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來自父親的考驗
江霞側身一看，母親的鬢角處多了好幾處白發，父親站在一旁，眼圈處夾雜著幾絲紅潤，可卻隻看了她一眼，便扭過了身子，偉岸的肩頭早已被生活的重擔給壓垮，變得有些彎曲，有些佝僂。
弟弟沒在身邊，但家裏卻貼了一張他高中時候的畢業照，從照片上的笑容可以看出，他變得十分陽光，算了下日子，可能考上大學了吧？
家裏的擺設依舊如故，甚至比起之前，還要陳舊，似乎條件從來都沒有提升上來。
但不管怎麽樣，她總算回來了，也總算找到了一直以來都迫切尋求的精神歸宿。
“媽，對不起，這些日子，害您老擔心了。”江霞的喉嚨處哽咽了幾下，鼓起勇氣，說出了一直以來都想對他們二老說的話。
田桂芝用手拍了拍江霞的後背，淚眼婆娑間，騰出另一隻手來擦了下眼角處流下來的滾燙熱淚，說：“回來就好，一切都過去了。”
“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吃的。”她正視著女兒，再次哽咽道。
江霞沒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眼眶中同樣夾雜著許多溫存後的感動熱淚。
“那我去給你做去。”田桂枝說完，便走進了廚房。
臥室裏，一瞬間隻剩下了江霞和江計發。
江霞一直沒有勇氣直視江計發，畢竟她不告而別這麽久，連個信都沒回，並鬧得整個村子裏人盡皆知，身為一家之主的他，多少會有點顧及顏麵，憤而生氣。
但生氣歸生氣，江計發從看到女兒回來的那一刻起，內心充滿了數不盡的酸甜苦辣。他和田桂枝一樣，從江霞離家的那一刻起，都在日盼夜盼，盼望著女兒能夠早一點回來。現在，女兒回來了，他打心裏覺得是上天的恩賜。隻是，礙於父親和女兒這個身份之間的代溝，並沒有直觀的表達出來而已。
此刻，他緊繃著個臉看著江霞，好長一段時間後，說道：“說說吧，離開家的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麽。”
江霞垂下頭來，更或者說，不敢回想自己的過去，因為怕說出來以後，父親會忍不住自己的脾氣，上修武縣王村找濤幹仗。畢竟全天下每一個父親，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吃苦受累。
她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後，鼓起勇氣，抬起頭來，說：“爸，我累了，真的累了。”
江計發似乎從她臉上看出了什麽，轉過身來，掀開簾子，走了出去，一瞬間，老淚止不住的流淌下來，蓋滿了臉頰。是啊，女兒雖然回來了，可整個人卻瘦了一大圈。雖然她沒說什麽，可孩子是他生的，他比誰都了解。也許是親情之間的默契，從扛起鋤頭離家的那一刻起，他就認定，這些年來，女兒沒少受苦。
他恨這個女兒，可是，卻更加心疼這個女兒。從來到果園起，他就把自己的一把子力氣全都發泄在土地上，對著那片曾經心愛的土地，猛的刨啊刨，臉上早已分不清楚是眼淚還是汗水。
它們匯集在一起，流在每一片土殼郎上，被江計發給掩埋。
天，逐漸黯淡下來。江計發一頓飯也沒吃，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但他卻不想回家吃一頓熱騰騰的飯，長籲一口氣，靠在鋤頭的把上。此時的他，眼淚早已哭幹，力氣也揮灑得差不多，但鼻孔處依舊泛起陣陣酸楚。
對著蒼天呐喊起來：
“老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麽孽！你懲罰我就算了！幹嘛折磨我那可憐的女兒！她從小就沒受過好的教育！這麽些年來，我更是沒能好好的去疼她！現在，她是回來了，可卻成了這樣！我心疼！我心疼！”
……
夜晚9點整，王濤才下了從修武縣直達武陟縣的公交車，往常這個時候，饑腸轆轆的他總會在路邊買一份肉夾饃來犒賞自己，可是現在，他卻沒有這個閑工夫。從走出車站以後，他就在路邊攔了一輛私家車，給了司機一筆錢後，便直通江霞所在的亢楊村。
這也是他第一次來這個村子，站在村口，他詢問了好幾家村民，費勁千辛萬苦才找到了江霞住在哪裏。已經生鏽的鐵門，這個時候，是緊閉著的，但通過縫隙可以看出，裏麵依舊伴隨著幾絲微弱的燈光。
王濤鼓足勇氣，敲了幾下門。
正在臥室裏和江霞拉話的田桂芝，聽到動靜後，以為是江計發來了，連忙換上件衣服走出院子開門，結果，當場一愣。
“你是……”
王濤微微一笑，說：“您是江霞的媽媽吧？”
“我是。你是誰？”田桂枝斜視了他一眼，眉頭一皺，似乎猜想到了什麽。
王濤彬彬有禮道：“阿姨您好，我是江霞的男朋友，王濤。”
一瞬間，田桂枝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方才在臥室裏，江霞已經把這陣子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當然了，也包括王濤用啤酒瓶子砸斷自己女兒腳筋的事。因此，從王濤說出自己的身份開始，她就不怎麽待見這個人。
之所以不脾氣發作，完全是怕吵到鄰居，被人看了笑話。
“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女兒了。”
田桂枝說完，便將門一關，返回了屋子。
王濤本想再次敲門，可是一想，自己這次是帶著誠意來的，如果表現得太過粗魯的話，非但叫不走江霞，還會惹來這一家子嫌棄。
於是，他就這麽一直杵在門口等著，地上的煙頭丟得滿地都是。
淩晨時分，所有人都進入了沉睡，周圍傳來了幾聲不知名的嚎叫。如果換做是別人，估計早就找個地方貓起來，但王濤素來膽大，秉著一副等不到人就不走的態度，在江霞家門口走來走去。
以至於江計發剛從村口回來的時候，以為是遇見了賊，出其不意的用鋤頭把子在他腦瓜後麵敲了一下。
“你是誰家的孩子？”江計發嗬斥道。
王濤抓了下後腦勺，回過頭來，也許是從眉眼中看出一絲和江霞相似的地方，忙遞上一盒新買的好煙，說道：“叔，我不是賊，我是江霞的男朋友，王濤。”
江計發沒見過王濤，但知道他是個二流子，掄起鋤頭就往他腿上甩去，“你給我滾！從今往後，不許再來我家！我女兒沒有你這樣的男朋友！”
“叔，你聽我說，我是真心實意來接小霞的，你要打我，就打吧，我現在就跪在你麵前。”
王濤說完，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雙眼神持續閃爍著，看上去要多誠懇有多誠懇。
江計發是個粗人，但不會隨隨便便的打人，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這事要沒有個解決辦法，這個二流子將會一輩子賴在這裏不走。
於是，他沒再對這個人動粗，而是選擇繞過他，打開門，將鋤頭靠在院子的牆上，走到屋子裏。
王濤驟然間跟了上去，隨著江計發一起，見到了江霞，但卻不敢靠得太近，隻是站在臥室外的簾子邊，一訴衷腸。
“小霞，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不能沒有你。你離開的這段日子裏，我一直在聽叔叔的話，找了份正當的工作，攢了一筆錢，就打算著在村子裏開一家食堂。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保證會好好的待你。”
“你回去吧，我想冷靜一段時間。”江霞故作冷淡道。
“我不回去！今天我叫不回你，打死也不回去！”
王濤跪在了地上。
江霞看在眼裏，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他很怕，王濤再這樣耗下去，父親會打死他！
可是，擔心的同時，她又忍不住開始恨這個男人。
“爸，媽，我累了，不想有人打擾。”
她說完，側過了身子。
田桂枝看在眼裏，都快心疼死了。她給了江計發一個眼色後，便躺在女兒的身邊，緊緊的摟抱著她。
江計發則是點燃了一根旱煙，掀開簾子，掃了一眼這個二流子。等身旁牆壁上的鍾表跳動了三十次以後，開口說道：“小霞從小命就不好，現在也到了婚配的年紀，我和她媽都不盼她嫁給什麽有錢人，隻求門當戶對就好。你是不是真心對她好，我看不出來，我隻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想要轉變。是這，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你一個月內，真能弄出一番名堂來，我就答應把女兒交給你。”
“叔，為了小霞，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王濤留下這番話後，就這麽走了。
可江計發卻垂下了頭，他擰了下煙頭，坐在椅子上，胳膊肘彎曲靠在桌子上，用手撥弄了幾下眉頭。
女大不中留，從剛才在臥室裏，他就能夠看出，江霞心中還有這個二流子。做父親的，不想強人所難，更不想看著女兒一直痛苦下去。
這也權當他對這個二流子的考驗。如果他連這點都做不到的話，那麽往後，江霞將會麵臨更多無窮無盡的艱辛和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