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小毛初次到莫幹山路,見過春香,之後半個月,兩個人就結婚了。新婚之夜,小毛一副不情不願,不聲不響,欠多還少的樣子,符合處男情景。春香長幾歲,二婚,識敦倫,懂事體,這天夜裏,多吃了幾盅,順了酒氣,兩個人近身,春香態度放鬆,關了床頭燈說,萬福瑪利亞,小姐姐問小毛,可以叫老公了吧。小毛不響。春香說,我叫了。小毛說,叫我小毛。春香說,我如果講私房話,小毛叫我啥。小毛說,叫小姐姐,或者春香。春香說,叫家主婆,香香,老婆,隨便的,到了被頭裏,小毛叫我啥。小毛不響。春香說,如果叫老婆,就貼心了。小毛不響。春香說,小姐姐講一隻故事,要聽吧。小毛拉開一隻手,不響。春香笑說,從前有個男人,姓戇名大,叫戇大,男人討娘子,洞房花燭,樣樣事體,由男人做主,先拿一雙紅筷子,夾起蓋頭布,新娘子照理一動不動。春香推推小毛說,結婚當夜,男人要做啥呢。小毛不響。春香說,講呀。小毛說,我不曉得。春香貼緊說,老實人,小姐姐就喜歡小毛老老實實樣子。小毛不響。春香說,當天夜裏,戇大一動不動,一夜睏到天明,新娘子怨極,第二天吃了早粥,新娘子去汏碗。阿媽娘問,阿大,夜裏好吧。戇大講,蠻好。阿媽娘問,做了點啥。戇大講,夜裏還做啥,一睏到天亮。阿媽娘講,獨頭獨腦,新倌人,要睏到新娘子上麵,懂了吧。戇大講,曉得了。小毛說,不要講了,這種故事,可能吧。春香箍緊小毛說,夫妻之間,這種故事要經常講,如果小毛聽過,換一隻。小毛說,下作故事。春香說,清清爽爽的故事,這日天,阿媽娘到田裏去捉草,戇大就做木匠,搭了一隻雙層鋪,新娘子講,做啥。戇大講,我娘講的,結了婚,我要睏上麵。新娘子不響。第二天吃了早粥,新娘子去汏碗,阿媽娘拉過兒子問,阿大,夜裏好吧。戇大說,睏得好。阿媽娘問,聽到雞叫吧。戇大講,聽不見。阿媽娘問,夜裏做點啥。小毛說,重複故事,不要講了。春香貼緊小毛說,戇大回答,一夜睏到天亮。阿媽娘看到雙層鋪講,獨頭獨腦,新倌人嘛。春香講到此地,貼緊小毛耳朵,講了幾句,小毛覺得癢,讓開一點。春香說,後來呢,阿媽娘就到田裏去捉草,第三天,戇大吃了早粥,新娘子汏碗,阿媽娘問,阿大,夜裏好吧。戇大講,睏得蠻好。阿媽娘問,做了點啥。戇大講,蠻好呀。講到此地,春香說,接下來呢。小毛說,我哪裏曉得。春香說,猜猜看。小毛說,可以結束了。春香說,阿媽娘夜裏關照了啥。小毛說,剛剛耳朵裏癢,聽不清爽。春香說,小毛裝老實,這天一早,阿媽娘問,事體做過了。戇大講,做了三趟。戇大到床鋪下,拉出一隻夜壺,朝馬桶裏一塞講,姆媽要我一夜擺三趟,看見吧,就這樣子,一趟,兩趟,三趟,阿媽娘講,戇大呀,戇大呀。戇大講,姆媽做啥。此刻,小毛心裏的冰塊忽然一熱。春香說,阿媽娘夜裏講了啥。小毛說,我不聽了。春香說,到底講啥呢,否則不會做出這種動作。小毛說,這種下作故事,可以一直講下去的,有啥意思。春香說,嗯,會講的人,可以講十五個來回,阿媽娘捉十五趟草,新娘子汏十五次飯碗。小毛說,我隻想做戇大,我就是戇大。春香說,瞎講了,我以前,每一趟看見小毛打拳,心裏就吃不消一趟,真的。小毛拉過春香說,不要講了。春香說,當時我一直想,小毛太有精神了,太有勁道了。講到此地,春香的聲音已綿軟無力,也就委身薦枕,兩個人熟門熟路,一鼓作氣,三鼓而歇,交頸而眠。
第二天吃了早粥,春香汏了飯碗,拉過小毛,輕幽幽說,我跟小毛,等於是先結婚,後戀愛,真好。小毛說,上一次,春香是先戀愛,還是先結婚。春香低頭說,講起來,當時有場麵,擺了酒水,其實是太匆忙,忙中出錯。小毛說,是春香太急。春香麵孔一紅說,是我娘太急,聽信一個江湖郎中的瞎話,結婚就等於衝喜,我娘的氣喘病,就會好。當時我隻巴望娘身體好,但我隻相信上帝意誌,我娘講,衝喜,這是迷信,隻是呢,春香也不小了,我做娘的,如果吃到一杯喜酒,口眼就可以閉,上帝也講過,如果點了燈,不可以隻擺泥地上,要照亮一家人,當然了,約伯身邊,也無子無女,無牛無羊,窮苦到了極點,照樣堅信不疑,但上帝也講了,人是一棵樹,最好按時結出果子來,葉子就不枯幹,這是上帝意思,也是做娘的最後心願。春香講到此地,落了眼淚。小毛拿出手絹來,春香抱緊小毛說,當時我想來想去,糊裏糊塗,已經想不出,主耶穌,到底是橄欖山升天的,還是加利利山了,腦子裏一片空白,第二天,江湖郎中帶了我,去廠裏看男人,到了印染十五廠,第三車間的大食堂,兩個師傅買來飯菜,男人立起來,相貌可以,看看我,雙方點了點頭,就算認得,攀談了幾句,大家坐下來吃中飯,之後,我就跟郎中回來,郎中一路對我講,愛情,可以婚後再談,隻要兩人八字合,肯定恩愛。等我回進房間,我娘講,耶穌講過,人不肯婚配的理由,多種多樣,有的是生來不宜,也有人為原因,是為了天國緣故,春香是為啥呢。我不響。我娘講,還是結婚吧。我不響。郎中講,運動階段,可以破舊立新,談戀愛,已經是舊風俗了。我不響。郎中講,一對工人階級,國家主人翁,組成紅色家庭,白天車間裏搞革命,夜裏眠**讀報紙,兒女英雄,神仙眷屬,瑟好琴耽,讚吧。我低頭不響。郎中講,良辰吉日,向領袖像三鞠躬,六禮告成,多少好。我不響,我心裏不答應,我要戀愛結婚。我娘講,運動一搞,教堂關門做工廠,春香的腦子,要活絡一點,心裏有上帝,就可以了,上帝仁慈。我不響。我娘輕聲講,聖保羅講了,婚姻貴重,人人謹敬遵奉,就是上帝的意誌。我低頭不響。郎中講,老阿嫂就算證婚人吧,新郎倌不是教徒,現在也走不進教堂,也買不到戒指。我娘輕聲講,是的是的,上帝實臨鑒之,請大施憐憫,榮耀聖名。當天夜裏,我娘做了禱告,我到蘇州河旁邊,走了兩個鍾頭。第二天一早,我幫娘去買藥,回來一看,**,椅子上,擺了雪花膏,嘴唇膏,新木梳,新買中式棉襖,罩衫,藏青呢褲子,高幫皮鞋,棉毛衫褲,花邊假領頭,針織短褲,本白布胸罩,尼龍花襪子。我心裏一嚇。我對上帝講,我要結婚了。上帝不響,像一切全由我定。我娘也不響,房間裏是新衣裳氣味,還有中藥味道,吃了中飯,時間到了,我娘有氣無力,悶聲不響,拿起衣裳,看我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一切預備定當,大概,這算上帝的安排,上帝的意誌,男家昌化路的弄堂裏,已經拉了帆布,請了師傅,借了五桌湯盞碗筷,三車間小師傅踏來兩部黃魚車,樟木箱一對,葛絲緞子被頭六條,花邊鴛鴦戲水枕頭,龍鳳枕頭,包括繡紅字抓革命促生產枕頭,一共四對,變戲法一樣。男家全部備齊,拖到弄堂裏,讓我鄰居看,我低了頭,裏外穿新衣裳,不會走路。我娘講,乖囡,車子來了,走吧。我講,新倌人呢。娘講,是呀。小師傅奔進來講,新倌人去排隊,去買什錦糖了。娘講,為啥不來接,不應該。我娘氣急,胸口一悶。小師傅講,還是去了再講吧,馬上就炒菜了。我隻能答應,兩個人坐一部黃魚車,我幫娘裹緊了被頭,旁邊擺氧氣橡皮袋,路上冷風一吹,我娘接不上氣,我就送氧氣管子,一路小心,到了昌化路,帆布棚外麵,兩隻大爐子燒火,棚裏擺了砧板,碗盞,生熟小菜,新房間,位於底樓前廂房,男家已經布置停當,公婆住的客堂,拆了大床,擺了兩桌,其他幾桌,借鄰居房間,我走進去,新倌人已經坐定,我攙扶娘也坐定當,每次有客人來,新倌人起來招呼,然後坐下去,笑一笑,有禮貌,等大家吃了喜酒,我送娘爬上黃魚車,然後回到新房間,男人穩坐床沿,看我進來,幫我脫了衣裳,這天夜裏,簡直不談了,直到第二天一早,總算看明白,新倌人是蹺腳,走一步,踮三記,過了半個月,我娘故世,我從火葬場出來,立刻逃回莫幹山路,從此不回昌化路男家。小毛不響。春香說,這不是春香嫌避殘廢人,我不應當受欺騙,這個男人,修外國鐵路受工傷,是光榮,應該大大方方。春香講到此地,低頭不響。小毛說,講呀。春香說,出國時間長,開山鋪路,比較悶,工友講各種故事,男人記性好,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可以講三四個不同樣,白天講得我昏頭昏腦,夜裏講得我眼花落花,真要做具體生活,就嚇人了。春香講到此地,低頭不響。小毛說,我的師姐,金妹的男人,也比較嚇人,力大無窮,每夜要衝冷水浴,因為身體太熱,太燙,要冷卻,但是夜裏到了**,還是發熱發燙,每夜不太平,後來工傷過世了,否則,金妹也要離婚了,因為夜裏像打仗,實在嚇人,實在吃不消。春香冷笑說,如果是這種樣子的男人,我就不離了。小毛說,啥。春香說,我這個男人,是口頭故事員,口頭造反派,身上一點苗頭,一點火頭也看不到,隻能想其他下作辦法。小毛說,啥意思。春香說,簡單講,就是下身畸形,不及三歲小囡,上廁所,就要坐馬桶,如果立直了小便,就漏到褲子裏。小毛朝後一靠,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時光飛快,有一日清早,春香說,小毛醒醒了。小毛動了一動。春香說,起來吧。小毛睜開眼睛。春香說,看一看,有啥變化了。小毛手一伸。春香笑說,摸我肚皮做啥。小毛說,有小囡了。春香說,這要聽耶穌了,我不可能讓一根頭發變顏色,我不做主的。小毛說,有啥變化呢。春香說,我隨便講的,起來吧。春香一拎床頭的拉線開關,外間的燈光,照亮臥室一排小窗。小毛穿衣起來,發覺外間牆上,貼了一大張領袖像。小毛說,廠裏開追悼會,我也領了一張。春香輕聲說,我要討老公歡喜,十字架收起來了。小毛說,為啥。春香說,老公喜歡啥,我就做啥。小毛說,一定又去了大自鳴鍾。春香說,嗯。小毛說,我姆媽亂講啥了。春香說,姆媽講得對,做人要講道理,上啥山,捉啥柴。我想來想去,覺得貼領袖像比較好,小毛比較習慣。小毛說,我無所謂。春香說,老公太客氣了,講起來,生活習慣是小事,其實有大影響,夫妻過得適意,相互要尊重對方,就不會鬧矛盾。小毛說,樣樣神仙菩薩,我可以相信,無所謂的。春香笑說,小毛如果信了耶穌,等於是耶穌走進加利利山,最高興的事體了。小毛笑笑說,記得我娘講過,1953年3月份,斯大林過世,天崩地裂了一趟,鼻涕眼淚一趟,現在,又來了一趟,當時每人要付一隻角子,去買黑紗,廠裏的鍋爐間,馬路大小汽車,全部鳴汽笛,這次呢,領袖一走,情況有變化,黑紗免費了,看樣子,運動差不多了,改朝換代,市麵鬆得多,總歸兩樣了。春香說,以前是真苦呀,我幾個教友姐姐,堅持掛十字架,群眾立刻采取行動,讓姐姐親手摜到煤球爐裏去燒。小毛說,狠的。春香說,現在呢,一個房間,總不便兩種場麵,我已經明白了,隻要心裏有,就可以嘛,我一個教友姐姐,肌肉萎縮,全身一動不能動,兩眼漆黑,心裏有了願望,主的榮耀,就直到永遠,姐姐每一樣就看得見,心裏可以畫十字。小毛說,真的。春香說,比如現在,天花板有十字,房子,馬路,昌化橋欄杆,玻璃門窗格子,仔細一看,就有。小毛不響。春香靠過來說,老公,歡喜我對吧,親我一記。小毛親一記春香說,我歡喜。兩個人講到此地,也就起身。春香點洋風爐,燒泡飯,小毛疊被鋪床。等兩人坐定吃飯,小毛說,理發店裏,生意還好吧。春香說,還可以。小毛說,看見啥人了。春香說,二樓爺叔。小毛說,還有呢。春香筷子一擱說,對了,二層樓的海德銀鳳兩夫妻,已經調了房子,搬到公平路去了,據說離輪船碼頭近,比較方便。小毛說,搬場了。春香說,搬了一個多月了。小毛悶頭吃泡飯。春香說,新搬進一對小夫妻,男人做鐵路警察,女人叫招娣,做紡織廠,剛生了小囡。小毛不響。春香說,招娣的胸部窮大,奶水實在足,姆媽笑笑講,實在太脹,就讓警察老公幫忙吃一點。小毛不響。春香說,二樓爺叔見了我,見了招娣,一直笑眯眯。二樓爺叔講,春香,有寶寶了吧。小毛笑笑說,爺叔討厭剃頭師傅,對我,一直是不錯的。春香說,爺叔問,小毛為啥不回來,最近好吧。我講,小毛評到車間先進了。二樓爺叔講,讚。旁邊招娣講,這有啥呢,我老公,得過兩年鐵路段先進分子,一直跑長途,我有啥意思呢。當時,我表麵不響,心裏明白,女人獨守空房,確實是苦的。後來招娣講,據說這位小毛,拳頭打得好。小毛說,少跟招娣囉嗦。春香說,嗯。我當時不響,隻是笑笑,預備走了。二樓爺叔講,代我望望小毛。小毛說,爺叔太客氣了。春香說,是呀,要麽今朝下了班,我陪小毛,再到老房子走一趟,去看看姆媽。小毛說,這就算了。春香說,小毛,要多去大自鳴鍾三層閣,去看看姆媽,結了婚,一直不肯露麵,鄰裏隔壁,以為是我的意思,這就不好了。小毛不響。
時間飛快,小毛結婚兩年半,春香已懷孕四個多月。當時匆忙結婚,小毛也因為情緒不穩,結婚擺酒,朋友同事一個不請,小毛娘心裏過意不去,一直想辦個一桌,彌補遺憾。這一次,小毛預先邀了鍾表廠樊師傅,葉家宅拳頭師父,金妹,建國,小隆興等,借鄰居一隻圓台麵,請大家來吃中飯。金妹帶來一套絨線小衣裳,建國兄弟,拿出兩聽麥乳精。樊師傅複雜一點,中央商場淘來四隻輪盤,廠裏做私生活,全部短尺寸,拎到莫幹山路,看不出啥名堂,十幾分鍾,配出一部童車,皆大歡喜。春香因為保胎,陪大家講講談談。小毛娘炒菜,小毛做下手,金妹幫忙。等大家坐定。小毛娘先敬樊師傅一盅黃酒說,多虧樊大師傅幫忙,促成這樁好姻緣。兩個人吃了。一旁的拳頭師父有點尷尬,認為當時小毛猶豫不決,是最後走到葉家宅,師父與金妹苦口婆心勸導,最終才答應結婚。金妹說,我是橫勸豎勸,這樁好姻緣,得來不容易,想當初,小毛一麵孔的不情不願。樊師傅笑笑。小毛娘有點窘。春香起身說,各位師父,台子上麵,我最感恩了,也最感激,讓我現在認認真真,敬各位師父,敬金妹阿姐。春香咪了半盅。樊師傅與拳頭師父吃酒,稍微輕鬆一點,後來酒多了,稱兄道弟,分別跟小毛春香,講了一番成家立業的道理。這桌飯吃到後來,建國透露了一條特別消息,江蘇省,已經有社辦廠了,專門請上海老師傅抽空去幫忙,出去做兩天,賺外快四十塊,等於半月工資,這是上海工廠裏最了不得的大新聞。等席終人散,小毛送了客,回來幫娘汏碗,收作清爽,小毛娘匆匆回去,已經下午四點敲過。房間裏,隻剩小毛。春香到裏間休息,一覺醒來,已經夜到。小毛麵前一片漆黑。春香起身說,老公。小毛不響。春香開電燈,小毛看看春香,獨自發呆。春香說,老公想啥。小毛不響。春香說,有啥不開心了。小毛說,我開心呀,吃了點酒,喜歡靜一靜。春香說,我明白了。小毛不響。春香說,小毛想啥呢。小毛不響。春香說,小毛是想朋友了。小毛不響。春香說,想滬生阿寶對吧。小毛說,瞎講八講。春香說,今朝台麵上,隻是老公的師父,同門師兄弟,我心裏一直是想,小毛的好朋友呢,自家的貼心好朋友呢。小毛說,朋友太忙,我一個也不請了。春香說,做男人,要有最好的朋友,如果一道請過來,有多好。小毛不響。小毛最想不到的是,五個月之後,到了最關鍵階段,春香同樣講到這一段。當時春香已經臨產,但胎位一直不正,忽然大出血,送到醫院急救,產門不開,預備做手術,但遲了一步,先救大人,再救小囡,結果最後,一個也救不到。春香到了臨終彌留之際,麵孔死白,對小毛笑笑說,小毛,現在我最想曉得,主耶穌,是橄欖山升天的,還是加利利山。小毛心裏傷慘,五中如沸。春香說,老公,小毛,不要哭,天國近了,我去天堂拜耶穌,我是開心的。小毛不響。春香說,不要擔心我。小毛落了眼淚。春香說,隻覺得,我走了以後,老公要孤單了,太孤單了,我有自家的教友姊妹,老公要有自家的好朋友。小毛眼淚落下來。春香說,老公要答應我,不可以忘記自家的老朋友。小毛不響,悲極暈絕,兩手拉緊了春香,眼淚落到手背上,一滴一滴,冰冷。小毛眼看春香的麵孔,越來越白,越來越白,越來越白,眼看原本多少鮮瓏活跳的春香,最後平淡下來,像一張白紙頭。蘇州河來了一陣風,春香一點一點,飄離了麵前的世界。萬福瑪利亞。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