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個故事
江計發來不及去想那麽多，追問道：“那怎樣才能順利貸款成功？”
司機大哥把弄了幾下煙頭，之後，將它遠遠的彈到馬路牙子邊的一條臭水溝裏，走上了駕駛座上，“先上車，咱一邊走一邊說。”
可也是，人家是幹送貨的，耽誤時間久了也不太合適。
江計發拍了下自個的腦門，順著拖拉機的邊沿一躍而上，圪蹴下來。
“不好意思啊老表，光顧著問你，耽誤你掙錢了。”
司機用車把攪動了幾下，等到拖拉機發出突突的聲音以後，扶著車把徑直前行，期間，款款笑談：“老表，咱都是河南人，說話也別那麽客套，剛剛你一說話，我就知道你是第一次貸款。其實，不止是這個項目，每家銀行都有一道共同的程序，那就是找擔保人。”
“擔保人？那是幹什麽的？”江計發追問，兩眼也忙不迭的散發出一絲亮光。
在這個項目上，但凡是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會輕言放棄。
司機挺吃驚的：“擔保人你都不知道……好吧，我來給你解釋一下吧，用我們這邊的話講，這些人要不就是貸款人的親信，要不就是有一定的經濟水平。如果貸款人要是跑了，第一要負責的，便是這種人。”
“要負責？”江計發發出一聲驚歎，“那這麽說來的話，這種人挺不好找的。”
“是挺不好找的，但你碰上了我。我之前貸款的時候，和那家郵政銀行的一個工作人員挺聊得來的，我可以介紹給你認識，至於他願不願意做你的擔保人，就看你接下來怎麽做了。”
“真的？”江計發的臉色頓時緩和下來，眼裏盡是感激，“那真是謝謝你了老表。”
拖拉機開了將近有兩三公裏後，停了下來。
江計發同這位司機大哥一起下了車，懷著欣喜的心情往銀行大廳的方向走去，並在這位大哥的介紹下，認識了他口中的這位工作人員---銀行經理高峰。
“那個，我叫江計發，來自亢楊村，目前是一名地道的農民。”
隔著一道窗口，江計發與他相對而坐。同時，由於第一次來這種場合，內心或多或少都有點激動和拘束，手和腳都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束縛了一般，無處安放。
高峰梳著一頭整齊的寸頭，身穿一身黑藍色中山裝，整個人看上去比較嚴肅，從見到江計發開始，就一直轉動著手中的筆。倒不是他看不起農民，而是覺得，在這種上流人士來回穿梭的場合，江計發身穿一身破舊的白色背心，看起來多多少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叫高峰，是這家銀行的經理。”幾秒鍾以後，他將手中的筆放下，上去和江計發握手。
江計發本身還以為希望渺茫，現在一看，高峰主動提出了握手，頓時臉上洋溢著笑容，雙手在身上來回扒拉了幾下後，同時伸出去，還了個禮。
“你好，高經理。”
“不用客氣，請坐。”
江計發這才長籲了口氣，坐了下來，得知高峰為人並不像外表一般冷酷以後，也逐漸變得放鬆起來，上去遞了根煙，道：“我聽說你為老表當過擔保人，所以，想向你求助一下，能不能為我再破例一次？”
高峰一聽他是出於這個目的才找的自己後，頓時把頭垂了下來，拿起一本密密麻麻的資料翻閱起來。
“銀行擔保人必須得是貸款人的親信，且，必須有一定的經濟水平，我與那老哥並不認識，隻是，和她女兒是大學同學，衝著他女兒，我才破例當了回擔保人。我希望你能遵循這個規矩，並且理解。”
這一刻，江計發楞住了。
他並不怪這個老表。
因為在介紹自己來之前，這個老表便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
高峰是有一定的實力來做擔保人，但具體怎麽說服他，還得靠自己的本事，誰也幫不了。
江計發明知這件事不可能，可還是說道：
“高經理，我知道，你是覺得我是個農民，幹不了什麽大事，是的，我也承認。不過，在我離開之前，您能不能聽我講一個故事？”
高峰停止手中的動作，不禁對眼前這個人產生了一絲好奇，抬起頭來。
“請講。”
“三年前，在一個巴掌大的村莊裏，一個年輕人考上了鎮子裏最出名的高中，臨近去學校報到的那天，年輕人的父親從兜裏掏出一張褶皺的五塊錢送給自己的兒子，要兒子吃好喝好，可年輕人呢，當著他的麵，將這五塊錢給丟到臭水溝裏；
年輕人的父親來不及責罵，便將雙手伸進臭水溝裏尋找，淤泥掩蓋了他的皮膚，臭味彌漫了他的全身，可他呢，依舊不停的刨啊刨啊，最終，實在找不到，便站了起來；
年輕人看著他的樣子，雙眼不停的閃爍著淚花，將手掌攤開，將五塊錢拿了出來。年輕人的父親見了，並沒有責怪他，而是說道；‘我知道，你是看著你自己穿的和別人家孩子穿的不是一個檔次，心裏自卑，覺得這五塊錢打擊了你的自尊心。’；
年輕人道：‘不是，我是感覺我的能力實在太小了，小到不配擁有這五塊錢。’；
我的故事講完，打擾了。”
江計發說完，不舍的站起身來，緩緩的離開了座位，所有的不甘，也全都在這一刻化成了泡沫，隻能深深的烙在他的心裏。
但人心都不是石頭做的。
高峰聽完他剛剛講的故事以後，內心十分的撼動，尤其是，當聽到故事裏這對父子的談話以後，瞬間明白，眼前這個人並非隻是一個平凡的農民，至少，在他看來，這段故事就是在講江計發本人。
是的，一個趨於平凡，同時，又不得不想辦法改變眼前生活的農民。
“老哥，等一下。”高峰丟掉了筆杆，及時喊住了他，“我同意給你做擔保人。”
江計發頓時止住了腳步，回過頭來，兩眼閃爍著亮光。
他發誓，這絕對是自己有生之年以來聽到的最動聽的一句話，隨即迅速奔跑過去，重新坐回了那個位子。
於此同時，內心也變得無比安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