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沒關係,我給你糖吃

[01]

天光清淺,涼風徐徐,掛在天邊的雲層很厚,陽光被掩蓋住隻透著絲絲縷縷的光,從遠處看像是雲層裏藏了一支手電筒。

喬一檸昨晚睡得昏昏沉沉,清晨趁著天光就跑下樓買了早餐。路決今天沒有早課,寂靜的清晨裏,清醒的人隻有她一個。

現在,她和路決睡在同一個房間,另一個房間便閑置了,她閑得無聊便將自己房間的被子抱到露台鐵架上曬著。

高處能聽到一些人聲和鳥鳴,她將腦袋壓在被子上聽了一會兒,視線卻越來越渙散,在清醒與昏睡的邊際搖擺不定。

路決站在窗邊往下看了一會兒,實在是怕她磕傷下巴才不得不故意發出一些聲響。

喬一檸聽見拉動窗戶的聲響倏忽清醒,一臉欣喜地轉過頭:“你醒啦?”

路決揉著後頸的肌肉,走過去:“不醒也難,你是不是把碗打碎了?”

剛才她將豆漿倒進碗裏,手滑打碎了一個碗。因為怕吵到路決,她收拾時還故意放輕了腳步,但沒想到路決耳朵這麽靈。

喬一檸無奈地聳聳肩:“我就是手滑了一下,它就摔個粉身碎骨了。”

路決捏住她的手腕看了看,沒看見傷口。

“下次放著我來。”

“我都多大了,總不能收拾個破碗都不行。”喬一檸不以為意。

路決正走去客廳,聞言轉過頭,調侃道:“我是說,下次倒豆漿這種事讓我來,不然家裏的碗都不夠你摔。”

喬一檸“哎呀”一聲,立馬追上前,踮著腳去鉤對方的脖子,但因為路決太高,她失手沒鉤到,場麵一時非常尷尬。

喬一檸看著路決,一臉“你自己看著辦”的架勢。

路決低聲笑,自覺俯下身。喬一檸立馬雙手齊上,鉤住他的脖子往下壓,語氣惡狠狠:“說!是不是我打碎幾個破碗都不行了!”

路決胸腔微震,顯然是在笑。

“我媽之前在景德鎮專門定製的,兩百塊一個,不是破碗。”

喬一檸一愣,頓時瞪大眼,繞到路決身前:“你說真的?兩百塊一個也太貴了吧,都夠我吃一頓火鍋了。”

路決拉下她的手,一針見血地戳穿她:“你一頓火鍋可不止兩百塊。”

喬一檸衝他齜牙咧嘴,急急忙忙地要往露台衝。

路決手一伸,攔住她:“去哪兒?”

“我把碎碗扔露台了,我都沒仔細看過它,我哪知道它這麽值錢!”喬一檸頓時追悔莫及,一臉痛心疾首地支起兩根手指,“兩百塊啊!它這身價在碗界也是一小地主了,我得把它厚葬了。”

最後喬一檸還真弄了一個小箱子,將碎瓷片裝了進去,又往裏麵塞了一些軟紙,最後纏上厚厚的膠帶。

當時喬一檸隻覺得好玩,但沒想到過了幾天,她還真去參加了吊唁。

對方是喬一檸的遠方親戚,喬一檸這二十多年來就隻見過他一次,兩家算不上親近,聯係也少,所以當喬一檸聽見他因為賽車去世,隻覺得有些世事無常,有些沉重,再多便沒有了。

路決原本打算陪喬一檸過去,但恰巧接到助理林至的電話,公司有事需要他去一趟。

[02]

路纖傳媒公司,二十七樓研發工作室的茶水間。

熱水顯示鍵一跳,水柱直下濺落在咖啡粉末上引出一陣微苦的香味,來人拿過一旁的長匙隨意攪拌了兩下就往嘴裏灌了兩口醒神。

“你說,老大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嘴裏的苦味有些重,說話的女職員沒忍住吐了吐舌散味。

坐在一旁正往嘴裏塞糕點的林至一愣,他雖然是路決的助理,但心思大半都放在正事上,很少去注意路決的心情,更何況路決那張臉時常也看不出什麽心情。

他虛心向學:“怎麽說?”

女職員捏著長匙柄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杯沿,言語間帶著訝異:“老大剛才竟然讓我把新產品編製的工程圖交給他。”

“這不挺正常嗎?”

“你傻啊,前幾天會議上我不是當著大夥的麵交給他了嗎?”

林至不以為意:“那可能忘了。”

“不可能!老大那腦子除非不在狀態,不然不會忘記這種事情的。”

別人不知道,她可記得有一回路決跟質檢部溝通,在確認零件進展時是直接報時間點的,別人一般會說一句“上午”,再細心一些也是“上午十點”,路老大直接報的是“上午10點18分”。雖然說這並不是大事,但細微處更能發現一個人的為人,路老大絕對是一個嚴謹又記性強大的人。

女職員壓低聲音,一臉八卦:“你說是不是跟貓吵架了?”

林至咀嚼的動作瞬間慢了幾秒。

貓這事還得從前陣子說起。那時路決剛來公司,他們對於路決都不熟悉,隻知道是公司的二少,還是一名大學老師,長得好看但氣質很冷。但就公司願意為他將二十七樓整層空出來當研發工作室來看,他絕對不是善茬。

路決確實不是善茬,人家看似是一名老師,背地裏卻是軟件開發大佬,不論理論知識還是實踐經驗都遠高於他們,每次討論都像一場學霸對於學渣的互助小組活動,而且路決不喜歡上下級那套,向來主張“有事說事”。

那次他們聚在一塊開會,結束時女職員落在後麵,路決突然喊住她,上來就是一句“你結婚了嗎”。當時會議室的門沒關,其餘成員剛走出門外,一眾人瞬間瞪大眼,一臉八卦地扭回頭。

女職員更是兩耳一紅,支支吾吾:“沒……沒結婚,我……我單身。”

路決一頓,沒顧上聽後麵那句:“那算了。”

眾人小小的腦袋都充滿了大大的問號——怎麽就算了?沒結婚不是正好嗎?

最後,還是人群中的一名已婚男同事舉手救場。

然而路決竟然問結婚之後,應該怎麽相處。

男同事這會兒不僅疑惑大,腦袋也大了,遲疑道:“團結友愛?互幫互助?”

之後他們私底下的群裏,有人說看見路決在查女生喜歡什麽樣的窗簾,他們便認為老大是要忙著追人求婚,雖然送的禮物有些……與眾不同。然後他們又發現路決一個月前突然開始不再加班,每天下午五點準時下班。有不怕死的同事身負整個工作室吃瓜的重任,借公事旁敲側擊地去詢問,路決不但不惱,反倒眉梢帶笑。

“家裏有人,她怕黑,不能晚歸。”

他們不知道路決的家裏人是誰,便用“貓”做代號。

後來他們才知道,這隻“貓”還跟路決領證了。

林至一抹嘴,背對著女職員起身倒水,視線往前方牆麵的掛鍾上一掃:“還有五分鍾就六點了,老大竟然還沒走,確實奇怪,難道真是吵架了?”

女職員沒回應,低咳了兩聲。

林至置若罔聞,自言自語地握著杯子轉身:“老大不會是被掃地出門,有家不能歸吧?看不出來啊老大還是妻妻妻……”林至瞪著前方,“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

路決手上拿著一份資料,冷若冰霜地衝林至抬了抬下頜:“不用你的血肉,要一杯咖啡。”

林至立馬閉嘴給路決倒咖啡。

因為路決難得留下加班,直至六點,工作室都沒有人先行離開,整個樓層燈光大亮,眾人忙忙碌碌地低頭處理手頭上的工作,六點十分時一聲輕響突然打破了27樓密封的結界。

研發工作室眾人私下的小群裏,驟然跳出了一條信息。

初初永不禿頭:我剛聽到貓給老大打電話了!!!

初初永不禿頭:各位準備下班了!!!

工作室裏上一秒還埋頭苦幹的眾人,宛如向日葵齊齊抬頭,視線都落在路決的辦公室裏,路決果然起身收拾東西了。

路決拿好東西準備離開時,突然想到喬一檸之前說他冷若冰霜的,同事肯定很害怕他,他腳步一停,讓林至帶頭喊其他同事一塊去吃飯,花費的金額他會報銷。

整個27樓,頓時一片驚呼。

喬一檸從靈堂出來,下了台階等在路邊。這條小路對麵是少年宮,樓層亮著燈,裏麵隱隱有鋼琴聲傳來,大門前的空地上還有三三兩兩打鬧的孩子。而喬一檸身後是死水一般的寂靜,人聲很輕,腳步很輕,連哭聲都壓抑著不敢聲張。

喬一檸獻花時,看到靈堂前的遺照。那是一張舊照,對方身上還穿著校服。喬一檸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剛放學回來,身上穿的也是高中校服。這是她第二次見到他,他卻已經與這個世界沒有關聯了。

路決到的時候,喬一檸的手背都是涼的。他從車後座拿了一張小毯子,將她團團蓋住,又伸手去搓她的手,她卻笑話他自己的手都是冷的。

路決看了看喬一檸的眼睛,沒紅,但神色懨懨像提不起精神。

汽車行駛在大道上,旁邊的景物不斷倒退,窗外的霓虹燈在城市裏兀自發亮,整個城市,乃至整個世界,都是一場盛大的進行曲。這場演奏裏,每一個人都是渺小的個體,因為太過渺小,即便消失,即便離開也恍若指尖一粒塵埃。

路決不知何時停了車,車燈照進昏暗的角落,往黑暗中投射一束光,光影中的灰塵飄飄揚揚地落在半空像一團鬆散的霧氣。

路決解開安全帶,探身過去抱住了喬一檸:“不難過了。”

溫熱從擁抱的縫隙裏蒸發,落在喬一檸的眼睛裏融成一抹紅。她確實有些多愁善感,她在之前也狠狠地教訓了自己,揚言一會兒見到路決一定不能哭喪著臉。但是當她見到路決,她剛被按壓下去的難過又騰空而起。

靈堂的氛圍太沉重了,家屬的哭聲斷斷續續、肝腸寸斷,燭火的輕響像被放大好幾倍。他就這麽離開了,什麽都不知道,她踏出靈堂後也會什麽都忘記,但是那些家人,他們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

人世間的生死和悲喜一樣,都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喬一檸將下頜壓在路決的肩膀上,她眼前是窗外的無邊夜幕,身前是路決發燙的胸口,她心裏的難過揮之不去,轉眼又演變成一個又一個問題,她好像想透了一件事,好像伸手抓住了什麽,但又差一點。

喬一檸皺眉問路決:“人死之後是不是就等同於生命的消亡?”

換作以前路決肯定會意識到她這個問題,問得很莫名其妙,但此刻他正怕喬一檸難受,也沒細想就直接回答了。

“不完全是,一個人的消亡應該不僅僅是指心跳的停止,生命牽扯上的聯係太多,即便主體死亡,但他生前與他人的聯係,盤根錯節,無邊無盡,比如回憶。”

喬一檸頓了兩秒,猛地推開路決坐起身:“我知道了!”

路決還沒反應過來她怎麽從大悲瞬間大喜了,就見她作勢要推開門下車。路決拉住她:“去哪兒?”

喬一檸看了一眼窗外,恍然回神:“哦,我們還沒到家,那我們快回家!”

她拉住路決,抬頭幹脆利落地親在他臉上,眼睛亮晶晶,說:“我有靈感了!我知道海報怎麽畫了,果然理性思維和感性思維不一樣。路老師,你真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往哪兒搬!連繪畫界你也能插一腳!”

路決啞然失笑,在喬一檸的催促下重新啟動車。

“不難過了?”

喬一檸不好意思地蹭掉眼尾的水汽:“現在好多了,就是手很癢,想要快點回去畫畫。”喬一檸看著路決臉上的笑,立馬警告,“你可不能將這事告訴別人!”不然她的臉往哪兒放啊,別人肯定覺得她是愛哭鬼。

路決不免覺得奇妙,喬一檸好像永遠能夠創造出一個全新的自己,讓他每一回都為她的行為和想法感到訝異。他的生活一直無趣又循規蹈矩,喬一檸是他生活裏最大的變數。

路決抽了一張紙遞給她,以商量的口味說:“那你以後別隨便哭了。”

遠處的紅燈亮起,路決緩緩停住車,借著車內的一盞暖燈看清喬一檸微紅的臉。

“你一哭,難受的人就不止你一個了。”

喬一檸回到家就將自己關進畫室,隻有拿外賣的時候才會喊路決幫忙。

路決怕擾亂她的思緒,很少會去畫室,隻有在淩晨,才強硬抱她去睡覺。

喬一檸一連幾天都窩在畫室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終於在一個黃昏時分,路決下班回家時,她宛如凱旋的將士般,從畫室跑出來,拉住路決的手在客廳裏轉圈圈,大有要慶祝一番的架勢。路決正想著如何犒勞她,轉頭就接到家裏的電話。

吳止從顯仰過來了,此刻正在路家等他們一塊過去吃飯。

[03]

蘇鄰市的夏季總是帶著一股慵懶、緩慢的氣息,臨近入夏時常常會下一段春末的小雨。市區晚風濕冷,陰沉了一整天的天空在夜色漸濃時終於緩緩下起雨來,喬一檸在路決車上時還沒感覺到涼意,到家剛下車被涼風一吹就彎腰打了兩個噴嚏,路決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攬著她進屋裏。

室內溫暖,喬一檸進門就將外套隨手掛在一處。

路建廷有事未歸,路昀帶著妻子和女兒去玩了,屋內隻剩路蔣易和吳止坐在沙發兩端,各捧一部手機玩遊戲。他們抬頭看見喬一檸時齊齊打了招呼,轉瞬又低下頭玩遊戲,繼續唇槍舌劍地拌嘴。

喬一檸在一旁看得有趣,人老之後真的會變得幼稚,像個半大的孩童為三言兩語鬥嘴,生命線的演變很奇妙,像是從頭到尾兜了一個圈。喬一檸以前覺得吳止一個人太孤單,但現在有路爺爺,他們隔三岔五還能待在一塊說說話……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遇見了路決。

喬一檸將視線投射到廚房的位置。

從大開的廚房門能夠看到路決正背對著她和柳雨聽說話。廚房一側有暖燈,將路決身上的白襯衫染黃一角,他側身微俯拿著小鍋正在倒著什麽,下頜線幹淨又流暢,高挺的鼻梁上麵架著眼鏡,鏡片上反射著一小塊光點正好落在眼尾的位置。

真好看。

這麽好看的人竟然是我的人。

因為吳止的到來,柳雨聽特地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路蔣易在餐桌上好言好語地將吳止勸服下來多住一段時日,吳止心裏歡喜,麵上卻不顯一二。喬一檸最是了解吳止的脾性,便順水推舟幫著勸說,吳止不出意料地答應了下來,還叮囑喬一檸多回來看他。

飯後,喬一檸接到媽媽吳芝繁的電話。吳芝繁一聽說自己的老父親在場,忙催著喬一檸換視頻。吳芝繁前陣子剛從朋友那兒得到一些養生的方子,說是要給吳止養養身子,中藥每天一服,喝一個月就會有所起效。吳止推脫說太麻煩,柳雨聽聞言便讓喬一檸將方子寫下,她之後讓家裏阿姨準備。

“吳女士,你不會又是聽上次那個什麽半醫說的吧?我可跟你說,他的方子不能信,我之前喝了兩個月中藥調理身子不也一點用都沒有,還不如多吃點白米飯。”

路決聞言,望了過來。

吳芝繁在視頻另一端立馬否認:“不是,這個方子是我朋友給家裏的老人試過之後覺得有用才告訴我的。哎,你記著就行。”

喬一檸坐在沙發上聳了聳肩半點不信,但還是拿過紙筆壓在支起的膝蓋上寫字,吳芝繁一邊念她一邊寫,寫到第三個藥材名時才反應過來。

“媽,你要不直接把你手上的那張紙拍張照發給我,我懶得寫了。”

吳芝繁還沒應答,喬一檸耳後就傳來一道聲音將提議否決了。

“沒事,您繼續念,我讓一檸寫。”

路決單手撐著沙發靠背俯下身,從後麵將喬一檸半抱住。他靠得很近,喬一檸能夠察覺到左耳邊的熱氣和身後強烈的壓迫感,她麵上不顯,耳尖倒是悄無聲息地紅了。她手肘往後撞在路決手臂上:“你注意點。”

她本意是指,大家正看著,讓他別這麽膩膩歪歪。但路決不知道是會錯意,還是故意為之,輕輕應了一聲,然後將腦袋壓在她肩膀上了。

喬一檸:“……”

路決的視線順著她抿緊的唇線往紙上看,她別別扭扭地將方子寫好,等吳芝繁的視頻電話掛了之後才弓著背,立馬往旁邊躲了一下,但路決反應很快地抬起了頭,沒有如她所料那樣被嚇一跳。

“敢情寫的人不是你,你不心疼手是吧?”喬一檸拿筆帽那端指著路決,“你要不給我一個理由,我今晚就壓著你寫十遍!”

路決湊近她拿過紙張看了看,語氣淡淡道:“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能把字寫多醜。”

她奮力辯解:“這不是醜,這是特色!好看的字千篇一律,隻有我的字,獨一無二。”

“想找個一樣醜的,確實有點難。”

看看,這說的是人話嗎?喬一檸立馬凶神惡煞地瞪著他:“咬你啊!”

路決不逗她了,反倒盯著紙張的字跡看。

喬一檸在一旁吃味地說,路決的字或許還不如她。

一個人不可能樣樣占全吧?總得有那麽幾個缺點吧?成績好就算了,字不會也寫得好吧?

但路決還真是。

柳雨聽說,路決不僅楷體寫得好,行書也不賴,他的書法是小時候跟著老先生練的。

喬一檸一拳打在棉花上,但路決看著紙張皺眉的表情太傷害她了,她不爭饅頭也得爭口氣。

“那我沒練過啊,我練的話,說不定字比你的還好看呢。”

路覺低頭看她,半晌,突然笑了:“好。”

喬一檸莫名感受到一陣涼意,警惕地仰頭看他:“好什麽?”

“看看你的字會不會比我更好,”路決說,“從明天開始我就教你練字。”

[04]

路決說教她練字,喬一檸一開始沒當一回事,隻當是路老師職業病小小冒出了頭尖,不一會兒就會消下去,但哪承想過了好一段時間小頭尖都沒被摁下去。

喬一檸每晚都得抽出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練字,作業質量不達標時還得加時訓練。但路決並不是讓她盲目地臨摹字帖,而是從字帖裏挑了有代表性的字練,再額外讓她寫幾首小詩。

路決的書房在一樓,跟喬一檸的畫室是對門,喬一檸喜歡繁雜擁擠,畫室的布置也日漸五彩鮮活起來,同路決的書房簡直天差地別。

書房裏除了一排長書架之外就隻剩一張白色長桌、一張椅子、一台電腦。路決為了監督喬一檸勒令讓她隻能待在書房裏練,喬一檸無法隻能從畫室裏拖了一張椅子過來。

有了椅子這個開端,喬一檸開始無意識地將自己的東西往書房裏搬,卡通人物的筆筒、粉色的寫字墊板、放糖果的籃子……路決起初還會提醒她放好,後來就不再說了,等結束之後自己再將書房收拾了一遍。

喬一檸今天練的第一首小詩是徐誌摩的《偶然》,她從籃子裏拿了一顆薄荷糖,邊拆邊**地朗誦。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喬一檸悄悄抬頭看對麵的路決,路決麵無表情地在鍵盤上敲代碼,他今天沒戴眼鏡,但目光依舊清亮,她邊偷瞄邊將音調又調高了幾度。

“啊!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咳咳咳——”

喬一檸沒收住聲,被自己嗆住趴在桌上直咳,路決終於將視線從電腦上移開落在她身上。

“沒事沒事,嗓子扯著了。”喬一檸擺了擺手,趁機討價還價,“路老師,今天能不能就寫一首?我練這麽多天了差幾首詩也沒什麽嘛。”

路決將身旁的保溫杯擰開後遞給她:“是沒什麽,但你今天差幾首,明天差幾首……還怎麽練?”

喬一檸的小心思瞬間被戳破,喝了幾口水後立馬另辟蹊徑:“那學習這東西講究鼓勵至上嘛,你起碼給我點甜頭,別人考試考得好還能有個獎學金作獎勵呢。”

路決眉梢帶笑:“那你想要什麽獎勵?”

“我想吃薯片。”喬一檸往前湊了湊,支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就一包,好不好呀,路老師?”

喬一檸每回撒嬌都喊“路老師”,還眯著眼睛笑得特別甜,偏偏路決就吃這一套。

路決抬手將她豎起的手指壓回去,徹底妥協:“那你自己去櫥櫃裏拿。”

有了薯片加持,喬一檸如有神助。

書房裏一直很安靜,除了筆紙摩擦的聲音就隻剩路決敲鍵盤發出的聲響,喬一檸忍不住出聲:“你小時候練字,老師嚴不嚴格啊?”

路決手上沒停,回道:“還好,就是後期不認真的時候會挨手板。”

喬一檸筆尖一頓,一臉緊張地抬頭:“這東西傳承嗎?你不會也要打我手板吧?”

路決偏了偏頭,有些好笑地將目光移過去:“不會,我後麵練的是書法,有時候走神落筆不穩,先生氣不過才打我。”

喬一檸移動椅子離他近了一些,眉間皺著往他手上瞧,顯然是將打手板認作是什麽難忍的酷刑。

“小可憐兒,疼不疼啊?”

時間太久路決已經不太記得了,喬一檸卻突然萌生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那寫得好的話,他會給你獎勵嗎?一般教學不都是打一棍子給一顆甜棗嗎?”

“那位老先生不興這個,他認為寫得好是應該的,寫不好就是失誤,犯了錯誤就該罰。”

喬一檸臉色更難看了:“那你媽媽呢?”

柳雨聽在路決小時候其實很少管他,她總說路決是個不會讓人操心的孩子,但事實上,他們也沒給他犯錯的機會。他的童年就像一條精心規劃的路,一心按著路走,又怎麽會犯錯。

路決想了想,委婉道:“我小的時候她還專注事業,很忙。”

喬一檸心裏莫名就揪了一下,這麽優秀的路決,在人人眼中封神的路決,小時候連一顆甜棗都沒有。

她從自己的糖果籃裏拿了一顆草莓味的糖球,塞進路決手心裏。

喬一檸想了想又把整個糖果籃都放在他手邊。

她的聲音軟軟的,帶著哄人玩的心思:“沒關係,我給你糖吃。”

喬一檸的想法特別單純,她心裏覺得難受,她覺得心疼,所以她把手邊的糖盡數給了對方。她甚至沒有考慮,事情過去那麽多年,路決是不是仍舊需要這顆糖。

但就是她直接又純粹的行為,毫無預兆地將平時不善顯現心思的人戳了一下。

路決拿著糖的手指不自覺地彎了彎,隨後才握緊了。喬一檸趁著這會兒時間又從籃子裏挑了一顆牛奶味的軟糖,拆了送進他嘴裏。

路決不愛吃糖,但喬一檸送到他嘴裏的糖,好像和以往的糖不一樣,很甜但不膩,就跟她的人一樣。

少年時,他除了上各類補習班之外,還要去其他興趣班。他的生活很滿,沒有獎勵,沒人安慰,受了批評挨了打,或許起初還會有些難受,但時間一長就忘了。他能夠理解父母,所以他從來沒要求過什麽。

但是他現在發現,過去了那麽多年,其實他還是在意那一顆,沒有得到的糖。

喬一檸見路決沒有反應,忍不住問:“不甜嗎?”

路決衝她勾了勾手指。

喬一檸手撐在桌上,往路決的方向湊過去。路決側過身,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隻剩半米,路決的視線從她的眼睛處往鼻尖下方看了看,呼吸聲瞬間加重。

喬一檸微張著嘴剛要問,路決的五官突然在她的眼中瞬間放大,下頜被人捏住往上抬了抬,冰涼的吻刹那就落在她唇上,力度很大,她感覺自己的下頜都有些疼。

喬一檸的腦袋裏像飛馳而過一輛火車,轟隆隆的,吵得不停。然後她就察覺到路決柔軟的舌尖在退出來時輕輕地舔了她一下,她的心跳便也開始吵個不停。

路決移開一些,神色愉悅地將拇指按在她嘴角,擦掉了沾在上麵的水光。

他的聲音又沉又啞:“你自己嚐嚐不就知道了。”

喬一檸呆愣愣的,沒忍住壓了壓嘴角,下一秒卻疼得抽了一口氣。

她拿起手機照著自己的嘴角看了看,發現唇上有一道細小的口子。

路決怎麽還連親帶咬的!

路決當時沒控製住力度,這會兒才有些後悔:“疼不疼?”

喬一檸平時最怕疼了,饒是個小傷口也恨不得哼哼唧唧大半天,現下便毫不猶豫地說:“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疼不疼了。”

路決看著她,沒說話,但眼裏壓著笑意。

喬一檸反應過來臉一紅,拿了桌上揉成團的廢紙砸他身上。

學神從今日起改名叫流氓算了!

[05]

喬一檸昨晚放話說隔天早上要給路決做早餐。

但今早她被路決叫醒後又委屈巴巴著不搭話,睡眼惺忪地摸索著往衛生間走,路決怕她沒睡醒磕著碰著隻好跟在後麵。

喬一檸站在洗手台前用力閉了閉眼才緩緩睜開,剛緩了一口氣就看見鏡子裏頭發蓬亂,劉海四翹的自己以及——靠在門邊正看著她的路決。

喬一檸扒拉了兩下頭發,眼神非常哀怨。

喬一檸換好衣服下去,路決已經做好了番茄雞蛋麵,正坐在一邊等她。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受涼了,路決出門之前嗓子一陣發癢,連著咳嗽了好一會兒,再開口時,嗓子裏像裹著砂礫,又幹又啞。路決不以為意,但是喬一檸怕他難受,硬是壓著他吃藥。喬一檸也是這時候才知道,看起來無所不能,無所畏懼的路決,怕吃藥。

喬一檸在車上笑了他整整半個小時,還趁機挖掘對方的糗事。路決雖然覺得難堪,但架不住對方撒嬌,還真說了幾件他孩童時的黑曆史。

臨近下車時,喬一檸還在笑。

路決停好車探身去抓她,她反抗了兩下,突然愣在原地,連忙催著路決和她一塊下車。

顧枝枝捏著豆漿杯,衝喬一檸使眼色,而關遲的表情就直接多了,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路決身上,詢問的意思很明顯。

喬一檸正苦惱怎麽擺脫關遲的糾纏,不想機會直接撞上門。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不過這一次路決是她的合法丈夫,她倒是不用像上次遇見“徐妖怪”一樣小心翼翼。

路決的神色一直淡淡的,隻在喬一檸拉過他的手時,訝異了一下。

喬一檸一向不喜歡在外人麵前和他太親近,說是顯得她特別“戀愛腦”,之前還和路決商量說,在外人麵前要幫她營造一種,她獨立堅韌、一心專注事業的女強人形象。

“給大家介紹一下,”喬一檸手心往下滑,順著手腕下去直接和路決十指相扣,“我先生,路決。”

喬一檸之前很少讓路決送她來工作室,而她跟顧枝枝待在一塊的時候也很少涉及家庭的問題,她這會兒才察覺到,她一直忘記告訴顧枝枝,她其實已經結婚了。

所以顧枝枝一衝她眨眼睛,她就知道對方誤會了。

顧枝枝確實誤會了,她以為喬一檸雇了個托,來擊退關遲。

所以她自以為配合地笑著和路決問好,抽空又對喬一檸眨了一下眼。

喬一檸:“……”

雖然關遲臉色有些僵,但也半信半疑地衝路決點了頭。

等路決開車離開後,顧枝枝才“嘖嘖”稱奇地將喬一檸拉到一邊。

顧枝枝:“你老實說,你從哪個人才市場雇來的人?開輝騰,還長得帥,一小時多少錢?要押金嗎?”

喬一檸哭笑不得:“不用押金。”

顧枝枝一喜。

喬一檸笑著進公司:“到民政局領個證就行。”

顧枝枝一愣,猛地一回頭:“你真結婚了啊?”

喬一檸樂得不行,回到座位邊等電腦開機邊刷朋友圈。她的朋友圈五花八門,各種旅遊、活動、吐槽、曬圖的都有。

她很少發朋友圈,倒是鍾怡遙喜歡將各種生活碎片分享告知,但今天刷了一圈下來都沒看見鍾怡遙的足跡,她不免覺得奇怪,特地點開了鍾怡遙的朋友圈看了一眼,最近一條動態已經是三天前了。

喬一檸手指飛快地退出,發了個表情包給鍾怡遙,鍾怡遙不知道是不是在忙沒及時回。她又退了出來,百無聊賴地繼續刷朋友圈,這一刷就看到了林簡的朋友圈。

自從上次喬一檸和林簡加了好友之後,他們隻在一塊玩過三次遊戲,平時完全沒聊天。但即使不聊天,喬一檸也能知道他一天到晚在幹嗎。

林簡和鍾怡遙是一個屬性,在朋友圈獨占一方天地,一天能有六七條動態,僅次於喬一檸朋友圈裏喊著“特價打折清倉”的微商。

幾分鍾前,他剛發了一條動態,配圖是階梯教室裏烏泱泱的人頭,上麵寫著:

為什麽今天乖乖上課的同學格外多呢?

因為今天有路老師。(微笑)

喬一檸樂不可支,剛想評論,腦內靈光忽閃,直接退出了朋友圈的界麵,單聊了林簡。

西行大學,階梯教室。

路決剛踏進教室就聽到一陣喧囂,階梯中間擠了一群學生,正一人一句嚷嚷著什麽。他沒細聽,估摸著是關於學院的趣事。他站上講台邊開多媒體設備邊等人群安靜下來。

最後是林簡從人群縫隙裏瞄見了路決,立馬喊了一聲“路老師來了”。

人群靜了一秒,刹那沸騰,林簡的聲音就像一點火光,瞬間炸起了眾人的好奇心。

路決皺了皺眉,覺得事情不太對。

靠邊的一位同學大著膽子問:“路老師,你今天嗓子不舒服嗎?”

路決一愣,“嗯”了一聲:“怎麽突然這麽問?”

學生們笑成一團,哀號聲悠遠:“師母一大早就給我們撒狗糧了!”

路決不解,還是林簡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麵前,將手機界麵往他眼前一送。

因為起哄聲,林簡的膽子也大了不少:“路老師,你品品,你仔細品品!這還不是狗糧嗎?”

路決視線一掃,手機屏幕上是林簡和喬一檸的聊天記錄,就在幾分鍾前。

喬一檸的話簡單又直接,隻有一句。

一顆檸檬:你們路老師今天嗓子不舒服,你們乖點,算替我照顧他。

路決笑了笑,過了會兒突然眉間一皺,偏頭問:“你怎麽有她的微信?”

林簡大驚失色,立馬舉旗投降:“上次加的,我們一塊玩遊戲來著,除了玩遊戲什麽都沒聊過!”林簡都快把腦袋搖晃出去,嘴上仍在解釋,“連點讚之交都算不上!不然我刪了?”

“留著吧。”路決低頭看電腦,見林簡沒走,才勾唇看他一眼,“不上課?”

林簡立馬逃回座位上。

那天西行大學的“八卦小喇叭”網站上,關於路老師的事跡又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其中關於他心情頗好,免扣遲到的學生學分一事最是引人唏噓。而喬一檸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變成了眾學生頂禮膜拜的吉祥物。

[06]

路決下班來接喬一檸時,順道去了一趟蘇鄰的計算機研究所。

西行大學和計算機研究所將有一場共建合作,說是為了推進高新產業應用型人才的培養,推動學院信息技術產教融合……喬一檸聽不明白,路決的一番話在她腦子裏最後隻剩“西行大學和計算機研究所合作”這幾個字。

為了體現學校誠摯求合作的心,教研組的組長讓路決親自跑一趟,將資料送給計算機研究所的所長鍾移。

組長在眾多計算機係的老師當中,選擇路決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路決和鍾移認識。

路決當年就讀的大學是國內的名牌學府,他就讀的計算機專業更是人才濟濟,精英遍布。但他想法獨到,聰慧又機敏,最難得的是不驕不躁,有耐心,在當時一眾碩博連讀的人才裏脫穎而出被係院的教授看中,收為關門弟子。

該教授的朋友,也就是鍾移,在蘇鄰計算機研究所當所長,一直想讓路決畢業後去他的研究所,但沒想到路決去當了一名大學老師。

鍾老先生一時氣急,還打電話罵了路決一頓。但路決本就話少,即便被罵也硬受著,左右都是那句“謝謝您的抬愛”,鍾老被氣得差點違背自己的本心,在學生的阻攔下還嚷著要黑了路決的博士畢業論文。

喬一檸的脖子一陣發涼,進研究所的時候顫顫巍巍地躲在路決身後。

蘇鄰計算機研究所是國內有名的立科研究所的分所,喬一檸大學時,連西行計院的地都沒踏過,更別說是來計算機研究所參觀。她一路上既新奇又忐忑,總覺得像是學渣誤入學霸殿堂,稍不注意就被捉拿驅逐。

計算機研究所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除了授課的教學樓、食堂、實驗室、會議室、多媒體教室之外,還在右側的大樓專門設了棋牌室、健身房、羽毛球館等娛樂設施。但路決顯然沒有要帶喬一檸往那邊走的意思,他從大門一路往實驗室大廳走。

大廳正中央是一個滾動的LED屏,上麵寫著關於這所計算機研究所的曆史,旁邊還有一個展板,上麵有一個研究所的小地圖以及關於實驗室的一些介紹。

喬一檸越往下看,腦袋越亂,感覺眼睛裏都是“硬件”“網絡”“數據通路設計”“內存”,看起來都認識,合在一起都不認識。

除此之外,大廳就隻剩一側設有前台,裏麵的高椅上坐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正在看書,對方餘光瞄見路決時立馬從高椅上跳下。

“路師兄,你來找鍾老師嗎?”

路決“嗯”了一聲,抬手從一旁的筆筒裏拿了一支筆,正準備往登記本上寫字,小師弟立馬抬手攔了一下。

“哎哎哎,師兄,你刷臉就行了,信息一會兒我幫你補上。不過老師今天沒在,他出去辦事了。”

喬一檸眼見這小師弟眼冒星光,就知道這人是路決的小迷弟無疑了。

小師弟轉頭注意到路決身後的喬一檸,視線在喬一檸和路決牽著的手上轉了轉,臉上的表情又驚又喜。

喬一檸對這表情太熟悉了,她每一回看娛樂圈八卦的時候,都是這副模樣。

喬一檸把自己的手從路決手裏抽出,衝他笑了笑:“你好呀。”

路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空****的手。

喬一檸眼睛很大,彎眼笑起來時眸中帶光,可愛的虎牙藏在唇齒間,若隱若現。

小師弟愣了兩秒突然臉紅了,支支吾吾地點了點頭:“你好,你好。”

喬一檸走遠了一些,才問:“所裏是不是女生不多?我剛就對他笑了一下,他臉立馬紅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臉紅成那樣。”

路決腳步不停,往長廊的左側走過去:“所裏的女生確實不多,但他臉紅不紅跟所裏的女生多不多沒有關係。”

是你笑得太甜了。

路決暗自補了一句,有些無奈地去牽喬一檸的手。

路決的手心總是很涼,放在夏天,完全就是行走的小冰塊。喬一檸自然樂意和他手牽手,但心裏又覺得所裏有很多路決的熟人,她不好表現得太黏著他。

路決握緊她的手,目光冷冷地看她:“你再抽一下試試?”

喬一檸用硬氣的口氣說最的話:“不抽!給多少錢我都不抽!”

鍾老不在,路決隻好把資料交給所裏的副所長,又給鍾老打了電話。喬一檸當時正好奇地在一號實驗室看mini版機器人的模型,遠遠就聽見走廊裏傳來鍾老的怒吼,他質問路決是不是專門挑他不在的日子來所裏。

喬一檸都替路決感到冤,但她也能明白鍾老的心情,畢竟他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學生,還是一個叫路決的學生。

旁邊剛敲完電腦起身的胖學弟,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安慰喬一檸:“鍾老就這樣,刀子嘴豆腐心,他心裏不知道多疼路師兄。前陣子和另一個所開交流會,他還想著帶路師兄一起去。”

喬一檸坐在旋轉椅上,好奇地問:“那你們就不會……有什麽想法嗎?”

胖師弟立馬擺手否認,笑著說:“怎麽可能!我們都很尊重路師兄,當初我能進所裏,他幫了不少忙。他看著不好接近,但隻要是合理請求,他都會幫忙的。”

他指了指腦袋:“在我們這裏,憑的是這個,他確實是人中翹楚。”

他大概是難得找到一個對路決大學的往事不太了解的人,當機立斷就給喬一檸補起了課。比如路決大學時拿的那些獎,比如路決在國際期刊上發表了多少論文,比如路決敢於和導師據理力爭,比如路決義正詞嚴地拒絕別人的追求。

喬一檸對前麵的事情都不感興趣,但最後一條深深地吸引了她,眼睛噌地就亮了。

胖師弟也非常上道,將路決那些年遇見的告白,事無巨細地都告訴了她。

喬一檸聽到路決為了婉拒一個百般糾纏的女生,連“性冷淡”的借口都用上時,笑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路決聽到聲響走進來,胖師弟立馬就找借口遁逃了,隻剩喬一檸扶著椅子,忍俊不禁地看著他。

路決掃了眼胖師弟逃竄的背影,心下了然。這個師弟大學時在新聞中心待過,當時還將他的花邊新聞寫到公眾號裏,但沒用真名,也沒造成什麽影響,路決便沒管。

路決繞到喬一檸身後,用密碼打開了一個高大的儲藏櫃,從裏麵搬了一個隻有半米高的小機器人出來。

小機器人腦袋上還頂著一朵雲朵狀的帽子,圓潤的身軀裏伸出兩隻細長的手臂,周身雪白,隻有肚子上有一朵淺藍色小花。路決按了一下它背後的開關,機器人的眼睛瞬間亮起紅燈,它肚子上有一個顯示屏,閃著綠色線條。

喬一檸從路決拿出機器人的那刻,就完全愣住了。因為這個機器人她見過,是她有一次無聊時,在繪畫板上畫著玩的一個人物。

路決在它耳後按了一下,小機器人的眼睛便忽閃了一下。他示意喬一檸靠近一些:“你對它說句話。”

喬一檸新奇地湊上前,蹲下身興奮地拉住了它的小小手掌:“你好呀。”

機器人腦袋一抬,將眼睛對準了她,大眼睛變成兩道月牙,機械聲中帶著童音:“你好呀,喬一檸姐姐。”

喬一檸的整顆心都被萌翻了,她驚訝地抬頭看路決:“它怎麽認識我?”

“我往它的程序裏添加了我們的照片,它會根據照片識人。”

“那它叫什麽?”

“你決定。”

喬一檸跳起來去抱路決,心裏像喝了蜜糖一樣甜:“送我的?”

“嗯。”路決捏了捏她的臉,“我有時候會晚回,它可以陪著你。”

機器人機械地動了動,底下的小滑輪滾動到喬一檸腳下,伸手抱住了她的小腿。

喬一檸的整個心都飄在雲裏了,路決說是怕她無聊,其實是想要安撫她。

有一次,路決加班晚歸,家樓下的大漢醉酒敲錯了門,喬一檸被對方凶狠的架勢嚇得臉一下白了,躲到房間裏戰戰兢兢地給路決打電話。

雖然事後路決押著大漢上來道歉了,但她每到深夜,一個人待著時還是會害怕。她並不知道路決一直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為她創造了一個屬於她的機器人。

喬一檸太喜歡了,直接踮腳去親了親路決:“我很喜歡。”

機器人立馬“哎呀”一聲害羞地轉過了身。

喬一檸抱著它跟路決下樓梯,因為太激動,腳下差點踩空,還好路決及時扶住了她,生氣之餘再不許她隻顧著看糖球不看路了。

糖球,是喬一檸剛才給機器人取的名字。

喬一檸上車時才依依不舍地將糖球放到後座,她邊扣好安全帶邊問:“今天是什麽節日呀?”

她剛想了一通,實在沒想出今天是什麽節日,需要送禮物。

路決倒好車,馳向公路:“不是什麽節日。”

喬一檸轉頭看著他。

路決目視前方,右手卻伸過去覆在她手上,蹭了蹭:“隻是想送你。”

不會隻在節日時送她禮物,也不會因為節日才送她禮物。

這和他的喜歡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