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2

把火山不當做火山的湯萍在他麵前哭了。

這是個絕少流淚的女人,一旦流起來,便鋪天蓋地,勢不可當。

吳達功被這洶湧如波濤般的淚水擊垮了。他哪裏能想到,此時湯萍的心情。自打當上這個局長,他一直抱怨湯萍,不跟自己一同吃飯,不讓自己碰她一下,夫妻間原本就少得可憐的**,也被她一筆勾銷了。

他這個丈夫,已完全成了家裏的一個擺設!

他可否知道,這一切的後麵,隱著湯萍多少屈辱和苦難。

是的,湯萍是個冷淡得令人不可思議的女人,包括她自己,也常常忍不住發驚,我怎成了這樣,我怎越來越不像個女人。

尤其**那點事,如果不是吳達功執意要來,她幾乎就要認為,自己壓根兒不具備那功能!天啊!湯萍一想這些,恨不得要把自己撕爛,把這個家一把火點了。她現在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掙紮的,才是這樣一種人生!

世上哪個女人,不渴望被寵愛、被滋潤、

被無休無止地愛著、被永無止境地嗬護著!

湯萍帶著她一生的悔恨,還有必須堅持下去的痛苦,轉身進了臥室。門哐的一響,甩給吳達功一屋子的冰涼。

這個晚上,他們最終還是談起了童百山。事到如今,吳達功才知道很有必要把一些事說清楚,尤其夫妻之間,絕不該再有保留。

吳達功跟童百山的接觸,是因一個叫七星的重刑犯。

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七星是什麽人,犯過什麽事,等到把一切了解清楚,晚了。該做的事兒已做了,再想後悔,下輩子吧。

那是他當上公安局副局長不久,有一天,童百山突然來訪。當時童百山的事業還沒這麽大,但有跡象表明,他很可能會做大。三河這塊地盤上,童百山已越來越成為一個人物。吳達功正納悶兒他跑來做什麽。童百山便搶在前麵說出一個人,“省城老大!他要我問問你,一切還滿意不?”就這一句,吳達功懂了,童百山是上門討債來了,人情債。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由不得你按自己的意誌選擇。

吳達功起初以為,自己放了範大杆子,對方拿副局長報答他,這事就完了,公平交易,互不相欠。接下來,應該彼此把對方忘了才是。可對方不這麽想,範大杆子是一碼事,副局長是另一碼事,這是對方的邏輯。

況且,副局長前麵還有局長,局長前麵還有副市長、副書記,難道你甘心在這不痛不癢的位子上虛度一輩子?

童百山快人快語,完全一副道上的架勢。他說:“

大哥托付你我一件事,要我們務必辦好。”

對這位神秘大哥,吳達功應該不算陌生。

吳達功剛來三河時,他正坐在三河地區政法委書記的位子上,算是頂頭上司。現在的大哥,早已位高權重,一句話便能決定吳達功的一生。吳達功就是不明白,他為啥偏偏要盯上自己?

大哥要他把七星弄出去,而且一步到位,徹底甩掉犯人的帽子。

吳達功連忙搖頭,說這事不可能。童百山拍拍他的肩,情同兄弟般說:“別忘了,你我可都捧著他的碗啊!

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這才顯出你吳局長的能耐。”

“能耐”兩個字,算是把吳達功這一生給毀了。

接著,童百山說出自己的計劃。其實計劃並不複雜,複雜的東西也不可能讓他吳達功知道。吳達功要做的,隻是定期巡察一下七星服刑的監獄,抓抓監獄的政治思想工作,讓監獄樹一些典型。至於樹起來做什麽,童百山沒說,吳達功也沒敢多問。這時候多問一句,就可能讓自己多陷一步。他心裏祈禱著,這事兒快點結束,讓童百山連同那個七星,盡快從自己的腦子裏消失。

典型很快樹了起來,七星果然名列典型之首。

之後三個月,一切都很平靜。

平靜得讓吳達功感覺不到自己為大哥做了什麽。忽然有一天,童百山找到吳達功,說:“三監可能要發生點事,要吳達功不要慌,一定要鎮靜,而且……”說著拿出一份材料,放在吳達功麵前。“你隻管照這上麵說的做就好。”

就在當天夜裏,一起震驚全省的暴力越獄案發生了。

地處沙漠邊緣的三河第三監獄先是發生了犯人跟犯人的群毆事件。當獄警趕去製止的時候,一名叫王龍娃的犯人突然襲擊了獄警,從獄警手中奪過槍。

此時監獄突然停電,一片漆黑。

另兩名跟王龍娃關在一起的犯人迅速亮出凶器,將擊昏的獄警挾為人質,強行越獄。當時情況十分危險,不少犯人跟著起哄,叫囂著要放火燒了監獄。

為了保證獄警的安全,監獄方麵勉強答應王龍娃提出的條件,為他準備了一輛車。王龍娃三個挾持人質,一步步離開監獄,起哄的犯人越鬧越凶,大有趁亂集體脫逃的可能,形勢逼迫著監獄方麵一次次讓步。奇怪的是停電同時,通信也中斷,一時無法跟外麵取得聯係。

就在王龍娃他們跳上車,打算離開的關鍵時刻,車廂裏突然亮出一個身影,藏在車裏的七星一個猛撲撲向王龍娃,牢牢卡住了王龍娃的脖子。王龍娃想喊什麽,卻喊不出來。

雙方爭奪槍支的過程中,槍連響兩聲,一槍擊中了七星,另一槍,卻讓歹徒王龍娃當場斃命。

受傷的七星顧不上自己安危,毅然向另兩名犯人撲去,就在窮凶極惡的暴徒企圖殺害人質的一瞬,獄方的狙擊手開槍,擊斃了罪犯,人質安全獲救,但七星胸脯又中了一刀。

七星連夜被送往醫院,三天後脫離危險。

這場叛亂最終被平息。經三河公安局調查,叛亂分子王龍娃在獄中一直不思悔改,多次密謀越獄竄逃,私下跟多人提起過這事。那些趁亂起哄的人正是受了他的鼓動,才膽敢跟獄方叫板。掐斷電源和斷掉通信也都是他們所為,為這次越獄,他們事先做了長達半年的密謀。

真相調查清楚後,三河市公安局向省廳及原判法院提出請求,以危難時刻挺身而出、勇鬥暴徒為主要事跡,要求為七星減刑。三個月後法院作出裁決,七星因榮立特等功獲得提前釋放,他的事跡成了全體犯人學習的典型。

也就是七星走出監獄的那一天,吳達功才徹底弄清,七星是省人民銀行一位要員的兒子,母親是某新聞媒體的負責人。

三年前省城發生過一起舞廳群毆致死人命案,七星先是作為主犯被起訴,後來又變為從犯,被處以有期徒刑二十年。七星先是關在省城一所監獄,後來幾經輾轉,才到了三河三監。

得悉這一切後,吳達功已經清楚,自己掉進某個圈套了。

果然,三河方麵很快有人提出,這是一起假案,真正的主謀是七星。他先是策反王龍娃等幾個,鼓動他們跟自己一起越獄。

王龍娃因為自己的媳婦跟了別的男人,一怒之下去殺情敵,沒想情敵沒殺掉,自己卻以殺人未遂被判重罪。

王龍娃一心急著出去複仇,哪還有心情辨別七星是不是玩謀術。一切密謀好後,就在動手這一刻,七星突然倒戈,跟獄方提出自己藏在車裏,可以製伏王龍娃。

於是便上演了這場平息叛亂的好戲。

包括那個遭襲擊的獄警,開槍射死罪犯的狙擊手,都是精心安排過的。不留活口,這才是做得幹淨徹底、永世不可能翻案的鐵的規矩。整個事件中,唯一有可能真實的,就是七星後來挨的那一刀,那才是意識到上當受騙後同夥賞給他的最好禮物。

有關方麵馬上出麵製止傳言,吳達功再次受到重任,在全局內開展一場深刻的政治大討論。這場討論的結果,便是持懷疑者被調離公安係統。從此,三監越獄案便以正麵典型寫進了曆史,永遠激勵著那些接受改造的人。隻有跟自己的過去徹底決裂,才能很快迎來新生。

“那……事後……你拿過好處沒?”湯萍顫顫地問。

吳達功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拿過,就是送給你的那張卡。”

“什麽?”

沒有幾個人知道,湯萍因為一次事故,隻有一個腎。

那一年,吳達功突然說,朋友送了一張卡,很珍貴。

法國有家醫療機構,專門對單腎人群做定期醫療救助。

主要是保健性康複,以保證單腎人群也能夠像正常人一樣延年益壽。

作為中法友好的禮物,法國方麵想在中國挑選一些救助對象,為他們提供人道服務。不要錢,但渠道很特殊。

湯萍很高興,居然沒問這卡哪兒來的,她相信丈夫一定是愛她,才想盡辦法弄了這張卡。

於是湯萍每年一次,前後去了法國六次,做了六年的國際醫療救助。不可否認,這家國際醫療機構的水平一流,醫療手段也很先進。

湯萍能保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不能不說跟這有關。

但是她怎麽也沒想到,這是一樁交易、

一起昂貴而沉重的交易。其實她應該想到,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

第4章

孫吉海握著筆的手在抖。

這是個星期天。跟以往任何一個周末一樣,孫吉海把自己關進書房,麵前是伴隨了他半個世紀的宣紙,還有一套晚清時代出土的硯。孫吉海喜歡寫字。在三河,誰都知道孫吉海的字不錯,值得收藏,可誰也得不到他一幅,甚至,飽飽眼福的機會都難獲得。他隻寫給自己。

寫字有什麽用呢?修身,養性,讓自己沉入到另一種境界裏?

的確,孫吉海需要用沉入來獲得另一種身心,跟現實完全背離的身心,或者也叫麻醉。

十歲起,父親便教他練字,父親說:“字是門麵,字是你的臉,字更是你的心。字裏看人生,字裏看家風。”

就這麽著,孫吉海頑固地迷上了練字。練到現在,孫吉海越來越覺自己寫的不是字,是命,一個人的宿命。

人都是有宿命的,人根本就躲不開自己的宿命。

孫吉海手裏的筆啪地斷了。這是他今天握斷的第三支筆。

看來,今天是寫不下去了。孫吉海扔掉斷筆,倒在了竹椅上。

昨天晚上,他再次接到省城的電話,質問他為什麽不阻攔,怎麽能聽之任之?“你是常務副書記,也是省委確定的接班人,對他的工作應該有幹預權,必要的時候,你可以直接向省委建言,讓他離開三河。”

孫吉海一句話沒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馬其鳴不像車光遠,這一點,他一開始便覺察到了。

換上車光遠,要是蘇紫攔車,他會當下接過狀子;換上車光遠,如果吳達功撂挑子,他會拍桌子,甚至提出罷他的官;換上車光遠,如果抓到範大杆子,他會大張旗鼓地展開一場鬥爭;換上車光遠,如果提拔吳達功做局長,他會自己的官不當,也要跳起來抵製……

能換嗎?這種空想有意義嗎?老了,孫吉海覺得自己真是老了,思維退化得一塌糊塗,甚至有點愛做白日夢了。是的,白日夢。

阻止?他再一次笑笑,那笑接近墨汁的顏色。

他什麽也沒做,裝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你阻止他什麽?

他甚至從沒在常委會上主動提過一次三安公安的事,你拿什麽阻止?不讓他抓毒犯?不讓他深入基層?

還是不讓他工作?

一切都是在暗地裏,是的,“暗”這個字,已經無數次傷害到孫吉海。暗得你摸不到一點兒邊,暗得你聞不到一點兒氣味,暗得你都不知道他腦子裏想什麽。

可是,威脅卻實實在在存在,而且,正在一步步逼近。

就在剛才,他接到電話,說胡權禮的事出岔了。

本來孫吉海練字的時候,任何電話都不接的,但現在是非常時候,又是保密電話,不能不接。

“出岔?”他這麽猶豫了一聲。那邊緊著說:“有人調查他,二等功的事包不住了。”

“換個電話說!”孫吉海憤憤地掛了電話,候在了另一部機子上。笨,如此沒腦子的人,能成什麽大事!

保密電話保給誰?對老百姓它是保密的,對想調查你的人呢?

它遠不如家裏的座機。要想監控座機,你還得通過電信,通過更多部門,而保密電話對他們來說,等於安在你家裏的竊聽器。

很快,童百山的聲音在座機裏麵響了起來:“安全嗎?”

他居然還問。

“說!”

“這事……這事你看咋辦?”

“該咋辦咋辦!”

他“嗵”地放了電話。

是鬼是人的都來找他,他這個書記,當著還有啥味!

不就一個胡權禮嘛,值得為他上躥下跳?他再三說過,凡事要三思,尤其是幹部提拔,要在適當的時候提出來,這是規則,遊戲規則你們懂不懂?不是想提誰就提誰,不是啥時想當官就能啥時當。偏是不聽,偏要不停地添亂。

添亂你把自己擦幹淨呀!帶著尾巴硬進門,尾巴讓人掀住你進得來嗎?這下好,讓他說著了,事情還沒個影,屁股已經讓人捅爛了。

他有些不知恨誰,隻覺得恨這個字占據了他的全部思維。

胡權禮的事他知道,假的,明眼人一看就是假的,可硬要把假的做成真,他又有啥法?他恨恨地起身,離開書房,客廳裏來回轉了幾圈,仍覺心氣難寧,索性提上魚杆,釣魚去了。

這個時候,馬其鳴也在釣魚。子水河繞過子蘭山向西而去,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裏,馬其鳴手持魚杆,盯著平靜的水麵。他的樣子還真像那麽回事兒,細一看,卻讓人忍俊不禁。

握在手裏的釣杆真成了光杆司令,魚餌和牽著它的細線早讓水衝走了。季小菲忍不住笑起來,說:“馬書記,你這哪是釣魚,就像拿根杆子放鴨子。”

秘書小田也跟著笑出聲。馬其鳴一看,果真成了放鴨子的,遂說:“算了,不作秀了,還是說正事吧。”

季小菲將自己調查到的情況一一作了匯報,末了說:“胡權禮一定有經濟問題。他老婆在童百山的三河大酒店當會計,但是出入有專車,身上盡是名牌,聽說做一次護理就要花一千塊錢。而且……”

“而且什麽?”

“我說不出口。”季小菲突然紅了臉,羞臊得垂下頭。

“據說他老婆在酒店養著個小白臉。”

秘書小田替季小菲回答。

馬其鳴笑了笑,“好生活啊!”突然,他盯住季小菲,“你是不是將來也想過這樣的生活?”

一句話問得,季小菲給啞巴了。

回到“3112”房間,侯傑已候在了那裏。“情況怎麽樣?”

馬其鳴問。

侯傑興奮地說:“阿黑招了,這家夥到底還是沒童小牛骨頭硬。”

據阿黑交代,所謂的胡權禮舍身救人,以大無畏精神譜寫新世紀英雄詩篇的感人事跡,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陰謀。

事情還得從去年的“三·一八”特大爆炸案說起。

3月18號這天早晨,三河大地春光明媚,這一天是三河市公安局例行的政治思想學習。

就在學習進行到九點多的時候,“110”突然接到報警,有個亡命徒稱自己不想活了。他兒子被老師天天罰站,該死的老師還三番五次要他請客,不請就要將他兒子攆出學校。他要炸掉這個學校,炸死這些可惡的老師。歹徒稱,他已在學校教學樓安置了定時炸彈,等著吧,到時候轟一聲,全都上天!

情況十分危機,聽歹徒的口氣,他真是不想活了。

他自稱下了崗,老婆又跑了,自己帶著孩子,真是活得沒勁。

局領導立刻命令防暴大隊,火速趕往現場,全體警員緊急集合,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紅旗小學位於三河市中心,左麵是人民銀行大樓,右邊是三河老幹部活動中心。防暴大隊趕到現場時,先前到達的“110”已開始疏散周圍群眾,一聽教學樓有炸彈,周遭做生意的、賣小吃的、擺小攤的全都聞風而逃。

學生家長卻從四麵八方湧來,將本不寬暢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當時學校還在上課,老師和校長還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

奉命進入學校的防爆隊員在離教學樓五十米處監測到爆炸物信號,電子感應器顯示,樓內確實安置了定時炸彈。

全體警員的心立刻緊了起來。

現場指揮的副局長吳達功馬上命令,要防爆大隊大隊長胡權禮帶上排爆隊員,迅速進入大樓,找到爆炸物,以最快速度拆除。同時,另一組人馬進入大樓,盡快將上課的師生撤出來。

現場一片混亂,得知消息的學生嚇得不知從哪兒跑,有幾個甚至要從窗戶裏跳下來。聞訊趕來的市委、

市政府領導也進入現場,幫助疏散學生。半個小時過去了,樓內的學生撤出了一半,另一半,因為樓道太過擁擠,死死地卡在了裏麵。負責現場總指揮的市長馬上作出決定,火速撤除一樓教室的窗戶,從窗口往外接學生。

消防人員立刻進入現場,拆起了窗戶。時間一秒秒過去,離歹徒說的爆炸時間越來越近,可還有三百多名學生困在裏麵。家長的號叫聲、學生的哭救聲、圍觀者的驚叫聲、消防車警車的嘯叫聲響在一起,讓三河變成了聲音的海洋。

歹徒再次打電話說:“你們找不到的,哈哈,等著吧,我要讓學校變成廢墟!”

又是半個小時,學生終於疏散出來,撤到了安全地帶,人們剛剛鬆了一口氣,忽然有老師說,四年級三班還有一名女生沒出來。四年級三班在五樓,女生一定是遭了驚嚇,躲在裏麵不敢出來。

離歹徒說的時間沒有有幾分鍾了,排爆人員還是沒能找到炸彈。吳達功命令裏麵的胡權禮,火速尋找一位女孩,她很可能在五樓。胡權禮跟排爆人員剛查完四樓,接到命令,分頭往五樓奔,過道裏空空的,教室裏沒人,洗手間!

幾個人同時朝洗手間撲去。果然,小女孩蹲在馬桶上,麵無血色,嚇得說不出話來。胡權禮剛抱起小女孩,忽然聽見嗒嗒的響聲,仔細一看,在洗手間水槽邊的下水蓋下,藏著一枚電子炸彈。電子顯示器的時間隻剩下最後二十秒,來不及猶豫,胡權禮猛將孩子交給隊友,“快帶她離開!”

就在隊友跟消防人員將孩子救出樓口的一瞬,時間到了,炸彈來不及拆除,胡權禮一把推開排爆人員,縱身一躍,用身體堵住了下水蓋。

險情排除了,學生得救了。

胡權禮並沒被炸死。

經專家鑒定,這是一枚高級電子恐懼炸彈,多用於國際恐怖組織的犯罪,在香港等地黑社會的犯罪中已出現過,大陸還是第一次看到。

一旦爆炸,炸毀一輛汽車沒一點兒問題。

大約是在下水道放的時間過長,接觸裝置受到潮損,炸彈沒有引爆,就這,也驚出三河市一身汗。

事後,三河公安得到重獎,胡權禮榮立公安部二等功。

半年多的調查,並沒查到歹徒的一點兒線索,學校內雖有學生被罰站,但找不出跟歹徒說的情況相似的學生。況且歹徒兩次使用的都是公用電話,使偵破工作陷入僵局。

侯傑說:“阿黑就是那個歹徒,炸彈也是他事先放的,做了手腳,根本不可能爆炸。”

胡權禮求官心切,但因秦默這個障礙,一直達不到目的,於是便想出這麽一招,想拿立功給自己撈取資本。

這場鬧劇的總導演,竟是童小牛!炸彈也是他提供的。

馬其鳴還處在巨大的驚憤中,侯傑又說,“

胡權禮就是當年越獄案中那個被挾持的獄警,道上人稱胡哥。

而阿黑正是當年切斷電源和通信的幕後者。”

“3112”房間是一個神秘的地方,自從馬其鳴決定調查三河公安黑幕,這兒便成了類似於秘密指揮部的地方。侯傑剛走,馬其鳴又迎來兩位神秘客人。他們是三河檢察院的兩位檢察官。

高檢察官說:“已經掌握到胡權禮的部分經濟犯罪事實,他在童百山的三河大酒店和紅河穀桑拿中心都持有股份,而紅河穀桑拿中心存有嚴重的色情和毒品交易。同時,還查到胡權禮在三河擁有兩套豪華住宅。”

“馬上控製胡權禮!”馬其鳴命令道。這一次,他要動用檢察院的力量了。

一接到胡權禮被帶走的消息,孫吉海立刻意識到,童百山保不住了。這一次,他是說啥也不能鋌而走險了。

讓該走的都走吧,也是他們作孽太多,該受懲罰的時候了。

正這麽想著,電話尖叫起來,接通,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這聲音孫吉海熟悉,女人告訴他,自己在老地方等他,請他速來,有要事相商。

擱下電話,孫吉海再次陷入巨大的矛盾中,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省城二公子的高級法律顧問。這女人絕非等閑之輩,拋開她跟二公子的關係不說,單是她在省城法律界的名氣,就足以傾倒不少人。她在律師界有“鐵腕女人”的稱號,凡是接手的案子,百贏而無一輸。如此優秀的女人,竟能跟二公子父子攪在一起,不能不令孫吉海痛惜。世間的事,有多少能說得清呢?興許,離開二公子父子,她也會跟常人一樣,甚至比常人更遜色。

去還是不去?去也是危險,不去也是危險。

孫吉海真是痛悔,怎麽就能走到這一步呢?

他腦子裏再次跳出最初的那一幕。

那時他剛剛從吳水調到三河地委,接袁波的班,擔任地委政法委書記。職位升遷了,環境變了,也使他這個老吳水一下覺得眼界開了。但是心裏,他卻給自己暗暗敲警鍾,一定要保持本色,千萬不可錯走一步。所以妻子不習慣城裏的生活,想到鄉下包地種,他一口答應。有什麽比種地更踏實、更能接近一個農民的本色呢?是的,到目前,孫吉海還把自己當做一個農民,那是先人留下來的傳統。什麽時候,都要跟農民一樣生活,這是他的生活信條,也是他修心立身之準則。遺憾的是,就在第二年,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被妻子叫來一塊種地的內弟周生軍在城裏出了事,為了一碗兩塊錢的飯,他跟攤主吵架,說是肉放少了,騙他一個種地的。攤主罵了句窮鄉巴佬兒,吃不起別吃,這惹惱了自小沒有爹娘跟姐姐相依為命長大的周生軍。

周生軍平生最恨的,便是別人看不起他、鄙視他。一怒之下,他搶過攤主的菜刀,做出拚命的樣子。也該那攤主倒黴,大約也是生意不好的緣故,他的脾氣比周生軍還大。

周生軍本意是想嚇嚇他,給自己出口氣,沒想攤主更是蠻橫,搶在周生軍掄刀嚇他之前,一把掀起凳子,衝周生軍就砸。

周生軍舉起胳膊抵擋,結果菜刀誤傷了攤主,將攤主一隻耳朵削了下來。

妻子就這麽一個親人,生性老實木訥,當時還沒娶上個媳婦。孫吉海怎麽能不管,但又怎麽管呢?

周生軍最終以過失傷人罪被判十年,這已是很輕的了。

如果不是孫吉海的影響,怕是判個無期也說不定。

可妻子還是不依,整天哭哭啼啼,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非要孫吉海將她弟弟救出來。就在這時,二公子來到三河,專程拜訪孫吉海,當時他就帶著這女人。女人那時還很年輕,姿色出眾,但出口已很顯學問和水平了。

言談中孫吉海無意間漏出這事,說人這一生,咋就非要遇上過不去的坎呢?當時二公子啥也沒說,隻是象征性地笑了笑。可是二公子走後不久,大約兩個月零幾天吧,妻子突然神神秘秘地說:“弟弟出來了,跑到農場找她,鬼一樣的樣子嚇得她差點兒沒暈過去。

你猜怎麽著,他說不用坐牢了,以後隻管在沙漠裏放羊,老老實實聽話就行。對了,生軍還說,他以後不叫周生軍,叫楊四……”

妻子還沒說完,孫吉海已意識到是怎麽一回事兒,但是等他再想幹涉,就已經沒機會了。

對方把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而且也把他的後路給徹底堵死了。沒辦法,人生總有很多無奈的時候,況且他也不能隻為自己活著,難道他能忍心將周生軍再次送進監牢?妻子怎麽活?

聽之任之吧,他懷著萬分之一的僥幸這麽想。這一想,就讓他想到了現在。很多時候,他真想跳出來,告訴世界真相,也告訴妻子,這麽活下去,生不如死啊!想歸想,真要做起來,那份難,不是每個人都能作出了斷的啊!

周生軍死後的那些個日子,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句話不說,說不出來,真應了鄉下人那句土話,啞巴挨悶棍,隻有死受的份。他怎麽也不信,周生軍是失足掉進井裏的,一個沙漠裏放羊的羊倌,會掉進井裏?死因他清清楚楚,可跟誰說?這些年周生軍做的事兒,他難道能不知道?悔啊,悔!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想盡法子瞞妻子,告訴她弟弟出了遠門,他打發去辦件事,過些日子就回來。

出租車駛進南湖莊園的時候,太陽正直直地照在這片花園別墅裏。一踏上這個地方,孫吉海心裏便惡浪滾滾。這是他的又一個噩夢,他這輩子,注定要被一個接一個的噩夢糾纏著。當初這座小區修起來,他是親自參加過剪彩的,再怎麽說,這也是市裏抓經濟建設的一項成果,不能不來。過後不久,他卻收到一把鑰匙,十八號樓的鑰匙。

孫吉海痛斥了送鑰匙的童百山,說:“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我孫吉海要是貪,能挨著你姓童的給我送?”童百山沒反駁,他當然知道孫吉海不貪,如果貪,他會出此下策?

不拿鑰匙並不證明你不接受饋贈。不管孫吉海樂不樂意,二公子每次來,都要在這兒見他,甚至那次他父親來,也提出在這兒見他。還說這兒人少安靜,空氣又好,邊喝茶邊欣賞他寫字,豈不是一件雅事?於是台案有了,墨硯有了,各式各樣的狼毫也有了,房間布置得真像他孫吉海的書房。後來又是這個女人,一到三河,就提出在這兒見麵,孫吉海還不能不來。

甚至發展到小四兒,也要在這兒跟他見麵。就這麽著,盡管孫吉海根本就沒拿這兒的一草一木當自己的,但他相信,這兒跟自己已完全扯在了一起,背不住對方早把一應文書都做好了。有一天一旦拿到法律底下,他有十張嘴也證明不了自己沒接受過。

車裏的孫吉海苦笑了一下。有時候,法律也保護不了一個人的清白。那麽還要清白做什麽?

還能怎麽要得了清白!

女人依舊幹練而美麗,隻是,孫吉海現在見了這份美麗,已有些哆嗦,有些視美麗為仇恨。美麗一旦跟罪惡扯上邊,便成了致命的罌粟。

女人開門見山,說明來意,她要孫吉海辦一件事,動用自己的職權,立刻將胡權禮弄出來。

“這不可能!”孫吉海硬梗梗地道。

他最煩別人在他麵前指手畫腳,可偏巧就有這麽些人,動輒命令他做這做那。望著盛氣淩人的女人,孫吉海恨不得趕她走。

女人似乎沒想到孫吉海會拒絕,一時有些尷尬。

孫吉海卻不管女人的感受,繼續發火道,這是他自找的,沒人逼他那樣做。一個“逼”字,道出了他心中太多的憤懣。

說這話的時候,他腦子裏再次閃出去年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那是怎樣的一幕啊!驚心動魄,豈止是驚心動魄!

女人聽出了他的意思,換一副表情說:“二哥,你得從長遠處想,這小子要是亂說,你跟大哥的日子都不好過。”

“少叫我二哥!”孫吉海這次是真火了。這些年,他最煩別人這樣稱他,什麽老大、老二,搞得好像真成了黑社會。再說了,他什麽時候同意做這個二哥了,還不是他們強加給他頭上的一個緊箍咒。

為了牢牢占住三河這個大本營,他們竟不惜用這種手段,強拉他上賊船。

“二哥,有好處的時候你可沒說這話呀!”女人點了支雪茄,很瀟灑地抽起來。其實她是借此給自己穩神。

“好處,你跟我談好處?”孫吉海憤怒地盯住女人,他知道,他們是給過他好處,據說以他的名義,都存進了各地銀行。

但是他從來就沒對那些不幹淨的錢動過一點兒心思,而且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們存在哪兒。所謂的好處,隻不過是另一根拴他的繩子,套他的枷。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們講,他孫吉海做事,從來不圖什麽,請他們趁早收起這套把戲。沒想他們還是拿這個來威脅他。

“那好,”女人噌地摁滅雪茄,她的幹練再次透出來,麵對一點兒不給麵子的孫吉海,女人果斷地說,“

那就隻有一條路,讓他死!”

說完,拿起自己的包,摔門走了出去。

孫吉海惱怒地倒在沙發上。

驀地,他的眼睛被女人遺忘下的一袋東西捉住了,很顯然,這是女人故意落下的。匆匆打開,竟是一遝照片,一看,血差點沒從眼睛裏噴出來。

太卑鄙了,他們口口聲聲喊他二哥,暗底裏,卻動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

照片上的他**著身子,畫麵不堪目睹。

恍惚了好長一陣,孫吉海才依稀記起,那次二公子來,是在三河大酒店接的風。那晚他喝醉了,中間跟二公子發生了不愉快,一激動,就拿酒灌醉了自己。

後來他們把他抬到樓上的房間,那晚到底發生過什麽,他真的不記得,恍惚中好像是有個女人在房間出現過。

事後還以為是服務員,沒多想,誰知……

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胡權禮妖冶**的老婆!

第5章

季小菲推開門,猛見童百山在她家。

父親跟童百山相對而坐,兩個人像是在談一件沉重的事。

“誰讓你來的,出去,出去!”季小菲指住童百山的鼻子,衝動已讓她的臉變了形。

童百山訕訕的,目光尷尬地擱在老季臉上。

“你走不走?不走我報警,走啊!”季小菲又吼。

父親老季扭過目光,像是不忍看到這一幕。

童百山不敢再待下去,腳步倉皇地奪門而出。

季小菲剛要跟父親說什麽,猛見桌上放了一堆錢,一想準是童百山留下的,拿起錢就往外追,誰知童百山屁股底下一冒煙,消失了。

“為什麽要他的錢,他害得我們一家還不夠嗎?”

季小菲衝父親發火。

老季一言不發,臉上是痛苦而無奈的表情。

季小菲發了一陣火,覺得過分了,這才跟父親好言道:“爸,少跟他來往,好嗎?他這種人,隻有害人的心,哪會真心實意幫你。”

老季突然抱住了頭,今天他的表現真是怪。

季小菲納悶兒著,忽然發現母親不在,連忙問:“媽呢,媽怎麽不在?”

半天後,老季沉沉道:“小菲,你媽她……她查出了癌,人在醫院裏。”

“什麽?”

季小菲後來想,是自己太忙、太投入了,以至於這段時間壓根兒就沒關心過母親。

好在父親是個細心而厚道的人,發現母親不對勁,及時送到醫院,這才沒讓母親錯失治療的機會。

母親的病已發展成淋巴癌。醫生說,目前剛剛有病變,手術還來得及。

可錢從哪兒來?

季小菲執意不用童百山的錢,第二天她來到童百山辦公室,將錢還給了他。接下來,季小菲開始四處奔走,為給母親治病,家裏已欠了不少債,眼下住院費都交不上。

父親痛苦地抱著頭,哽咽道:“爸沒用,爸是個沒本事的男人,讓你們跟著受罪。”

“爸——”季小菲眼裏盈滿淚,這時她才明白,父親為什麽要忍著委屈,接受童百山的恩賜。

“爸,你別急,我這就想辦法,錢很快會湊齊的,你好好陪著媽。”

災難麵前,父女倆的心靠得是那麽近。

秘書小田聞知,很快送來一萬,說是自己攢的工資,先救急,他再想辦法。季小菲很是感動,卻又不知說什麽。

這段日子,他們的感情急遽升溫,季小菲已經有點離不開小田了。秘書小田開玩笑道:“是我丈母娘,上帝在考驗我哩。”季小菲聽了,心裏一片溫暖。

這麽想著,他私自決定,一定要讓季小菲母親去北京做手術。

遂將情況跟梅涵說了,梅涵嘴上雖是抱怨,但那是故意逗馬其鳴的,心裏,卻實實在在為老季一家子急。

她說:“這麽著吧,你讓他們準備準備,後天我去北京,正好一道走,也免得他們東碰西撞,去了找不到地兒。”

事情當下定下來,馬其鳴很快通知秘書小田,將消息告訴季小菲。季小菲真是感動得說不出話。兩天後,老季陪著妻子,去了北京。季小菲本也嚷著要去,馬其鳴卻說:“你去了也幫不上啥,那邊我已囑托好了,你還是留在這兒,忙你的事吧。”

恰在這時,吳水傳來消息,“九·一五”特大搶劫案成功告破,嫌犯已經落入法網。季小菲便火速趕到吳水,再一次投入到自己熱愛的事業中。

“九·一五”特大搶劫案果然是一起典型的裏應外合、有預謀有計劃的犯罪。

案情正是從儲蓄所主任王通達妻子劉敏身上打開突破口的,強大的心理攻勢下,劉敏終究抗拒不過,如實說了出來。

據劉敏交代,丈夫王通達跟新招聘的儲蓄員小秋確有不正當男女關係。

事發後,劉敏也想過離婚,但一想孩子,又動搖了。

王通達自己也很是後悔,發誓要跟小秋徹底了斷。

哪知小秋是個沾不得手的女孩,一看王通達想蹬腿走人,當下撕破臉說:“想白玩我,你想得太簡單了。”於是,小秋三番五次找上門,問王通達怎麽辦?

劉敏一開始還想對小秋狠,交了兩次手,才發現根本不是這個年輕女孩的對手。十八歲的小秋對婚姻、對人生有現實得近乎惡毒的看法,她才不願意像紅軍爬雪山、過草地那樣辛辛苦苦、曲曲折折來打拚自己的幸福生活。

放著現成的幸福不享,憑什麽要多走那麽些彎路?

她跟劉敏就一個字,離!不離你試試,讓你過一天安穩日子,本小姐就不是小秋!

果然,王通達家讓小秋鬧得雞犬不寧,兩口子打架吵嘴不說,小秋還把兩家的大人也發動起來。

一時間硝煙四起,烈火熊熊。王通達這才發現,小秋根本不是當初跟他私通的那個小秋,更不是那個看上去有點傻乎乎的農村小丫頭,她的心計太重了,小小年紀,居然能給他布下一張網。下一步,小秋很有可能鬧到單位,或者直接就找他們行長說理去。

就在王通達被小秋搞得焦頭爛額的同時,另一件事也發生了。據王通達自己交代,早在籌建汽車路儲蓄所時,他以虛假做賬的手段,虛立戶名,前後挪用公款四十二萬,投入到股市中,結果被套牢。

正好王通達高中時的一位同學來吳水找他敘舊,兩人閑談中,那位叫黃三的同學發牢騷說,眼下這世道,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還說王通達雖說是個主任,可日子遠沒他這個草民自在。一句話勾起了王通達的難過,兩人越說越近,越說越投機。

幾次接觸後,王通達讓黃三說轉了心,兩人商定搞一次大的。黃三說:“要搶就搶你這兒,這樣保險,也可以替你把那兩個女人做掉。你隻管把裏頭的事兒弄好,其他不用你管,到時隻管分錢便是。”本來搶劫早就要實施,可黃三嫌王通達準備的錢少,至少得弄它個百十來萬。

王通達這才在茂世才身上下工夫。茂世才創業時,的確得到過王通達不少幫助,現在事兒做大了,就想報答王通達。王通達跟小秋好,茂世才就從經濟上支持,還隔三岔五給小秋送點小禮物,討得小秋歡喜。茂世才要進貨,起先打算進四十萬的,王通達鼓動說:“

要進一次進個百八十萬算了,到時我幫你銷,也掙你些提成。”

茂世才說錢不夠。王通達便四處拖關係,幫茂世才湊錢,直到湊齊八十萬。黃三說可以了,便商定好時間,還有具體步驟。

車是黃三跟另一名叫牛子的搞的。

牛子在昌市一家汽車修理店打工。這人是個刑滿釋放犯,以前就幹過偷車的勾當,對這一行熟。牛子盯上的,正是昌市一個個體老板的三菱,那車他修過,還跟老板建立了不錯的個人關係。

個體老板有進沙漠打獵的嗜好,牛子將他的行蹤打聽清,在他進入沙漠的時候動了手。車得手後,先是躲了一夜,直等王通達這邊有了確定消息,說茂世才第二天一早到儲蓄所匯款,兩人才從昌市出發,徑直衝儲蓄所而來。

至於進門就開槍,王通達是這樣說的,他怕儲蓄所的攝像頭錄下對他不利的鏡頭,特意叮囑黃三,一定要先開槍打掉那令人討厭的東西。

黃三他們搶走的,隻是茂世才那八十萬,至於儲蓄所的四十萬,是王通達趁亂將錢從後窗扔出去的。

早就等在那兒的劉敏拿到錢便走。

王通達想用這四十萬來補那個窟窿。

案件真相大白,剩下的便是抓捕逃犯。

據王通達說,黃三他們得手後很有可能藏在青海一個叫帽兒山的小鎮上,在那兒等他的消息。李春江命令抓捕隊員,立即趕往帽兒山。

抓捕隊員在當地派出所的配合下,很快包圍了一家叫外鄉人的小旅館。可是警察撲進去時,屋子裏空空的,黃三他們已在幾個小時前離開這裏。

李春江當下命王通達跟黃三他們聯係,告訴這邊並沒啥動靜,要黃三在離帽兒山不遠的牛嘴窪等他。黃三半信半疑,問王通達:“是不是那個了?”王通達發誓說:“警察並沒懷疑他,他現在很安全。”黃三笑了一聲,啪地壓了電話。之後,就無法跟黃三聯係了。李春江判定,黃三一定是聞到了風聲,這家夥再也不可能相信王通達。

老根頭信以為真,高興地說:“有,有,當參、冬蟲草、大黃,還有……”那兩人說:“先給我們弄點飯,吃完你幫我們收,給你幫工錢。”飯後,老根頭挨家挨戶去通知時,那兩人卻跑了。老根頭覺得不對勁,連夜騎馬就去報案。根據老根頭的描述,那兩人定是黃三和牛子。得到消息,李春江帶上第二批隊員,火速趕往尕達嶺。

尕達嶺是祁連山雪峰的一個支脈,鬱鬱蔥蔥,一頭紮向著名的馬牙雪山,一頭,蜿蜿蜒蜒,伸向遼闊的雪域高原。李春江他們趕去時,已近第二天的黃昏。據先前趕去的抓捕隊員講,尕達嶺是神秘之峰,俗有“進來容易出去難”的說法。黃三他們一定是慌不擇路,還以為越是神秘的地兒越安全,沒想尕達嶺是高原上的死亡之穀,除了當地牧民,很少有人安全地走出。這兒除了時常出沒的野豬、野獾,還有雪崩時留下的一個個陷阱,一旦掉進去,就再也出不來。

況且,那兩人是衝山堖走的,這就越發沒了活路。

兩個愚蠢的家夥,一定是心想翻過貌似不高的尕達嶺,就是一望無際的青藏高原了。其實尕達嶺正是一個陷阱,看似不高,卻蜿蜒起伏,足有幾百公裏長。而且,翻過去就是雪山,不被凍死也會餓死。裏麵絕無人煙,氣溫跟尕達嶺下的村莊相比,足足相差二十度。

李春江心裏鬆下一口氣,既然歹徒踏上了不歸路,就再也不可能逃脫。當下他便發動全體牧民,跟警察一道沿山搜索。

足跡是在第三天中午發現的,牧民老根頭的確眼尖,尕達嶺一草一木的變化都難以逃過他的眼睛。他在一片灌草中,發現一攤血,拿指頭蘸了一下,一舔,判斷出是野豬。

尋著血跡,在兩百多米外尋到野豬的死屍,是中槍後跑了一陣栽倒的。

“人就在這一片!”老根頭說。

他從野豬死亡的時間判定,黃三他們躲過野豬的襲擊決不會超出兩個時辰,走不遠。

李春江命令隊員提高警惕,因為歹徒手中有槍,一定要保護好牧民的安全。沒想老根頭笑著說:“

保護好你們自個便行,我們在草原上生活了一輩子,知道怎麽跟野獸打交道。”

又過了一個時辰,大約又往前行進了五百多米,老根頭突然盯住不遠處的一個山洞,眼神像鷹一樣,片刻,他跟李春江說:“就藏在裏麵,不會錯,洞裏飄出的氣味不一樣。”

隊員馬上分三路包抄過去,黑壓壓的槍口全都對準了山洞。老根頭從懷裏掏出牛角,問李春江:“你吹還是我吹?”

你以為他們那麽聽話,會出來?得拿牛糞熏。”

李春江這才懂了他的意圖,當下,他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牧民有了更深的敬佩,他又教會他一個智鬥歹徒的好辦法。

牛糞火熊熊燃起時,老根頭掏出旱煙,點上抽,他安慰李春江不要急,他們受不住的。“光牛糞他們受得了,可是一加了枇枇柴,過不了一個時辰,保準會乖乖地出來。”

李春江嗅了一口,這煙果真有別種味道,比辣椒味還嗆人。這才知道,牧民們對付野豬或野獾,更多的時候不用槍或刀,用枇枇柴,這煙要是熏起來,任何生靈都受不了。

還沒到老根頭估摸的時間,裏麵便有了聲音,“不要燒了,不要燒了,我們投降,投降……”

老根頭嘿嘿笑道:“這兩個孬種,連野豬也不如。”

沒費一槍,兩個劫匪便乖乖地繳械投降。

黃三交代,錢他們藏在帽兒山一戶親戚家,就等躲過風頭再分。

“槍是哪兒來的?”

“跟……跟一個叫獨狼的那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