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那奴婢就放——等等,旺福?”霜降有點茫然,“旺福能咬得過刺客?”

“不能。”

“……”

“但它警覺,有賊闖宅便能把人叫醒。”花月道,“隻要我們醒了,那就誰來都不怕。”

黎筠聽得很驚訝,左右打量一番,心想這清冷的小苑裏竟還藏著護衛,不過這少夫人怎麽就這麽自信,萬一來刺殺的人功夫比院子裏藏著的人更高,那她們該怎麽辦?

這個問題在半個月之後有了答案。

半個月連續不斷的折肺膏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有人按捺不住了,趁著月黑風高便帶了幾名武功絕頂的刺客翻牆而入。

他們來之前就打聽好了,府裏養了狗,但這幾位有信心,功夫到家,保管不會將狗驚醒。

結果幾人嗖嗖落地,沉睡中的旺福還是“嗷”地一嗓子叫了出來。

“怎麽回事?”有人憤憤不平,“誰發出了聲音?”

旁邊的刺客沉默地看著他腳下踩著的狗尾巴,長歎了一口氣。

狗吠叫醒了主屋裏睡著的三個人,黎筠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少夫人莫怕,小的——”

話沒說完,手上就是一緊,花月拉過她和霜降,二話不說就跳進了拔牙床裏頭的暗道。幾人跌跌撞撞地從暗道逃到京兆尹府的時候,黎筠才明白了什麽叫“誰來都不怕”。

這誰追得上她們啊?

京兆衙門半夜是沒人的,隻幾個衙差守著堂子,朝鳳收到消息趕過來一趟,將她們安置在了衙門的廂房裏,讓人守著她們睡了個好覺。

這一通折騰,雖然是有驚無險,但花月這身子還是不太舒坦,黎筠忍不住勸:“要不還是回將軍府去,至少護衛多,不用總逃。”

花月輕笑:“哪兒是想回去就回得去的?”

欲言又止,黎筠沉默。

她曾經問過師父,為什麽少夫人懷了身子反而失了寵,師父同她說,少夫人不是失寵,是壓根不想被寵,但凡她肯給三爺一個台階,兩人也不至於鬧到今日這一步。

也就是說,隻要她去求求三爺,這將軍府就回得去。

可是,看看她眼裏那幾抹寡涼淡漠,黎筠搖頭。

少夫人不會去求的,哪怕今兒沒那條暗道,她也還會待在那小苑裏。

朝鳳陪花月說了會兒話就走了,她倒不是急著回府,而是柳成和還在棲鳳樓跟人喝酒,她要回去接一趟。

棲鳳樓裏燈火通明,李景允坐在主位上,餘下之人七歪八扭,都已經喝了不少。她是中途離席的,蘇妙見她回來,仰頭便問:“出了什麽事,讓你這麽急急慌慌的?”

“沒事,去了一趟京兆尹衙門。”在她身邊坐下,朝鳳瞥了主位上一眼,沒敢大聲說。

他們這一群人都明白,三爺最近與那殷氏分外不對盤,提都不許人提。以前有人要給三爺送些佳人美眷,他還給人甩臉子,如今歌伶坐他懷裏他也絲毫不拒,若不是還守著莊氏的孝期,那將軍府裏怕是又要添喜了。

提防著三爺生氣,朝鳳想,她還是噤聲為妙。

可是蘇妙向來好奇心重,最不喜歡人話隻說一半,當即就嘟了嘴拉著她的衣袖晃悠:“那京兆尹衙門有什麽好去的,柳公子在這兒坐著都沒動,怎的偏生要你過去。朝鳳姐姐是不是看我喝醉了,蒙我呢?”

“沒。”朝鳳低頭跟她使眼色,“表小姐喝醉了就歇會兒。”

蘇妙醉眼朦朧的,哪兒看得見這示意,不依不饒地道:“快說給我聽聽,他們說的那些個詩詞歌賦都無聊死了,我就指著你出去一趟帶點兒趣回來。”

擰不過她,朝鳳瞥了李景允一眼,小心翼翼地側過身子低聲道:“花月那邊出了點事,去了京兆尹衙門,我過去幫著安置了一番。”

“小嫂子?”蘇妙挑眉,絲毫沒壓低聲音地就喊了出來。

原本熱鬧的席上突然一靜。

李景允捏著酒杯的手僵了僵,冰冷的墨瞳朝這邊掃過來,帶著點秋夜沁人的涼風。

打了個寒戰,朝鳳捂著蘇妙的嘴賠笑:“表小姐喝醉了,三爺莫怪。”

“表小姐也真是,每天喝得比我們這幾個大老爺們還多。”柳成和開了口,“你這心裏有事,便會越喝越難受,趕緊放下那酒,尋個廂房先歇著。”

“是啊,老這麽喝對身子也不好。”

眾人七嘴八舌地幫忙打圓場,朝鳳順勢就扶著蘇妙起身,逃也似地離開了酒席。

李景允沒有再看她們,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接過柳成和遞來的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柳成和有些忐忑,生怕這位爺會怪罪朝鳳,可聊了半晌,李景允再也沒提方才那小插曲。柳成和放了心,掃一眼他懷裏抱著的歌伶,也難免有些唏噓。

果然情愛都是雲煙過眼,三爺隻是想有個人陪著,至於那個人是誰,也不是那麽要緊。

“成和。”座上的人突然喊了他一聲。

柳成和回神,笑問:“三爺有何吩咐?”

“練兵場裏最近有幾個好苗子,尚無去處,你去安排安排,先讓他們找地方看家護院,等性子磨平,便能送進宮。”李景允淡聲道,“別找太平院子,找些風口浪尖的,也好讓他們有力可使。”

突然給他這麽個活兒,柳成和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應下了。

李景允垂眸繼續飲酒,懷裏歌伶討巧地遞上杯盞來,他盯著看了片刻,眼裏沒什麽波瀾,卻還是低頭接了飲下。

第二日天明,朝鳳親自將花月送回了小苑,打量那院子裏的兩個幹瘦守衛,實在不放心,便央了柳成和,問他調幾個人過去幫忙。柳成和正愁三爺給的活兒不好安排,一聽她說小苑遇刺,心裏一喜,連忙將三爺給的人都送了過去。

他沒敢跟三爺說人送去了哪兒,三爺也沒問,這邊對殷氏就說是朝鳳給的人情,兩廂瞞了個妥當,他也就省事了。

柳成和忍不住感歎,自己真是太聰明了。

小苑裏多了人,花月也不用睡覺還惦記著旺福的叫喚了,她臉色好了不少,腰身也開始圓潤,半倚在軟榻上看信,從旁邊瞧著,像隻慵懶的貓。

她看的是沈知落給的卦象,說太子紫微星旁生異象,恐有別物奪其華。

這東西周和朔自然也看了,鑒於他最近與沈知落不算太親近,沈知落也拿不準他還信不信這一說。

花月笑了笑,提筆寫了兩封信,其中一封給的是周和瑉。

周和瑉在王府裏都快悶死了,閑散王爺無別事,整日就聽門客臣下說些政務,然後看文書、遛鳥,好端端的少年郎,日子過得跟老大爺似的,令他十分苦悶。

收到花月的信,他難得展顏,想也不想就赴了約。

兩人約在棲鳳樓,今日是八月底,樓裏有江湖雜耍,也有西域美人兒,堂子裏熱鬧非凡。為了避嫌,花月沒與他同坐,兩人一個東一個西,各自坐在花草珠簾著掩映的八仙桌邊,同賞一台歌舞。

周和瑉也隻是想跟她出來看看熱鬧的,身份有別,兩人沒法像之前那樣說話,他也能理解。隻是,沒坐下多久,他竟就看見了李景允。

李大都護最近忙得很,誰求見都難得見他一麵,周和瑉正好也有事想找他,便出去與他寒暄,兩人一起坐回雅座,低聲交談。

這隻是一件碰巧的事,雖然也有人撞見了,但也隻好奇那兩人約在這兒說什麽,並未聲張。

但不巧的是,這一回密談之後,太子跪在禦書房裏求陛下授其巡防宮城之權,陛下沒應,留下李景允等人商議一番之後,扭頭就將這美差給了五皇子。

這其實是馮子襲和內閣幾位舊臣的主張,與李景允沒什麽關係,但太子不知道禦書房裏發生了什麽,差事不是自己的,李景允又在場,加上有人密信告發他與五皇子私交過密,也有人證說撞見過兩人在棲鳳樓。

周和朔不樂意了,之後李景允求見,他推說身體抱恙將人攔了。

這回也不怪他疑心病重,實在是巧合重重,無法解釋,畢竟他也不可能猜到有人會知道李景允月底要去棲鳳樓結賬,專踩著這個時候帶人來碰。

熟知棲鳳樓結賬日子的殷花月沉默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覺得自個兒額頭上就刻著“禍水”兩個大字。

她倒也不是要害五皇子和李景允,這兩人要是湊了堆,太子也沒辦法拿他們如何,隻是李景允若是一直向著太子,那沈知落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沒法找到周和朔的破綻。

隻要李景允同周和朔漸漸離心,那他們的機會就來了。

坐在前院裏,沈知落與她小聲說著話,時不時咳嗽兩聲。一張臉蒼白無色,瞧得花月很是難受:“生病了不知道找大夫瞧?”

“我沒病。”捂了手帕咳嗽一番,沈知落垂眼,“外頭風大。”

這還沒病?就差燈盡油枯了,花月很納悶:“好像自重逢開始,你這身子看起來就不太好。”

眼裏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沈知落側身避開她,轉了話頭問:“蘇妙最近有沒有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