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塌方

鐵道兵醫院的醫護人員們很人性的在旁邊的泥坯房置上了一個私密的隔間。

鐵道兵一線人員得慢性病的很多,軍官不願意讓戰士知道自己有病,說是影響指揮員的威信,所以很多人都極力隱瞞病情,等到發現的時候已是病入膏肓。

不過,那是前些年的事了,這些年醫護人員也與時俱進了,檢查的時候把人隔開,進入了私密環境,聽到的真話就會多些,便於及早發現問題。

嚴開明前胸後背被捶了幾個遍,不咳嗽也咳嗽了,不過當著白護士長的麵,他忍著,腰挺著倍直。

“小楊,我的聽診器可能有些不好用,你幫我找馬大夫換一個。”白莎燕說。

“不好使?不太可能吧。”小楊疑惑著。

不過白莎燕是護士長,威信較高,小護士盡管疑惑,卻不敢當麵質疑,不就是換一個嘛。

小楊出了門,隔間裏就剩下嚴開明與白莎燕了。

“咳——”

白莎燕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件事委屈你了,我代我的戰友向你道個歉,她的感謝不誠懇,不過我記住你啦,以後有什麽事到醫院來找我,給我遞個信也行,能幫的我一定幫忙。”

白莎燕的話讓嚴開明禁住一陣臉紅,什麽聽診器壞了,全是為了說這番話的借口,雖說有些事需要背著人,不過搞得像地下工作似的,何況……

這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吧。

“白護士長呀,是我對不起你呀……”

嚴開明很忐忑,他害怕本該保密的事泄露出去後,白護士長會生氣,但是本心的他又不想欺瞞,於是把徐老兵也知道事情真相的事坦白了。

看著他幾乎帶著哭腔的坦白,白莎燕哭笑不得。

這位新兵太誠實了,就算不講自己也不會知道,事後哪怕事情傳出去了白莎燕也不會說什麽,畢竟哪有永遠藏得住的秘密?

“沒什麽的,說到底還是我們該感謝你,你放心吧,小徐是不會說出去的。”

白護士長說話柔聲細語的,聽在耳朵裏是極好聽,可她為什麽那麽肯定?

雖然沒有答案,可嚴開明沒有追問,真想時間永遠靜止在這一刻呀,這樣就能一直和白護士在一起。

屋內烤著炭盆,嚴開明紅通通的臉還可以解釋為是熱的,不然白護士長非發現自己那點小心思不可。

體檢一個個進去,檢查完就在房子外整隊集合。

劉高卓看嚴開明的眼神說不上喜歡,至少態度不比之前好多少。

“快點入列。”

“是。”

嚴開明的精神還沒從白護士那裏緩和回來,整個人看起來恍恍惚惚的,就是這狀態讓劉高卓不喜,一個兵怎麽就沒點兵樣子,至少要精精神神的吧。

“你不會是有什麽病吧,怎麽就你檢查了那麽久?”劉高卓冷著臉說。

“啊?沒……”嚴開明害怕被看出小心思,反而越說越結巴:“聽診器……那個聽診器壞了……”

就在劉高卓覺得異樣,想要繼續追問的時候,一聲悶響轟隆隆地傳過來。

“隧道!是隧道方向……”

“糟了!”

老連長聽慣了工地上的聲音,這悶聲太熟悉不過了。

“全連集合,帶工具準備救人!”

隧道塌方了!

這個時候別說體檢了,什麽工作都得停下,初步判斷是隧道塌方,但是塌方程度如何,有沒有傷亡暫且不知道。

不論工地上還是營地裏的戰士,全得抄家夥衝上去,懵懂的小兵也就罷了,有經驗的指戰員腦子全畫上了大大的問號,不是說硬岩隧道嗎?怎麽就塌方了?

不止是各連隊官兵,團機關主要幹部也到齊了。

隧道口的煙塵還沒散去,先前工地上的官兵最熟悉情況,團長一到馬上匯報。

“塌方區域是隧道中段,五連一部正在掌子麵作業,大約三十多人被困洞中。”

團長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害怕什麽來什麽,先前兩起事故可以說是意外,那麽這起事故就是人為功課沒做好了,他把目光落在身旁一位五十幾許的技術人員身上

與印象中的知識分子不同的是這位技術人員穿著普通的軍裝,隻是頭發比較長,微微分開黑發裏摻雜著些許銀絲,隻見他兩支手拄著一根大手杖,打眼望著整座山丘,又環顧四周地形,僅僅幾分鍾就篤定地說。

“單靠雪山化的水很難在這麽短的距離內形成湍急的河流,我斷定山體裏有暗河,水量還很大。”

這個判斷一下子讓團機關的幹部蒙了一臉灰。

宣傳幹事有些不敢相信的上前問:“汪工,你不會判斷錯了吧。”

“怎麽可能?硬岩隻是表麵,雖然暫時還無法判斷出具體地質構成,但是從表麵上看,這座山的地質結構十分複雜,當初勘探的時候怎麽這麽馬虎,武斷的判斷為硬岩是要吃大虧的。”

“那現在怎麽辦?”團長問。

全團現在似乎為這位汪工為首了。

汪工手杖一揮說道:“沒事,才掘進一百多米,表麵也沒見湧水,應該是普通碎石帶塌陷,抓緊時間清理,搶救人應該來得及。”

團長微微鬆了一口氣,立即部署救援。

大石頭扒開一層又一層,似乎在印證汪工的話,碎石與沙土混合的土層從戰士們手中的工具下被挖掘出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寶貴的八小時搶救時間也在流逝。

斷麵實在太小,全團空有人多使不上力氣,輪到九連時,太陽已經偏西。

“掌燈!”

一盞盞煤氣燈被運進隧道,官兵們摸著黑尚且揮舞鎬鋤,有了亮度後幹勁更加十足。

嚴開明揮著鐵鍬,憤憤地挖著砂石,這種土質最難挖掘,石不石,沙不沙的,一鍬下去鏟到硬東西,插不進去,隻能帶出一點點土,照這個速度何時才能把被困的戰友搶救出來。

所有人如嚴開明一樣,腦子裏沒有別的念像,隻有救人兩個字。

老連長細數著掘進的米數憑借腦中的印象就能估算出兩者的大概距離。

“從事發到現在已經掘進六七個小時了,別的不怕就怕裏麵缺氧……”老連長經驗豐富,他向團長匯報的時候很果斷。

團長凝思,如果什麽也不顧,埋頭硬掘,是要擔後果的。

“果然是沙土,看樣子已經很近了。”汪工在作業麵邊查看邊說。

“您有什麽辦法嗎?”

“如果裏麵塌下來的地方沒有硬岩,那麽可以打進去兩三根鋼管試試,這樣就可以清楚裏麵的情況了。”

話音剛落,一位幹事從洞口匆匆跑到團長耳朵低語。

團長點點頭“嗯”了一聲就揮揮手,然後對作業麵的戰士說:“中央來電話了,領袖很關心我們戰士,他老人家要我們一定要救出自己的戰友。”

“嗷”的一聲,九連沸騰了,連中央都知道他們在救人,說明他們這個工程的受重視程度高啊,出於對領䄂的熱愛,手中的工具頓時快了數倍不止。

“打鋼管,要快!”團長對老連長下達了命令。

不一會兒幾位健壯的戰士抬著鋼管進了隧道,隨之抬進來的還有風槍。

劉高卓首當其衝,抬起風槍在沙壁上突進一個大眼兒,隨後把一根鋼管打進去,另一個風槍手如法炮製,然而風槍打過眼兒很快被沙土填埋了,鋼管根本插不進去。

焦急的戰士們滿頭大汗。

“用大錘!”老連長果然地下令道。

很快就把四根鋼管楔進沙牆,有經驗的老兵掄起大錘“叮叮當當”的把鋼管砸進壁中。

“使勁!”

很快,第一根鋼管撞到了硬物,任由大錘砸出火星怎麽也砸不進去。

“我這邊也是!”

沙混石。

這種塌方是最難處理的,遇到阻礙的小隊立即換位置,然而這兩個小隊運氣一直不怎麽好,沒掄幾下就遇到硬物,負責指揮的班長很沮喪。

第三根鋼管在打進去三米左右的時候也受阻了,隻有嚴開明抬著的這根還很順利。

“砸!”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一組上了,恨不得都親自伸手上去掄錘。

本來也沒期望所有鋼管都砸穿過去,隻要有一根鑿穿就算成功。

臂肌粗壯的老兵把鐵錘掄得渾圓,均衡有力的一點點推進著鋼管前進。

嚴開明握緊鋼管的手都被震麻木了,可他渾然不覺,心裏念叨的是被填埋在裏麵的戰友,突然他的手上一鬆,那一頭隻是發出輕微的聲音,但是全連戰士為之歡呼,這意味著沙壁被鑿穿了。

“有沒有人!聽得見嗎?”老連長拔開嚴開明,對著鋼管口向裏麵喊。

這是一根救命的鋼管,裏麵的人在被埋的一瞬間有些驚慌,很快在有經驗的班排長帶領下安靜了下來就地等待救援,然而暗無天日的等待並不是一個好滋味,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洞中的氧氣越來越少。

盡管隻是插進來一根鋼管,但對洞內已炎熱得無法忍耐的情況無異於救命稻草。

嚴開明的耳朵貼著鋼管壁,清晰地聽見裏麵的回音。

“我們都還活著,沒有人受傷,謝謝同誌們!”

九連的戰士激動得流下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