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位護士姍姍來遲,也不知道是呼叫鈴叫來的,還是原本到了這個時候就要查房了。
護士檢查完後,晏溪行跟著他走到病房門外。
“你們晚上的時候不會有人在這邊守著嗎?”
“抱歉,我們一層樓有很多的病人,可能護士人數上不夠每個病房一個。”
“可是……”晏溪行頓住,想到這裏是醫院不能大聲喧嘩,又想到林鹿初在裏麵可能聽得見,隻好壓低聲音,耐著性子跟護士說話,“可是她剛才差點從窗戶上跳下去!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把她拉下來,你們醫院明天就要多一具屍體!那個呼叫鈴按了那麽久你才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真的出事怎麽辦?”
“你們就是這樣對待病人的?”
“抱歉,我們……”
“別跟我扯那些借口!”晏溪行大怒,剛才的恐懼感並沒有從他的心上消失,此刻化為怒氣,恨不得全部傾灑在這位護士小姐姐身上。
“我不管你們的值班情況,至少病人都是特殊的,很有可能會因為你們的疏忽而出現意外,下次別再這樣了。”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點凶,很快軟化下來,壓著情緒跟她說。
護士走了之後,晏溪行靠在走廊的牆上,後腦勺貼著牆壁,仰著頭歎氣。
滿腔無奈。
初初說過的,遇到他是幸運的。
她會好起來的,會漸漸找回活著的勇氣的。
可是為什麽,她還是要這樣,要離開他。
他不敢想,如果初初真的從這裏跳了下去,他會怎麽樣。
*
封靈是第二天起床之後才接到晏溪行的電話。
“溪溪?怎麽了?”
“媽,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一下。”
“你說。”
“初初她……好像不太對勁。”
“昨天我去找她,她好像正準備從窗戶上跳下去。”
雖然初初說並不是他看到的那樣,可他還是覺得害怕,昨天已經很晚了,他不想打擾封靈休息,隻好一大早就跟她打電話。
“跳……”封靈想說跳樓,但怕這兩個會刺激到他,把尾音咽了下去。
“你還好嗎?”
晏溪行忽的哽咽了一下,顫著聲音回答她,“我沒事。”
跳樓那兩個字,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梗在他的心上。
如果,如果她像菁菁那樣……
用同樣的方式離開他,他該怎麽辦?
“我今天去醫院之後跟初初談談,你在哪裏?”
“醫院,我擔心她一個人會害怕。”
哪裏是擔心她害怕,明明就是怕自己走了之後初初會出現意外。
“照顧好自己,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才能更好的幫到初初,所以溪溪,我們再堅持一下,好嗎?”
“……”
“初初?”封靈推開林鹿初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看到林鹿初和晏溪行站在窗邊,林鹿初穿著顯得空****的病號服,細小的手正抱在晏溪行的胳膊,頭也微微靠在他的肩上。
昨天晚上下雪了,外麵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林鹿初轉身,先是看了一眼時間,才看向封靈笑了笑,“阿姨好,今天您來好早。”
封靈走過去,幫她撥了撥頭發,“我想在上班之前看看你,所以來得早一些。”
摸了摸她的肩膀和手,覺得有些涼,“冷不冷呀,站在窗戶旁邊。”
林鹿初搖搖頭,“不冷,空調開很足的。”
穿著一件衛衣站在旁邊的晏溪行嘴巴撇了撇,他媽媽哪裏都好,就是隻要初初在,他就自動降格為撿來的。
“今天感覺怎麽樣?”
林鹿初彎了彎嘴角,“阿晏從昨天就一直陪著我了,我覺得心情很好。”
封靈拍了拍她的手,一下看到床頭櫃上立著的水晶球,“好像你啊,漂亮又可愛。”
“溪溪送的?”
“嗯,”林鹿初點點頭,“昨天晚上送的,以為我準備跳下去,嚇得在地上磕了一下,還好沒摔壞。”
封靈的臉色僵了一下,隨即換上和林鹿初一樣的笑,“是嘛?那溪溪昨天是不是很好笑?”
“對,好好笑。”
這次換成晏溪行的臉僵了,“我出去買早餐。”
“你們還沒吃早餐?”
林鹿初看了晏溪行一眼,慢慢點了點頭,幹幹的笑了笑。
“我想著溪溪在這裏肯定會把你照顧好,以為你們已經吃過了,所以就沒給你們帶,瞧我……”
“沒事的媽,現在才幾點,初初剛起來也沒多久。”
“不想聽你說話,你趕緊去買早餐,讓初初挨餓小心我揍你。”
晏溪行剛一出去,林鹿初和封靈的臉色,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化。
“阿姨,我覺得……你可能需要開導一下阿晏,昨天我隻是打開窗子看了一下,他就以為我要跳下去,把我從窗子上拽下來了,您看。”林鹿初撩起褲腿,給封靈看昨天從窗子上被拽下來的時候劃傷的地方,長長的一條,從膝蓋側麵一直拉到了腳腕,細細紅紅的,在白皙的腿上顯得格外打眼。
封靈伸手在紅條旁邊輕輕點了點,心疼的問她:“這麽長,很疼吧?”
林鹿初抿嘴笑出哼哼聲,沒有說話。
“這個溪溪,等他回來了我一定要說他,太粗魯了!”
“等會兒阿姨讓人拿藥來給你擦。”
“阿姨,這點小傷沒事的,我想說的是,阿晏他昨天有一點嚇到我了,我覺得他的反應有點過激,是不是需要和阿姨您聊一聊?”
封靈點點頭,“有點慚愧,溪溪自從菁菁去世之後,性格就發生了一點變化,他願意和我說的,我都盡力開導他了,可還有很多他不願意跟我說的,我也沒有辦法。”
“好在溪溪遇到了你,好多事情他都願意和我說了,所以初初,你要相信你自己,這個世界上有人愛你,也有人需要你。”
林鹿初嘻嘻一笑,用額頭點了點封靈的胳膊,笑得燦爛,“我知道啦阿姨,謝謝您。”
*
封靈去上班了,晏溪行也還沒回來。
病房隻剩林鹿初一個人,一直撐著的笑臉,忽然崩塌。
昨天晚上,她一開始確實隻是想要去接雪花的。
但是到了後來,耳邊突然多了一個聲音,告訴她要往前走,一直,一直往前走。
然後在毫無意識的情況爬到了窗台上,差一點,隻差一點點。
如果晏溪行晚來一分鍾,不,都不需要一分鍾,大概隻是十秒,她就跳下去了。
也許是掉下去。
一直到晏溪行把她從窗台上拉下來,摔到地上,後背和腿上的疼痛拉回她的神智,她才能正常的跟晏溪行說話。
當時摔在地上晏溪行近乎發瘋的樣子,是可怕的,
紅著眼睛一遍又一遍的問他該怎麽辦的時候,她真的有一種絕對不能離開他的錯覺。
他不能離開她,她也是。
林鹿初坐在**,扭頭看著窗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今年的冬天,好像沒有那麽冷了。
她還發著呆,房門忽然響。林鹿初覺得納悶,平時護士查房檢查情況的時候,敲完門就進來了,但是今天敲了門過去好幾秒了,門口還沒有動靜。
為了不讓門口的人等久了,還是疑惑的說了聲請進。
門把手被轉動,鹿姝爾出現在病房門口,帶著一點尷尬的笑,“鹿初。”
除了笑有些不自信,她的肢體也有些局促,林鹿初還是第一次在向來驕傲的她身上看到這樣的情況。
“我聽說你住院了,來看看你。”她的聲音也溫柔了很多,大概是怕林鹿初不高興,渾身上下都變得奇怪起來。
“有事嗎?”
“我說了我就是來看看你。”
“我問你有事嗎?”
就是來看看。
她會信嗎?
這些年雖然鹿姝爾對她不怎麽樣,但她卻很了解鹿姝爾,鹿姝爾絕對不會做沒有強烈目的的事。
隻是來看她這種有來無往的事,鹿姝爾這樣的人,不會做的。
“我想帶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