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懷孕傻三年

京華的天漸漸轉涼,風拂鬢邊,觸碰生寒,人在庭院裏坐,得裹上厚厚的毯子,再捧上一盞熱茶。

花月將自己裹得很是牢實,半倚在長椅裏,安靜地聽著小采說話。

“三公子最近似乎心情不好,常去棲鳳樓,他身邊還是那些人,沒聽著議論什麽宮裏的事,隻有一回聽見溫禦醫說這個月東宮有宴,要去一趟。”

“嗯。”花月應聲,捧著熱茶吹了一口氣,看著眼前氤氳的白霧,微微有些走神。

來這小苑裏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倒是比想象中更加清淨自在,李景允沒有來找過她,隻給她包了三百兩銀子供開銷。

這是大梁人養小房的做法,把霜降氣得夠嗆,直說要回去找他說理。花月勸了她半晌,她還是哭道:“您這懷著身子,在這冷門冷院裏怎麽過?”

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的眼淚,花月實在沒好意思說,就是要在這冷門冷院裏她才能過得舒坦,不用受著李景允忽冷忽熱的恩寵,也不用再想些有的沒的兒女情長。

按照常歸的意思,花月安排好了人。隻是時間倉促,他那幾個人也隻能在東宮附近巡邏,算不得東宮禁衛,也隻能自己想法子找機會行刺。

安排是安排了,她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畢竟宮裏守衛森嚴,就算常歸手下那幾個人神功蓋世,也不會取得了周和朔的首級,頂多會給李景允惹出些麻煩。

先前常歸說她是因為李景允才不願意在宮裏動手,其實非也,餿主意就是餿主意,她隻是不認可常歸那顆被仇恨衝昏了的腦子。但惹出麻煩來,似乎也能幫她一把。

***

“還真就是倒黴,手下的人亂調度,引狼入室,傷了太子的姬妾。”溫故知長歎一口氣,“誰知道那些人怎麽想的,三爺管那麽嚴,還敢亂塞人。”

幾個人坐在棲鳳樓的露台上聚會,一邊喝酒一邊吹風。蘇妙坐在柳成和旁邊,聞言眨了眨眼,問:“太子怪罪了?”

“這還能不怪罪?皇城裏出的事,連陛下也會聽見消息,就算那日三爺不在宮裏,最後罪名也得分他一份。”溫故知皺眉,看她一眼,問,“表小姐最近可見過嫂夫人?”

蘇妙點頭:“表哥將她養在小苑裏,我去看過一回。”

“那——”他試探著問,“嫂夫人最近可好?”

“挺好的。”蘇妙道,“雖然不知道怎麽突然去小苑了,但臉色養得不錯,比先前瞧著水潤。”

溫故知沉默,一雙眼微有暗光。

“你又琢磨什麽呢?”蘇妙不悅,“桌上這麽多人,就數你心思最多,跟表哥似的,想到什麽也不肯說。”

“沒有。”垂下眼,溫故知道,“我就是看嫂夫人和三爺像是吵架了,三爺一連幾日都寢食不安的,瞧著真讓人心疼。”

若隻是單純小兩口吵架,那還好說,就怕這裏頭還有別的貓膩。

“誒,說起來,表哥人呢?”蘇妙左右看了看,“不是說好今日來嚐棲鳳樓的新菜,他怎麽還沒到?”

柳成和唏噓:“都說宮裏出事了,三爺哪裏還出得來?少不得要給太子殿下交代一番。”

“隻是交代?”蘇妙皺了皺鼻尖,“不會挨罰吧?”

“這誰說得清?”溫故知搖頭,“東宮最近本就事多,太子心情不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話說回來,就三爺那性子,即便挨罰也是不會同咱們說的,咱們還是喝酒吧。”

要是她還在沈知落身邊,這時候定能聽他透露幾句東宮的情況,可惜她已經是個棄婦,表哥就自求多福吧。

搖頭飲下一盞酒,蘇妙看向遠處皇城的方向。

李景允站在周和朔麵前,已經做好了被問罪的準備,畢竟太子爺最近屢遇糟心事,有個由頭送上門,他借機發泄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他朝上頭行禮半跪,周和朔竟是笑著扶起他,不責不怪:“是底下人疏忽,還讓你受累跑一趟。”

“臣請殿下寬限幾日,臣必定將那幾個刺客的來曆查清上稟。”

“哎,不用麻煩,鬧大了給父皇知道,又要睡不好覺。”周和朔寬宏地擺袖,“本宮沒傷著,刺客也都已經畏罪自盡,這事就交給下頭,你且將歇。”

突然這麽大度,李景允還真是有些不習慣,但轉念一想,太子最近正當收勢之時,少不得要拉攏人心,輕饒他一回,也算說得過去。

既然他不追究,那李景允也樂得輕鬆,寒暄一番便繼續出宮休沐。

大殿裏安靜了片刻,等人走得遠了,旁邊的簾子便被掀開。

姚貴妃扶著宮女的手走到周和朔的身邊,望著李景允離去的方向,哼笑:“到底是你看走了眼,白讓老虎長這麽大,結果咬到了自個兒。”

她說的是禁軍兵權之事,周和朔略為尷尬,扶她在主位上坐下,躬身道:“是兒子愚鈍。”

“李守天的兒子,能是什麽省油的燈?”輕撫鳳頭釵,姚貴妃曼聲道,“查吧,看是他瞧不起你這東宮,想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還是有別的小鬼作祟。”

“兒子明白。”

禁宮遇刺,好比被人一刀從夢裏驚醒,就算刀紮在枕頭上沒砍著脖子,那人也是無法再安寢了。周和朔本就多疑,此事一出,更是懷疑李景允生了二心,不讓他查,卻讓霍庚將宮裏調度查了個仔細。

那幾個刺客是哪個巡邏班子的、怎麽進來的、誰舉薦的,都有據可查,隻是費些功夫。霍庚倒也不辜負他的期望,沒兩日就理清了來龍去脈,呈到他麵前。

殷花月。

又一次瞧見這個名字,周和朔再傻也該知道不對勁了,被他盤問的丫鬟、後來將軍府的少夫人,竟是將刺客舉薦進巡邏班子的人。

“下頭有說法,說這幾個人曾在羅華街上救過殷氏,殷氏想報答,故而說成遠房親戚,請過兩回飯。”霍庚道,“進巡邏班子,也是下頭那些人為了巴結而給的顏麵。沒有證據能證明殷氏與刺客行刺有關,小的也隻查到這些。”

周和朔不解地扭頭看向另一側的德勝:“本宮先前是不是吩咐過人去查這個殷氏的身世?”

“是。”德勝拱手,“但沒查出什麽名堂來,隻知道她先前是在宮裏做事的,至於名碟名冊,那歸宮裏的管事院拿著,咱們也看不到。”

宮裏的管事院聽的是中宮的令,他麾下的人想去走動,自然是困難的。周和朔沉吟片刻,突然起身往外走。

麾下的人困難,他親自去,掌事院的人也不敢怠慢。雖說區區一個女兒家,不值得他親自去查,但他總覺得要是不弄清楚,便如鯁在喉,不知什麽時候就又會在哪裏看見這個名字。

結果這一趟也不算白來,殷花月留在掌事院裏的名碟,雖然籍貫和生平天衣無縫,看著就是個尋常的宮女,但入宮的年份極早,比大梁定都還早。

也就是說,這也是個前朝餘孽。

霍庚驚白了臉,慌忙道:“殿下,可要派人前去捉拿?”

就這一重身份,再與東宮遇刺有關,那用不著別的證據就可以把人抓回來。

然而,周和朔合上冊子,竟是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捉不了。”他沉聲道,“她有身孕,又是將軍府的少夫人,這個節骨眼上捉她,便是要與景允為難,告去父皇麵前,父皇也隻會當本宮是在奪權。”

還真是,東宮與中宮勾心鬥角已久,陛下心知肚明,已經寧願恩寵五皇子都不願再助長這兩宮的氣焰,殷氏有李景允護著,那隻要李景允還在朝中,太子就沒法明麵上動手。

至於暗地裏。周和朔眯眼,能送走一個莊氏,自然也能送走一個殷氏,不就是女眷麽,像手裏的螞蟻似的,一捏就能死。

***

花月每日都讓廚房熬安胎藥,熬來也不喝,就一碗一碗地倒了,留下藥渣給黎筠玩。

黎筠已經受箱,可以正式行醫了,溫故知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讓她先來小苑照顧。花月也不介意,每天聽黎筠的話用藥,廚房裏送來的藥,就都給她放著看。

一連看了好幾日,黎筠終於笑著拿筷子敲了敲碗:“來了。”

“來了?”花月興奮地湊過去。

霜降不明所以,好奇地看了看那碗藥:“什麽東西來了?”

“折肺膏啊。”花月笑吟吟地朝那藥碗揮了揮手,“好久不見。”

霜降:“……”

果然是懷孕傻三年。

黎筠端著藥碗放去一邊,好奇地問花月:“您怎麽知道一定會有貓膩?”

廢話,周和朔是什麽人啊,能耍陰的肯定先耍陰,要熬過他這幾招,才能等到麵兒上的路數。

不過,黎筠這孩子單純,別看裝腔作勢的像個大人,內心也就是個純良的小孩兒,花月也不忍心說那些個雜事,隻笑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多替我看著點。”

似懂非懂地點頭,黎筠出去收這一爐藥的藥渣了。

霜降擔憂地問:“這吃喝她能看著點,若是有刺客,咱們這一院子的老弱病殘能如何?還是早些回將軍府吧。”

“不必擔心。”花月胸有成竹地道,“我把旺福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