張嘴,沒說出話來,一時沒能理解秦知夏要圓的究竟是什麽夢。

對麵的上鋪,周覓撕了包辣條,盤腿坐在**,跟室友們不太正經地打了個招呼,“小姐姐們,雖然我們是競爭關係,但好歹是一個寢室的,之後大家多關照啊,整好了,說不定最後四個名額都讓我們宿舍拿了呢,是不是?排麵兒!”

辣條兒的味道迅速占領了整個寢室,連續遭遇載人離心機和小黑屋缺氧雙向摧殘,出來後誰都不想吃晚飯的霍棠和李宇飛不由自主地抬頭朝叼著辣條大快朵頤的周覓看了一眼,霍棠再轉眼的時候,看見李宇飛從箱子裏拿出一包酒精濕巾,動作麻利表情冷淡地將宿舍裏門把開關之類的東西都擦了一遍。

霍棠站在床邊,眨巴著眼睛,滿心麻木:老天爺,我的室友都是奇葩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