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請求您開除我!

2010年,華鐵隧道集團國家盾構及掘進技術實驗室由科技部批準建設,863計劃進入關鍵時刻,拉開了中國盾構產業化的序幕。

然而此時的實驗室職工宿舍大院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管是門衛大爺、跳舞的大姐、打籃球的小夥子們,他們的目光全集中在一位矮小壯碩的老工程師身上。

“老嚴咋又回來啦?”方才還跳得起勁兒的鄭大姐摘下耳機,自言自語般發問。

“誰知道呢?”陸大姐也是一臉迷惑。

“又被老婆趕出家門了。”譚雅細眉一挑篤定地說,到底是教授級高工,譚雅就是有見識,她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仿佛剛逾四十左右般的樣貌,連她在實驗室裏帶的學生私下裏都稱呼她為姐姐,老一代人皆知譚高工的情史,可即使長舌婦也不敢背後議論,唯有看過她冰齡般的樣貌時暗暗嫉妒,獻給事業的女人果然看起來更年輕。

的確,老嚴的提包有點大,還背內務繩捆好的老軍被和臉盆,說他是想重走老紅軍長征路都有人信。

“這是又做好長期戰鬥的準備啦?”鄭大姐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算起來一年裏這是第四回了吧。”平均每季度一次,陸大姐居然把次數也記下了。

譚雅抿著嘴,看著兩個一臉將八卦進行到底的大姐,眸底閃過一絲輕蔑,一把年紀了除了會附庸別人的話一點兒見地都沒有,怪不得在集團多年不見進步,心思用偏的人呐!

863計劃已經進入攻艱階段,實驗室的成立就是為了這個,不過這不是嚴開明卷鋪蓋住進宿舍的理由,盡管他那間宿舍常年留著,隨時等他回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不止是跳無聲廣場舞的大姐,還有打籃球的小夥子們。

嚴格意義上說他們已經步入中年,但是誰讓實驗室這邊年齡普遍偏大,四十幾歲還被稱為年輕有為呢,他們這群人可不被稱為小夥子嘛,這些人都是“985工程”大學畢業或海外知名大學的畢業生,堪稱青年才俊。

“砰砰砰”的拍球聲又慢慢響起,不過籃球場上並沒有繼續剛才那番酣暢淋漓的對抗。

按道理青年理工男對老年理工男不應該有興趣呀,可汪承宇偏偏對一臉倔強的嚴高工產生了興趣。

“你們說男人被女人趕出家門是不是很丟人?”汪承宇喃喃問道。

“那還用說?”張啟源根本沒理會話裏的意思,大喇叭嘴張口就來,“除了被綠,恐怕就這種事最難以啟齒了。”

“那我現在要是上前問他‘你是不是被老婆趕出來了’會怎麽樣?”

“那還用說,嚴工肯定告你的狀。”

“告狀會怎樣?”

“會被開除!”張啟源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的耿家輝撇著嘴說。

汪承宇很是誇張的白了耿家輝一眼,很不屑地說道:“大人說話小孩兒少插嘴。”

耿家輝被噎得火冒三丈,職工宿舍院裏住的不是單身就是有特殊情況的人,哪兒來的小孩兒?耿家輝很惱汪承宇的態度,兩人是同一所大學的同學,學習成績都很優秀,按理說做不成朋友也不該不對付,可是偏偏兩人就像火石一樣,隻要一擦上就會著火。

耿家輝看不慣汪承宇的輕挑,汪承宇討厭耿家輝老氣橫秋的模樣,偏巧兩人都是不服輸的,見麵不揶揄兩句似乎就少了點兒什麽。

“我要是沒被開除你怎麽辦?”汪承宇右眉高挑,嘴角仿佛都露著傲人的笑。

“我就爬在窗戶上大喊三聲我是傻X!”

沉不住氣的果然容易被激怒。

“好!少喊一聲數量乘三。”汪承宇說著把手中的籃球一丟抬起步子奔著嚴高工跑去。

“小汪這兩條大長腿真直啊!”鄭大姐的興趣很快從老嚴這裏轉移到小汪身上。

“可不是嘛,雖然是學理工的,可人家運動樣樣精通,去年還參加‘勇攀高峰’活動,拿了全國第三名呢。”陸大姐附和著。

“快三十了吧,咋還不找對象呢?誰家姑娘要是嫁給他還不幸福死?”鄭大姐邊說邊擺手,“你說是吧,阿雅,阿雅?阿……”

譚雅麵帶微笑地塞上耳機,悠悠然繞著跑道慢跑去了,丟給兩位大姐一個讓人羨慕的曼妙背影。

“嚴工!”汪承宇跑跑跳跳的幾個呼吸間就蹦躂到老嚴身邊,伸手把老軍褲摘下,露出一臉非奸即盜的笑容說,“您老腰不好,我來幫您背。”

嚴開明一愣,這個年輕人他肯定認識啊,汪老的親孫子嘛,雖說人活泛了點兒,不太聽話一點兒,不尊老愛幼一點兒,喜歡挑刺了一點兒……

似乎……

似乎就本性而言沒有好一點兒的事兒值得誇啊,除了……

汪老是什麽人?鐵道兵鼻祖人物,當年從東北開赴到西南,大軍走到哪兒,鐵路修到哪兒,汪老跟到哪兒,就衝這手技術,當年搞運動的時候有人想整他,硬是被司令員給保下來了,你說汪老的麵子大不大?

不過,汪承宇這小子除了品德差點兒,學習是真好,985工程大學畢業,雖然家裏不缺錢,但是年年拿獎學金。

不能說他學習不刻苦,不過比起真刻苦的太隨意了一點兒。

幫自己背內務?

老嚴的神經有點兒緊,雖然他也是老鐵道兵,但是絕對不能和汪老比,人家名滿天下的時候自己還是個用小推車運殘土的“除渣工”呢。

“這些人啊,嘴上說得尊老愛幼,您這麽多行李也不說上來幫幫您,都是玩嘴的料啊,還是我實誠對吧。”汪承宇一笑,露出潔白的八顆牙。

越是人畜無害,老嚴越是緊張,手上一抖,行李箱也被提走了,小汪步伐快,三步並做兩步已經跑到宿舍門前了,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順勢拉開。

“你幹什麽?”老嚴是真急了,趕忙跑兩步,已然來不及了。

潔白的**仿若旗幟般被小汪攥在手裏招搖飛舞,大姑娘小媳婦兒們紛紛捂住緋紅的臉。

奇怪,一條**而已,滿市場掛著的,不至於臉紅啊,捂臉幹什麽?

就在宿舍的所有女性作鳥獸散的時候,老嚴一把撲了上去欲奪回羞恥的象征,可惜個子和小汪差得太遠,蹦了幾下也沒夠到高高揚起宛如白旗的**,更難堪的還在後麵。

“老嚴又被媳婦兒趕出來嘍!老嚴又被媳婦兒趕出來嘍!”

恥辱啊!

老嚴這一輩子何嚐受過此等恥辱,這小兔崽子真是給臉不要臉啊,若不是自己腰上有傷,真想狠狠上去揍他一下子。

張啟源嚇傻了,耿家輝更是腦子“嗡”地一下,這家夥瘋了嗎?這可是盾構技術國家重點實驗室,他居然……居然做出這種出格的事兒?

瘋了!

一定是瘋了!

耿家輝篤定,怪不得從前的競爭中自己一直落下風,原來對手不是個正常人,隻不過對手隱藏得太深了,多年以後才顯露出真容。

“叭!”

張啟源對著耿家輝的後腦勺就是拍了一下,急吼吼的對他喊:“還愣著幹什麽,快上去拉啊!”

在張啟源的帶領下,打籃球的小夥子們一擁而上,將嘚瑟得沒有邊際汪承宇一舉拿下,為了顯示與這個瘋子的不同,所有人爭先恐後的撲上去把他壓倒在身下,結果一個接著一個的表功,紛紛撲了上去。

張啟源的嘴驚訝得合不攏,生怕這座“肉山”把汪承宇給壓死!

“胡鬧!”

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震懾了整座職業宿舍,這下不隻是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心裏抖三抖,連那些平時走路都喜歡揚起頭的教授級高工也低下了頭。

一身少將軍裝的季先河氣勢洶洶地走近,親手拉開肉山上的一個個大活人,被捏過手腕的年輕人直齜牙,卻不敢叫出聲兒來,心底腹誹著:這老頭兒,手勁兒真大。

“汪承宇!你想幹什麽?”

季先河是有軍職的,他來領導實驗工作正是看中了他的威望和與老鐵道兵部隊之間的資曆,這一聲吼連無關的人也要肝顫,可汪承宇卻麵色麻木。

隻見他懶洋洋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頗有些無賴地說:“季叔,您就把我開除了吧。”

季先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咬牙切齒道:“你的成績夠,學曆夠,這裏是最能發揮你才能的地方,別人都打破頭擠進來,你倒好故意鬧事兒找開除,讓你爺爺知道怎麽想?”

“我爺爺和我說過,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就好,是我爸那個老古董,非逼著我學這個,我又不喜歡……”

人比人氣死人,不喜歡還學得這麽好,要是喜歡還不得上天啊?

“你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敢開除你?”季先河怒目圓睜。

“那倒不是……”還真以汪承宇天不怕地不怕,會死硬到底,在季先河的怒視之下還是慫了三秒,三秒鍾後,“您肯定敢把我開除,求求您開除了我唄!”

“你……”

一把大手搭在季先河手腕上,嚴開明低眉順目地說道:“算了,孩子和我開的一個玩笑……”

說著,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嚴開明默默地背起內務包,拾起地上散落的物件塞到行李裏,垂著頭走進職工宿舍。

這都沒事?

耿家輝有點後悔自己剛才說出的那句話,眼見雷霆風暴即將到來,卻被輕輕揭過,就算這小子門路深,可也太神奇了吧,一定有問題,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