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樓弦月(18)
挨了一耳光,元箏半邊臉都沒了知覺,她下意識掙紮了一下,元林今天喝了點酒,本來就在氣頭上,被她這麽一反抗,火氣跟澆了滾油似的,他抓起旁邊的書就往她頭上一頓抽,一邊打一邊罵:“我真是倒了血黴才有你這麽個妹妹,要不是因為你,小玉就不會跟我分手,我們家也不會這麽丟臉,你這個掃把星!賤人!!”
元林發了一頓火,漸漸有些累了,他停下手坐在旁邊喘粗氣,這才發現剛才隨手抓起來的書是高中英文課本,看著課本,他怒從心起:“還在做上大學的夢,你還有臉做夢!像你這樣的破鞋,降價處理都不一定能賣出去!!”
元箏:“……”
元林說完,當著她的麵把英語課本撕成兩半扔進垃圾桶,轉身走出雜物間。
元箏怔怔的看著元林的背影,半晌才爬到床邊,把課本從垃圾桶裏撿起來,用力抱在懷裏。
小時候隔壁鄰居總愛聽戲,戲文裏咿咿呀呀唱過一句讓她印象深刻的詞:有人出生享盡榮華富貴無上尊榮,不知煩惱為何物,有人一生庸庸碌碌一事無成,為幾鬥米折斷腰。
命運這種東西,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
就像樓弦月說的那樣,有些東西出生的時候沒有,那這輩子大概率都不會有了。
元箏一直都覺得自己不貪心,她想要的東西不多,無非是像大部分普通家庭那樣,有個疼愛自己的父母,脾氣好一點的哥哥,和在外邊受了委屈能回家哭訴的安全感。
四歲那年父親去世,母親帶著她和哥哥從奶奶家搬出來,自那以後,她的人生像一個急速下墜的熱氣球,每天都充滿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觸底墜毀的焦慮和不安。
母親到處打零工,供大她十一歲的哥哥元林上高中,可因為窮和累,她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一點點小事都能讓她破口大罵,兄妹兩人在這種環境中過得小心翼翼,才四歲的她更是學會了看人臉色。
後來元林高考落榜,連大學門檻都沒邁進去,本來成績不錯的他深受打擊一蹶不振,在家頹廢了幾個月後,他選擇出去打工,減輕母親的負擔。
但是打工三個月,他被拐進一家傳銷組織,聽信上線說的所謂“賺大錢”,回家騙走了母親所有的積蓄,直到組織窩點被警方搗毀,他還對能賺大錢這件事深信不疑。
這件事讓他成為城中村這一帶口口相傳的笑話和反麵例子,那段時間隻要他一出門,就有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告訴自家孩子不能學他。
生活壓力和輿論壓力像兩座大山,把元林壓垮了。
他變得不務正業,學會抽煙酗酒,喝多了回家砸東西和罵人,有時候氣急了還對妹妹和母親動手,家變得不像家,那會兒元箏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她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然後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
她不能跟母親和哥哥一樣,徹底爛在這個泥潭。
直到高三那年,元林交了個女朋友小玉,小玉是一家高級夜總會的服務生,平時來往的都是名流權貴,養成了眼高於頂的習慣。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元林對小玉上了心,為她改掉了很多壞習慣,並找了份工作收心過日子,可不久小玉懷孕,對元林提出結婚,但有個條件,她要80萬彩禮。
80萬彩禮,對元家來說無異於天價,元林苦苦哀求,小玉卻不肯妥協半分,並揚言如果拿不出來,那她就打掉孩子分手。
元林快三十歲了,成家的念頭無比強烈,他把主意打到了元箏身上。
元箏長得不錯,加上才十七歲,這個年紀的少女正是最嬌嫩的時候,他通過地下機構聯係上一個年過半百的富商,以120萬的價格把元箏“賣”給他。
這件事被躲在門後的元箏聽了個一清二楚,交易那天,她躲在學校遲遲不敢回家,直到學校保安來巡夜,發現了她,她才離開。
走出學校,她無處可去,不知不覺走到學校旁邊的巷子裏,那雙手從後麵伸上來捂住她的嘴時,她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今晚能死在這裏就好了。
事情發生後,第二天江胤川在巷子裏找到渾身血跡斑斑的她,這件事引起了極大關注,同樣的,那位富商也知道了,“髒了”的她自然無法再賣出高價,後果就是交易失敗,元林沒拿到那筆錢,小玉打掉孩子分手。
元林幾乎快瘋了,他把一切過錯都推到元箏身上,一開始說她害死自己的孩子,說她逼得他跟小玉分手,到後來家裏無論發生什麽倒黴事,都會被認為是她這個“賤人”“喪門星”害的。
生理和心理上雙重壓力下,元箏患上抑鬱症,為了防止元林再把她賣掉,她在高考前夕從學校教學樓跳下,並裝起了癱瘓,她寧願在輪椅上待一輩子,也不願意被當成貨物一樣賣掉。
在她灰暗的人生中,江胤川像一束照進她生命裏的光,為了留住這點溫暖和光明,她編造了一個引起全網震動的謊言,成功引起無數人的同情和關注,每次看著網上那些侮辱咒罵樓弦月的內容,她心裏就會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感。
任你樓弦月有權有勢,攤上這種事還不是得惹一身騷?
這輩子她都要背上霸淩同學的罪名,無論過多少年,同學聚會談起樓弦月這個人,大家印象最深刻的永遠是她在高中時期如何毀掉同學。
親手把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從象牙塔扯落泥潭,看著她在淤泥裏滾得一身狼狽,這種感覺讓她前所未有的痛快。
可她沒想到這個在她看來天衣無縫的謊言居然有被戳破的一天,這一天還來得這麽猝不及防。
外麵再次響起敲門的動靜,緊接著是元林暴躁的怒吼:“你他媽再敲一次門試試!老子砍斷你的手!”
元箏蜷縮在**,痛苦地捂上耳朵。
外麵天慢慢黑了,她眼睜睜看著從通風口照進來的那束光隨著天黑漸漸消失,房間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她打了個哆嗦,心裏寒得她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