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林鹿初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更多的時間也是在望著窗外發呆，完全都不看鹿姝爾和林誌國。
鹿姝爾怕她悶，經常沒話找話說，就算得不到回應，也還是一直在說。
“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就六月七號了，這個時間，他們應該開始考試了吧。”
林鹿初難得的有了點反應，看著窗外的目光慢慢的轉了回來，看向了牆上的會顯示日期的鍾。
2019年6月7日早上十點。
已經開考一個小時了。
他應該是很有信心的奔赴考場的吧，一定對自己胸有成竹吧。
他一定能發揮出最好的水準，考上自己理想的殿堂吧。
原本現在，她也應該坐在考場裏考試的。但現在她這副樣子，隻剩荒涼和可笑。
破敗，還成了啞巴。
一無是處。
“初初啊，醫生說了，你隻是現在暫時說不出話，等你過段時間，心情變好了，就自然而然能說出話了。”
“我們會慢慢好起來的，好嗎？”
“就算現在暫時不能參加高考也沒關係，我們可以明年再考。”
“你那個冠之表哥你還記得嗎？過年的時候見過的，他當年高考是全省第一，跟我說了會把當時高中的筆記都借給你。我們明年，一定能有一個好結果的。”
全省第一。
省狀元。
晏溪行今年會是嗎？
之前林老師總是拿這個說事，深怕她會影響到他，讓他不能拿到省狀元為學校爭光，為她爭光。
她一次一次對自己產生懷疑，一次一次的疏遠晏溪行，一次一次的對林敏意陽奉陰違。
最後都抵不過晏溪行的一句那是他的父親，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原來真的認定一個人，能讓她失望的，隻有那個人而已。
*
六月八日，鹿冠之和另外一個女生來了林鹿初的病房。
“姑姑，這是我女朋友連歌。”
“這是我姑姑。”
鹿冠之給鹿姝爾和那個叫連歌的女生互相介紹。
連歌看著鹿姝爾笑了笑，跟著鹿冠之一起叫鹿姝爾“姑姑。”
“初初剛剛醒，你們陪她說說話吧。”
鹿姝爾起身出去給小孩子們留空間。
連歌在林鹿初旁邊坐下，“你好初初，我叫連歌。”
她眉眼裏像是含著星星，既溫柔，又燦爛，“第一次見麵，不知道給你帶什麽禮物，我聽冠之說你喜歡哈利波特，想著你在這邊可能會覺得無聊，所以我給你帶了兩本書，你無聊的時候可以看一下。”
林鹿初雖然沒法說話，但還是看著她動了動嘴巴，“謝謝。”
“沒事的，今天我就在這裏陪你一整天，我念給你聽。”
連歌很懂事的幫鹿姝爾分憂，給了一直整天都陪著林鹿初的鹿姝爾喘息的機會。
她太壓抑了。
鹿冠之看連歌把林鹿初哄得還挺開心的樣子，把鹿姝爾叫到外麵去，“姑姑，這些天您辛苦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和連子就在這裏陪初初，您晚點再過來。”
鹿姝爾也確實覺得有點累，她天天待在病房裏陪著林鹿初說話，又得不到一絲回應，屬實累人。
“那我回去一趟，初初這邊就麻煩你們幫我看看了。”
鹿冠之送走鹿姝爾再回到病房的時候，連歌還在跟林鹿初聊天。
“我給你帶的是雙語版，之後你慢慢自己看的時候還可以學習一下英語，你現在還小，學東西比較快，學好英語對以後有幫助的。”
“初初這麽聰明，以後一定能很出色的。”
林鹿初雖然不能說話，但看得出來她心情不錯，眼睛會一直跟著連歌說話轉動，沒有剛剛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那麽沉悶。
連歌給她念了半上午的書，快到中午的時候鹿冠之出去給她們買飯吃。
鹿冠之剛走，連歌就放下書，問她：“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我知道你現在說不出話，不過沒關係，你可以寫下來。”
連歌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紙筆，輕輕的把筆放到她手裏，又把本子放在她胸口靠上一點的地方，“我聽你哥說你的肋骨受傷了，所以咱們還是小心一點。”
林鹿初點點頭，在本子上寫下自己的問題，字跡很輕，歪歪斜斜的，又醜有難認，但是連歌還是看懂了。
“你不喜歡我哥對不對？你也不是他女朋友。”
連歌看完之後愣了愣，還是微微笑了一下，“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我跟他上幼兒園的時候就在一起上學了，從小我就喜歡他，以前的我甚至都覺得以後我一定會嫁給他。”
“可是你知道，你越在乎一個人，這個人就越是能讓你失望，這樣的失望我攢了六年，我已經決定放棄他了。”
“但是他放棄了他去國外的機會，和我一起上了B大，意圖其實是很明顯的，我不介意他說我是他的女朋友，但我永遠都不會再愛他了。”
越是在乎一個人，這個人就越是能讓你失望。
誰說不是呢？
即便鹿冠之看連歌的時候目光再熱切，連歌對鹿冠之卻也僅限於普通朋友，
林鹿初能理解她，但是……
“我哥說他很愛你。”
連歌直接撲哧一下笑出聲，“你還小，不明白一些男生的情感。”
“他們的喜歡可能是真的，但愛，絕對不可能是真的。”
“他們真正愛的，更大概率上隻有他們自己。”
林鹿初有一霎的失神，然後繼續在紙上寫著，“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
鹿冠之和連歌走的時候，鹿姝爾還沒到，病房裏冷清下來，林鹿初躺在病**望著天花板發呆。
高考已經結束三個小時了。
過了今天，他就能更好的走向他充滿希望的未來了。
而她，也該帶著這具充滿汙穢的軀殼去往另一個地方了。
晏溪行，再見。
*
林鹿初做了一個夢。
她站在懸崖邊，被絕望的風撕扯著。
底下，是萬丈深淵。
隻要她再往前一步，就能被洶湧的海水吞噬。
隻要再往前一步，所有的苦難，折磨，疼痛，都將化為泡影。
隻要再往前一步，就沒人可以再傷害到她了。
隻要再往前一步。
就可以了。
她看著猛烈擊打著巨石的海浪，緩緩邁出步子。
“林鹿初！”
身後有人喊她。
是很熟悉很溫柔的聲線，語氣很焦急，害怕還有緊張。
她想回頭，想看看這個人是誰。
看看這個意圖救她的人是誰。
她無法回頭，隻能往前走。
在一遍又一遍急切的呼喚聲裏，她縱身一躍，落入洶湧的海水中。
呼嘯的風聲掠過，遮住了她的眼，遮住了身後的聲音。
冰涼的海水淹沒她，窒息，絕望撲麵而來。
她睜開眼睛。
“初初你終於醒了。”晏溪行俯在她床邊，滿臉都是鬆了一口氣的欣喜，望著她的眼睛裏都是紅血絲。
林鹿初眨了好幾次眼睛，才確認眼前的人是晏溪行。
是他朝思暮想了半年的晏溪行。
沒有說話眼淚先掉了下來，最後越哭越大聲，她揪著晏溪行的衣領，痛哭了半小時，怎麽也停不下來。
在海城的時候，晏溪行隻是讓她受過一次的委屈。
就是因為那一次委屈，她離開晏溪行。
可之後的每一天她都在受委屈。
離開晏溪行之後的每一天，她都沒再開心過。
她不該離開他的。
她不該離開他的。
“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晏溪行抱著她，在她背後拍了拍，輕聲哄她。
如果他不是一結束考試就來了B市，如果他沒有用最快的時間趕到醫院來。
他到病房的時候就隻能看到一具屍體了。
當時他趕來，一進病房就聞到濃烈的血腥味。
林鹿初已經陷入了昏迷，他掀開被子才看到從她手腕處流出來的血已經染紅了好大一片床單了。
不過幸好，幸好她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