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一。

又下著傾盆大雨。

晏溪行打著自己的傘走在雨中,沒來由的想到林鹿初的那把傘。

又大又安全,讓人心裏特別踏實。

剛越過一個小水窪,一抬頭就看到不遠處的前方,一個孤單又處處透著倔強的背影。

還是不變的黑傘黑衣黑褲黑鞋。

他也覺得很奇怪的是,就算下著雨還是很熱的天氣裏,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穿著長袖的。

“林鹿初。”他開口喊了她一聲,快步向她跑去。

跑到她麵前以後,對上她冰涼又探尋的目光,咧嘴一笑:“昨天的事情真是對不起,我真沒有覺得你有病的意思。我隻是上次感覺到你的手有點涼,我媽說女孩子手涼可能對身體不太好,女孩子還是身體最重要,你覺得呢?”

麵對晏溪行的討好,林鹿初麵無表情,眼神毫無情感,仿佛看了一團空氣說話,沒有任何回應的扭頭走進校門。

晏溪行望著她冷漠的背影。

心中腹誹,這麽記仇,不會是天蠍座吧?

“行哥你看,那個冰山美人。”

課間,雨停了些。

晏溪行和幾個兄弟一起扒在護欄旁百無聊賴的聊著天,忽然薑錦杉指了指樓下一抹黑色的身影。

看過去,林鹿初正和一個年輕女人說著什麽。

不是林鹿初在說什麽,全程林鹿初隻是沉默,甚至都不看對方。

隻是對方一直在說。

許是覺得林鹿初的態度太差了,那個女人沒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肩胛骨的位置,神情也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原本隻是微微讓人蹙眉的場景,下一秒,護欄邊幾個男生都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氣。

他們看到林鹿初直接抓住那人的手指,用力的反折過來,一瞬間那人的氣焰全部不見,曲著腰表情看起來很痛苦。

晏溪行看到林鹿初張嘴動了動,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那個女人連連點頭,林鹿初才鬆開她的手。

自始至終,林鹿初都沒有一丁點表情。

“太酷了,簡直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殺手,愛了愛了。”

薑錦杉一邊搖頭嘖嘖稱讚,一邊感歎。“就是不說話,可惜了。”

“說一句話手指給你掰折,說嗎?”

晏溪行雙手搭在護欄上,嘴角噙著笑。

林鹿初掰人手指的場景揮之不去。

薑錦杉慌張擺手,“那還是別了,我喜歡開朗點的女生,最好像個小太陽,長得沒那麽好看也可以,隻要性格好就行。”

林鹿初這樣的性格他hold不住。

半天不吭聲,他能被憋死。

晏溪行嗤笑一聲,再度看向林鹿初的身影。

她還是像往常一樣,冷若冰霜。

看似大步卻很緩慢的往教學樓走來。

身後那人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一分鍾後也轉身離去。

晏溪行的手在護欄上點了點,在上課鈴響起的一瞬間,和薑錦杉說:“中午別來找我吃飯,我有約了。”

“有約?”薑錦杉還沒反應過來,晏溪行走向教室後門,隻好扯著嗓子問:“什麽約啊?約誰啊?”

回答他的隻有消失在教室後門的背影。

課上,晏溪行明顯感覺到林鹿初的心情不太好。

一直垂著頭,雖然看不到表情,但能感覺到周圍的氣壓都低了不少。

沒多久林鹿初就趴到了桌上,披散的頭發擋住了全部的臉。

看起來好像一切都挺正常。

但期間晏溪行被叫上講台做了一道題。

因為有點難,所以在講台上呆的時間長了一點。

不知道後排哪個同學忽然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味道?”

聲音不大,但在空曠的教室裏,卻足以讓大家都聽見。

晏溪行下意識的朝林鹿初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大叫了一聲:“林鹿初!”

迅速向她跑過去。

忽然的叫喊讓老師和其他同學都嚇了一跳。

都看著他跑向林鹿初的座位。

晏溪行跑近了些,才確定自己剛才看見的事情。

她在咬自己。

一邊發抖一邊咬住自己的手臂。

晏溪行伸手拽她,第一次沒能成功,林鹿初的嘴仍然黏在手臂上。

手臂上的血跡正順著她的嘴角往下流。

桌上也沾了不少。

她臉上還掛著眼淚,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像是害怕,也像是在發泄。

數學老師也走過來,還沒開口問什麽事,也聞到了一陣血腥味。

在教室裏顯得格外突兀。

看林鹿初的狀態好像不是很好的樣子,轉頭和其他同學說:“先看一下黑板上的解題步驟,自習。”

他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晏溪行抓上林鹿初的手臂,微微用力,但沒有成功拽下來,隻好跟老師說:“老師,她可能有點不舒服,我想帶她去醫務室。”

數學老師點頭,“好的,注意安全。”

兩個人大概都要注意一下安全。

晏溪行拉住林鹿初的手臂,稍稍加大力氣,低聲耐心的跟她說:“林鹿初,你先把手放下來好嗎?”

林鹿初眼神失焦,像是沒有聽到他說話,仍然死死的咬著手臂,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林鹿初,你流血了,先鬆開,可以嗎?”

林鹿初仍然沒有反應。

晏溪行忽然覺得有些後悔,如果他跟媽媽學過怎麽引導一個‘病人’,現在也不至於這麽束手無策。

一般都是怎麽說來著?

想了想,他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伸手輕拍了幾下林鹿初的後背,“都過去了,相信我,現在沒事了,沒事了。”

林鹿初的眼神終於有了點波動,隻是微微上移幾秒,還沒和晏溪行對視,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手上和晏溪行正抗拒的力消失了。

由不得他多想,趕緊抱起她,往醫務室跑去。

抱起來的那一霎那,晏溪行有幾秒鍾的吃驚。

林鹿初的身高在女生裏算高的,但是沒想到抱起來會這麽輕。

寬大的衣服褲子下,不知道藏著怎樣瘦弱的身體。

醫務室。

醫生老師幫林鹿初包紮好傷口,盯著她看了許久,爾後搖搖頭,拉開了隔開的簾子。

“老師,她的手沒事吧?”

晏溪行上前兩步,看了一眼還在昏睡中的林鹿初,扭頭去問醫生老師。

“血已經止住了,但她的情況,不太樂觀,她手上還有其他的舊傷。”

醫生老師也沒想過會在醫務室裏碰到一個這樣的學生。

不知道是要心疼她。

還是要擔心其他的同學。

“舊傷?”

晏溪行皺眉,難道說像今天這樣咬手臂的情況,不是第一次?

醫生老師點點頭,“你可以掀開她的袖子看一看。”頓了頓,“我記得你媽媽是心理醫生?你可以幫幫她。”

晏溪行還沒有看到林鹿初手臂上的情況時,不是很明白為什麽醫生老師要這麽說。

等他掀開林鹿初的袖子之後,他忽然就明白了。

也明白了為什麽即使這麽熱的天她也還是堅持穿長袖,她也許不是不怕熱,隻是為了遮一些東西。

她的手臂和臉蛋一樣很白,所以每一道傷疤都像猙獰的烏蟲,突兀盤踞在她原本白皙細膩的手臂上。

手腕處有很深的幾道細長型疤痕,隻是看一眼,就能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割下去。

手腕往上,手臂的內側,也有深淺不一的細長條形疤痕,還有圓形,像是用煙頭燙出來的印記。

而手臂上,也是深淺不一的牙印,有些已經淡到快要看不出,有些的是黑痂剛剛脫落還留著肉粉色的嫩痂。

兩條手臂上都很難找出一塊完好的地方。

原來每一寸被衣袖遮住的皮膚,都是如此觸目驚心的。

晏溪行大腦一片空白,幫她把袖子放了下來,緩步走到隔間外麵,看著醫生老師,一時不知道開口能問什麽。

心裏堵得慌。

醫生老師往林鹿初的方向看了一眼,推了推眼鏡,低聲歎氣,道:“她有自殘的行為,需要有人對她進行心理幹預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