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燕來樓上初相見(中)

第三波進門的,是一群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

為首者腰係綴滿寶石的玉帶、腳踩鹿皮六合靴,麵色倨傲,看誰都是俯視的目光,好似自己就是人間太歲神,此刻滿麵怒容,拿折扇指著被圍毆的狼狽文士。

“混賬東西,卑賤的庶民,中了進士有了官身,就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敢在本公子麵前拿捏姿態,不識抬舉,給我往死裏打!”

話說完,瞥見趙寧等人,倨傲公子微微一怔,旋即麵色便陰沉下來,好似瞧見了生死仇敵,掃了一眼屋中杯盤狼藉的亂象,頓時嘴角一揚充滿譏諷。

他輕蔑道:“又是你們這三隻阿貓阿狗。燕平城這麽大,沒別的地兒給你們撿垃圾了嗎?本公子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要被你們髒了眼,真是晦氣!”

他身後站著一個矮個子紈絝,看到趙寧就像見了猴子,指著對方用誇張的語氣道:“趙公子,別來無恙啊?聽說你最愛的女人,拋棄了你這個堂堂趙氏家主繼承人,就為跟範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夥私奔?

“哈哈哈,你是不是不能滿足她?是不是小兄弟不行?不然這事還真沒法解釋啊!”

趙寧聞言,眼中寒芒一閃。

率先開口的家夥名叫徐知遠,是當朝宰相徐明朗的嫡子,也是門第俊彥裏麵的頭麵人物,矮個子是參知政事劉牧之的嫡子,名叫劉新誠。

他們跟將門子弟向來不和睦,雙方在燕平街頭沒少爭風吃醋、群起鬥毆。

尤其趙寧、魏無羨、陳安之三兄弟,乃是紈絝圈子裏出了名的狠人,這兩年來打遍四方罕逢敵手,卻跟徐知遠、劉新誠等人勢均力敵。

隨著朝堂上文武之爭愈演愈烈,這股風潮也蔓延到了紈絝群體,所以雙方每回碰麵,彼此都不會有好臉色,互相誰看誰都不順眼,沒少起衝突。

“聽說趙公子被那對癡情男女當街刺殺,差些一命嗚呼,這可真是奇聞怪談呐!趙公子啊趙公子,沒了心愛的女人,隻能來青樓尋歡了?你還真是可憐......”

徐知遠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剛起,就看到一個酒壺呼的一下飛了過來,連忙拿扇子將酒壺撥開,卻被灑出的酒水潑了一臉,不等他發怒,陳安之偌大的拳頭已經到了他鼻前!

“直娘賊,敢在你陳祖父麵前滿嘴噴糞,今日我就替你爹好生管教你!”

陳安之火爆性子上來,哪裏會容得了徐知遠大呼小叫,一拳砸在對方鼻梁上,給對方的鼻血轟了出來。

“陳安之你個混蛋,究竟是勳貴的狗還是門第的人?”

徐知遠被酒水撒進了眼睛,疏於防備,讓陳安之奔襲得手,隻能捂著飆血的鼻子後退,酸疼讓他的眼淚都要流出來,氣得跳腳大罵,招呼身後的人一起上。

“乖孫子,我是你祖父!”陳安之欺身而進。

眼看陳安之又一次率先動手了,趙寧和魏無羨自然不會坐著,一起從食案後蹦了出來加入戰團。

他倆之所以會跟陳安之這個文人門第家的俊彥,混在一起,起初就是看中了對方一言不合就揮拳揍人的狠勁,而且戰鬥風格強悍,比將門虎子還要將門虎子,很對自身胃口。

趙寧拖著食案,衝出兩步,輪圓了狠狠砸向劉新誠的額頭。

劉新誠也是禦氣境初期,之前跟趙寧沒少交手,雙方實力在伯仲之間,這下也是主動衝過來,本以為會像往常一樣,跟趙寧鬥個不相上下,孰料剛一動身,施展“鏡水步”的趙寧身形一閃,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人就到了麵前。

劉新誠大驚,怎麽都沒想到趙寧會這麽快,但他也不是棒槌,哪裏會用腦袋接食案,連忙低頭矮身弓背。

躲得了腦袋躲不了身子,趙寧手中的食案,在他脊背上嘭的一聲四分五裂,劉新誠悶哼一聲,重重撲倒在地。

不等他爬起,又被魏無羨一屁股坐在背上,這下他肋骨都斷了兩根,疼痛難當,發出殺豬般的慘叫,一時再也爬不起來。

大家修為實力都差不多,沒一個超過禦氣境初期的,在不動用符兵的情況下,也不怕把房子拆了。

陳安之最先出動,雖然給了徐知遠鼻梁結實一拳,但隨後就被兩個公子哥圍攻,再也沒能摸到徐知遠一下。

陳安之身上很快就挨了不少拳腳,但他根本就不做防禦,別人給他一拳,他已經會還人家一腳,肚子上被人給了一肘,他就會揪住對方的耳朵,拿額頭去撞人家的鼻子。

打得非常血腥,雖然吃虧不少,但勝在氣勢凶猛。

就在陳安之腰眼上挨了一踹,要被人用花瓶砸在腦門上的時候,趙寧衝了過來,一把將他釀蹌的身體扶正,順勢一記肩撞,將那個舉花瓶的紈絝撞翻。

趙寧踩著倒地紈絝的胸膛,不理會對方的嚎叫,撲向剛剛在門外給流血鼻子裏塞了棉團,準備回身再戰的徐知遠。

“趙寧你這豎子,在代州被嚇慘了吧,哈哈......”

徐知遠躬身側步,輕鬆避過了趙寧的撲擊,得意的剛出言嘲諷,就被趙寧一記鞭腿掃在耳朵上,腦袋猛地一歪,在門板上撞出了一個大洞。

他心頭猛震,腦袋嗡嗡作響:“這廝的腿是怎麽抽過來的?”

跟趙寧是老對手了,徐知遠自忖對趙寧知之甚深,以往兩人廝打,他仗著武藝非凡,時不時還會沾點便宜,這回卻根本沒看清趙寧的動作,就遭受重創。

在門板上撞得猛烈,徐知遠鼻子裏塞的棉花被擠出來,鼻血又開始往外飆。

不等腦子發懵的他反應過來,就看到趙寧的拳影暴雨一樣襲來,他駭得心髒猛跳,連忙雙手護頭。

卻不妨小腹被狠狠來了一下,慘叫一聲,放下一隻手,想要保護小腹,鼻子上又挨了一拳,這下他自己都聽到了骨裂聲,眼前一黑,差點兒疼暈過去。

萬般無奈,徐知遠隻能抱著腦袋蹲下,任憑趙寧拳打腳踢,再也沒有反手之力。他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快被打斷,眼淚也跟著要淌出來。

眼看趙寧手裏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圓凳,徐知遠亡魂大冒,連忙惶急的大喊讓人來幫忙,救自己。

“這家夥怎麽去了一趟代州,戰技突然變得如此精湛?!”徐知遠被人拖走的時候,心裏猶自驚詫不已。

他看到過來掩護自己的一個紈絝,被趙寧一通密不透風的組合技,給眨眼就打倒在地,再也不能像先前那樣跟趙寧周旋。

徐知遠這一方本來有六人,都是本事不俗的世家子,外加兩個家丁打手,結果打到最後,反倒是他們全都趴下了。趙寧三人還都站著,雖然歪歪斜斜的不好看,但勝負再明顯不過。

其中有兩個倒地的紈絝捂著擋,在地上打著滾痛苦哀嚎,尤其悲慘。

那是魏無羨的傑作,這廝混戰的手法十分陰險不堪,不是黑虎掏心就是猴子摘桃,最喜歡挑下三路招呼,為人所不齒。

“趙寧你給我等著,咱們秋獵上見,有本事到時候再較量,看我不打得你哭爹喊娘!”徐知遠見勢不妙,捂著流血的鼻子,連滾帶爬的率先狼狽逃竄。

這場麵話並沒有什麽用,聚集在走廊上圍觀的藝伎、客人們,發出的噓聲就像是錐子,刺得徐知遠跑得更快了。

“今天這架打得真是痛快!”陳安之暢快的哈哈大笑,將那些紈絝連踢帶踹的趕出門,看著他們屁滾尿流的逃走,笑得愈發豪邁大聲。

“寧哥兒的武藝精進得太多了吧,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招招製敵!”魏無羨那雙被臉上肥肉擠得很小的眼睛,閃爍著洞察萬物的智慧光芒。

武藝、戰技這種東西,需要在戰鬥中日複一日的錘煉,他們今天以寡敵眾能贏,並不是修為境界上有優勢,而是因為趙寧的戰技已經甩了對方幾條街。

到底是紈絝鬥毆,又不是生死搏殺,沒誰會痛下殺手,以命相搏,大家都是家世顯赫之輩,真把誰打死打殘了,後果會很嚴重,而且也沒有必要,在這種時候,戰技的優勢就被放大了很多。

“你們當我閉關是白閉的?”趙寧當然不能說這是前世十年沙場拚殺,於生死中磨練出來的戰鬥技術。

他在唯一一張完好的食案後,掏出來兩個酒壺,丟給陳安之與魏無羨一人一個,然後便兩手空空了,隻能吆喝老鴇子上酒。

這雅間經曆過三兄弟的胡作非為,剛剛又大戰了一場,物件損壞得厲害,已經是狼藉不堪,在陳安之的提議下,眾人幹脆換了一個雅間。

在進入新的雅間之前,作為紈絝鬥毆的勝利方,趙寧等人依照慣例,很大方的賠償了青樓損失。

這種賠償當然不是原價。雖然老鴇子是這麽說的,但隻看她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樣子,就知道大賺了一筆。不過趙寧等人也懶得計較這些。

身為燕平城乃至整個大齊皇朝,最頂尖的世家公子,還都是各自家裏備受重視的嫡子,這點錢財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那兩個被徐知遠叫人圍毆的青年士子,對趙寧等人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當然是連連致謝——在徐知遠看到趙寧的一瞬間,他們就被遺忘了。

依照陳安之的性子,既然知道了對方不過是寒門士子,也就沒有多跟他們聊天的意思,應付兩句就準備讓他們離開。

雙方身份不同,沒有平起平坐的道理,況且大齊文武之爭愈演愈烈,趙寧和魏無羨都是將門子,跟他們隻怕也沒甚麽好說的。

但趙寧和魏無羨兩人,卻是同時叫住了他們,並且請他們入席,跟自己一同飲酒,態度頗為熱切的交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