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麵具之下

薑淩寒疑惑地看了看手裏的笛子,雖然她不會吹,但就算吹不出曲調,至少也能吹出點響動吧?

她又將笛子放到嘴邊試了幾下,笛子隻發出“嗚嗚”的聲響。

薑淩寒皺了皺眉,覺得事有不對,這笛子有些古怪。於是她將笛子傾斜在月光下,想借月色看看裏麵是不是堵了東西。

但是月光照不到笛子內部,她隻好拿著笛子回了房間,借著燈光仔細檢查。

笛子內部沒有什麽東西,但是兩頭都有東西堵著,薑淩寒找來一根竹簽,將笛子口前麵堵著的可疑東西捅了出來。

伴隨著類似木頭碎屑似的東西從笛子裏紛紛掉落,一團綢緞狀的東西探了出來。

令人驚訝的是,這段綢緞條竟然是明黃色的。

是皇家的東西?

其實薑淩寒當時並不知道,一支沒有秘密的笛子,也是這樣兩頭都有東西堵住的,這樣才能吹出聲音。

她也不知道,一個從沒吹過笛子的人,第一次吹不響笛子是非常常見的。

而她憑著自己的少見多怪,愣是從笛子裏捅出了個大秘密。

奚雲出若是知道他巧妙隱藏的東西,是這樣被發現的,估計會欲哭無淚。

薑淩寒從笛子裏將那截布條拽了出來,那綢緞團被緊緊擰成一個半指長的布條,她費了些力氣才將它打開。

綢緞條展開後,大約半尺見方,裏麵是橙黃色的布,上麵寫著字:……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製,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中外,鹹使聞知。永寧六十一年三月初十 卯。

黃綢右下角還蓋著鮮紅大印, 上書八個大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這是一份傳位詔書!

薑淩寒驚訝得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她沒見過詔書,無從辨別真偽,但想來誰也不會沒事偽造這東西玩,想憑一己之力誅滅九族?

而且這東西是藏在笛子裏的,笛子是景王殿下交給她的,這東西就有九成可能是真的。

這隻是那份傳位詔書的一部分,薑淩寒想起在虎威將軍府奚雲出對她說起過關於“真遺詔”遺失的事,看來這就是傳說中,那份傳位給繈褓中九皇子的先皇遺詔。

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奚雲出還找到了部分真遺詔,並且藏了起來,他是想要做什麽?

薑淩寒有些不敢想,她將遺詔重新卷好,塞回笛子裏,將掉出來的木屑也塞了回去。

翌日,翟誌林恢複過來,四人繼續出發往京城去。

馬車上,薑淩寒和他說明了情況,翟誌林無精打采地倚著馬車坐,半張臉神色陰鬱。

“其實你也不必過於擔心,這樁案子裏你隻是個頂罪之人,最多算從犯,若是被脅迫的,大人應該會酌情輕判。”

雖然接觸不多,但薑淩寒始終覺得這個人心地不壞,而且他也的確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若是情法皆可諒,她也希望他能被輕判,所以說了句不該說的話,希望他能聰明一點,聽懂她的意思。

翟誌林微微動了動眼睛,緩緩抬起目光。

薑淩寒以為他要說什麽,卻在觸到他目光的瞬間,不有自主的心裏打了個寒顫。

從那雙眼睛裏透出的絕望如同亙古冰封的荒原,冰冷刺骨又荒無淒涼。

她無法想象到底是什麽樣的心境,竟讓人流露出這樣的眼神。

薑淩寒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翟誌林眼神一凜,突然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麵具。

那半張臉上有一塊巴掌大的疤痕,紫紅色的肉瘤猙獰可怖,醜陋得令人作嘔。

能看得出那原本是張俊秀的臉,但如今卻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薑淩寒盡最大的努力控製住自己,不回避他的目光,但眼角卻不由自主地顫抖。

翟誌林眼含嘲諷,死死盯著她的表情,兩人對視了半晌,翟誌林垂下頭,忽而一笑,神情半是苦澀,半是猙獰。

“你還算不錯的,別人看到我這張臉,不是嚇得掉頭就跑,就是諷刺挖苦。別人背後說我活該,說這都是報應,我都知道。”

薑淩寒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是。”

翟誌林看著手中黑鐵麵具,神色淒然,嘴角卻始終掛著令人發毛的笑容:“我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隻能藏在這個麵具下苟延殘喘。我知道每個人見到我都覺得害怕、惡心,都恨不得我趕緊去死,可我不,我偏要活著,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薑淩寒於心不忍,卻又不得不問:“是翟家父子毀了你的臉嗎?”若如她所想,翟家父子為了他在坐牢期間不被發現,故意毀了他的臉,那他也是被他們所害,身不由己才成了從犯,理當輕判。

翟誌林緩緩抬起眼,強迫自己和薑淩寒對視。自從他變成了這副樣子,他就害怕看別人的眼睛,害怕看到別人恐懼、憎惡、嫌棄的目光。

曾經他故意氣翟縣令,說他還活在陽光下,而真正的翟誌林隻能永遠躲在陰暗角落了當一隻蛆蟲。

可他又何嚐有一日真的活在陽光下?自從他戴上這張麵具,他就永遠成了一個躲在它後麵的鬼魅。

翟誌林凝望著她的眼睛,神情從膽怯一寸寸便成冷酷,那雙盛滿絕望和痛苦的眼睛,忽然染上了一絲笑意,他一字一頓地告訴她道:“不,這是我自己故意燙傷的。”

薑淩寒驀然一怔,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翟誌林仰天大笑,半晌才止住了笑聲,低下頭時已經淚流滿麵:“想不到吧?像你們這種從小到大錦衣玉食之人,是萬萬也不能明白我為何會這樣做的!”

在薑淩寒毫不掩飾的震驚之中,翟誌林幽幽說道:“我自幼家貧,唯有老娘相依為命。我上街賣菜,勉強維持生計,誰知老娘卻突然得了重病。本來已經家徒四壁,能賣的都賣了,老娘的病也沒有好轉。就在我一籌莫展之時,翟縣令找到了我,說我與他兒子長得頗為相似,讓我給他兒子頂罪,作為代價,他承諾一定治好我老娘,並將她接到府中,好生照顧,養老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