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一股悲愴頓然升起,弄得他鼻子酸酸的。想了許久,他才說:“那就把她送回來吧。”

普天成忽然有個想法,這一次,不管發生什麽事,再也不讓金嫚離開他了。

他不能把所有的不公平都加在金嫚一人身上,他應該讓她幸福。

是的,幸福。

第3節

一眨眼,春節就過去了。春節期間,普天成去了趟北京。

這是早就有的計劃,之所以遲遲沒付諸行動,是他覺得時機一直不成熟。春節前夕,嫖幼門事件塵埃落定,徐兆虎領刑六年,杜漢武因為還有不少經濟問題,案子仍然在調查當中,但相信結局不會好到哪裏,他的妻子因為忍受不了這份恥辱,在春節前兩天服毒自殺,幸虧發現得早,最後被救下了,但人卻徹底失去了記憶。

失去記憶好,至少,她後半生,會活得幹淨些。

海東的幹部因為嫖幼門,形象一落千丈,可以說是聲名狼藉。

普天成年前到北京開會,席間有人故意拿嫖幼門說事,連挖苦帶諷刺,說海東別的不出,單出新鮮事,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玩到幼兒園去。聽得普天成臉紅。有消息說,瀚林書記也挨了批,畢竟,這不是件光彩的事。

但是不管怎樣,風波算是平息了,對手也一個個倒了下去。

一直想把普天成打進地獄的王化忠也在這起事件中得到教訓,加上他女婿的事,差點就一病起不來。病好之後,他跟楊馥嘉認真談過一次,言語中滿是失落和追悔。

不追悔不可能,這樣的結局普天成早就想到了。

普天成算過一筆帳,楊馥嘉至少要在吉東幹滿三年,三年後,原來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就再也沒人會翻騰起。

他的心可以踏踏實實落地上了。

後顧之憂是徹底沒了,普天成就又開始盤算未來,他的腳步不會隻停留在秘書長這個位子上,不進則退,這句話對官員來說,再是準確不過。

普天成到北京的第一天,先是拜訪了宋瀚林的父親,老首長今年八十二歲了,身板還硬朗。每天堅持打拳,散步,還要下一個小時的棋,怕腦子會遲鈍。

秘書給了普天成一個小時的時間,普天成說不夠,老首長也說不夠。結果就談了三個小時。

老首長跟普天成講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期間多次提到了普天成的父親。

戰友之情是人世間最珍貴的情願之一,盡管普天成的父親活著時,他們之間也少不了吵架,有次為兩大軍區的換防,還差點鬧到軍委去,但是現在,老首長的言語裏全成了懷念。後來他們談到了宋瀚林,也談到了喬若瑄,老首長說:“你們三個,可一定要把自己把握好啊,那些烏七八糟的事,絕不能做。

你們的身份不同,對黨要忠誠,對人民,更要忠誠。

別人怎麽做我管不了,對你們,我一定要嚴格。否則,見了你爸,我沒法交待。”老首長告訴普天成,他有個想法,想把他們兩個分開:“老在一起不好,瀚林那脾氣我知道,你說的話,他未必聽得進去,他這人太自負,我不大放心,我怕他把你帶壞了,現在帶壞的多啊。”

老首長接著就講了一個現實中的例子,是他參加老幹部聯誼會時聽到的,也是老戰友的一位兒子,他自己腐敗,還把手下十多個幹部拉下了水。“太可怕了,這在戰爭年代,是無法想像的,你們這一代人啊……”

老首長歎了一聲,不說了。普天成馬上表態,說自己不會,瀚林也不會。

“你說不會我就相信啊?”老首長這麽問了一聲,然後自言自語道:“不行,我得找機會跟有關部門說說,得把你們分開,不能老在一起。還有,我想把瑄兒調到北京來,讓她陪陪我,老了,寂寞啊——”

一席話說的,普天成的眼淚就下來了,他想起了父親,想起了母親,也想起了煙雨迷蒙的很多往事。

往事中有他,有宋瀚林,也有喬若瑄。

告別老首長,普天成開始挨個兒拜門。

北京這些關係都是父親留下的,有父親的戰友,同事,也有他的下屬。普天成帶著虔誠的心理,從這家進去,又從那家出來。後來他在北京擺了兩桌,將首長秘書和司機以及他們的夫人請到一起,熱熱鬧鬧聚了一次。這些關係平時看著不怎麽重要,關鍵時候,卻管用得很。那天的氣氛很熱烈,大家圍繞著普天成,說了很多祝願的話。其中有人就談到了海東班子調整的事,一位在組織部工作的首長秘書跟普天成透露,常務副省長周國平年後可能就要動,到西北某省擔任省長。

首長秘書湊近普天成的耳朵,很知心地說道:“這可是個機會啊,別讓它白白溜了,給你透個信兒,你們省已經有人在活動了。”

普天成感覺自己心裏響了一聲,這人他清楚,他來北京的第二天,就聽說化向明也到了北京。

想想也滑稽,前些日子,他們還緊密地團結在瀚林書記周圍,打了一場漂亮的肅清仗,這才幾天工夫,就又……

這也怪不得誰,當利益相同時,大家便是朋友,是戰友,是同仇敵愾的弟兄。一旦新的利益放在眼前,格局立刻就會發生變化,誰也不會客氣到把機會拱手讓給別人。

普天成在北京一共逗留了一周,該拜的門,都已拜到,該親近的關係,也都進一步做了親近。當然順帶著,也發展了一些新的關係。

比如他在友誼賓館結識了一位法改委的女司長,人長得相當漂亮,會五國語言,這都不算,重要的,這女人單身。她有過短暫的一個月的婚史,但因雙方性格不和,很快離了,按她的說法,不願意捆綁到哪個男人身上,她的幸福她做主。

這位叫戴小藝的女司長給普天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普天成給她的印象也很是不錯,盡管兩人相差十多歲,但都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普天成離開北京時,戴小藝特意到機場送他,還送給他一句想入非非的話:“你就這麽走了,我心不甘啊,想想就像做了一個夢。不過也好,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記住了,我在北京等著你,啥時來,一個電話,小妹我全程奉陪。”

小妹。普天成又多了一個小妹。

北京此行,普天成一共帶了十張卡,都是平時人們送的,原以為綽綽有餘,沒想到一趟北京回來,十張卡全不見了,身上隻剩可憐的一千多塊錢。

他歎了一聲,錢到用時方恨少啊。

過完春節上班的第五天,瀚林書記將普天成叫到辦公室,說:“新的一年開始了,談談你的想法。”

普天成就將春節期間的一些思考說了出來,春節期間盡管在北京,但思考還是少不了的,特別是北京高層的一些觀念或新思潮新作法,啟發了他,他把自己的所想如實匯報給宋瀚林。宋瀚林聽了,頻頻點頭,特別是他提出的集中精力抓經濟建設,一心一意謀發展,抓好三類項目,兩項教育,一個工程的“321”方案,深得宋瀚林欣賞。

三類項目是指,改造老工業項目,全力攻堅在建項目,貯存和培育新建項目。

兩項教育是指,廉政勤政的作風教育,一切為民的思想教育。

一個工程是指切切實實抓好再就業工程。

普天成圍繞著每一項,又講了很多。

“這樣吧天成,”瀚林書記聽完普天成的匯報,興奮地說:“這個方案很好,跟我的思路不謀而合,可惜還不係統,你馬上帶人到賓館,跟川慶他們一起把這個方案拿出來,越快越好。”

普天成會心地點頭,他知道,自己又要忙一陣子了。

將地點選在政府那邊的雲海山莊,是於川慶的主意。於川慶說,還是到雲海走吧,我在你們那邊老不習慣,再說桃園太鬧了,無法靜心。桃園鬧不假,但說不習慣,普天成還是納悶。“怎麽個不習慣,難道你想一輩子留在這邊?”

“我是想留,就怕留不住。”於川慶知道普天成話裏的意思,周國平人還沒走,但關於他那個位子的猜想,已經傳得五花八門。普遍的意見認為,普天成希望最大。

這就又牽扯出一個問題,普天成到了政府這邊,空出的秘書長一職,又該是誰?普天成自己雖然不敢樂觀,但在朋友麵前,他也不說虛偽話。再者,他也希望自己提升後,能讓於川慶接他的班。

“留得住留不住你心裏清楚,別到時候自己打了自己嘴巴。”

“這樣的嘴巴我喜歡打。”於川慶也不想隱瞞自己,如果真要往省委那邊去,少不了普天成說話,不如及早把心思露出來,反正他跟普天成之間,向來沒啥秘密。兩人聊了一會,於川慶問:“怎麽樣,差不多了吧?”

“還差十萬八千裏。”普天成笑說。

“那就日行千裏,追趕上去。”

“我還想坐火箭呢,可惜有人比我快啊。”普天成歎道。這些天,他總是聽到化向明一些傳聞,這些傳聞攪得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於川慶勸解道:“一碟菜如果隻留給你一個人吃,那有什麽味道,爭來的才香。你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準贏,我可等著喝喜酒呢。”

“不說這個了,還是談正事吧。”普天成覺得差不多了,主動岔開話題。於川慶也是點到為止,話說多了,就寡了味。

兩人笑嗬嗬議論半天,最後將這次封閉的地點選在了雲海山莊。

討論由哪些人參加時,兩個人的意見發生了小分歧,普天成想讓餘詩倫也參與進來,畢竟他是政研室主任,拋開他不好。於川慶不同意:“你還嫌不酸啊,他一來,吃飯都沒了胃口,再說這樣的方案,你也不希望寫成詩吧。”

於川慶接著給普天成講了一個故事,春節期間,政府這邊的政研室搞了一次團拜,把餘詩倫和省委政研室幾名老幹將也請來了,原想大家一起熱鬧熱鬧,沒想那天餘詩倫詩興大發,政府這邊正好有個調來不久的小媳婦,以前也當過一陣子文學青年,酸中帶點澀,大家都不愛理她。

誰知餘詩倫見了,立馬像是找到了知音,兩人又是碰杯又是感歎,好像都回到了十七、八歲。

政府這幫人也壞,一看這一對寶貝走到了一起,起著哄的給他們敬酒,還讓小媳婦當場拜餘詩倫為師。

餘詩倫也不客氣,一拍胸脯就收下了這個徒弟。“你猜怎麽著?

”於川慶說到這,忽然轉過臉來問普天成。普天成說:

你們在一起吃吃喝喝,我哪知道。“於川慶話還沒說,先捂住了肚子:”這個活寶啊,說到後來,他竟然向人家表白起了愛意,你說荒唐不荒唐?

“真有此事?”普天成吃驚不小,他是猜到了餘詩倫要出醜,但沒猜到會出這樣的醜。“那後來呢?”他接著問。

“後來他當場給小媳婦獻詩,說什麽遲到的月亮,把人家給嚇壞了。他哪裏知道,人家的老公就是大詩人,出了好幾本詩集呢,人家是誌同道合才走到一起的。”

“這個瘋子!”普天成猛地拍了下桌子,“說他是詩人,他還真成詩人了。”

“你還想讓他來?”於川慶一臉壞笑地問。

“不來了,真不能來,這次還有兩位女同誌,別把人家也嚇著。

“其實啊,他那不叫吟詩,是騷情。那位小媳婦後來就說,原以為省委的領導個個正統,至少不會亂性,哪料想見了有姿色的女人,一樣走不開。”

“這是什麽話!”普天成驀地變了臉,“這管省委領導什麽事,我看你那個女詩人,也是瘋子。”

於川慶一臉無奈:“誰說不是呢,這些天她逢人就說這事,好像餘領導給她獻了詩,是多大光榮似的。對了,昨天她還嬌情地跑到我辦公室,說,秘書長啊,最近我對工作有些想法,想跟你談談。說話那個酸勁,聽了脊背都冒冷汗。”

“不會是看上你了吧,小心,人家老公可是詩人,一首詩就把你搞臭。”普天成開玩笑道。

“看上我倒是好了,她是看上了一處副處長的位子。現在這人,越來越不知道自己的份量,要官就跟**一樣,一衝動就來。”

“遠了遠了,這話可遠了,什麽**,這是你於大秘書長說的話?”普天成半是玩笑半是正色地製止了於川慶。

其實這話也不是於川慶首創的,手機上早就有這個短信,說謀官叫意**,跑官是買春,上級考察叫摸你,群眾測評叫**,領導談話叫深入,組織任命叫受精,總之都是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於川慶嗬嗬一笑,這個話題算是結束了。

跟普天成他們一同來雲海山莊的兩位女性,一位姓李,叫李梅,省委政研室二處副處長,三十出頭。一位姓張,叫張華華,政府政研室一處副處長,比李梅略微年長。兩位都是才女,省裏每年大會的材料,都少不了她們,算來,她們跟普天成,也是老交情了。有了她們,工作的那份枯燥勁就沒了,寂寞也少得多。第一天大家聚齊,照例是會餐。

會餐便少不了玩笑,張華華是於川慶的部下,也是於川慶的校友,兩人畢業於同一所大學,關係自然不一般,但在這種場合,他們之間是不開玩笑的,合起來一致對外。

對外便是對著普天成和李梅,普天成雖是上級,但每次材料組單獨活動時,他便沒了領導那份架子,也不容許別人把他當領導看,按他的話說,這種地方,最好是講平等,隻有平等,大家才不覺得是給別人幹活,是給自己幹活,這樣積極性自然而然就有了。

兩家政研室的筆杆子們,平日做派就跟別的幹部不同,他們喜歡保持自己的個性,也就是棱角,不像別的部門的同誌,恨不得自己找把銼,把身上的棱棱角角全打磨平,還嫌不夠,還想把自己的頭削尖或是磨圓,這樣往上鑽起來才容易。

政研室這些哥們姐們,來的時候就是身上帶刺的,到了政研室這種地方,因為整天隻跟材料文件打交道,很少跟人直接打交道,所以那些刺,就還一直長著,也沒人逼他們拔掉,拔掉了,怕就寫不出材料了。

菜上齊後,於川慶說:“請我們的大總管給我們做重要指示,大家鼓掌。”說完,帶頭將兩個巴掌拍得雷響,他一拍,其他同誌跟著也就拍起來。普天成趕忙擺手:“幹什麽,一來就欺負啊,我是李蓮英,什麽大總管小總管的,以後說話文明點。”

“我們於秘書長可不是那意思,是大秘書長多想了。”

張華華幫於川慶說道。

“你們於秘書長什麽意思,要講今天這個話他講,在他的地盤上嘛,李梅你說是不是?”

李梅趕忙道:“就是嘛,怎麽說我們也是客,你們是主,主不講哪有客講的道理?是吧,頭?”李梅喜歡將普天成稱頭,在省委裏,人少的時候,她也這樣稱呼,還說隻有這樣稱呼,才能把心裏那份尊敬表達出來。

“我們怎麽是豬了,李梅你說話可得負責,要是惹惱了我們首長,明天就開始四菜一湯。”

“我可沒說是豬,你們想當豬,別把於領導也拉上。

四菜一湯就四菜小一湯,正好減肥呢。”

“哎唷,李姐,你也減肥啊,再減,那腰可就找不見了。”

李梅旁邊坐的小許道。小許是張華華的部下,才調來不久,以前在南懷市委秘書處工作,材料方麵也是一把刷子。

“人家是為頭減,你沒聽過秦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麽?”

張華華含沙射影道。

“我喜歡豐滿,越豐滿我覺得越像女人,就像張處長這樣。”

普天成壞笑道。

張華華人長得很豐滿,特別是胸,格外大,於川慶曾偷著告訴普天成,政府大院這邊的年輕人暗中稱張華華為政府第一胸,也有人將她稱作美胸皇後。普天成說話時,下意識就掃了一眼張華華的胸。張華華是明顯感覺到了,但她裝作不覺,故意挺了挺胸。正好李敏也在看張華華,這一挺,就讓李敏有幾分尷尬。李敏恰恰相反,是平胸,省委這邊的人暗中送給她一外號,飛機場。聽說李敏為了豐胸,花了不少代價,可惜,先天性的不足,再怎麽努力,也無濟於事。

鬥了一陣嘴,普天成說:“還是老規矩,大家該怎麽吃,就怎麽吃,該怎麽玩還怎麽玩,別想著為於秘書長省錢。

不過有一條,這次工作緊,任務重,大家得把勁鉚足了,得把肚子裏那點墨水全給我困出來。”

“一切行動聽指揮,黨指到哪,我們就幹到哪。”

張華華第一個響應。她這次精神格外飽滿,心情也特別的好,原因很簡單,一周前,組織部剛剛找她談完話,她頭上那個副字總算可以摘掉了。副處這個帽子,她戴了四年,戴得她腦細胞都死去不少,升不了官愁死的。當然,這還得感謝普天成,聽於川慶說,有次喝酒當中,普天成給組織部長何平使勁介紹她,把她說成了海東第一才女。“人家對你印象不錯啊,把你誇成了一朵花。”

這是於川慶的原話。張華華聽了,心裏無比高興。

“還有,一定要開動腦筋,‘321’隻是一個提綱,一個方向,具體怎麽完善,怎麽充實,就要靠大家了。”普天成接著道。

“我們老是搞這些,今天五個一,明天三抓兩落實,後天又是‘421’‘321’,這種形式主義的東西,管用麽?”李敏出其不意地說。

在場的人都讓李敏這句話給說得怔住了,紛紛抬眼看她,酒才剛剛喝,正式的敬酒還沒開始呢,李敏不應該醉,但這話實在有點煞風景。普天成臉上的笑瞬間不見了,代之以灰暗色,於川慶見狀,趕忙打岔:“

李處是不是跟老公吵架了,把情緒帶到了這裏?”

李敏卻一本正經:“對不起,我跟老公沒有吵架,我就是覺得……”

於川慶眉頭一皺:“什麽覺得不覺得,我看你明明就是吵架了,還不承認。”說完這句,又覺自己的話太生硬了,畢竟李敏是省委那邊的,不像張華華,便強裝出一副笑臉,言不由衷地說:“李處你別擔心,哪天我替你修理他,敢惹我們李處,他是不是想成為人民的公敵。”

李敏被於川慶的樣子逗樂了,撲哧笑出了聲。

她剛才說的是實話,她總覺省裏這些年務虛務得太多,老是口號式的提要求提規劃,聽上去宏偉壯觀,特激動人,但落實下去的有多少,見成效的又有多少?來雲海山莊前,她認真寫了一份關於政研室工作的思考,也算是對自己進政研室後的一次思想總結吧。

李敏對政研室的工作進行了反思,對自己還有普天成等人筆下造出來的文章也進行了反思,她對這種寫在紙上,讀在會上,發表在報上,然後出現在大大小小領導講話稿中的“妙筆生花”“妙筆結果”

的工作,有些膩煩了。如果說有人在閉門造車,那政研室的人就在閉門造政績。她知道這些話不該公開說,更不該在這種場合說,但她實在是忍不住。“321”,一聽就又是虛的,又是一場勞民傷財的務虛運動。

於川慶打岔的玩笑話提醒了她,不該說的,就是不能說。

她搖搖頭,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衝普天成矜持地一笑:“對不起,我亂說話了,我自罰一杯。”

誰也沒想到,剛才還談笑風生和顏悅色的普天成,突然放下筷子,離開了包廂。

包廂裏熱鬧的氣氛一下沒了,誰的臉上都失去了笑,大家不時地抬起目光,掃到李敏臉上。李敏明知道自己犯了忌,心裏也有些後悔,但又不好說什麽,隻能強撐在那裏。

過了一會兒,於川慶笑說:“甭管他,我們繼續吃我們的,來,我敬大家一杯。”於川慶剛端起杯子,張華華站了起來:“你們先吃,我去看看領導。”

李敏的目光一直追著張華華,直到徹底消失。

第二天晚上,吃過飯後,李敏來到普天成房間,將那份材料雙手呈給普天成,帶著懺悔的語氣道:“我知道這樣想是錯誤的,辜負了您的期望,但有些事又逼迫著我去想。我自己也很矛盾,這是我的一份思想匯報,您抽空看看,請秘書長放心,無論我有什麽想法,對這次工作,我還是會盡職盡責地去做好。”

普天成接過材料,不露聲色地看著李敏,好像麵對一個陌生人。他的目光刺痛了李敏,李敏想逃,又不敢,隻能尷尬地站在那裏。良久,普天成歎口氣道:“

如果你覺得政研室這份工作委屈了你,可以向組織打報告。”

“秘書長,我不是這意思。”李敏臉都白了,雙腿由不得地打戰。

“這份材料你帶去吧,如果真有什麽真知灼見,可以找你們餘主任談。”說完,普天成就低頭寫他的材料去了,李敏默站良久,知道自己的錯誤已不可挽回,傷心地轉過身,離開普天成房間。她原以為,普天成是能夠包容她的,他一直在鼓勵他們,要打破思想禁忌,敢想敢說。沒想?

第二天,李敏就被通知離開材料組,回政研室去了。於川慶說:“是不是過分了,她就講了那麽幾句?”

“你還想讓她講多少?她是政研室的幹部,是材料組的骨幹成員,我們的思想都統一不起來,這材料還怎麽搞?”

於川慶一看他發火,便不敢再替李敏說話,他也想不通,李敏在省委政研室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麽還能犯如此幼稚的錯誤?有些錯誤出在別人身上,是能原諒的,出在這個組,就永遠也別指望原諒。

這是普天成領導的全省最高級別的材料小組,是筆杆子中的筆杆子。按外麵人的說法,是智囊集團的頭腦。

過了一會,於川慶問:“總還得補進來一個人吧,政府這邊實在挑不出了,您看?”

普天成想了想道:“把秦懷舟抽回來,他行。”

於川慶一怔,旋即,臉上綻開了笑容:“對了,我怎麽把這個大秀才給忘了。”說完,興衝衝地去通知秦懷舟了。

李敏一走,組裏就剩了張華華一女的。

張華華性格恰好跟李敏相反,她是一個從不把心中想法顯在臉上的女人,進政研室的人,沒有思想是假話,有了思想而不被思想束縛住,這才是素質,也是必須。張華華自認為做得很到位。李敏想的那些,他們這一組八個人,不會有誰想不到,包括普天成和於川慶。

皇帝的新衣對別人可以說成是笑談,對政研組特別是抽進這組裏的人,就不能當笑談,你不但要看到衣服,還要總結出這些衣服的特點,最好再把它提升到一定高度,推廣到天下。理論不是你的,不是你覺得怎樣,就應該怎樣。而是你要充分領悟到,它應該怎樣,然後想辦法把別人的思想統一到這條路子上。

筆杆子的作用就在於你要告訴大家,隻有這樣做才是對的,當需要你不穿衣服時,你就得把衣服扒掉,但你還不能讓人看到**,你要用別人的衣服把自己包裹起來。這裏麵有很多抽象的東西,把抽象具體化,也是筆杆子的任務之一。

張華華信心十足,幹勁也十足。女人不比男人,男人容易兔死狐悲,女人反其道而行之,普天成炒了李敏魷魚,像是給張華華注射了興奮劑,走路都腳下生風。

看著她的樣子,於川慶搖搖頭,這女人,怕是要出事。

第4節

因為於川慶和普天成都在雲海山莊,他們的秘書也就來得格外勤。這一天,普天成忽然發現,那個叫餘晴的女孩子,最近好像有點不對頭,他們剛來時,餘晴有說有笑,有事沒事總愛跑過來跟他們搭訕。

普天成聽說餘晴已升了領班,心裏高興,還鼓勵她好好幹,爭取在雲海紮下根。但是這兩天,他發現餘晴愁眉不展,一張小嘴鼓得圓圓的,普天成跟她開玩笑,她也愛理不理的。

普天成問於川慶,誰得罪了這活寶?於川慶笑說:“你真的不知道?”普天成說:“這什麽話,我要是知道還問你?”

於川慶似是想說,話到嘴邊又收住了。“沒事,小姑娘愛鬧性子,常有的事,哪能犯得著你領導去想這些。”

普天成一看於川慶臉色不對,就道:“有什麽事瞞著我吧,這可不是你老於的作風。”

“我有啥事,你可能工作太緊張了,要不要安排一下,放鬆放鬆?”

“少來那一套,想腐敗,你自己去,我可沒那閑工夫。”

於川慶嬉皮笑臉道:“我哪敢一個人腐敗,再說操心好你的生活,也是我這個副組長的的職責,要不,咱去泡個腳?”

“一雙臭腳,還值得泡,你最好老實點,我看你跟張華華,老是眉來眼去的,別犯這種錯誤,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於川慶馬上笑道:“有好草當然得給領導留著,我吃了,那不真成兔子了?對了,你不提我倒忘了,這個張華華,好像對你有點那個,老在我麵前試探呢。”

“哎,打住打住,別往革命幹部身上抹黑啊。”普天成訕笑道。

一提張華華,普天成好像有了條件反射,不過他裝得好。

這些天,他怕觸到張華華那雙眼,更怕觸到她那壓迫人的胸。

真是壓迫人啊,普天成搖了搖頭,想把張華華驅開。

他走到櫃子前,想拿給於川慶一樣東西,是楊馥嘉托人送來的,他們一人一份。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普天成過去打開門,門外站的不是別人,正是張華華,不過她不是一個人來,後麵還跟著秦懷舟。

普天成的目光跳了幾跳,落在秦懷舟身上時,那團暗暗升起的火滅了。張華華眼裏也閃爍著一種東西,一看於川慶也在,忙變得收斂,說話的聲音也故意拔高了許多:“兩位領導都在啊,我跟懷舟遇到了一個問題,想跟兩位領導請教請教。”

“說曹操曹操就到,請進吧。”普天成鎮定住自己,用上級跟下級的那種語氣說。

“真的呀,我說耳朵怎麽這麽燒,是說我呢還是說懷舟?”

張華華目光挑釁地望住了普天成。

“問你們領導。”普天成借故倒水,避開了張華華的目光。

於川慶看在眼裏,暗自笑了,張華華那點心思他當然知道,隻可惜,她選錯了對象。女人有時候很傻,不過傻女人也有傻女人的可愛,好在張華華不酸,是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跟這樣的女人做同事,也不失為一種快樂,不像李敏,古板得讓人沒有胃口。他說:“當然是說你,懷舟有什麽可說的。”

“兩位領導是在批評我吧,那我可要細細聽聽,到底批評我什麽呢?”於川慶一開玩笑,張華華就越發大方起來。她坦然地在於川慶邊上落座,目光卻瞅著普天成。

普天成本想說句玩笑話,目光不爭氣地又落在了不該落的地方。於川慶往裏挪了挪,他的這個動作惹笑了普天成。

“領導誇你能幹,還說……”於川慶被普天成那麽一笑,腦子斷了線,忽然就編不出詞了。想想也是,自己緊張什麽呢?

“還說什麽?”張華華抬起下巴,撲閃著一雙眼睛問。

“還說……你這麽漂亮,幹這行糟蹋了,演個電視劇什麽的,保準能火。”

“真的啊,那領導快給我批個條,我找導演去,最好把我介紹給張藝謀。”一句話說得,普天成和於川慶都笑了,秦懷舟是想笑不敢笑,隻好把嘴鼓著。

玩笑開得差不多了,普天成問:“說吧,遇到什麽問題了?”

張華華也正經起來:“是有關再就業方麵的,我和懷舟的想法,能不能把這個當作下一步的重點,跟領導幹部的考核掛起勾來,畢竟現在從上到下,這一塊喊得響。”

“當然可以,不但要掛勾,還要簽定目標責任書,要把指標落實到班子每個人頭上,要跟招商引資一樣,做為硬任務,隻有這樣,這項工作才能抓出實效來。”

“還有再就業培訓這一塊,政府投入是不是小了點,我們考慮,將現有的投入再調高一個百分點。”

“這個怕是有點難,”普天成忽然歎出了氣,“政府財力畢竟有限,不過建議倒是不錯,這樣吧,明天我跟財政部門碰個頭,聽聽他們意見。”

“謝謝秘書長。”張華華嫵媚地笑了一下,垂下了頭。

又扯了一會,於川慶說:“懷舟,陪我去泡腳,我這腳癢的,難受。”

秦懷舟趕忙站起:“秘書長也一起走吧,聽說這裏的中藥泡腳很有效果。”

普天成擺擺手道:“我就不去了,你把於秘書長侍候好。”說著,又瞅了一眼張華華。

張華華猛地從沙發上彈起:“那我呢?”於川慶笑笑:“今天請客的機會給懷舟,明天再安排別的項目,到時少不了讓你服務。你老老實實陪著領導,虛心學點東西。”

張華華臉兀自一紅,抿嘴不說話了,目光,卻偷偷擱在了普天成臉上。普天成本來心裏還坦**,讓她這一望,竟給望出一些東西來。

第二天中午,別人吃過飯都休息了,普天成睡不著,一個人來到山莊的後園。霧氣籠罩著整個山莊,看上去天地連在了一起。海州的天氣,如果陰起來,那是沒完沒了的,普天成的心也像是被這厚厚的霧霾罩住了,怎麽也輕鬆不起來。材料小組進駐雲海山莊已有些時日了,但工作進展很不理想。春節期間,他想起今年的工作,激憤勃勃,感覺有無數想法要噴湧而出,內心的那股衝動也是近年來很少有的。

真到了要把它寫到紙上的時候,卻發現,很多想法僅僅是想法,要想落實到行動上,的確難。

這兩天他在反複思考李敏那天說的話,他覺得李敏在拿著一根鋼針,往他心上捅。不可否認,這大半輩子,他都在務虛,在打印紙上熬費人生。

他人生的很多理想,都繪在了紙上,繪在宋瀚林他們一份接一份的講話稿中。

這些講話稿便成了全省上上下下的工作重心,要人們不斷學習,不斷領會。但是到底能領會出什麽呢,他自己也很糊塗。

這就像是一座迷宮,一個人進去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有無數人無怨無悔擠著往裏衝,衝進去都還不說這是迷宮,是他們神往的地方。

神往的地方。普天成忽然又想起盧小卉來,春節前的一天,盧小卉突然打來電話,興衝衝地告訴他,她弟弟的公務員考上了,分在他們老家的鄉政府。

她在電話裏對普天成千恩萬謝,說沒有普叔叔幫忙,她弟弟這輩子都甭想吃上公家飯。

又是一個殉道者。

普天成越來越不明白,到底是什麽,讓仕途兩個字,變成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夢想。

難道僅僅是每月那份固定的薪水?不,絕不可能。權力,他再次想到這個不願意想到的詞。這個時代,人們追逐權力的欲望,已經到了瘋狂的程度,權力已像精神鴉片,麻醉住了一代又一代人。

天降起了濛濛細雨,雨絲打在臉上,帶來略微的清新,也帶來一輪新的疼痛。普天成知道,他這輩子是走不出這個迷宮了,不但走不出,他還要繼續**飽滿地去為這些文字而獻身。

沒有退路,當你踏進這個門時,就再也沒了退路。他隻是可惜,少年時代還有青年時代的那個普天成,離他是越來越遠,父親期望的那個普天成,照樣沒有出現。

他早已找不到自己,或者,他把自己過早地丟失在了路上。

雨越來越細密,後園裏充滿了寒意,普天成蜇轉身,往回走。

快到二號樓的時候,突然發現一個影子,鬼頭鬼腦鑽進了不遠處的職工宿舍。

蔡小安!

普天成問於川慶:“你到底瞞了什麽?”

於川慶一頭霧水,他睡得正舒服,難得有這樣的雨天,正好可以偷個懶,把積攢的瞌睡打發一下。想想,這些日子,他是忙裏忙外,材料小組的工作他要參加,政府那邊一大堆事,他也要處理。他不想普天成,人家是屁股一拍就出來了,那邊的事自然有人處理,他不行,走到哪,秘書長三個字,他還背在身上。路波省長現在也越來越像瀚林書記,離不開他了。昨天晚上路波省長設宴招待上海來的客人,他心想自己就不參加了,誰知路波一個電話,便把他招了去。

他隻好拖著疲憊的身子,又往國平副省長那邊趕。去了才知道,對方並不是什麽領導,而是領導的公子,這些人折騰起別人來,沒完沒了。

於川慶大半個晚上就讓那家夥折騰掉了,等回到賓館,已是淩晨三點。再這麽折騰下去,怕是他這一百多斤,真就要獻給黨了。中午他關了機,心想哪怕天塌下來,他也要把瞌睡補足,哪知普天成不成全他,突然闖進來,一把揪起了他。

“中午沒喝酒啊,你怎麽耍酒瘋?”於川慶揉著眼睛說。

“少來那一套,我問你,那天你到底要告訴我什麽?”

“哪天,你這是怎麽了,莫名其妙。”

“怎麽了?我問你,餘晴到底怎麽回事?!”

於川慶的臉倏地白了,該死的普天成,他還真察覺到了。

“說啊,到底怎麽回事?”普天成的樣子要吃人,一雙眼睛充了血,額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

“怎麽想起問這個來了?”於川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拿話搪塞著。

“我問你,是不是蔡小安那小子?”

於川慶知道瞞不過去,再說這事也不能瞞,邊穿衣服邊道:“你眼睛還蠻亮的,這麽大的秘密也讓你發現了。”

“少貧嘴,如果是他,我饒不了這小子!”

“你先冷靜點好不好,看看你那樣子,吃人啊?”

“我冷靜不了!”普天成幾乎是在吼了。

等於川慶說完,普天成那張臉,幾乎就擰在一起了。

於川慶告訴普天成,餘晴的確是讓蔡小安那個掉了,前幾天,餘晴為蔡小安打了胎,這事本來是在暗中的,結果餘晴把它說給了同舍最好的朋友小燕,小燕又將此事說給了另一個服務員,結果傳來傳去,賓館的服務們就都知道了。

“混蛋,他是個混蛋!”普天成怒火中燒。

“算了吧,年輕人的事,咱少管。”於川慶勸道。

“可他是我的秘書!”普天成接著又說:“他都快跟方豔結婚了,怎麽能搞出這些烏七八糟的事!”

方豔是曹小安的女朋友,前陣子,曹小安又在普天成麵前提起方豔的工作,普天成說:“等結了婚再說吧,現在考慮,是不是太早了點?”

曹小安很快便告訴普天成,他跟方豔馬上要辦手續了,房子已經裝修好,還說到時讓普天成給他當主婚人。

“快結婚怎麽著,法律又沒規定,他不能在外麵找女朋友。”

“可有他這樣找的嗎?!”

“怎麽沒有,現在的年輕人,手裏同時捏著好幾個,這叫什麽來著,對,擇優錄用。”

一句話說得,普天成啞巴了。難受間,他就又想起金嫚。是啊,於川慶把話說得委婉,沒直接點他的名。當初他不也是……算了算了,為這種事傷腦筋不值。後來又一想,不管還不行,必須得找蔡小安談談。

蔡小安白了臉,頭上瞬間就有了冷汗,支吾半天,道:“這事,這事我還沒想好。”

“那人睡人家時怎麽就不認真想想?”

“秘書長,這……”

一看蔡小安這副樣子,普天成就知道,這家夥是拿餘晴玩玩的,省委秘書嘛,玩個服務員算啥,小菜一碟!他忍住怒,繃著臉道:“我告訴你蔡小安,這事必須處理好,如果惹出什麽,後果你應該想得到。”

蔡小安嚇得麵如土色,結結巴巴道:“秘書長,我一定聽您的指示。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方豔那邊,還請秘書長能替我瞞著點。”

“你還想瞞,我都替你害臊!”教訓完蔡小安,普天成想一個人靜一靜,張華華進來了,手裏拿著一遝稿紙,見普天成黑著臉,問:“秘書長生誰的氣呢,這麽凶?”

普天成看一眼張華華,張華華穿了一件格子襯衫,箍得身子緊緊的,外麵罩著紫羅蘭色的小西裝,有種時尚麗人的錯覺。

“沒生誰的氣,你請坐。”普天成把目光挪開,那天晚上他們之間並沒發生什麽,但普天成有種不好的預感,如果持續下去,他可能抵擋不住張華華的**。這女人,太有**力了,她的**不是來自心靈,而是肉體。

普天成以前覺得,自己不是那種為性而尋找刺激的人,但是在張華華麵前,這種感覺卻很強烈。好在,他的理性總在提醒著他。

“進展怎麽樣,還順利吧?”普天成問。

張華華矜持一笑:“還行,就怕秘書長不滿意。”

“我一個人滿意了不算,得讓大家滿意。”

“那難度太大了,我和懷舟想的是,能讓秘書長滿意就很不錯了。”

這女人,開口閉口總要拉上秦懷舟,好像秦懷舟是擋箭牌似的。普天成笑笑,太有心計的女人,就少了可愛,這也是他能讓自己身體裏的那股欲火迅速熄滅的原因之一。

兩個人圍繞著再就業方麵的話題,談了一會,普天成說:“中午我還有個應酬,得出去了。”

張華華起身,她感覺到了普天成的排斥,他本身就是一座山,攀上去真不容易。張華華有種失落,但仍然顯得不甘心。“秘書長日理萬機,可也不能把身體累壞了,身體是自己的,該珍惜時還得珍惜。”

“哪有那麽嚴重。”普天成一邊說著,一邊收拾東西。

張華華再想說什麽,就張不開口了。

她含著怨懟地望了普天成一眼,傷感地走了出來。

外麵陽光很好,天終於晴了,陽光豔豔地照著山莊,山莊顯出別樣的生動。張華華望住遠處那棵碩大的樟子樹,怔怔地發了會呆。她是一心想攀上一棵樹的,可惜無論於川慶還是普天成,對她來說,都是天上的雲彩,能看得見,卻抓不到手裏。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往自己房間去了。

普天成中午倒是真有應酬,廖昌平從吉東回來了,下午就要急著趕回去,普天成讓他來雲海山莊,廖昌平說那是你們頭腦們待的地方,我跑去幹什麽,別扭。

普天成隻好順著他,到外麵一家酒店見麵。到去之後,發現沈曉瑩也在,普天成就有些不大自在,心裏也暗暗怪廖昌平,怎麽不把話說清楚?

沈曉瑩倒是落落大方,既親切又坦然,談話間,普天成才知道,沈曉瑩的問題解決了,她現在是吉東文化局長,這次到海州,就是跟廖昌平一起跑項目來了。

“不錯啊,總算是有用武之地了。”普天成感歎道。

其實他是感歎楊馥嘉,這女人是越來越會做官了。

敢重新啟用沈曉瑩,那是得有一點勇氣的。

“還得謝謝秘書長呢,沒有秘書長的教誨,哪有我今天的進步。

”沈曉瑩笑吟吟道。人有了實權就是不一樣,說話的口氣也沒了以前那種戰戰兢兢的小心勁,坦然多了。

普天成剛要說句謙虛話,廖昌平搶先一步道:“

隻在嘴上說謝多沒勁,我要是秘書長,就當麵把你這個謝字擋回去。”

“那您讓我怎麽謝?”沈曉瑩突然盯住廖昌平,帶著某種挑戰說。

“還用我教你,你是明知故問吧?”廖昌平不懷好意地說了一句,見普天成沒有開玩笑的勁頭,便也沒敢再說下去,規規矩矩談起正事來。

飯吃到中間,普天成忽然接到於川慶電話,讓他速回賓館。

普天成問是啥事,於川慶說電話裏不方便講,你趕快回來,我在房間等你。

一聽於川慶口氣,普天成就知道是出了大事,來不及跟廖昌平他們解釋,匆匆就往回趕。到了雲海山莊,於川慶像呆子一樣坐在房間裏,臉色可怕得很。普天成問了句:“什麽嚇人的事?”

“國平副省長出事了。”於川慶聲音可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