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唐宵,我會很愛很愛你

1

說是找時間好好談談,但也沒來得及。

學校外派的事情因為時間突生變動,薑晴遇也沒有再多時間遲疑和考慮。她確實不想輕易錯過這次機會,再加上賀州衡的催促,很快就提交了相關資料,接下來進入審批流程,她也開始做各種準備。

唐宵這邊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原本好不容易談攏了一家科技公司合作做智能傳感器的項目,結果萬事俱備的時候,對方突然臨時改主意撤資。負責人跟常風有點交情,估計是覺得就算他們知道也沒什麽辦法,於是吃飯的時候坦言是蔣雲孜插了一腳進來。

唐繼灝沒攔著,大概也是想借蔣雲孜的手讓唐宵吃點虧,逼唐宵服個軟,跟他低頭。

唐宵也猜得出來,他是個軸性子,沒想跟唐繼灝有絲毫瓜葛。蔣家再強,也不可能真的一手遮天,他索性繞開跟他們有關係的企業,自己帶著PPT和各種策劃輾轉於周邊城市的大大小小各種公司。

在華城還有方凱的關係加持,但換到別的地方,真的就全靠唐宵自己周旋,吃閉門羹,受白眼都是常有的事情,見多了爾虞我詐人情冷暖,最能削磨人的棱角和戾氣。

方凱覺得他執拗,幾次提出自掏腰包幫他,但都被拒絕。

方凱其實也理解,無關傲氣,隻是作為朋友,幫助也隻是一時,唐宵的事情終究還是得靠他自己。

幾次下來,他也沒再多堅持。

酒局應酬,揣度人心,從中周旋。

唐宵也是真的拚。

“你說,他這樣行嗎?”

從會議室出來,胡一駿去開車,悄咪咪回頭看了眼唐宵,跟常風咬耳朵:“這有點瘋魔了吧?昨天白天還去訓練來著,晚上改策劃看資料到早上三點多,今天又折騰一天,現在再去喝酒,這能行嗎?我也不敢說,要不你去跟薑晴遇說一聲?他隻聽她的,別回頭再出個什麽事兒!”

“你以為我不想說啊?”

常風順著胡一駿的視線看過去,又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吵著架呢!許棧跟我說,這兩人幾天都沒說過話了。”

“不能吧?這在一起都幾年了,唐宵也就看著性子冷,誰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寵妻狂魔?還吵架?舍得嗎?”

“我怎麽知道?老大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敢衝上去問?活膩歪了嗎?”

“那怎麽辦?”

“唉,先走吧,等會兒再遲到了,那幫老狐狸上去不得又紅的白的混著整你!”

……

事實證明,遲不遲到,都沒法從酒局上穩穩當當地走出來。

唐宵這幾天本來就休息不夠,進了包廂幾杯酒下肚,沒一會兒工夫腦袋就開始嗡嗡作響,中途撐不下去出來跑衛生間吐了一次。

常風守在門外:“要緊不,老大?要不咱算了吧?”

“沒事。”

唐宵用冷水洗了把臉,緩過勁兒後往外走,在門口跟熟人打了個照麵。

唐繼灝來這邊參加個聚會,見到唐宵也愣了下。

原本他沒阻止蔣雲孜,就是想借這個機會讓唐宵知難而退,老老實實回頭找他,但沒想到,唐宵真是副硬骨頭。

兩米開外的人額頭上還沾著水珠,眼底掛著淡淡的青烏,唇色發白。

兩個人視線相撞。

感慨之餘,他心裏也被揪扯了一下,剛動了動嘴角,想上去說兩句話。

結果,唐宵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像沒看見他一樣,從他身邊經過,出了門,臉色微變,衝到垃圾桶處又吐了個天昏地暗。

薑晴遇接到常風電話的時候,剛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正跟薄森道謝,同去倫敦的有十來個人,各種資料複印準備,這幾天沒少麻煩他。

她剛說完,接了個電話,神色有片刻凝滯,然後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抱歉學長,我這邊臨時出了點事,麻煩你先幫我把東西拿回去。”

薄森見她臉色不對,接過東西,又看了眼時間,沒多問也沒留給她拒絕的餘地:

“大晚上的,走吧,我送你過去。”

唐宵喝到最後,意識已經不怎麽清明了,胃裏翻江倒海之後,一抽一抽地火辣辣地疼。

常風和胡一駿把人送回去,扒了衣服直接推進浴室裏。

熱水一澆,人也稍微清醒了點。

從浴室出來,身體上的不適還在,他隨手胡亂套了件T恤,趿著拖鞋往外走,囑咐常風他們早點回去。

話音剛落,沒看見常風和胡一駿,偏過頭倒是對上一道熟悉的目光。

客廳裏燈光明晃晃的。

她從廚房出來,手裏端著個白色的小瓷碗,熱氣氤氳,空氣裏還飄浮著粥的清香味。

他愣在那裏,心裏一動,所有的脾氣都沒了。半晌他往前走了兩步,嘴角動了動:“薑……”下一秒看到她身後的男生,臉色一凜,眼神又涼下去。

薄森見狀也很快明了過來,跟薑晴遇打了個招呼就先走了。

唐宵收回視線,心裏還是不爽,趁著酒勁兒開始撒酒瘋:“這就是要跟你一起出國的那個學長?看著也不怎麽樣!”

語調古怪。

薑晴遇將手裏的碗放在桌子上,回頭看他一眼,不跟醉鬼計較:“太晚了,他隻是好心送我過來。”

“你要是個男生,他還會這麽好心?”

“喝成這個樣子,”她沒接他的話,拿了條毛巾丟他腦袋上,看他皺眉,“胃疼不疼?”

“他對男生也這麽好心嗎?”他看她。

有點存心無理取鬧了。

薑晴遇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眼回望他,也來了點火氣:“唐宵你有完沒完?”

“沒完。”

本來聽到常風添油加醋地說唐宵喝得進醫院了,她心裏就積了點火,一路上火急火燎地趕過來,結果他一通胡攪蠻纏。

“行。”薑晴遇也堵了口氣,瞥他一眼,扭頭就走。

轉身之際,薑晴遇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

鋪天蓋地的酒氣裹挾著牙膏的薄荷味在耳後鋪展開來。

唐宵有些急了,三兩步追上去,用力一拽,她冷不防往後栽回去。

他順勢將人抱在懷裏,下巴抵著她的肩膀,嘴角緊抿,眉眼壓得低垂,嗓音沙啞:

“對不起。”

她心裏一揪。

“對不起,我錯了。”他最後的那點兒戾氣也悉數壓下去,連帶著態度都軟下來,腦袋埋在她脖頸間,聲音壓得很低,“我錯了,薑晴遇,我沒想跟你吵架,我就是……”

他眼角通紅,眼底滿是隱忍與無奈。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副樣子。

揍起人來毫不手軟,在外人麵前無所不能的硬氣校霸,壓著脾氣,像個小孩子倚在她肩膀上,醉醺醺的。

“薑晴遇,對不起,你別丟下我,求你了。”

毫無尊嚴。

她側過頭看他。

他喝得多了,耳根到脖頸都是通紅一片,眼底有些烏青,疲憊至極,聲音低沉沙啞。

她心裏一緊,紅著眼睛轉過身回抱他,男人胸膛硬邦邦的,她仰了仰頭,長長地吸了口氣,聲音也有些哽,無比認真:

“唐宵,我沒喜歡別人。外派的事情,也沒想不告訴你。”

“我知道。”他應聲。

桌上的粥已經有些涼了,唐宵過去端起來一口不剩地全部喝掉。

薑晴遇又從抽屜裏翻了胃藥出來,喊他吃下去。

胃裏總算舒服了些。

兩個人回到房間睡覺,他隔著被子將人抱在懷裏。室內暖氣很足,床頭燈黯淡,他太陽穴還一跳一跳地疼,閉著眼睛,聲音裏摻雜著點鼻音,跟她講起唐繼灝和徐曼以前的事情。

講徐曼為了唐繼灝放棄大好前途,最後卻落得在流言蜚語裏死去。

講他從小活在同齡小孩的排擠裏,不得不麵對街坊鄰居的指點。

講徐曼偷偷酗酒偷偷哭,他背著她偷偷去把亂嚼舌根的小孩揍得鼻青臉腫。

……

“胃癌晚期,”唐宵望了望天花板,又垂眸,語調平緩,“她那時候已經瘦脫了形,應她的要求,手機時刻放在她枕頭邊上。我考試考到一半,被鄰居家的奶奶接回來見她最後一麵,她就躺在**,身上插滿了管子。

“很多年前街坊鄰居們人人稱讚的溫柔漂亮的才女徐曼不在了,商場上名震一時的女將軍徐曼也不在了,就剩躺在**的那個幹巴巴的女人,可憐又狼狽。

“我進門的時候,她眼睛突然亮了下,但是看到是我,眼裏那點光亮很快又黯淡下去。

“她也不看我,眼睛就死死地瞪著門口,稍微有點動靜,眼睛就亮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能重新活過來一樣。手機也是,屏幕亮一下,她就用盡全力轉過腦袋夠著夠著去看。她已經沒有力氣了,每動一下都伴隨著渾身上下劇烈的疼痛,一歪頭,就有很小滴的眼淚沿著兩鬢滲到枕頭裏。

“到最後,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臨死,都還在等著見他一麵。

“她沒說,但我知道,哪怕他發一條短信,說句‘抱歉’,她也都安心了。

“但是他沒有,她臨死都沒等到。”

薑晴遇聽著,有些感慨又心酸,但也不知道說什麽來安慰,抱了抱他。

“這種事情,沒有辦法評判,”他輕笑一聲,“他或許也愛過她,她陪他吃苦也甘之如飴,沒有怨言,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沒人有資格去指責誰。

“可是我也沒有做錯什麽,但是為什麽我生來就得背負流言蜚語。我是徐曼的累贅,是唐繼灝見不得人的私生子。我不是一個正常人,沒人教養沒人撐腰,沒教養的小孩三觀是殘缺的。不管怎麽做,發生什麽事情,最後隻管歸咎在我身上就對了。

“很多小孩子都怕我,因為我打起架來不要命。可是我不動手,就隻會淪為被欺淩的下場。

“我的父母帶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唯一讓我學會的,就是動手打架。

“沒告訴你這件事情,是因為覺得它不光彩,沒必要讓你知道。”他垂頭看她,目光溫柔,“你被家裏人教得很好,唐繼灝真的不是什麽好人,我不可能原諒他,所以也沒必要讓你知道我跟他的關係。薑晴遇,我希望你能永遠都活在單純簡單的世界裏,那些不好的惡意的東西,到我這裏就夠了,我想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你。”

“唐宵,”她仰頭看他,語氣平和,“我不是氣你的出身,也不是氣你的家庭,我是生氣你瞞著我這件事。原生家庭確實會對一個人的三觀脾性產生很大的影響,但它並不能決定你的以後。我想要陪你走一輩子,你打算把這件事瞞多久呢?永遠都不告訴我嗎?

“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個暴躁冷漠的校霸,但是現在,不也都在慢慢地變好嗎?人不會一直都是壞運氣的。

“很多人都說,陪一個男孩子長大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可是唐宵,想到這個人是你,我就覺得,連爭吵和分歧都充滿了期待。我想和你走一輩子,所以,不隻是想和你分享所有好的事情,也想跟你承擔任何不好的事情,我沒那麽容易被傷害。”

“再說了,”她狡黠一笑,“他畢竟是跟你有血緣關係的親生父親,我是你女朋友,都不認識他,萬一以後你們和好了,他到時候不讓我進門,說——”

她清了清嗓子,模仿唐繼灝的語氣:“哎,那個誰,姓薑的,當初差點兒把我弄局子裏,我不同意。唐宵,我又離不開你,到時候可怎麽辦?我多慘!”

他笑,心裏軟得不像話。他抬手摸著她的頭發,輕聲道:“不會,誰不允許都不行。”

“那還有!”薑晴遇興致上來,故意道,“他到時候甩一遝錢到我麵前,說‘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

他笑意加深,俯身過來低頭吻她,聲音含混:“那我給你一千萬,你再回來。”

“那我豈不是賺翻了!”她被他親得癢癢的,笑著往後躲,“不對,唐宵,你哪有一千萬,你這個騙子!”

“那以身抵債行不行?”

兩個人笑笑鬧鬧。

睡覺的時候,他握著她的手,語氣輕輕的:“我不會原諒他的,我真的,沒有辦法。”

很多年後說來都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可那些年幼時造成的傷害,有很多人花一輩子時間,都沒有辦法走出來。

旁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我很多時候都在想,如果沒有做好成為父母的準備,又何必把小孩帶來這個世界呢?

“小的時候,我總覺得,像我這樣長期活在壓抑和指責環境裏的人,暴躁、陰鬱、又難討好。需要的愛太多了,想要得到救贖,那個人一定得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耐心和全世界最好的脾氣和包容度,要有很多很多光亮和溫暖,才能拉他出來。

“但是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人都是向光而生的,隻需要一點點溫暖和鼓勵,他都會拚盡全力不顧一切地爬起來。”

“唐宵。”她喊他,仰著頭笑得眉眼彎彎。

“嗯?”

“你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爸爸的。”

唐宵揚眉,往前探了探身子,好笑地看著她。

“那些不好的事情都過去了,”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窩在他身邊,攥著他的手跟他描述未來,“以後都會好起來的,越來越好。我們會順利畢業,然後你去做你的工作,我去做我的翻譯。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我會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們會生一個或者兩個寶寶,看著他們慢慢長大,奶聲奶氣地叫你爸爸,伸著小胖手要你抱……然後我們一起變老。

“唐宵,我會很愛很愛你。”

2

唐繼灝總算結束了幾日的奔波。

晚上從一幫生意朋友的飯局上脫身,回到家裏,馮蔚幫他放好洗澡水,準備好醒酒湯。

臨出門的時候,馮蔚被唐繼灝喊住。

唐繼灝坐在沙發上,推了推眉心,人前的翩翩風度悉數消散,隻剩下滿臉疲憊,又想到那天在衛生間看到唐宵的樣子,仿佛忽然之間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唐宵手裏在做的項目,不是被蔣雲孜私下裏截了投資嗎?”唐繼灝雙手交疊往後仰,抹了抹臉,歎了口氣,“我們還沒做過這方麵的項目,新的發展,試試水也可以,就當還他那筆投資。”

馮蔚一愣,很快了然,點頭:“好。”

“小孩子懂什麽,你多去看著點,”唐繼灝揉了揉胃,喝了口熱水,又補充道,“別讓他知道。”

“嗯。”

說完這幾句,唐繼灝朝馮蔚擺了擺手,自己轉身喝了醒酒湯,胃裏抽痛得厲害,又生嚼了片常備胃藥,轉身進了臥室。

唐繼灝滿腦子都還是唐宵對他的抵觸。

身體的不適感越來越強烈,頭疼得厲害,一陣眩暈,彎著身子吐了一地,混雜著血色。

他渾身無力,扶著床邊好半天沒能站起來,摸索到手機,默認快捷撥號是蔣雲孜的電話。

對方倒是很快接通。

他喘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丟下一句“在開會”直接掛斷。

意識喪失前,他隱約看到當年徐曼的影子。

唐繼灝再醒來的時候是在白茫茫一片的醫院病**,身邊隻有馮蔚一個人。

見他醒過來,馮蔚向他轉述醫生的囑咐。

無非是些注意飲食和休息之類的話。

一如既往的匯報工作的語氣。

他垂著眼,默默地聽完,突然覺得感慨。

安靜了很久,他才抬眼看向馮蔚,又像自言自語般。

“我是不是做錯了?”

馮蔚跟著唐繼灝也這麽多年了,一路看他過關斬將打下事業,從來沒有過質疑自己的時候。

他微怔片刻,以為唐繼灝還在惦記唐宵的事情,接話道:“沒有。”頓了頓,又安慰道,“唐宵還小,不理解您的想法也是為了他好。”

“人上了年紀,就喜歡胡思亂想,”唐繼灝回神,輕輕笑了下,示意馮蔚幫忙調整床的高度,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我從前也覺得自己沒做錯過,但這段時間有點動搖了。活了大半輩子,手下掌握著成千上萬人的生計,卻也不照樣拿他沒辦法?”

“您也不是沒辦法。”

唐繼灝混跡商場,手段多的是,從沒真的拿什麽人沒辦法過。

從最開始查到唐宵,到現在,他一再耐心地給唐宵機會和時間,看上去態度強硬百般糾纏,但實際上真的沒有過什麽動作。一直都還想讓唐宵心甘情願地回來,這又何嚐不是他的退讓和縱容?

唐繼灝知道馮蔚的意思,笑了笑,也沒說什麽。

唐繼灝從來沒覺得自己做錯過。

這些年來,他叱吒商場,呼風喚雨,又娶得才貌並重的妻子,家庭美滿,功成名就,事業有成。

一個男人為了事業拋頭顱灑熱血,甚至不擇手段,在他看來是最普通不過的事情了。更何況那時候的他年輕氣盛,一心隻有事業,想站在世界之巔,睥睨天下,無所不能,根本沒把情情愛愛放在眼裏。即便是當年和徐曼的事情,他也沒放在心上,弱肉強食的世界裏,他必須踩著一些犧牲者爬上去。而且後來那些年,他也一筆又一筆補償了她。

他側過身,摸出手機又給蔣雲孜打了個電話,那邊提示忙音;打電話給唐宵,也直接被掛斷。

手有些無力地垂下,他鬆開了手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可笑。

他曾經覺得自己在商場上驕傲榮耀,就像個戰無不勝的將軍,可是到頭來,身邊卻連個噓寒問暖陪床的人都沒有。

他沒做錯,但他後悔了。

他在即將五十歲的這一年,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忽然覺得人生迷茫又空洞。

唐宵這邊沒能閑下來,創業初期,本來就已經掏空了徐曼留給他的那點老本,雖然常風他們新研發改進的傳感器受到了學校教授的重視,也給了不少意見和指導,省去了一部分設備的花費,但新的設備引進、投資方撤資,這基本上是砸了個天坑。

為了拉攏新的投資,胡一駿磨破了嘴皮子,唐宵喝翻了酒局,也還是免不了處處碰壁。

原因很簡單,聊起項目前景和高科技發展,大家都能唾液橫飛說個三天三夜,但畢竟暢想與現實不符,誰都知道現在技術發展尚不成熟,國內也沒有過這種概念店的先例,沒誰敢輕易砸這個錢。

唐宵和工作室一行人很是頭疼。

薑晴遇外派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年後出發。

趁著大家都還在,寒假第一天,就約好一起出去吃個飯聚一聚。

“厲害啊,晴遇!”

包廂裏,常風還在點菜,許棧聽說了薑晴遇外派申請已經通過,而且是唯一一個過去之後就直接與管理層對接的實習生,樂了,興高采烈地湊過來攬住她的脖子:“我太崇拜你了!學霸不愧是學霸,我——”她習慣性地嘟起嘴巴往薑晴遇臉上親。

碰到薑晴遇皮膚的最後一秒,麵前的人被按著腦袋轉過去。

薑晴遇扭頭,對上唐宵的視線,笑了笑,順勢直起身子在他下巴親了一口。

可憐許棧撲了個空,嘴唇印在剛遞菜單過來的常風的手臂上。

她愣了下,然後很快胡亂地抹了把嘴。

常風一臉冷漠:“以前追人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追到了就叫牛夫人,這麽快就開始嫌棄我了?”

“嗨,”許棧又湊過去哄他,“老夫老妻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啊!再說了我這不是看你打完球還沒洗澡嘛!”

胡一駿在旁邊看熱鬧憋笑:“許棧,你這不是也已經有主了嗎?怎麽還總覬覦別人家的女朋友啊?”

許棧瞄了瞄唐宵的臉色,幹笑:“我這不是習慣了嘛!啊呸,不是,誰覬覦別人家女朋友了!”說完又悄摸摸地蹭到薑晴遇身邊,邊挪邊說,“反正馬上都要走了……”

大家都以為她舍不得,胡一駿他們被她這麽一說,那點兒離別情緒瞬間也湧上來了。

結果她話頭一轉,笑嘻嘻地說:“以後就能幫我代購了,還不讓我們倆趕緊交流交流!”

眾人一陣無語。

薑晴遇笑了笑,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湊過去跟許棧咬耳朵:“東西帶了嗎?”

許棧一愣,才突然想起來正事,小聲“啊”了一聲,又很快收聲。被薑晴遇壓低的聲音影響,許棧也有些緊張又神秘兮兮的,瞥了一眼周圍幾個人,跟20世紀的特務接頭似的,用氣音回她:“帶——了。”

吃過飯後,常風正攛掇著幾人去附近的真人CS基地去玩,又打電話要喊人過來。

許棧擦了擦手,跟薑晴遇遞了個眼神,兩個人說要去趟衛生間,跟他們招呼了一聲,就先往外走。

“你真的想好了嗎?”

剛出了包廂,許棧就把包從背上扒拉下來抱在懷裏,遲疑地問薑晴遇:“這可是你們家老薑給你置辦的家底啊,你要把這個房子賣了,老薑知道了不得扒了你的皮,跟你斷絕父女關係!”

“我心裏有底。”薑晴遇去抽她手裏的包。

“你知道嗎?我上次回去,撒謊跟叔叔說去你房間幫你拿兩件衣服,拿你鑰匙開櫃子的時候,我覺得我跟做賊似的,手都在抖!我後悔啊,不該答應幫你拿的!上帝啊,我有罪!”

“差不多可以了,這樣戲就過了啊!”

薑晴遇剛把東西從書包裏拿出來,兩個人正說話。

包廂門被拉開,麵前一道人影閃了下。

她下意識地迅速把手往身後背。

“手裏拿的什麽?”

唐宵在薑晴遇麵前站定,挑眉,仗著身高探頭往她身後看。

薑晴遇心虛,往後退了兩步:“都是女孩子用的東西,你好奇心不要這麽重好不好?”

“給我看看。”唐宵不信她,伸手。

她還在醞釀著措辭。

他趁薑晴遇不注意,傾身往前一把從她身後把東西抽過來,掃了一眼。

好氣又好笑,心情又有點複雜。

他抬眼看她:“都已經打算變賣家產了?”

“沒有,我就是想著,你現在不是在關鍵時候嗎?反正以後——”

緊跟在唐宵屁股後邊出來的胡一駿看了看唐宵,又看了看薑晴遇:“哎,幹嗎呢,幹嗎呢?演什麽苦情戲啊?有哥哥我在,還真能讓咱們沒錢花?”

她看過去。

“投資早有了!”胡一駿摸了摸自己剛吃得圓滾滾的肚子,“還挺大一筆,那個老板是個爽快人,我琢磨著也可能跟方凱那貨一樣,是個富二代,不差這點兒錢,所以投來玩玩!班長你就放心吧,咱宵哥是差錢那人嗎?再不行,還有方凱哪,我哪,上趕著砸錢都來不及,我偷我老爹的錢養你們。我們一幫大老爺們兒,怎麽還能淪落到讓你變賣家當?”

“真的?”薑晴遇狐疑地看向唐宵。

“真的。”他點頭,看她一臉不信,又好笑道,“我騙你有錢拿?”

“行吧。”她抿了抿唇,“那把房產證還我。”

“沒收了。”他揚高了手裏的東西,背過身先往前走,牽了牽嘴角。

“那是我的。”

“你不是給我了嗎?”他知道她怕什麽,故意道,“我拿回去給薑叔叔顯擺顯擺。”

“哎,唐宵你這人是狗嗎——”

3

薑晴遇外派的事情在老薑老趙那裏也沒掀起什麽風波,現在就隻等著年後順利出發了。

老薑舍不得自家閨女,一整個寒假都沒放她出去,天天嚷著什麽國外的東西都不比家裏,變著花樣給她煮各種好吃的,吃穿用度又整理了好幾個大包,非得讓她帶出去備著。

老趙嘴上笑話他囉唆,但也時不時拉著女兒囑咐一大堆。

薑晴遇聽著感動又好笑,還是乖乖記下來,一顆心卻已經飛到了唐宵那邊,想趁著走之前的這段時間,再多跟男朋友膩歪一會兒。

奈何老薑老趙不肯放人,她隻能天天隔著手機跟他哭訴自己沒自由。

唐宵挑眉笑:“那我去劫個獄?”

她豪氣地一揮手:“來!”

“小小年紀,這是要慫恿我帶你私奔啊?”他逗她,“抓回去可是要打斷腿的!”

“你失去的隻是一條腿,可我失去的是愛情啊!”她趴在**刷劇,撐著腦袋跟他飆戲。

“那我要腿。”

“哈哈哈,你是不是有點太耿直了!”

……

說是這麽說,但薑晴遇也沒把這事兒往心裏放。

大過年的,被老薑和老趙抓著各種走親訪友,還要麵對七大姑八大姨的連環奪命問,忙得腳不沾地。

初三這天,有親戚來家裏吃飯,她一大早爬起來跟老趙準備零食水果。

門鈴響的時候,她正係著圍裙戴著手套滿廚房抓那條從池子裏蹦躂出來的魚。

是蘇蕪去開的門,看清來人的時候,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男人身形高挑,穿了件黑色長款大衣,頭發才剃過不久,原本就硬氣的五官顯得越發利落。漸漸與那晚隔著夜色看到的站在樓下的人影重合。

她愣了下,一拍腦門兒,恍然,張著嘴:“啊,那個那個……”

“唐宵。”

“姐夫!”

兩個人同時開口。

唐宵一揚眉,笑了。

“快進快進!”她一臉興奮勁兒,手忙腳亂地從櫃子裏拿出鞋丟到他腳邊,激動地扭頭就往廚房裏跑,中途還差點兒撞上出來拿東西的老趙,“慢點兒,慢點兒!”

蘇蕪嘿嘿一笑,頭也不回地往裏麵跑:“姐姐姐——”

老薑老趙這兩年沒少跟唐宵碰麵,又三天兩頭聽薑晴遇講他的事情,嘴上雖然沒明說,但心裏早已經默認了他們的關係,加上之前又知道了他家裏的事情,對這孩子又多了點同情和心疼。

這會兒見唐宵過來,他便笑嗬嗬地打了個招呼讓他進去坐著。

倒是薑晴遇被蘇蕪強行拖出來後,看到客廳裏的人,愣了下。她手上還戴著塑膠手套,抓在手裏的魚滑不溜秋的,一不留神,又“啪嘰”一聲掉到了地上。

場麵莫名有些滑稽。

唐宵輕笑了聲,走過去從薑晴遇手裏褪下手套,然後俯身把魚重新抓起來。

“你怎麽來了啊?”她這才回神,很顧及形象地用手肘蹭了蹭掉下來的頭發,然後悄咪咪地看了眼裏屋正收拾東西的老薑和老趙,鬼使神差地想到那天晚上視頻的時候說的話,腦子一抽,“這麽光明正大地私奔,你不想要腿了?”

“要啊。”

他心情很好,學著她的樣子,偷偷壓低了聲音:“所以,我這不是先來提個親?”

聲音落在耳邊上,染著細碎的笑意。

她咳了一聲,突然臉熱。

偏偏他還故意追問:“行不行?”

“行!特別行!怎麽不行?”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蘇蕪先扯著嗓子興衝衝地號起來:“太行了,姐夫,我可以!”

“你可以個屁!”薑晴遇轉過頭來,戳了她一下,一本正經,“寒假作業做完沒?”

唐宵直起身子,在旁邊笑。

蘇蕪覺得在這件事上自己跟姐夫是同一戰線的,也不怕薑晴遇,搖了搖頭,故作老成地歎了口氣:“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是傻子,還私奔呢!這大過年的,咱們哪天走親戚,哪天在家都不一定,姐夫要是沒提前跟我姨媽姨夫打過招呼,怎麽知道咱們剛好今天就在家?

“姐啊,我看你這華大狀元,碰上我姐夫,算是玩完了!”

“走走走!”薑晴遇趕她,“小孩子知道什麽!別亂講話!”

“走就走!”蘇蕪吐了吐舌頭,還挺嘚瑟,“反正我媽不讓我跟傻子玩。”

薑晴遇作勢揮拳要揍她,她撒腿就跑。

家裏來了不少親戚,多了個唐宵在,倒是幫薑晴遇轉移了不少注意力,飯後一堆人開始日常追問“上哪個學校”“學什麽專業”“做什麽工作”“工資多少”“什麽時候結婚”……

嘈雜喧囂,但也熱鬧。

老薑怕唐宵不自在,喊他去廚房幫忙洗碗,他這才好不容易脫身。

“怎麽樣?”老薑用手背蹭了蹭鼻尖,把碗碟放進水池裏,側頭看他,笑著,“這些是不是挺煩人的?”

“沒有。”唐宵洗碗,笑著回他。

說的倒是實話,他從小跟外公住,家裏本身也沒多少親戚,後來又出了徐曼那些事,流言蜚語不絕於耳,不少人覺得名聲不好,那些借過錢的也怕徐曼垮下來斷了經濟回頭衝他們討債,所以也借故匿了聲,一來二去更是斷了不少關係。

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所以從小到大,家裏也很少有這麽熱鬧的時候。

老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給兩個人都泡了杯茶,倚著料理台站在旁邊:“我們這堆孩子裏,就晴遇最大,所以一出生就被大家捧在手心裏寵著。她也乖,不闖禍不惹事,我呢,是個女兒奴,從小到大,她想要什麽,我都會盡力給她。所以她啊,也沒受過什麽委屈,性子也單純。”

唐宵點頭:“您和阿姨把她養得很好。”

“老實說,我跟你阿姨一樣,以前不是很放心你。”老薑啜了口茶,“沒別的意思,也不是介意你的出身,我就這一個閨女,我們家雖然不是什麽豪門大戶,但物質方麵,也絕對不至於短缺,所以這些我都不介意,就隻怕她跟錯人,怕我寵了二十年的閨女,到了別的男人身邊受氣哭鼻子。那我就是進了棺材,都得爬起來去揍他。”

“可是她喜歡你,喜歡到我這一把年紀了,心裏都有點醋味。”老薑笑了笑,怪不好意思的,“我也想一輩子守在她身邊陪著她,可是沒辦法啊,她長大了,我老了,守不了她那麽久,再怎麽不願意,都得把她交出去。”

說得多了,老薑眼眶有點熱,抿了抿嘴角,又笑了笑:“她喜歡你,叔叔也相信你是個好孩子。唐宵,我就一個要求,以後無論到了什麽時候,在什麽人麵前,你都得護著她,別讓我閨女受委屈。也希望,你能體諒我一個做父親的心情。”

唐宵認真聽著,重重點頭:“您放心。”

客廳裏,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閑聊,話題落到了孩子們身上,唐宵自然又成了被拿來做榜樣的新人選。

“人家學習好嘛!我又不是學習那塊料!”有小孩沉迷於遊戲不忘頂嘴,“就知道說這些!”

“你這個小鬼!”蘇蕪那會兒聽完親戚們對唐宵的十連問,對他的崇拜已經從顏值深入到了內裏,聞言去戳小家夥的腦袋,“我姐夫最開始學習也不怎麽樣啊,人家不照樣考進華大了!也沒非逼你怎麽樣,條條大路通羅馬,小鬼,你要是能把遊戲打到世界冠軍的水平我也算你有本事,你行嗎問題是?”

“喲,”有親戚打趣,“我們小霸王小蕪都會勸弟弟啦?”

蘇蕪笑,跟小孩扮鬼臉。

“怎麽不行?”小家夥被激起脾氣,梗著脖子,還不服氣,衝著廚房扯嗓子,“唐宵!你有本事出來跟我打一局!”

唐宵剛端著水果盤出來,看了眼薑晴遇,轉過頭對著小孩好脾氣地笑了笑:“好啊,你輸了怎麽辦?”

“你少看不起人了,我才不會輸!”

兩個人盤腿坐著,周圍好幾個小屁孩都圍攏上去。

唐宵被簇擁在最中間,長手長腳的,像個孩子王,低垂著眉眼,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神態散漫又恣意,察覺到薑晴遇的視線,時不時抬頭看她一眼,笑了笑。

“嘖!”蘇蕪覺得自己就是檸檬精本精了,瞄瞄這個,又瞄瞄那個,然後側著身子倚過去衝薑晴遇擠眉弄眼,“姐,我知道你為什麽被姐夫迷得死去活來了,擱我,我也扛不住啊!真好。哎,要不,你跟我透露一下唄,怎麽樣才能把這麽帥的男人追到手。”

薑晴遇笑著推她。

“你問她沒用。”唐宵聽到,剛好結束一把遊戲,在小孩震驚又崇拜的目光裏把手機還回去,直起身來,順口接道。

“為什麽?”

“因為她隻能告訴你,被一個很帥的男人追是一種什麽體驗。”唐宵笑。

莫名其妙就被塞了一嘴狗糧的蘇蕪,露出一臉死亡微笑,轉過身拿了隻檸檬,默默地哼著:“我們坐在高高的檸檬堆上……”頓了頓,又氣鼓鼓道,“這年頭你們這些帥哥都流行喜歡學霸嗎?”

大家紛紛笑開,轉頭又換了話題聊開。

薑晴遇趁人不注意,隔著衣袖,偷偷勾住身邊人的手,笑著仰頭看他:“唐宵。”

“嗯?”

“我家熱不熱鬧?”

唐宵看著腳邊你爭我搶的一堆小屁孩,好笑:“熱鬧。”

“以後,”她捏了捏他的手,目光溫柔,“你也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