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薛蜜走後林鹿初癱倒在沙發裏發呆。

她其實沒有很反感薛蜜,比起鹿姝爾她可能更願意跟她打交道。

隻是一個年輕女人跟著有家室的男人,總歸是不被社會所接受的。

更別說連林誌國自己都並不是那麽接受她了。

她隻是覺得薛蜜可憐而已。

她自己一個人在海城生活,還隻是在學校這樣的地方,不愁吃不愁穿,都已經不那麽容易了。

薛蜜一個人被扔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林誌國沒有給她多少錢,年紀輕又沒讀過什麽書,也沒有掙錢的能力。

她遇到薛蜜的時候,薛蜜還被人討債,臉上青紅幾塊,一看就知道在這邊過得不好。

薛蜜十八歲的時候就跟著林誌國了,跟了他五年。

最後卻也隻落得一個打掉孩子,被送走他鄉的下場。

罪魁禍首卻還不管不顧。

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不被愛的人,都可憐。

不僅是薛蜜,她也一樣。

因為失眠,如果第二天不上課,林鹿初基本晚上不會再進房間睡覺。

實在不知道能做些什麽,林鹿初去了影音室看電影。

以為自己是看電影,但電影沒播多久林鹿初就開始發呆出神。

電影播放結束後,又轉回自動播放,周而複始循環——

沙發上忽然多了一個人。

林鹿初看過去,是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她看起來很開心,心情很愉悅,因為她的眉眼和嘴角都是微微上揚的。

察覺到她的目光‘林鹿初’也看向她。

兩個人沉默望著彼此,‘林鹿初’先開口。

她笑著,溫柔笑著,說:“如果你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了,就不要再堅持了。”

想到下午在學校的時候,想到論壇上的那些言論。

那些言語化作千萬支利箭,鋪天蓋地向她襲來,將她刺得血肉模糊,體無完膚。

而躲在言語背後的人,被黑暗籠罩,將自己的身軀很好的藏在無盡的黑暗中。

叫她無處追尋,無法揪出究竟是誰在作惡。

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林鹿初痛苦的閉上眼睛,覺得頭痛欲裂,雙手用力摁壓住自己的太陽穴,許久後才緩解痛楚。

再睜開眼,‘林鹿初’不見了,偌大的影音室隻有她自己一個人。

屏幕上,是已經不知道自動播放第幾輪的電影。

她從沙發上起身,走到床邊,將把房間遮得嚴嚴實實的窗簾拉開,一點點的晨曦微光映在她臉上。

周圍亮起燈的住戶隻有寥寥幾家,牆上的針指著淩晨四點,林鹿初一手抓著窗簾,看著在一片灰倦中亮起的稀疏鵝黃色暖燈。

他們應該很辛苦吧。

充足而辛苦,她想。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林鹿初才回**補覺不到四個小時。

動作遲緩的摸到手機,劃開接聽鍵,鼻音很重的“喂?”了一聲。

那頭是流雲彩透著疲倦卻歡快的聲音,“初初你還在睡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麽早給你的打電話的。”

林鹿初翻了個身,眼睛睜不開,困倦的問她:“有什麽事嗎?”

“沒別的事,就是今天我想去你家玩,你能把你家地址告訴我嗎?”流雲彩語速極快,語氣還帶著小心翼翼。

“當然。”林鹿初沒想過要拒絕流雲彩,連眼睛都沒睜開,就答應了她的請求。

掛斷電話後不到一分鍾,流雲彩就看到那個純白色頭像發來的精確到門牌號的詳細地址。

她正準備告訴晏溪行,還沒來得及退出,對話框又出現一條信息:

【這是我家的密碼,你到了就直接進來吧。】

流雲彩一時不知道該做出怎麽樣的反應。

初初就這樣把自己門的密碼告訴她了,是不是太過於信任她了?

她是和晏溪行一起到林鹿初家的,去之前還在超市買了許多水果零食。

兩個人提著大包小包出現在林鹿初家門前,猶豫了幾分鍾,流雲彩還是摁下了密碼。

林鹿初確實還沒有起床。

流雲彩隻是往裏走了幾步就頓住了腳,目光所到之處,都是青灰色的地毯,她還穿著在外麵踩過的鞋,這要是踩上了地毯,估計就洗不幹淨了。

晏溪行沉默打量著林鹿初家裏的陳設與裝潢,很常見的三室兩廳,能見到的顏色隻有黑白灰三種,過於清冷,沒有什麽人情味。

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就算是好心情也遲早被消耗殆盡。

他還在觀察,流雲彩已經掃了一圈,豔羨開口:“哇,初初家的風格我好喜歡,簡潔大氣。”

比起她家裏處處充斥著暴發戶氣息的金碧輝煌感,初初家幹淨太多了。

流雲彩看著玄關處一個小小的鞋架,上麵隻有林鹿初一個人的鞋子整齊擺放著。

不相信的拉開了完全是做擺設的鞋櫃,裏麵空無一物,散發出一股許久沒人使用過的陳舊味道,刺得她直皺眉。

“初初不會是一個人住吧?”流雲彩關上鞋櫃,直起身後轉身問晏溪行。

晏溪行沒回答,隻是眼神輕輕掠過那個小鞋架,上麵孤孤單單的擺著幾雙帆布鞋和板鞋。

和孤零零的林鹿初一樣。

兩個人都沉默了半響,流雲彩率先脫了鞋,“咱們幹站在門口也怪怪的,還是把這些東西先找個地方放起來吧。”

流雲彩把零食都放到了茶幾上,留了一些水果在桌上,另外一些放進冰箱。

打開冰箱門的一霎那,她著實驚住了。

比晏溪行還高的冰箱裏滿滿的隻有啤酒,其他連純淨水,水果或是食材都沒有。

“她在家裏到底吃不吃東西啊?”

晏溪行走過來看了一眼,拿出很多啤酒放到桌上,騰出來的空地,很快被水果和各種各樣的食材裝滿。

連冷凍區都沒放過。

路過垃圾桶的時候,兩個被捏癟的啤酒易拉罐橫躺在黑色的塑料袋上。

除此之外,肉眼再看不到其他的生活垃圾。

林鹿初醒來的時候聞到家裏有種別樣的味道,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鍾,發現已經十二點了。

這一覺睡得還挺久的,雲彩應該已經到了吧。

一拉開門,飯菜的香氣就鋪麵而來,聽到廚房的聲響,抬腳就往廚房走去。

沒想到雲彩還會做飯。

但才剛走到一半,客廳茶幾旁,坐在地毯上的女孩揮手和她打招呼。

雙眼眯成月牙狀:“你起來啦。”

流雲彩在這裏,那廚房的是誰?

還沒張口問,廚房的聲響停住,幾秒後晏溪行的身影出現在她視線裏。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頓了頓,還是沒有問出口。

晏溪行身上圍著圍裙,雖然突兀卻莫名有種氣質相符的感覺。

他看了她一眼,自顧自的將裝好菜的菜盤放到餐桌上,開口,語氣淡淡的:“怎麽了?”

“你還會會做飯呐。”林鹿初看到桌上的四菜一湯,帶著一些羨慕。

家裏雖然什麽工具都有,但她不會做飯,所以她家裏從來沒有開過火。

沒想到第一次開火,是晏溪行下廚。

也許是冥冥之中,有神在指引些什麽。

一頓飯三個人都吃得很開心。

流雲彩覺得能和林鹿初一起吃家常菜,是很難得的機會。

晏溪行覺得能讓林鹿初吃自己做的菜,還是坐在家裏的飯桌上和她一起吃飯,很是難得。

林鹿初覺得,能吃到晏溪行做的菜,能和她們在家庭餐桌上吃一頓家常飯,是很難得的事情。

也是很難忘的事情。

“冰箱裏的酒我拿了一點出來,未成年還是少喝一點酒吧。”

飯後晏溪行負責洗碗,把廚房和餐廳都收拾妥當之後,才走到沙發區域和林鹿初說話。

林鹿初正和流雲彩一起跪坐在地毯上,身上還穿著睡覺穿的睡裙,聽到晏溪行說話,此刻正微微仰頭望著他,眼神無辜又茫然。

‘咕咚’

他喉結微微動了動,咽下一口口水。耳根倏然發熱變紅。

從他這個方向看過去,能沿著裙邊看到大腿上半部分白皙又嫩滑的區域。

這大概是她除了合唱比賽那天以外,衣服遮擋皮膚最少的一次。

晏溪行微微側開臉,不敢再看林鹿初。

“我在家裏喝,上學的時候我是不喝的。”

林鹿初沒發現晏溪行的異樣,隻是強調自己在家喝,並不算違反校規。

聽到晏溪行要拿走她的酒,她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微微起身,半跪在地上,眉眼處都沾染上幾分焦急。

流雲彩還愣在一邊,林鹿初和晏溪行四目相對,寬敞的客廳靜默了兩分鍾。

然後響起晏溪行溫柔帶著一絲不容反對的聲音:

“初初,聽話。”

茶幾上的薯片包裝袋忽然傾斜,‘嘩啦啦’撒了一地。

當事人還沒開始說話,流雲彩低頭看到撒到身上的薯片。

忽然沒了再吃的心情。

手裏的薯片它忽然就不香了。

她剛才聽見了什麽?

她是不是打擾了?

她是不是不該來?

不對,今天不是她先說的要來嗎?

怎麽主場好像變了呢?

她抬頭,兩個人還是無言相望,“那個,”在已經足夠尷尬的氛圍裏,伸出手,更加尷尬的問道:“薯片幫忙收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