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娶你這件事,我時刻都在準備著

1

唐宵在禮陵這邊待了一個多禮拜,臨走前又和高中同學一起去了趟醫院看老陳。

老陳從業多年難免有職業病,性子又軸,聲帶結節拖到很嚴重才被家人強行送進醫院,結果又查出肺也有點問題,好在不算嚴重,但也得住幾天養著。

病房裏安安靜靜,床頭的櫃子和地上都放滿了水果鮮花,應該很多都是學生送過來的。

看來大家都一樣,平日裏吐槽歸吐槽,心裏到底還是記得他的好。

唐宵推門進去,老陳聽到動靜,摘了眼鏡,放下手裏的書,坐起來往門口看,眼睛一亮,笑了:“喲,都在呢?快進來!”

幾年不見,老陳又添了不少白頭發,躺在病**看上去倒老了一截,精神倒是還不錯,衝他們招手,作勢就要下床。

唐宵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攔住,皺眉好笑道:“行了行了,都生病了還不安分點?”

“嗨,丁點兒大的問題!”他開口,嗓子沙啞得厲害,講話聽上去很費勁,“人吃五穀雜糧,哪能沒點毛病!都是他們大驚小怪,天天給我扣在醫院裏,沒病也得捂出毛病來!”

老陳被唐宵摁著隻好又躺回**,手背上的針眼又滲了點血,薑晴遇上去握著他的手按著。

“沒事,沒事!”老陳倒是滿不在意,側過腦袋還忙著招呼他們,“想喝水自己倒啊,桌上有什麽橘子、香蕉啊,估摸著還有些糕點、牛奶什麽的,想吃自己拿。”

“您歇著吧,我們都這麽大的人了,還能讓自己餓著?”

胡一駿把拎過來的營養品都順著牆角擺好,直起身來又給老陳的杯子續滿熱水,笑:“讓您平時少罵點兒人,就不聽,看,把嗓子給罵啞了吧?”

“就你嘚啵嘚的,說什麽哪!”常風從他手裏搶過杯子,給老陳遞過去,“人家那哪是訓人訓啞的?”

“人家還查小情侶呢,氣吞山河一嗓子,那餐廳三樓,溜走一大片!”

幾個人插科打諢,老陳笑嗬嗬:“去去去!”

“不過,您別說,”胡一駿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擠眉弄眼地示意老陳看床邊唐宵和薑晴遇牽在一起的手,“您這折騰了半天,到了最後,不還是沒攔得住嗎?”

老陳“哎”了聲,這才垂眼細看坐在床邊的兩個人。

畢竟還是在老班兼教導主任麵前,薑晴遇下意識地就往後抽手,唐宵沒鬆。

“老了老了,眼睛不好使了,這都沒看出來。”老陳嘴上抱怨,但笑得一臉欣慰,又滿意地點點頭,問得倒是直接,“什麽時候結婚啊?”

“快了。”

唐宵攥緊薑晴遇的手,笑著,認真回他。

幾個人又聊了好一會兒,說起以前上高中的很多事情,覺得好笑又懷念。

有常風和胡一駿兩個話癆在,氣氛也活絡,逗得老陳笑得不行。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又有學校的老師來探望,老陳留他們一起吃飯。

胡一駿怕被一幫老師輪番教訓,打了個招呼,拉著唐宵他們撒腿就溜,出來被常風笑話了一路。

出了醫院大樓,薑晴遇又接到老薑的電話。

他膝蓋不好,一直用這邊的藥,想到他們今天過來,讓她順便再帶點回去。

她應了好,跟唐宵說了聲,又折回去買藥。

“不是,人又跑不了,你別總這麽盯著行不行?”胡一駿順著唐宵的視線瞥了眼薑晴遇的背影,打趣他,“拿出你校霸當年的高冷炫酷來,咱還能再浪五百年,是不是啊常風!”

忙著低頭回消息的常風衝他翻了個白眼,不屑道:“你懂個屁!”

藥房在三樓,排隊的人還不少。

薑晴遇繳完費,又等了好一會兒時間才拿到藥,一邊跟唐宵抱怨人多,一邊往樓下走。

經過樓梯轉角的時候,無意中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她沒怎麽留意,緊接著又聽到“唐宵”的名字,這才皺眉頓了頓腳步,下意識地循著聲音偏了偏頭。

“我去看過,他現在的店做得還不錯……”

黑襯衫的人影背對著她,又說了句什麽,然後點點頭:“對,他們的頭腦還不錯,之前的資金缺口也算是瓶頸期的一大問題,不過現在順了。他們做的傳感器和運動器械也受到不少公司的關注,嘉裕那邊都有點了解合作的意向。我也去打聽過一些,雖然不能跟國際上的智能程度相比,但放在國內,也算不錯。重要的是,這才是個開始,以後應該可以發展得更好。”

“您不打算告訴他嗎?”

“讓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用了那筆錢渡過危機,然後再告訴他,我以為這麽做是為了讓他知道以後,哪怕是為了還您的人情,也能緩和下關係。”

……

薑晴遇想到之前胡一駿突然談下來的那筆不菲的投資。

她皺了皺眉,繞過轉角往前走了幾步,果然看到坐在醫院橫椅上的唐繼灝。

兩個人視線相撞。

馮蔚也看過來,動了動嘴角,想說什麽,又被唐繼灝揮了揮手攔下。

“唐叔叔您好,”薑晴遇先開口,“我是薑晴遇,我們之前見過的,方便跟您說幾句話嗎?”

唐繼灝當然還記得薑晴遇。

大半夜把他帶上出租車,聯合司機一起將他送進派出所的,所謂的唐宵的女朋友。

他受朋友的邀請來禮陵準備參加個剪彩儀式,也知道唐宵在這裏,摻了點私心想過來看看。隻不過人還沒見到,自己先水土不服加上胃病未愈,來醫院報到了。

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薑晴遇。

“你想跟我說點什麽?”他其實已經猜了個七八分,但是老實說,他對這個小姑娘還是有那麽點好奇。

“我去幫您買飯。”馮蔚很有眼力見兒地借故離開。

走廊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唐繼灝仰身往後靠了靠,給她讓出位置:“坐。”

手機振動,薑晴遇說了句“抱歉”,然後轉過頭接電話,聲音輕快:“沒事,排隊的人太多了,你們先去吃飯,到了把定位發我,等會兒我買完直接過去找你。”

唐繼灝挑眉看著她三兩句講完電話,抬了抬嘴角:“唐宵?”

薑晴遇不置可否,收了手機,在他旁邊的橫椅上坐下。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他看她一眼,很輕地笑了聲,低了低頭,“投資是我讓人給的。說實話,也是有點補償他的意思。況且,不用說他應該也知道,之前出的一些問題,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妻子的動作。”

“那您也知道,”她坦言,“唐宵不會因為這個就回去的,甚至,不會跟您的關係有絲毫緩和。”

她其實並不在意他們工作上的事情。

隻不過,他滿腔熱情去做的東西,在最關鍵的時候,是因為自己最厭惡的人伸出援手,才得以渡過難關,換來生機。

她能想象,他知道後的心情。

“我沒打算告訴他。”

唐繼灝撚了撚眉心,他近幾次入院,時常反思以前的事情,也想明白了很多。

“我一直不肯承認,但是確實我做過很多錯事,也對不住唐宵,他記恨我也是情理之中。

“像他說的,我上了年紀,生不出小孩了,才想起來去找他。沒錯,是這樣。

“我之前總覺得,人跟人相處也都跟交易沒什麽兩樣。我從前欠他的,如今隻要開的條件夠好,總能補償回來,也總有他心甘情願跟著我的那天。畢竟,隻要他願意,我能讓他少走太多太多彎路。這難道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嗎?”

“可是父子之間,不是交易。”薑晴遇低了低頭,糾正他,“您以前一時間犯的錯,對唐宵來說,可能就是一輩子的打擊和傷害。這不是你給他幾筆投資或者後半生的功成名就就能補償回來的。”

“我知道。”唐繼灝很沉重地苦笑一聲,“我也是才想明白。說來可笑,我活了大半輩子,可是到現在都沒學會跟人相處。從前是徐曼,後來是蔣雲孜,再之後是唐宵。在很多人看來,我活得成功亮堂,我以前也這麽覺得,現在想想,才發現,除了生意場上的明爭暗鬥、虛與委蛇,我根本就不會跟人打交道。”

“唐宵性子軸,”他抬眼看她,“我反反複複糾扯了他好幾年,比誰都清楚。他不肯接受我的安排,甚至都不願意看見我,當時轉學去禮陵,也是老頭子怕我強行帶走他。

“我帶不走。我虧欠了他一輩子,沒盡過父親的責任,也沒覺得這筆投資能補償什麽。

“我也想明白了,現在已經不指望和解和所謂的原諒了,我能活幾天,就幫他一點是一點,也當讓自己心裏好過些。更何況,馮蔚去查過,唐宵這事兒做得還可以,單從一個商人的角度來看,我也不虧。”

他說著,抬頭看了看薑晴遇,雙手放在腦後,做了個深呼吸,很輕地揚了揚嘴角。

她原本想說的,也都不必說了。

從醫院出來,薑晴遇按照唐宵發的定位過去,幾個人一起吃了飯。

她沒提起過碰到唐繼灝的事情。

她現在知道內情了,也清楚唐繼灝的心思,但是也處在了告不告訴唐宵投資這件事的兩難之地。

2

年後開學,薑晴遇會直接跟隊飛往倫敦。

臨走前一天晚上,兩個人下樓沿著小路散步,她試著提過唐繼灝的事情:“畢竟也有血緣關係,你們以後真的就一直這樣嗎?”

“不然呢?”

唐宵慢慢地往前走,有路過的金毛湊過來,仰著頭看他。他衝著牽狗的大爺笑了笑,蹲下身來摸它的腦袋,漫不經心地隨口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可以不再去計較,也不記恨。但他以前做過的那些事兒都還在那放著,不管現在或者以後怎麽樣,都不可能再改變什麽。

“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各有各的生活,何必再勉強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二十多年就隻見過幾麵的兩個人,憑他一句‘抱歉’或者‘為我好’,然後我們兩個人坐在一起握手和解,上演父慈子孝的場景,也不現實對不對?”

“大家心裏都有嫌隙,”他放過掌心下的狗頭,直起身來,拍了拍手,去牽她,“不可能原諒和和解,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大團圓的結局?”

她“嗯”了一聲,關於投資的事情也沒再多提。

順其自然吧。

原諒和和解是不可能的,但他也已經能放下以前的事情了。

“哎,唐宵,”她笑著拍開他伸過來的手,岔開話題,“你摸了狗的手又來牽我,是不是想故意把狗毛蹭我手上?”

他微微一頓,忽而垂眸笑了下,伸手的動作沒變:“那你牽不牽?”

“不牽。”薑晴遇硬氣道。

原本以為他會收回手說“不牽算了”,結果話音剛落,他忽地邁開步子往前兩步直接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裏,挑眉:“你不牽我隻好自己動手了。”

薑晴遇有些無語。

“別想那麽多。”

他微微俯身低頭,聲音低沉又認真,落在她耳邊:“他是他,我是我。你放心,他不會影響到我們,我們會好好在一起。”

她抽了抽手,想仰頭去看他。

他手上一緊,順勢將她裹在大衣裏抱緊,溫聲道:“別動,抱一會兒,你都要走了。”

之前隻是不放心他工作和家庭的各種事情,到了這個時候,才恍然有了要分別的不舍。

她順從地點了點頭,眼睛有點發熱。

第二天一早的飛機。

胡一駿主動請纓,拎了車鑰匙給大家當司機,送薑晴遇去機場。

臨走前,老薑拉著寶貝閨女千叮嚀萬囑咐,最後是老趙笑話他一把年紀了還是個女兒奴,這才勉強止住了他的愁思,把他強行拉了回去。

一路上,為了緩解這種分別的氣氛,胡一駿一直插科打諢各種開玩笑,常風嫌他囉唆,時不時還懟兩句回去,許棧就窩在薑晴遇肩膀上看熱鬧。

“嗨,你們煩不煩人啊!”胡一駿也扯不下去了,不想搭理常風,隔著後視鏡往後瞥了眼唐宵,“看看,人家小情侶馬上要分開了,你們倆這還在一起呢,看著都讓人心煩。要我說今天就不該帶你倆過來,是不是宵哥?”

唐宵倚在後座上,看上去沒什麽表情,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視線卻自始至終有一下沒一下地落在身邊人身上。

半天沒等到回應,胡一駿又看了一眼,笑:“怎麽都沒點兒反應的?哪有要分別的樣子?”

他腦子裏念頭一閃,張口就來:“呀,你該不會其實也已經買了票,要跟著媳婦兒一起去大不列顛吧?宵哥,你這是要拋棄兄弟們啊?”

“哈?”常風真的當真了,“不是吧哥?”

薑晴遇偏過頭看唐宵,被他握在掌心裏的手又緊了緊,她朝他笑了笑。

當然不會有任性妄為買票跟著她走的這種事兒。

但他有多不舍得,她也比誰都清楚。

他不是善於表達的人,越是深重的情緒,越是沉默克製不容易外露,讓人輕易察覺。

也就是昨天晚上,他反複幫她整理了無數遍行李,捏著她的證件鬆不開手,又不能打擾她早睡,最後掐著煙蒂在她樓下待了半個晚上……才隱約暴露了那麽點情緒。

“那要不,”她知道他這會兒心情不好,於是逗他,“我不走了?”

“想什麽呢?”他也扯了扯嘴角,抬手捏了捏她的臉,做出輕鬆的樣子,頓了頓又覺得太假,索性也不裝了,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是挺想把你捆在我身邊的。”

“沒不開心,”他恢複正常音量,手掌落在她腦後的頭發上,話裏有笑意,“反正你也跑不了。”

另一隻手捏了捏她的手指。

冰冰涼涼的金屬觸感。

他以前送的戒指,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戴上去的。

他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機場大廳人來人往。

廣播播報著航班信息的聲音有些嘈雜,許棧和常風幫忙去拿了登機牌,又辦了行李托運。

也沒剩多少時間了。

胡一駿咳了兩聲,本來想打著去買水的幌子給兩個人留下最後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結果話剛說出一半,唐宵倒是沒什麽所謂地衝他擺了擺手。

“哎不是,哥你不用不好意思的啊!”

胡一駿搓了搓脖子,很懂地說:“你們不是得有個什麽少兒不宜的告別吻之類的嘛!你放心,我買水得買很久的,我不做電燈泡很多年!哎,不是別急,你先等我走了再開始——”說著裝模作樣去捂自己的眼睛,實則食指中指大大分開,眼睛瞪得死大,話音未落,又一臉震驚地看向兩個人,“就這樣?抱一下?這麽純情的嗎?”

常風跟許棧才過來,把登機牌遞給薑晴遇,順便遞給胡一駿個大白眼:“你腦子裏都裝了一些什麽東西!”

“電影裏麵不都是要有個熱情浪漫的Kiss Goodbye(告別吻)的嗎?”

“你知道為什麽你到現在都還是單身狗嗎?”

“難道不是因為我逼人的帥氣讓所有女性同胞都覺得自卑?”

“少刷劇,少腦補吧!求你了!”

……

唐宵和薑晴遇看他們一眼,笑了笑。

身後廣播已經在提示登機了。

薑晴遇環上唐宵的腰,輕聲道:“我要走了,你好好的。”

“嗯。”他應聲。

她剛鬆手,又突然被他伸手拽回去,情難自抑地用力抱住,力度之大都勒得她生疼。

“唐宵?”

“已經開始想你了。”他啞著嗓子。

她動了動嘴角。

他很快又鬆開手,直起身捏了捏她的耳朵,仿佛剛剛片刻的失控隻是錯覺:“去吧,好好照顧自己。”

“等我娶你。”他說。

她眼睛有點熱,用力點頭,踮起腳落下一吻,然後從他手裏接過包,轉身背對著他們揮了揮手。

薑晴遇走了。

胡一駿和常風都以為,大佬和女朋友分別,心情不好,要緩上十天半個月才能有心思再做別的事情。

但是,並沒有。

他們甚至都沒有看出來他的情緒受到絲毫影響,上班下班,應酬聚會,酒局上盤桓……他除了工作更拚命了些以外,跟以往沒有任何兩樣。

但略微留意一些,就會發現,他不單是加強了工作強度,性子漸漸也恢複了很早以前的冰冷沉默和凶悍。

或許是繼承了父母商場上的果決,他也很快混得風生水起。

健身業前期投資大,真正的盈利周期卻很長,所需要花費的心思和工夫也都不少。

但他們所做的主題概念店撇去了傳統的健身模式,第一家店以舞台音樂為主題,內部各項目都融入了音樂、娛樂和科技元素,實現了健身與娛樂的一體化。除此之外,也改變了以往的“年卡”製,通過包括“零碎計時付費”在內的多種模式套餐,也成功吸引了更多平日裏大片時間不足的消費群體。

與此同時,店裏與運動係公司和科技研發公司合作,也推出了不少周邊產品,加上各種網絡營銷以及老板的顏值在線,也帶動了不少熱度,第一家店資金回籠速度倒是快了不少。

方凱再過來看的時候,忍不住“嘖嘖”稱讚,非要拉著唐宵一起做連鎖品牌,被胡一駿他們打趣了好久。

唐宵的事業做得越來越好,在網絡上也積累了不少人氣,甚至還有平台邀請他參加一些素人綜藝或者直播之類的,平日裏的工作夥伴中也有女孩子芳心暗許。

但他在人前始終冰冷又疏離,隻在工作上鉚足了勁,成了實打實的工作狂。

——如果不是算著時差跟薑晴遇視頻時,還能露出難得的溫情來的話。

但視頻電話也很少。

撇去時差不算,薑晴遇這邊也時常忙得顛三倒四。

初到異國他鄉,本身就有很多不適應,而薑晴遇又是被挑選出來直接參與項目進度的隨行翻譯,工作量更是巨大。

到了後來總算上手輕鬆了一些的時候,很多一起去的同學也會空下時間約著出去逛街購物,隻有薑晴遇還是跟鐵人一樣加班加點連軸轉。

連她的頂頭上司,經常跟在她屁股後邊學習中文的金發碧眼大叔,都忍不住眨著碧藍的眼睛打趣她:“薑,我的項目不著急,你通宵可沒有加班費哦!”

他笑著戲謔:“人家都巴不得慢一點,好在這邊多留段時間表現自己,隻有你忙著趕進度,這麽想回你的國家?是有什麽人在等著吧?”

她也不說什麽,就笑了笑。

她幾乎忙昏了頭,很多熬得快要崩潰的時候,也會想著,要是唐宵在就好了。

可每天抱著咖啡看著一張一張被撕掉的倒計時日曆,她又會覺得幹勁十足。

都說異地戀難熬,兩年時間,僅僅靠著網絡維係,也的確難熬。

但兩個人即便分開,也能在各自的領域裏積極又獨立地奮鬥,一起變得更好,也覺得踏實和安穩。

日子也就沒那麽難過了。

3

兩年時間過得也不算太慢。

這年五月,唐宵的概念店已經徹底打開市場,在當地接連開了分店,也掀起了一陣健身熱潮。

而他們研究的虛擬機器人教練在經曆了幾番波折之後,也終於成功投入使用。雖然細節功能方麵避免不了有缺陷存在,但一代代更新也越來越好,受到大眾的廣泛關注,用戶滿意度調查也比想象中高很多。

人的運氣是持恒的,從前不好的事情太多,消耗掉了厄運,那麽堅定地往前走,往後的日子裏就隻剩好運,事情總歸會越來越好。

唐宵作為成功創業並且帶動了行業發展的年輕人,也再次受到媒體的關注。

又恰逢校慶,他受邀返校參加活動,作為優秀畢業生進行演講發言,外公不懂他工作上的那些事情,但是當知道他受邀回到學校做演講時,激動得流下兩行熱淚。

當初那個沉鬱的狠戾校霸,有一天也能作為榜樣人物,成為所有人眼裏的傳奇,站在禮堂裏同大家分享經驗,接受掌聲和鮮花。

“恭喜你啊!”隔著視頻,薑晴遇向唐宵道賀,很快,小臉又是一垮,“但是很遺憾,唐宵,你的女朋友沒有辦法到場見證你這麽榮耀的時刻了。”

她的項目要在六月份才能期滿結束。

隔著屏幕都感覺得到她的遺憾和無奈。

他整理好衣服,抬眸笑了笑,想辦法:“那我等會兒……給你直播?”

話音剛落,那邊有人喊了薑晴遇一聲,她轉過身拎著東西就往外走:“看吧,連直播都看不了,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出門,等會兒忙起來肯定沒時間守著屏幕。”

“沒事。”他也作罷,“那我等你回來。”

“唐宵!”

掛斷視頻之前,她又忽然揚起一張笑臉湊到屏幕前:“想不想我?”

他盯著屏幕沒說話,目光卻溫柔綿長,隔了一會兒才點頭,有些難以開口地說了一個字:“想。”

很想很想。

視頻掛斷。

“快開始了老大,快,先把外套穿上。”常風火急火燎地拎著西裝外套衝進來,抬手就往唐宵身上丟,同樣作為發言人,他就緊張得過了頭,“我稿子呢?”

他一邊在口袋裏摸索,一邊問唐宵:“老大,你稿子準備好了沒?等會兒別一緊張嘴瓢了,這麽多人呢,怪尷尬的。”

“我不用稿子,”唐宵接過外套放在旁邊,聽到外邊掌聲一片,主持人已經開始報幕了,又安撫常風,“你做新品宣傳會的時候,那麽多行業大佬,不照樣挺淡定,現在都是些小學弟小學妹,緊張什麽?”

“那哪一樣?嗨,老大你見多識廣心理素質強,你不懂。這不是在學校嘛,我這還是第一次以正麵形象站在台上,第一次分享經驗而不是做檢討,還怪不習慣的!”常風撓了撓頭,“我怕等會兒忘了,一不小心就開始背檢討內容了!”

“那不也挺好?活躍氣氛!”

“算了老大,你真的不適合安慰人。”

常風又緊張地搓了搓手,扭頭就往外走,卻被人拉了一把,緊接著懷裏被塞進了個東西。

“手機給我幹嗎?”常風抓著手機不明所以,“這又不是考試,你帶著調個靜音或者振動就行了啊。”

唐宵表情淡淡的:“等會兒幫我錄視頻。”

常風一臉震驚。

平時連個合照都不願意露臉,手機裏一張自拍都沒有的人,現在竟然還要錄視頻。

“以前大場麵的時候也沒見你要錄個視頻拍個照啊?我還以為老大你露臉要等到拍結婚照的時候了,哈哈哈!”常風邊說邊往外走,笑著,“還挺臭美!悶騷!”

另一邊,薑晴遇看著手機上最後發來的消息。

【唐宵:等會兒錄視頻發給你。】

她彎著嘴角,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回了個“好”,然後抬頭衝著駕駛座上的司機:“師傅,麻煩您快點兒。”

“好嘞!”

現場。

唐宵一出來,台下一片喧嘩。

以往優秀畢業生返校,要麽是戴著厚厚眼鏡的木訥研發人員,要麽是開口就打官腔的油膩大叔,做得一番成就又年紀輕輕的倒是少有。

他站在禮堂中央,白襯衫熨得平整,寬肩窄腰,薄唇挺鼻,五官周正,年少時的戾氣悉數褪盡,但也沒有染盡商場的風氣,處於男生與男人之間的年齡裏,渾身上下透著些清冷又不失矜驕的氣質,恣意又無畏。

問好的場麵話乍一出口,禮堂裏掌聲雷動。

常風舉著手機,隔著鏡頭都忍不住被自家老大吸引,嘖嘖了兩聲,覺得自己跟著老大混了這麽些年,沒被他掰彎真是萬幸。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胡思亂想,有人從後邊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他手裏的手機。

他瞪大了眼睛,稀裏糊塗就把手機遞了過去,騰出位置把錄視頻的任務交給了她。

下一秒,就聽見台上那位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不需要底稿,並且也能一直自如講話的人,猝不及防地嘴瓢了一下。

無傷大雅的小意外,也沒人在意。

半秒鍾的沉默後,他繼續講下去,目光卻落在最後一排舉著手機錄像的女生身上,驀地笑了。

嘴角的弧度再沒散過。

薑晴遇也笑。

她趕了半個多月的進度,才堪堪趕在校慶前結束了任務,提前訂了票,一路匆匆忙忙輾轉,還好趕得及。

禮堂活動臨近尾聲。

大家的心思也漸漸鬆散,注意力從台上分散開來,有後排的新生小學弟們留意到低頭擺弄手機的薑晴遇。

女孩子穿了件米白色的及膝短裙,頭發柔順地落在耳邊,不知道在屏幕上點著什麽,時不時揚揚嘴角,笑起來眉眼彎彎。

“什麽,去唄!”

“就是!上上上!”

“交個朋友也是好的啊!”

幾個大男生窸窸窣窣,又笑著推搡最中間戴眼鏡的男生。他看著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一些,手裏還抱著相機和水,這會兒被慫恿,臉一路紅到脖子根兒,看了眼薑晴遇,耳尖的紅色又明顯了些,猶豫半晌,才鼓起勇氣過來搭話。

他明顯沒有追女生的經驗,性格又內斂,一開口都是少年特有的青澀。

薑晴遇怔了下,抬頭,聽出他的緊張,又瞥見他身後一幫人笑鬧著看向這邊的情況,不想駁了他的麵子,也覺得小男生有點好玩,於是逗了他一會兒。

男生也漸漸放鬆下來,隻不過聊天毫無技巧,扯著她幹巴巴地聊天氣聊人生聊理想。

“我的夢想啊?”

薑晴遇正想逗逗他,一側頭看見從後台出來的唐宵正挑眉看向她這邊。兩個人視線相撞,她起了點逗弄的心思,笑著:“就是畢業能比你們都多拿一個證吧?”

男生微微一愣,狐疑道:“什……”

“麽”字還沒出口,就見她已經起身。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到逆光走過來的人,身形筆挺,眼底眉梢間都是縱容與笑意。

“所以唐宵,”她轉頭看他,“你打算什麽時候娶我啊?”

他張開雙手,她便撒腿大步跑過去,撲進他懷裏。

他微微俯身,一把抱住她。

一顆心總算沉了下來。

“時刻準備著。”他說,滿眼溫柔。

許棧抓著手機興高采烈地從門口衝進來,還在嚷著:“你看我找到什麽了?我們學霸以前可是年年都站在主席台上的天之驕子!我跟你說,我還把校霸剛剛演講的視頻剪一起了,竟然毫無違和感啊,我的媽,這也太——”

話說到一半,她看到台階上的兩個人,動作一頓,手機掉到地上。

屏幕裏的畫麵還在播放著。

左邊的女生穿著高中校服站在主席台上發言,光芒四射;右邊是穿著白襯衫的男人站在禮堂中央,身形高挑。

他用了這麽些年時間,去夠著她曾站的位置,好在終於能夠同她並肩。

光影斑駁,畫麵漸變又交疊。

仿佛回到很多年以前的時候。

初來的轉校生沉鬱又暴戾,從摔碎了一地的墨水瓶玻璃碴中走出來,踩著淋漓的紅色印跡離開,留給她一個冷冰冰的後腦勺。

鬧哄哄的教室裏,兩個人視線相撞,他懶散錯開,對流言蜚語漠不關心。

漆黑的巷口,他明明就毫不猶豫地選擇對她出手相助,卻還要傲嬌地說著扯平了,覺得她是個麻煩精。

表彰大會上,他在周圍一幫男孩子的議論聲裏,看著台上站在中央的明朗少女走了神。

放學後的走廊上,他居高臨下地跟她說不早戀。

深夜隻因為她一個莫名其妙的語音電話,他掛了電話衣服都沒換就跑出去接人。

也曾不動聲色地刷著爆料兩個人關係那些虛假傳言,鬼使神差地保存下她的照片。

……

好像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就習慣了她的存在,漸漸動了心思,貪戀她的那點兒光芒和溫暖,想要從那些黑暗裏爬出來,把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捧給她。

他鬆開懷裏的人,目光落在她手指上那枚小小的戒指上,笑了下,然後從兜裏摸出一直隨身攜帶的小盒子。

“上次不是跟你說,下次拿這個來,給你換個正式的?”

薑晴遇怔怔地點頭,看著他把手上的素戒褪下,重新套上那枚新的,胸腔裏一點點被填滿,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幫她戴好,輕輕地把手指蜷回去,然後包裹在自己掌心裏握緊,低頭在她嘴角印下一吻,動作溫柔,聲音低沉輕和:

“我沒有食言。”

我經曆過泥濘與黑暗,也曾頹廢、消糜、絕望無依。

直到遇見你。

陳舊的日子都老去。

你是明日朝陽,是烈火,是風露,是我暗無天日的生命裏最奪目的光芒和全部的希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