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第1節

市級班子調整終於要揭開它久捂了的蓋頭,瀚林書記北京開會回來的第二天,把普天成叫到辦公室:“天成啊,有件事跟你碰碰頭。”

“書記您說吧。”

“市級班子調整,我想了很久,組織部也拿了一個方案,可我總覺得,方案還有些欠缺。這樣吧,你把手頭工作停停,按照你的思路,拿一個方案出來,對了,一定要細化到人頭上。”

“這不妥吧,應該由組織部定的,我參與進去,不大好。”

普天成心裏怦怦亂跳,嘴上,卻說得既謙虛又周到。

“這麽多年,依賴你依賴慣了,別人拿了總覺不放心。”

瀚林書記說了句實話,又道:“組織部拿組織部的,你拿你的,將來我們擇優而用之,特殊時期特殊辦法,這事做好保密就行。”

普天成不好推辭了,其實他等這一天已等了很久,如果瀚林書記不找他,他真就要對自己的處境好好想一想了。

“那行,謝謝書記的信任,我一定把這項工作做好。”

“對了,還有件事我想提前跟你通個氣,這次去北京,有人跟我談起了國平同誌,看來,我們是留不住國平同誌了,國平同誌是我們的中堅力量,他一走,我怕海東的工作會受損失。”瀚林書記說到這兒,意味深長地望住普天成。普天成揩揩頭上的虛汗,他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周國平要是真的調走,就意味著一個新的機會出現,這對他來說,可是千載難逢啊。

他強忍著,生怕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跳到臉上。

“天成啊,跟你說這些,沒別的意思,我現在是壓力越來越大,海東這副擔子,重啊——”

“書記的心境我能理解,隻可惜天成能力有限。”

普天成十分模糊地說了一句。

“能理解就好,能力不能力的先不說,好好幹好你目前的本職工作吧。”

普天成趕忙點頭說是。瀚林書記帶著欣賞的目光望了他半天,道:“你忙去吧,方案越快越好。”

回到辦公室,普天成的心情就再也無法控製了。激動得很。

前些日子,於川慶跟他說起國平副省長時,他還沒往心裏去,覺得壓根就沒這可能,中央不會這麽快就把國平副省長調走,現在看來,消息是真的,是真的啊。他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機會,這絕對是機會!他衝自己一次次這麽說,腦子裏迅速將競爭對手一一過了一遍,目前看來,並沒有人對他構成強有力的威脅,何平和化向明雖然排名在他之前,但他們對海東工作不熟悉,也缺少基層工作的經驗。政府那邊,幾個副省長他都一一掂量過了,雖說都有可能,但可能性都比他小。怕隻怕中央會另外派人來。想到這,眼前又閃出瀚林書記那張高深莫測的臉來,能夠決定這一切的,還是瀚林書記啊。

半天,他站在陶前,一動不動。

陶啊,你能告訴我,這次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陶無語。

名單很快拿了出來,其實這樣的名單早已在普天成腦子裏過了無數遍,不管瀚林書記交不交付他此項工作,他都是按習慣把該做的工作提前做好了。

但是在兩個人的安排上,普天成還是很傷了一番腦筋。

一個是吉東市委副書記馬效林,普天成一直猶豫不決,對這個人,他懷疑自己看錯了,至少,他離自己的期望還有一段距離。普天成思慮再三,還是推翻了以前的決定,馬效林原地不動,繼續當他的副書記。但在內心裏,他是那樣希望馬效林能盡快成熟起來。

另一個是妻子喬若瑄!

這是道難題啊,普天成真是不好破解,他相信,瀚林書記也一樣的難,喬若瑄二次去北京,等於是給瀚林書記施加了壓力。思來想去,普天成還是把喬若瑄放在了必須調整的名單裏,至於怎麽調整,他沒提出具體意見,他希望瀚林書記能把這道難題給破解了。

方案呈上去第三天,省委召開常委會議,會議有兩項議程,一是安排部署下一階段黨風黨性教育工作,這項工作討論得很快,幾乎是瀚林書記一個人在說,其他人聽,輪到大家發言時,也都是三言兩語,表示堅決服從。其實,大家是急不可待等第二個議題。會議很快進入第二項議程,研究人事變動。

會議室的氣氛立刻緊張起來,盡管大家都努力控製著,不想讓緊張顯在臉上,但,每個人的定力有限,這種時候,真要做到鎮定,的確不是太容易。

路波省長一直盯著牆上一副畫看,那是一副山水畫,掛了不知多少年了,相信它在路波省長眼裏,早無新意,可他看得十分專注,但普天成分明從他眼睛裏看到另外一種內容,那就是,他倒要看看,瀚林書記這盤棋,到底要怎麽下?

國平副省長在喝水,他今天刻意換了一隻新杯子,帶蓋的那種景德鎮瓷杯,一邊喝水,一邊細細觀賞著杯邊上幾朵花。花有什麽好看的呢,普天成暗暗笑笑。最不安的還屬馬超然,普天成相信,今天這個會議,馬超然可能沒有想到,從會議剛開始他的表情判斷,瀚林書記並沒跟他通氣,所以他的準備工作做得不是那麽足。何平匯報的時候,馬超然忽而低頭沉思,忽而又舉目遠眺,但目光,分明是含著怒的,也有交鋒前的那種焦灼和不安。

後來他想喝水,一緊張卻把杯子打翻了,響聲驚動了四周,大家都把目光聚他那兒。他想裝鎮靜,就來不及了,竟然拿起杯子,恨恨地朝垃圾筒走去。瀚林書記掃了他一眼,裝做什麽也沒看見,繼續專心致誌聽何平匯報。

何平匯報了將近半小時,這半個小時,對每一位參會者,都是一種考驗。何平匯報完,目光望住瀚林書記,瀚林書記說:“組織部拿出了自己的意見,大家談談看法吧。”

沒有人說話。由於調整方案沒有涉及到海州市,路波長出一口氣,端起杯子,很悠然地喝起了水。路波不說話,證明他對組織部的方案是滿意的,至少沒有不同意見。

常委們的目光就又盯在馬超然臉上,馬超然知道,再不說話怕就沒了他說話的機會,他咳嗽一聲道:“總體方案我同意,下麵幾個市的班子是該調整了,但在個別人選上,我個人有些不同意見。”說到這兒,他瞅了眼瀚林書記,瀚林書記顯得很沉靜,似乎大家的討論跟他無關。馬超然接著道:“

將南懷和吉東兩套班子全部調整了,是不是欠妥?”

“是全部調整麽?”瀚林書記像是忽然從怔想中醒過神,問何平部長。

“不是全部調整,調整人數占班子的三分之一。”何平說。

“哦——接著往下說。”瀚林書記並沒看馬超然,馬超然猶豫一會,又道:“三分之一是不假,但兩邊一把手都要調整,動作是不是有些過大,對下一步工作,會不會有影響?”

“那你的意見呢?”瀚林書記這次把目光對在馬超然臉上,很和氣地問。

“我個人意見,吉東徐兆虎最好先不要動,市長嘛,可以考慮讓昌平同誌過度一下。南懷那邊,讓孟傑倫同誌擔任代市長,是不是還欠成熟,我推薦一位同誌,能不能將發改委程中遠同誌派下去,讓他到南懷主持政府工作?”

程中遠是很年輕的一位同誌,剛剛四十歲,已擔任海東省發改委副主任,聽說此人很有背景。

“說完了?”瀚林書記問。

“先談這些吧。”馬超然意猶未盡,他本來還有兩位同誌要提,一見宋瀚林態度這麽溫和,忽然有些張不開口了。

“好,暢所欲言,我希望大家都談談,這次人事調整關係到海東今後的大發展,希望大家把自己的所想所慮都說出來。”瀚林書記一臉鄭重地說。

化向明知道自己該說話了,就道:“超然同誌的擔憂有一定道理,相信也是從工作出發,為大局著想。

一次把吉東黨政一把手都換了,對下一步的工作的確是個考驗。”馬超然心裏一動,以為化向明要支持他,誰知化向明緊跟著就說:“但是事物總是一分為二的,一個地方的工作抓不上去,就證明這個地方的班子配備有問題。吉東是大市,在海東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但是這些年來,吉東的工作很不理想,特別是經濟建設,已經落到了全省的後麵,把原來那麽好的底子都丟了,這不得不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如果我們總是瞻前顧後,一味地強調工作的連貫性,就會錯失良機。”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目光往瀚林書記這邊掃了掃,接著道:“我同意組織部門拿出的意見,由楊馥嘉同誌擔任吉東市委書記,廖昌平同誌擔任副書記、代市長。至於南懷,錦文同誌有必要調整一下,華泉同誌擔任市長已有兩年,應該成熟了,把擔子壓給他,也是組織對他的進一步考驗。

市長嘛,我同意由孟傑倫同誌擔任。”

馬超然恨恨剜了化向明一眼,不甘心地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但是化向明明確表態後,其他同誌的發言都成了附和,誰也不再主張什麽,都說同意組織部門的意見。對南懷和吉東,普天成並無過多擔憂,他相信自己提的名單會跟組織部門的高度一致,他擔心的是廣懷,可是何平提交到會上的方案,居然沒涉及廣懷。廣懷的班子這次也不動,這倒是出乎意料。

普天成發言時,有意避開南懷和吉東,大局已定,他再談就顯得多餘,他就另外兩個市的班子配備談了些看法,都是原則性的,沒涉及具體人,最後他表態,同意組織部門提出的方案。

會議最終通過了組織部的方案,一口捂了很久的鍋,總算揭開了。

仿佛一場颶風,掀起巨大的波瀾後又迅速平靜。

在去南懷調研的路上,宋瀚林忽然問普天成,對這次調整怎麽看?普天成凝起眉頭,想了一會說:“也算是一次手術吧,但願這場手術能扭轉海東的被動局麵。”

宋瀚林在被動兩個字上琢磨了一會兒,意味模糊地說:“天成啊,你跟以前不一樣了。”“怎麽不一樣?”普天成反問道。“我感覺,你身上的銳氣正在一點點減少,以前有的那股霸氣,現在好像也沒了。”瀚林書記說到這兒,笑了一下,接著又道:

“不過這樣也好,沉穩一點總沒壞處。”

普天成忽然無語。霸氣?他身上以前有霸氣嗎,自己從沒覺得,瀚林書記也從未這樣說過,為什麽今天?想著想著,他明白了。定是喬若瑄!

班子調整完後,普天成刻意讓自己低調下來,應該低調的,絕不能因為這點小小的勝利而衝昏頭腦,前麵還有太多的荊棘等著他。他推掉了所有應酬,包括楊馥嘉廖昌平等人的宴請,熱鬧是他們的,他應該活在冷清中。是的,普天成越來越喜歡冷清。

他把自己關在家中,想一些總也想不明白的問題。

比如他的下一步在哪,他的未來還能綻放出什麽。

人到了這個年齡上,是有一些問題該認真思考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隻知道一味地進,一味地爭,進得太深,是沒有退路的。但又不能停下,不進則退,放哪兒也是真理。

喬若瑄回來的那天,他的心情有點暗淡,弟弟天彪來電話說,金嫚病了,突發性胰腺炎,很厲害,眼下還在醫院,已度過了危險期。如果換上以前,他聽了興許也沒什麽,叮囑天彪盡心照料就是,但這次不同,他忽然覺得,自己有種被人逼上梁山的感覺。想想金嫚在醫院裏孤孤單單,沒有人陪,也沒有安慰,他的心,就如刀絞。

偏是喬若瑄這次回來心情也很壞,廣懷班子未動,喬若瑄想當書記的夢沒有實現,她跟杜漢武的鬥爭還要繼續下去。她把這一切歸罪給了普天成,說普天成寧可幫別人也不幫自己老婆。

普天成剛開始還跟她解釋,說這次調整自己根本就沒有發言權,所有方案都是組織部定的。喬若瑄聽了嘿嘿一笑:“行了,普天成,你騙了我多少年,還想繼續騙下去?

瀚林書記讓你拿方案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普天成暗暗一驚,這事她怎麽知道,難道是瀚林書記告訴了她?

後來一想不可能,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將消息走漏了。

未等他再解釋,喬若瑄又說:“吉東那邊太平了,是不是又可以把她接回來了?”

一說這個,普天成就知道,關於金嫚,喬若瑄根本沒忘掉。

他們兩人為此事曾鬧過長達兩年的矛盾,也是在那次矛盾中,喬若瑄發誓,自己會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來。“我不會依附於你,普天成,你給我聽好了,這輩子你休想壓著我,也休想拿這些丟人事來刺激我,我喬若瑄不吃那一套!”說完,就去找瀚林書記了。喬若瑄到下麵擔任領導,一開始也是瀚林書記的意見,瀚林書記說:“

她是個心高氣傲的女人,你出了這種事,她怎麽能原諒你,她想到下麵去,就讓她去吧,興許這樣可以讓她暫時把這事拋開。後來金嫚有了丈夫,普天成跟她的來往不那麽密切了,喬若瑄也做出一副不追究的樣子,這個家,才有了太平。但是,有些東西是永遠也忘不掉的,喬若瑄嘴上說,這事再也不提了,就當它是一塊傷疤,讓它自己慢慢愈合好了。可是到了關鍵處,她還是提出來。”

那晚喬若瑄將他罵得體無完膚,不但扯出了金嫚,還把沈曉瑩也扯了出來:“她們都比我強,都該得到你的賞識,獨獨你老婆,在你眼裏容不下!”普天成哪還有嘴爭辯,隻能理短的站在那裏,任喬若瑄罵。

罵就罵吧,普天成現在也習慣了,反正他們兩個從結婚到現在,就沒怎麽平靜過,甜蜜更是離他們很遠,像一場華麗的錯誤,讓他們持續到了現在。

普天成將目光投向車窗外,深秋季節,大地顯得格外厚實飽滿,卻也透出幾分掩不住的蒼涼。就像他此時的心境。

他不知道該把自己劃到哪一類人中去,成功,還是失敗?

其實他就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輝煌有過,失敗也有過,收獲人生成功的同時,也留下太多太多的恨憾。

瀚林書記也望著窗外,不說話,車子飛馳在路上,兩個人各懷心事,卻又時不時地想到同一個人。

普天成陪著瀚林書記,在南懷視察了兩天,南懷的工作基本令人滿意,瀚林書記沒表揚也沒批評,隻是提醒孟傑倫,一定要把精力集中到經濟建設上。

孟傑倫匯報了幾個要上的大項目,瀚林書記說:“好,我們就是要抓龍頭項目,以項目促發展,要讓南懷經濟再上一個新台階。”

調研完南懷,瀚林書記一行往吉東趕,同行的還有政研室主任餘詩倫,發改委和招商局、

財政廳的領導。餘詩倫在南懷又鬧了笑話,工作匯報會上,本來沒安排他發言,發改委主任剛一客氣,他便抓住話筒講了半天,從國際經濟形勢講到了國內,還講了美國的次貸危機,他說最近他在讀一本什麽書,這書是美國著名經濟學家亞當伯森著的,他建議南懷的領導都來讀讀這本書。“不讀書怎麽成,我們的領導現在隻讀報讀文件,這是遠遠不夠的,要充實自己,要讓自己的知識結構跟得上潮流,我還建議,在領導班子中掀起一股學習之風,這學習是指理論學習,專業知識的學習……”餘詩倫**飛揚,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噴發點,瀚林書記卻聽得頭上直冒汗。

會議結束後,瀚林書記無奈地說:“這個餘詩倫啊,我看他改叫餘詩人得了。”

從南懷出發之前,普天成跟廖昌平發了短信,告訴他調研組到達吉東的時間。廖昌平沒有回短信,普天成以為他知道了,因為跟瀚林書記坐同一輛車,也就沒好意思給廖昌平再打電話。南懷跟吉東毗鄰,交結點是臨安縣一個叫雙魚的鎮子。車隊快到雙魚時,普天成看見,前麵界點上,十幾輛車子排起了長隊。

普天成暗叫不好。以前省委領導下基層調研,市上四大班子領導都是要到界點上迎接的,群眾對此意見很大。吳玉浩當省委書記時,將它明令禁止了,想不到,新上任的市委書記楊馥嘉又把它撿了回來。

普天成生怕瀚林書記發火,急著要給楊馥嘉發短信,瀚林書記看出了他的意思,笑道:“你現在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這個楊馥嘉,怎麽學會了這一套。”

車子到了雙魚,瀚林書記下車,楊馥嘉笑著迎過來,熱情地跟瀚林書記打招呼。她後麵跟著二十多號人,有人大政協的,也有副書記馬效林和幾位副市長,普天成沒看到廖昌平,心裏暗暗有些不快。

楊馥嘉跟其他領導打過招呼,才走向他,目光有幾分曖昧:“謝謝秘書長。”楊馥嘉沒有說歡迎,而是說謝謝,用詞讓普天成一陣亂想。兩隻手握在一起時,普天成感覺楊馥嘉的手有點熱,他的心也奇怪地熱了起來。

簡單打完招呼,車隊在兩輛警車的引領下,朝吉東開去。

普天成心裏就想,廖昌平為什麽沒來,難道他沒收到短信?

不可能啊,就算沒收到,昨天李源也應該通知他們了,要不然,楊馥嘉能等在雙魚?正這麽想著,就聽瀚林書記問:“天成啊,你離開吉東五年了吧?”普天成道:“五年零四個月。”“五年零四個月,”瀚林書記很富感情地歎了一聲,道:“說說,現在回來,有什麽想法?”“看到它,我很親切。”

普天成說了句由衷的話。真的,當車子離開雙魚,駛上高速路時,他的內心真就波濤洶湧,像有無數的感慨奔湧出來。他在這裏工作了八年,從副市長到市長,然後書記。這片土地,留給他太多太多的東西,當然還有金嫚。哦,金嫚,在最不該想她的時候,普天成卻止不住地想起了她。

“那個金嫚,還在吉東?”瀚林書記出其不意地問。

普天成打了一個戰,瀚林書記怎麽會問這個?他搖搖頭,片刻後說:“可能吧,我也好久沒見她了。”

“哦——”瀚林書記長歎一聲,沒再問下去,微閉上眼,也像是沉浸到心事中去了。

車隊進了吉東賓館,又是一陣熱鬧,普天成發現,楊馥嘉在這方麵是個奇才,賓館裏掛滿了橫幅,都是熱烈歡迎什麽的,六隻巨大的氣球飛揚在空中,讓人覺得這裏正在搞什麽慶祝。瀚林書記瞅了一眼氣球,笑著說:“行啊,馥嘉,你把它搞成節日了。”楊馥嘉矜持一笑:“我想讓氣氛熱烈點。”瀚林書記居然沒批評楊馥嘉,而是滿麵春風地跟著楊馥嘉上了樓。等把一切安頓後,普天成才看見廖昌平滿頭大汗跑進屋來。

“你怎麽回事?”普天成不客氣地問。

“我剛剛從龜山趕回來,那邊開礦,群眾鬧得厲害。”

一聽是龜山,普天成的心動了一下。龜山開礦的事他聽說過,據說地質部門在龜山發現了錫礦石,貯量很大,縣上怕礦山被國家收走,搶先一步,組織人力物力,進行開采,也因此引發了外來開礦者跟當地老百姓的矛盾。

但是普天成仍然沒給廖昌平好臉色:“瀚林書記要來,你不知道?”

“知道啊,怎麽能不知道。我是昨晚連夜去的,當地群眾把一座礦炸了,差點鬧出人命來。”廖昌平氣喘籲籲說。普天成見廖昌平土頭土臉,衣服也沒來及換,就知道,他真是從龜山趕來的,但心裏,仍然不舒服。不是他不舒服,他是怕瀚林書記會有想法。

果然,不大工夫,廖昌平垂頭喪氣回到了他房間。

“打過招呼了?”普天成問。

“打過了。”廖昌平說。

“沒表揚你?”普天成帶著惡意道。

“我匯報龜山的情況,他不聽。”廖昌平的口氣聽上去很糟糕。

“哪有在這個時候匯報工作的,你是傻子啊。”

普天成帶著怨氣說了一句,他忽然覺得,把廖昌平安排到吉東,是個錯誤。這步棋,下得不妙啊。

“龜山那邊風波還沒平息,鬧事群眾還在現場,我擔心……”

“你能不能少提點龜山,瀚林書記剛到吉東,你就不能讓他聽點好的?”

“好的?”廖昌平楞了半天,坐下不說話了。

普天成也不想太打擊他,就道:“昌平啊,你缺少基層工作的經驗,這是你的軟肋,這一課你要是補不上,將來是會出問題的。不瞞你說,讓你到吉東,我是捏著一把汗的。”

“這我知道。”廖昌平說。

“你等我把話說完。”普天成打斷廖昌平,繼續道:“龜山采礦是個敏感話題,裏麵的矛盾一定不小,但你剛到吉東,立足未穩,就急著一頭紮進去,這樣做,你想過後果沒有?”

廖昌平搖頭。

普天成接著說:“你在上麵蹲慣了,看到的少,聽到的也少。

在基層,矛盾天天有,打架鬥毆,聚眾上訪,稀奇古怪,但你不能每件事都去管,那樣,你就跟鄉鎮長沒什麽區別了。”

“你是說?”

“現在沒有時間跟你多講,瀚林書記這次下來,有兩層意思,一是了解和督查吉東黨風黨性教育工作開展情況,我希望你在這上麵多動動腦子。另一個,吉東工業企業不景氣,不比南懷,南懷他們搞得是熱火朝天,原有企業甩掉了包袱,輕裝上陣。招商引資又卓有成效,誰看了也高興。吉東難啊,老企業負擔太重,一個個喘不過氣來。

招商引資這些年做的又都是表麵文章,到現在,也沒一個新項目上馬。你這個代市長,如果這方麵沒點新想法,怕是說不過去的。”

“可眼下……”

“眼下什麽,是不是覺得你還應該到龜山去?”普天成不高興了,他語重心長地告誡廖昌平,就是想讓他明白,市長有市長的工作,也應該有市長的謀略。

如果大事小事都不能區別開,廖昌平這個市長,是當不了幾天的,怕是,頭上那個代字都取不掉。

休息了兩個小時,瀚林書記主持召開了一次簡短會議,參加的有吉東四大班子領導,還有重點部委的領導,四縣一區黨政一把手也到齊了。

瀚林書記大致把這次下來的任務說了一遍,果然,重點就是兩項,一是黨風黨性教育,瀚林書記要求,吉東一定要掀起一場大學習大討論的熱潮,要把這項工作轟轟烈烈深入持久開展下去,前一階段缺的課,這一階段一定要補回來。第二是工業企業專項督查,順帶也提到了招商引資。瀚林書記講完,由吉東市委書記楊馥嘉匯報。

楊馥嘉先是就自己上任後開展的三項工作做了簡短匯報,接著就將話題轉到了黨風黨性教育上。她說:“從目前情況看,前一階段,吉東工作不紮實,沒有按省委省省政府的要求去開展,百分之六十的單位存在走過場現象,市委已經要求,這些單位回到第一階段,重新來。

另有百分之四十的單位也存在不同程度的問題。

市委學習領導小組針對不同的問題拿出了不同方案,將在下一階段分步實施。”普天成不得不佩服,楊馥嘉這點上,就是比廖昌平要強,強得多。

對於工業企業暨招商引資,楊馥嘉沒匯報多少,說是情況還吃得不是太透,等下次會上,由馬效林副書記做專題匯報。

普天成發現,楊馥嘉匯報的時候,瀚林書記一直是微笑著的,表情很溫和,可以想見,瀚林書記對楊馥嘉是滿意的。

等到了廖昌平匯報,瀚林書記臉上的笑就不見了,神情繃得很緊。普天成也替廖昌平捏了把汗,生怕他一激動,又把龜山開礦事件說出來。

龜山開礦,是有大文章的,那些應邀到龜山去采礦的,個個都有背景。這是一個死穴,瀚林書記不想點。

普天成也是不久前才得知這一情況的,路波省長的兒子兒媳去了龜山,路波省長嘴上說不要普天成操心,普天成卻不能不放在心上,於是,他打電話給龜山常務副縣長,讓他無論如何照顧好這一對新人。

後來龜山常務副縣長送路波省長的兒子兒媳回省城,特意到普天成家,普天成才知道,原來保護得很好的龜山,如今已是一片狼籍。跟群眾矛盾最大的礦,就開在當年他帶領群眾抗洪的地方,那座道觀也被破壞了。

還好,廖昌平沒提這事,他也隻是三言兩語,將自己到吉東任職的感受談了一下,普天成算是鬆下一口氣來。

第2節

短會結束後,瀚林書記刻意留下了兩位同誌,說想跟他們單獨談談,一位是人大李主任,另一位是政協謝主席。

普天成剛回到房間,馬效林進來了。班子調整結束後,馬效林去過省城,普天成借故自己有事,脫不開身,沒跟他見麵,但他知道馬效林找他什麽事,此人心裏有疙瘩。

此時見了,普天成也不想回避,有些事該跟他講清楚,還是講清楚的好。他請馬效林坐下,說:“

是不是對這次調整有想法?”馬效林緊忙搖頭:“秘書長多慮了,我哪有什麽想法,不敢有的。”“這樣說就是有。”

普天成遞給馬效林一杯水:“效林啊,我知道你心裏想不通,不但你,我也想不通。”馬效林以為是別的地方出了問題,驚訝道:“怎麽,是有人不願意我上去?”普天成搖搖頭:“不,是我不願意。”

“秘書長您?”馬效林驚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效林啊,今天我也不想瞞你,我把實話說了吧。”

普天成坐下來,認真地看住馬效林,馬效林心裏七上八下,不知道普天成要給他怎樣的一個說法。

普天成卻講了一個故事,說自己當年在吉東,也有兩次機會,很容易就能上去,結果,有人阻擋了他,理由是他還不成熟,不能擔此重任,於是他在吉東多幹了兩年。

“是瀚林書記?”馬效林問。

“這個你就沒必要知道了,我說這話的意思,是讓你明白,不是哪個人都能擔起書記或市長重任的,你覺得他是官,但他不隻是官,更多的,是責任。”說到這兒,普天成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認真地打量住馬效林,馬效林被他望得臉上發燒,心裏更是發急,他隻是想知道結果,至於原因,他的確沒有心情想知道。

普天成換了一種語氣道:“說這些你可能不愛聽,你也會認為這是官話,是麵子上的話,可我要告訴你,責任總是跟權力捆綁在一起的,沒有哪個人隻享受權力帶來的快樂,而不去承擔權力後麵的責任還有義務,但你現在,缺乏這種能力。”

“秘書長……”

“我希望你能認真對待這個問題,機會不是隻有這一次,你的路還長,隻有自己做足了準備,才能牢牢把握住機會,同時,你也才能走得更高更遠,明白我的意思麽?”

“明白,秘書長。”

見馬效林頭點得很勉強,普天成心裏再次湧出一股失望,這種人,怕是永遠也沒機會了。

馬效林借故還要安排晚上的活動,告辭走了。

望著他鬱悶離去的身影,普天成再一次審問起自己來,你不是教父嗎,你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可結果呢?

這是敗筆啊!

晚上是吉東方麵安排的宴會,地點就在吉東賓館貴賓廳,瀚林書記在楊馥嘉他們的陪同下,精神抖摟地走進宴會廳,人大李主任和政協謝主席緊隨其後,從兩人的神情看,他們跟瀚林書記談得很愉快。普天成來到貴賓廳,意外看到兩張麵孔,一張是前秘書胡兵。下午召開的座談會上,胡兵並不在場,這陣突然出現,就有文章。另一位,是他實在不願意看見的沈曉瑩。

這個楊馥嘉,她想到哪裏去了,這不是胡搞嗎!

普天成一時有些張惶,幸虧胡兵熱情地走過來,向他問好。

他邊說話邊望住遠處的沈曉瑩,生怕她冒冒失失走過來。還好,楊馥嘉向瀚林書記介紹了沈曉瑩,從表情看,瀚林書記像是不記得沈曉瑩了,這讓普天成心裏一陣輕鬆。

握過手後,瀚林書記又問了句什麽,然後撇下沈曉瑩,又被別的人包圍了。沈曉瑩顯得迷茫,她像一支不該開放的花,缺少光彩地站在那兒。胡兵發現了她的孤獨,走過去,將她請到座位上。普天成看了看,那桌上坐的是吉東市人大幾位副主任,主客是省發改委一位副主任,還有餘詩倫。

餘詩倫像是自覺了一點,到吉東後,再也不硬往瀚林書記身邊蹭了。

普天成沒有坐在瀚林書記這一桌,把位子騰出來,讓給吉東幾位眼巴巴的副職。這樣的場合,沒有必要非跟瀚林書記坐一起,他選擇離沈曉瑩遠一點的桌子,身邊刻意留出一個座位,等胡兵忙完後過來。誰知坐下不久,廖昌平湊了過來。普天成不高興地說:“瞎坐什麽,坐那邊去!”廖昌平有點不情願,或者他有什麽心理負擔,見普天成目光嚴厲,最後還是坐到了瀚林書記那一桌。

楊馥嘉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她今天格外出彩,打扮得也很漂亮,雖然是機關裏常見的套裙,但因為裏麵衣服配得好,實在是穿出了味道,普天成怎麽看怎麽順眼。想比楊馥嘉的得體和奪目,沈曉瑩就有些見拙了,她是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也想引起人們的關注,可她選擇了一套奶油色的套裙,顯土,款式也有點老舊,更重要的,她臉上沒有光彩,那光彩不是能打扮出來的。

普天成對她有點惋惜,這曾是一個光彩照人的女人,當年她的風光,絕不在今天的楊馥嘉之下,她是吉東官場一支花,又管著廣播局和電視台,走到哪,都有人簇擁。也許風光來得太早了些,就像花,開得越早,敗得就越快。但他腦子裏旋即又冒出另一個念頭,這朵過早衰敗了的花,還有機會絢麗地綻放麽?似乎,楊馥嘉今天的舉動,給了他答案。

這個楊馥嘉啊,以前還未發現,她也是個人精!

宴會氣氛熱烈而又愉快,瀚林書記今天也是放開了,楊馥嘉他們輪流敬酒,瀚林書記一一喝了,還主動跟人大李主任和政協謝主席碰杯。瀚林書記今天,給李主任和謝主席給足了麵子,那份親切勁,就像他們曾是老戰友。兩位老同誌樂得合不攏嘴,楊馥嘉更是幾次端過酒杯,客氣而又不失分寸地給他們的熱情加溫。兩位老領導也是能喝,要是換了普天成,怕早就醉了。

普天成發現,楊馥嘉上任雖沒多長時間,但吉東的形勢明顯發生了變化,再也不像徐兆虎在位時那麽令人不放心。他甚至猜想,瀚林書記有意跟兩位老領導親近,目的,就是想把王化忠他們徹底孤立起來。依靠老的,團結中的,發展小的,永遠是官場之法寶啊。

果然,第二天,普天成就聽說,王化忠在人大大發脾氣,罵李主任他們是叛徒,是小人,一群削尖了腦袋往上爬的偽君子,後來被李主任轟走了。

參觀吉東工業園的時候,楊馥嘉忽然湊上前來,悄悄跟普天成說:“一直想謝謝秘書長,就是沒有機會,要不今天晚上,我請秘書長坐坐?”

普天成抬頭看了眼遠處的瀚林書記,笑道:“這和多首長在,你就不怕他們提意見。”楊馥嘉捋捋頭發,樣子親切地說:“沒事的,晚上書記有事,他約了幾位企業家談話,申明不用我陪的。”

“跟企業家談什麽,工業園搞成這樣子,還不都是他們。”

普天成望著眼前貌似繁榮實則捉襟見肘馬上就要停工的吉東工業園,憂心忡忡道。

一提這個,楊馥嘉的臉色也暗下去,長歎一口氣道:“吉東工業園搞了四年,他們一直報喜不報憂,我到吉東後才發現,他們撤東牆補西牆,把省裏和國家給吉東的投資,都轉移到了工業園,就這,工業園還是啟動不了。”

“到底什麽原因?”普天成問。

“一言難盡啊,項目技術含量低,前期缺乏考證,為了求速度,一哄而上,結果還沒建起,就成了大包袱。”

“你打算怎麽辦?”

“還沒想好主意呢,請你們來,就是想聽聽省裏的意見。”

楊馥嘉莞爾一笑,看不出她心裏有什麽負擔。普天成卻覺得,楊馥嘉特意安排工業園讓調研組參觀,另有目的。

工業園參觀果然讓瀚林書記大發雷霆,聽完常務副市長高健的匯報,又看了三個半死不活的項目,瀚林書記通知把市直各部委的領導召來,就在工業園開現場會。會上,瀚林書記一改幾日來的溫和,突然對吉東四大班子提出了質問:“這就是你們搞的工業園?

你們每次匯報,都說工業園是吉東的希望,是吉東工業救市,工業興市的重大戰略舉措。省裏為此不惜代價地支持你們,從政策到資金,哪一點做得不到位?可是你們呢,你們看看,就這些半拉子工程,就值得你們大吹特吹,就值得你們一次次地把它拿到省裏,當做政績來標榜?!”

市人大李主任馬上接過話:“我有個請求,請省委組織工作組,查清工業園資金的下落,還有征地過程中的諸多黑幕,給吉東百姓一個交待。”

瀚林書記轉向李主任:“讓省裏來查,你人大是做什麽的?

既然知道有問題,為什麽不監督?!”

李主任低下頭去,政協謝主席剛說了一句,瀚林書記打斷他說:“我現在不想聽你們解釋,吉東工業園到底有沒有問題,問題有多大,省裏不派工作組,你們自己查!

人大和政協的同誌都在,你們能否在經濟建設中發揮作用,能否履行好自己的職責,不隻是表現在嘴上,要看具體行動。”

人大李主任當即表態,一定要履行好人大職責,切實幫政府把工業園建設中的問題查清,查明白,讓工業園盡快建成投產。

瀚林書記在吉東的做法,讓普天成既喜又憂。喜的是,瀚林書記借著別人的手發力,可以不顯山不露水的將徐兆虎他們置於矛盾的漩渦之中,從而徹底地讓他們喪失反撲的機會。

吉東工業園是徐兆虎到吉東後抓的政績工程,現場會所在的吉東生物製品科技公司是由王化忠的女婿投資建設的,王化忠也持有股份,聽說這家公司已貸了好幾千萬,目前情況看,公司起死還生的可能性為零。

這些線索糾結在一起,就很有文章可做了。但,普天成還是不敢太過高興,相反,他心頭的陰雲更重。

瀚林書記這樣做,不是他的風格啊,難道他隻有采取這種方式,才能把吉東這塊疤徹底剜掉?再者,普天成也發現,瀚林書記現在越來越喜歡表麵的東西了。

第二天下午四點,普天成正在聽取吉東幾位縣長的匯報,李源突然打來電話,問他在哪,接電話方便不?

一聽李源的口氣,普天成就知道出事了。他走出會議室,壓低聲音說:“什麽事,還要我出來接電話。”

李源說:“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廣懷可能出事了。”

“廣懷,什麽事?”普天成腦子裏轟一聲,腳步僵在了那裏。

“兜什麽圈子,到底什麽事,快說!”普天成抬高了聲音。

“明皇夜總會又死了人,死者是一位十六歲的女生,是早上八點從明皇夜總會八樓跳下的。”

“什麽?!”

“秘書長,還有更壞的消息,我剛才從廣懷那邊證實,死者家屬及圍觀群眾將近三百多人,他們包圍了明皇夜總會,還把……”

“還把什麽?!”

“還把交通也隔斷了,目前群眾越圍越多,情緒也越來越激動,都說要找耿明皇算賬。廣懷方麵出動了警察,圍觀群眾不但不撤去,還跟警察動了手。”

“警察,誰讓出動的警察?”

“還能有誰,漢武書記唄,這是他一貫的作風。”

“亂彈琴!”普天成罵了一句,憤憤壓斷電話。爾後,他迅速將電話打給喬若瑄,喬若瑄的電話通著,卻不接,普天成連撥幾次,最後竟成了盲音。他氣得罵了句髒話,簡直就想把電話砸掉。過了一會,內心稍稍平靜些,又將電話打給王靜育,遺憾的是,王靜育手機關機。

不可能啊,如果真出了事,喬若瑄會不接電話?還有,王靜育是秘書長,這個時候,他的手機怎麽能關?

普天成懷著僥幸往回走,他想,興許是李源道聽途說,如果真的發生警察跟群眾對峙的事,廣懷方麵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向省委上報,那麽,瀚林書記就會第一個知道。就算瀚林書記不知道,於川慶也該打電話通知他。走到會議室門口,他又突然停下腳步。

明皇實業一直是杜漢武跟喬若瑄矛盾的焦點,也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導火索,明皇出事,喬若瑄會不會故意躲起來?

會的,一定會!

普天成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

他踅轉身,迅速離開賓館二號樓,回到房間,馬上就將電話打給於川慶。還好,於川慶的電話很快接通,他也知道點那邊的情況。於川慶說,事情發生四個多小時了,廣懷方麵並沒上報,但相關消息已傳到了省城,他正在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