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親爹褚秋水

“什麽樣的麵條這麽好吃?你去下三碗過來。”

隨安聽了指示,連忙應喏,到了茶房一下子就癱在地上,伸手抹一把額頭,上頭的汗水已經涼了。

主子可以隨意的踐踏奴才,他睡了她的被子也就算了,又把那被褥糟蹋的不成樣子,她也沒敢放一個屁。她不過是沒給他煮上一碗麵條,就惹得他不悅。

旁人家的男主子不都是胸懷寬廣,可以任由丫頭們在裏頭劃小船的麽,怎麽到了她這裏就這麽倒黴,遇上個小心眼又睚眥必報的主子!

這麽多年,她時刻謹記當初褚翌的言語,知道他是個不容許他人覬覦自己東西的性子,所以對外人尤其是其他男主子們都時刻保持距離,她倒不是覺得褚翌多麽看重自己,隻是盡自己本分。

就是王子瑜,她也沒同他談笑過什麽曖昧的話。偏今日她覺得這兩人都不正常了,連帶她也覺得好似有危險。

三小碗清湯麵端上去,隨安誰也沒看就往外退。退到門口,武英在小院門那裏衝她招手。

“角門那裏說你爹來了。”

隨安一驚,立即想到肯定有事,忙托了武英:“你幫我看著些,我去去就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去了住處,把攢的碎銀子都揣在身上,然後又急匆匆的到了角門。

褚秋水人如其名,是個少見的美男子,同時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別人是屢考不中,他是身體都不足以支撐他去考試,褚家又在鄉下,這麽來一趟沒三個時辰到不了,能讓褚秋水上京,那肯定是有不得了的大事。

父女倆許久沒見,隨安先上下打量他,見他衣裳雖然舊,但洗的幹幹淨淨,略略放心。

來自女兒的關懷一下子讓褚秋水想到了老娘在世時看自己的慈愛眼神,忍不住就淚盈於睫。

隨安知道他愛哭,遞了帕子給他擦淚,毫不耽擱的問正事:“爹,大老遠的,天又冷您是怎麽來的?鬆二哥呢?”

褚秋水弱弱的流了一會兒淚,才哽咽道:“快過年了,他進京說要賣兩張好皮子,我就跟他來了。”

“那您早飯吃了沒?午飯肯定沒吃!”隨安覺得自己操不完的心,看了街對麵的包子鋪,撇下一句:“你等等我。”拔腿就跑了過去,先買了三個,想起李鬆說不定也沒吃午飯,又買了五個。

褚秋水見隨安買了一堆包子,囁喏道:“我吃不了這麽多。”

“這是給鬆二哥的。”隨安將他拉到門口避風,轉身進去跟看角門的婆子要了碗熱水,看著褚秋水背著人膽怯又斯文的吃了包子,這才問話:“您上京是有事?什麽事?”

不問還好,一問褚秋水的眼淚又嘩得一下淌了出來:“嗚嗚……,都是爹不中用,死了也沒臉見你娘親……”

隨安忍不住嘴角抽搐,一句話翻來覆去哭了三年,每次見到她總要來上這麽一遭。

“不是跟您說了麽,您好好活著,一時半會兒也就見不著我娘親了;您要是現在下去見娘親,娘親肯定會生氣的,萬一拿著掃把去揍您,沒得丟人丟到閻羅殿……”

後頭有人噗嗤一樂,父女倆齊齊轉頭。

角門正對的甬路上,褚鈺,王子瑜,林頌楓,林頌鸞,褚翌站在最後,所以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父女二人身上。

看門的婆子跟小廝紛紛給七爺九爺表少爺行禮,隨安順勢拉著褚秋水站到了一旁。

褚鈺笑著對林頌楓道:“這個門對著的外街向來熱鬧,府裏人若是想出去逛逛,走這個就極其方便。”

林頌楓道了謝,林頌鸞變戲法似得拿出一頂帷帽,兩兄妹別了眾人出了門。

王子瑜訥訥:“這,還要戴這個?我們家幾個姐妹出門,怎麽沒見她們戴過?”

褚鈺常在外頭行走,見識多,聞言笑道:“想必是南邊那邊的風氣如此,不過,他們出去這一回,下次再出門應該就不會戴了。”

隨安見褚翌轉身就走,想著自己沒告假就偷溜的,把銀子跟包子都給了褚秋水:“現在天色暗的早,你們若是趕夜路太辛苦了,不如去大車店歇一晚,熱熱的喝些湯麵,也免得受寒……”

褚秋水不要銀子:“我來又不是跟你要錢的。”下頭又沒了話。

隨安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就道:“若是今晚你們不回去,你叫鬆二哥來找我一趟吧。”見褚翌已經走得快看不見人影,連忙告別:“爹,你多多保重,我先回去當差了。”

說完就提著裙擺小跑去追褚翌。

王子瑜看了看褚秋水,又看隨安,嘴唇動了兩下沒說什麽,褚鈺便笑:“你表嫂說要奉記的桂花糕,左右走到這裏了,我們去買點,多買些也孝敬孝敬外祖母。你也跟我一塊吧,免得被九弟抓回去做詩。”

隨安終於在進院子之前追上了褚翌,氣喘籲籲的問武英:“怎麽去角門?”她這還是頭一次被抓包。

“林姑娘進來就說看見你急匆匆的跑了,不知道你有什麽事,她想問問看能不能幫上忙,我隻好說了你去見家裏人,誰料她又說既然無事想出去逛逛,隻是不知道這府裏路該怎麽走……,七爺知道她是林先生的家眷,便道自己也要出門,結果大夥兒就都去了角門……”

褚翌進了書房。

隨安同武英武傑一起收拾了酒席,又開窗通風,點了一爐木蜜香祛除酒氣,伺候著褚翌仍舊做功課。

天擦黑的時候,武英瞅了個機會跟她說角門有人找,隨安看了一眼褚翌,正埋頭書寫,一點要休息的樣子都沒有,熬了一刻鍾,最終磨磨蹭蹭的走到桌案旁邊。

“九爺,奴婢想告個假。”

褚翌不作聲,直到把一頁紙都寫完,擱下筆才看了她一眼,他早就看出她心不在焉,一直等著她開口呢。

隨安捏著衣角,心裏急得不行,怕李鬆等不及走了,怕爹爹那裏是真有事兒,怕褚翌還在生氣不許告假,心裏盼著他開口,又怕他開口說出不中聽的話來。

“麵條是你做的?”

“是,隔壁院子的方大娘教的奴婢,奴婢跟她一塊做的。前些日子忙起來忘了領飯,就做一碗。沒,沒有表少爺說的那麽好吃。”

褚翌笑了起來:“你緊張什麽?怕我說你巴結新主子?”

隨安被他嚇跪了:“九爺,奴婢那晚是領了您給的差事照顧表少爺,奴婢隻是當差,照顧表少爺也不是奴婢自己的意思啊。”

褚翌看著隨安戰戰兢兢低眉順眼的跪在那裏,心裏很是得意,他的其他丫頭都是旁人**好了送過來的,唯獨隨安是自己按著心意**的,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平日裏又有點小聰明,他一個眼神她便知道要去做什麽,他隻說上一句,她便知道該如何接下一句……,這樣的一個丫頭,他嘴上說送給這個,送給那個,其實心裏根本沒那意思,且這種話,他怎麽說都行,卻容不下旁人說一句,更容不下隨安生出什麽另投他主的心思。

想到這裏他隱隱興奮,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眸光大盛的問道:“真是我叫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嗎?”

隨安愣住,看著褚翌冷靜中帶著興味的少年人麵孔,怎麽也沒法往她以為的那個意思上牽扯,不過大腦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九爺是主子,奴婢惟九爺馬首是瞻。”

褚翌卻不滿意她的回答,更進一步問道:“若是讓你貼身伺候我呢?老夫人說明年給你開臉,放到我房裏……”

隨安轟得一下就臉紅了,這人還要不要臉!他才多大年紀?就好意思想著跟女人睡覺!不要臉不要臉!

褚翌以為她這是害羞,嫌棄般的鬆開手,大為得意卻又刺道:“看把你美得!”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手指在桌上點了一下:“行了,準你的假了,不是要見家裏人?!”

隨安深一腳淺一腳的到了角門,李鬆見她忙道:“你別急,我總歸等著你呢。”待要伸手摸自己帕子,又怕隨安嫌髒,略猶豫了道:“你快擦擦額頭上的汗。”

隨安隨便抹了一下,喘氣道:“鬆二哥,我沒事,我就想問問我爹來是有什麽事?”

李鬆張著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聲音:“褚叔沒告訴你?”

“沒啊,我們一見麵他就哭,再問就說對不住我,沒臉見我娘。到底有什麽事,快跟我說說啊,急死人了。”

李鬆為難的摸了摸頭:“褚叔也沒告訴我,他就是聽說我要上京裏來,就跟著來了,我看他也不像高興的樣子,就沒敢多問。”

“家裏可有什麽事?”

“沒事,沒事,家裏都還好,你們家的糧食今年都沒賣,想來過冬夠吃了。”

隨安把提著的心放回胸腔,說不定褚秋水隻是忽然想她,所以才來看看她。

“鬆二哥麻煩你在家裏多照看下我爹。”

李鬆看著她盈盈的眉目,想著白天褚秋水提回去的包子,心中的情誼又冒了出來,鼓了鼓勇氣道:“囡囡,我,我已經攢了五兩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