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去不去？一更
在顏正俞辦公室的時候，她連笑都要裝的自然，竭力表現出無謂的樣子，她可以憤怒，可以反抗，可以無所謂，但是隻有自己心裏最清楚那一刻的失望，那種深深的無力感讓她很想放下一切就走，再也不回頭。
八年的心血被否定，二十年相處的感情也被否定，那一瞬間，顏汐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在顏家的人眼裏，她是那個翅膀硬了，要奪權的那個人；而在她的眼裏，顏家的人又何嚐不是過河拆橋。
連欺負人，也是如此的蠻橫，如此的迫不及待。
霍瑨深疑惑的“嗯”了一聲，不怎麽相信的樣子。他笑道：“這個世界上，還有能夠欺負了你的人？”
顏汐正在訴苦委屈，聞言自己也怔了下，悲情的心情有那麽一瞬好像凝固了，而下一個情緒還沒準備好。
她不是奇怪這個世界上還有能欺負了她的人，畢竟她又不是什麽神人。她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人相信她會被人欺負，而且輸了。
顏汐苦笑了一下，在這個瞬間她忽然明白，自己在別人的眼裏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她一直以強示人，便沒有人相信魔女也有弱的時候。
……
咖啡店裏，顏汐靠在霍瑨深的肩頭，她的目光呆滯看著前方道：“霍瑨深，我是不是不能輸？是不是你們都覺得我不會輸？”
霍瑨深偏頭看她萎靡不振的樣子，想來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他堅實的臂膀環著她，平靜道：“你不是不能輸，而是你自己不服輸。”
他們是同一類人，都有著強大的精神力量，不允許自己失敗。他們隻會積蓄力量蟄伏，等待時機卷土重來。
所以，他不相信有人真的能夠欺負的了她。
不過，難得這丫頭會這樣對他撒嬌示弱，放在以前，她從來都是一個人可以解決一切的樣子。
說句不中聽的話，這樣的她讓霍瑨深很受用，終於有被需要的感覺。小小的，就這樣依偎在他懷裏。
顏汐沉默著，下巴往桌子上的咖啡點了下：“我渴了。”
霍瑨深看了她一眼，拿起咖啡杯湊到她的嘴邊，顏汐微抬頭就著他的手抿了一口，就像虛弱的病患那樣。
霍瑨深嘴唇微微彎起，挖了一勺蛋糕喂她，顏汐張口就吃了。
霍瑨深道：“要不要我幫你報仇？”
顏汐有氣無力的道：“你有什麽好主意？”
霍瑨深一臉嚴肅的道：“你開口說，我幫你做。”
顏汐瞥了他一眼，就見他嚴肅的表情，但是眼睛裏藏著點笑意。她撇了撇嘴唇，直起身子，把蛋糕拖過來吃了。霍瑨深看她大口的吃，像是要化悲憤為力量，他勾了下唇角道：“顏汐，幸好你從事的是商業工作，而不是演員。”
顏汐抬眸看他：“你什麽意思？”
霍瑨深道：“如果你做演員的話，肯定會被罵沒有演技。”她把蛋糕吃的那麽香，哪裏有悲痛的樣子。
顏汐瞪了他一眼，把剩下的小半塊蛋糕推到他麵前：“你行你上。”
霍瑨深沒看那蛋糕一眼，直視著顏汐道：“其實，你早就想好了計策，是不是？”
如果她真的傷心難過的話，連說話的心情都不會有，更不要說還有心情吃東西了。
顏汐抿著嘴唇，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霍瑨深，心裏暗忖，這個世界上，也隻有霍瑨深最了解她了。
果然相似的人，連想什麽都能猜到。
霍瑨深微微笑道：“你不可能幫秦霜吟造勢，促成他們的合作。你把這個消息泄露出去，應該是你故意給顏彤留的一手，是不是？”
“……”顏汐沉默著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入口苦澀，可是回味過後有醇香，這是人們喜歡喝的原因。
有時候，她覺得她日子過得挺苦的，可回頭想想，她沒有過上了有錢人的人生活就紙醉金迷一身嬌氣，她把自己打造的很那麽強大，回想起自己攻克的一個個困難，也是回味無窮。
霍瑨深看她端著咖啡不語，繼續說道：“你難過的，不是你被算計了，而是在難過你對顏家的付出被人無視，你不甘心。可是顏汐，人心最不能用公平去衡量。”
“你覺得自己付出夠多，足夠換取別人的真心，是你把那些人想的太好。在那些施與者看來，你的任何付出都是他們應該得到的回報。”
“你隻是別人的一部分投資，現在收取他們應該得到的利益。所以這樣的話，你也不需要有太多的感情。”
霍瑨深在霍家的時候，並沒有這種深沉失望的感覺，因為在他想要對霍家做出點什麽回報的時候，霍家弄丟了溫阮，讓他沒了那份心思。
但這不代表他感受不到顏汐的失望，他也曾經對霍家相信過，想要融入過，也感恩過。
有過希望，所以失望的時候才特別難過。
後來，當他想明白了的時候，也就不那麽痛苦了。
顏汐垂著眼皮，勺子把蛋糕搗得稀碎。她悶悶的道：“我隻是個為顏家賣命的棋子，等趣合完成簽約，儀顏堂迎來新的時代，就不需要我了。”
其實她都明白的，隻是真的到了攤開了的時候，看到那份醜陋，讓她覺得惡心。
霍瑨深看她繼續悶悶不樂，伸手把那塊戳到慘不忍睹的蛋糕挪開了，他道：“顏家不需要你，我需要。反正現在你在儀顏堂暫時待不下去，不如跟我回涼城玩幾天？”
顏汐愣了下，轉頭看他：“去涼城？”
霍瑨深：“去不去？”
顏汐想了下：“去。”
……
顏汐跟顏正俞吵架，鬧得這麽大的，這二十年來還是第一次。以往不管她與顏正俞有多麽大的意見衝突，她都會退讓，大家在屋簷下還是繼續和平相處，而這一次，顏汐無法再住在顏公館。
這一次，該離開的是她了。
顏汐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而且是非常徹底的那種。顏公館所有屬於她的東西，她都裝在了紙箱裏，讓搬家公司搬走。
顏蓓惴惴不安的看著顏汐拎著行李箱從樓梯上走下：“姐……”
她不明白到底是怎麽了，怎麽弄得連三姐也要搬走。
沈妝一把拉住顏汐，問她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隻以為，老爺子與顏汐的矛盾並沒有那麽嚴重，怎麽突然就說要搬出去住。
“我聽說，你連公司的事情都交個別人去做了，你這是在幹嘛？”
沈妝很是緊張。在這個家裏，她跟顏汐是一體的，她能夠依靠的也隻有這個女兒，如果她走了，她該這麽辦？
顏汐勉強笑了下，她道：“媽，你別緊張。就算是我搬出去了，我也能護著你跟蓓蓓的。”
顏汐真的決定要走，沈妝根本拉不住，眼看著她坐上了車。
“砰”的一聲車門關上，沈妝看到的是顏汐眼睛裏的冷漠決然。她心突突的跳著，看著車輪滾動，她忍不住的往前走了一步。
顏蓓握著她的手，心中再怎麽忐忑也要忍下來，安慰比她更加害怕的母親，她道：“媽，姐隻是跟爺爺鬧脾氣了，會回家住的。大姐不也是經常進進出出的。”
話雖這麽說，顏蓓跟沈妝都清楚，顏汐跟顏彤是不一樣的。
顏汐的性格，她一旦是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顏汐從後視鏡裏，看了最後一眼顏公館的模樣。
這個她稱之為家的地方，她住了二十年。但她要走，就再也不會回頭。
哪怕以後儀顏堂還需要她回去，那裏也隻是她工作的地方，再也不會視為自己的使命。
顏汐冷漠的抽回視線，大路筆直，她朝前走。
顏汐在江城也有自己的房產，隻是沒有那些有錢人置辦的那麽多而已。她搬進了“意境”，一處開發的很別致的花園別墅。
這裏的房源比較稀缺，有錢還不一定能夠買到。但是顏汐幫了開發商一個忙，人家知恩圖報，等於是半賣半送給她的。
顏汐端著紅酒，站在陽台看樓下景致的時候不禁在想，一個非親非故的人，她隻是出手忙了個小忙，人家就還給她這麽大的人情。
顏家到底出錢養大了她，就算她真的離開儀顏堂也沒什麽好矯情的。
顏汐勾了下嘴唇，轉身回到屋內。
她喝著酒，把自己的小別墅逛了一圈。兩百平的別墅，隻有她一個人住著，沒有那些煩人的臉孔在麵前晃，感覺自由又自在。
她有點兒明白霍瑨深那種變態的享受安靜的感覺了。
寧可孤獨，也不願混亂。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顯示了幾條未接來電，顏汐拿起來看了看，有沈妝的，有顏蓓的，宋頌的，也有霍瑨深的。
她想獨自安靜一會兒，享受個人時間，便把手機設置了靜音模式，所以都沒有接聽到。
顏汐按了霍瑨深的回電，一會兒那邊便接通了，霍瑨深獨特的磁性嗓音傳過來。
“空山新雨這麽大，夠你住的，你來我也不嫌擠，幹嘛要跑去住小房子。”
顏汐嘴唇翹了起來，她坐下沙發，舒服的躺著說話：“我的物業一直空置著也不好，來攢點兒人氣。”
電話裏，霍瑨深低低的笑聲傳過來，他道：“我就知道，顏公館你肯定不願意再住下去。我應該直接把你帶回空山新雨的。”
顏汐瞧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一咕嚕坐了起來，開關就在沙發的上方，伸手就能摸到。
她把開關一個個試過來，看著不同的按鍵將水晶燈調試出不同花紋。
她道：“霍瑨深，你說，水晶燈能不能用軟件控製，不用開關？”
霍瑨深隔著手機聽到開關吧嗒吧嗒的聲音，無奈笑了下，這丫頭回避他的話，就是不肯與他住一起。
“可以。”他回答了她。
顏汐道：“等你從涼城回來，給我弄一個唄。”
“可以……”霍瑨深拖著聲調，語氣中有些寵溺的意味。
霍瑨深在收拾東西，明天的飛機。“我讓陳斌給你買機票，你把身份證號碼給我。”
顏汐：“這麽快就要走？”她以為要過幾天的呢。
霍瑨深慢悠悠的道：“你在這裏不開心，先帶你過去玩幾天。”
顏汐心裏感動了一下，抿著嘴唇笑，霍瑨深聽著她沒聲音了，說道：“身份證，快點。”
顏汐道：“我直接給陳斌不就可以了，幹嘛還要你轉交。”
霍瑨深：“給不給？”
顏汐撇了撇嘴，輸入了身份證號碼給他。
霍瑨深看了眼上麵的出生日期，七月生，難怪脾氣這麽爆。
這邊兩人煲著電話粥，顏家卻是陰雲密布。
傍晚的餐桌上又少了一個人，雖然說顏汐這段時間經常不在家吃飯，但今晚的缺席卻意味著什麽所有人心裏都清楚。
沈妝捏著筷子幾度欲言又止，她想問老爺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看到他黑沉的臉色，話到了嘴邊隻能再吞咽回去。
她給顏東臨使了個眼色，顏東臨隻當沒看到，她在桌子底下踢了下他的腳尖，顏東臨才抬起頭問道：“爸，顏汐怎麽搬出去住了？”
“還有，我聽說她的工作全部移交給了新來的總監？”
顏東臨冷聲道：“你不用管，她要搬出去住，隨便她。”
顏東臨跟沈妝交換了一個眼色，隻能無奈的繼續吃飯。
可飯吃到嘴裏，等於是味同嚼蠟。沈妝有預感，這場風浪才隻是個開始。
顏汐搬出去住，也不告訴她搬去了哪裏，更叫她憂心。
她要怎麽辦？
顏蓓看了看老爺子，再看了眼顏東臨夫妻，隻覺得三姐可憐。
她不是小孩子了，公司有人接替了三姐的工作說明了什麽，她明白的。
顏蓓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的道：“爺爺，不管發生了什麽，您是看著三姐長大的。”
顏正俞與顏汐在辦公室長談，事後他也想了會兒，覺得自己對顏汐是不是過於嚴厲，她對儀顏堂還是有功的。
顏汐做工作交接的時候，公司內部的猜測很多，幾乎引起了震動。這時，顏正俞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顏汐絕不能再留下去！
哪怕將來，他把公司交給顏彤，交給顏蓓，顏汐的影響力太大，隻會是個威脅。等到趣合完成簽約，顏汐在儀顏堂的地位便再難撼動。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在趣合簽約之前，讓她離開！
顏正俞看了眼顏蓓，冷聲道：“不是我讓她搬走，顏公館還是她的家。”
話雖這麽說，但在座的所有人都無法信服。有些話不需要明白說，顏汐那麽高傲的性子，哪裏還能在顏公館繼續住下來看人的臉色？
顏蓓歎了口氣，今晚的飯實在難以下咽，她放下碗筷低聲道：“我吃飽了。”
沈妝也沒有胃口，放下碗筷也起身離開了。顏東臨看了看老爺子，不好這個時候留他一個人在飯桌上吃飯，隻好陪著。
這裏再無他人，顏東臨道：“爸，顏汐離開，是不是跟上次秦霜吟偷了我們的配方有關？”
顏正俞沒說話，顏東臨便繼續猜測道：“前些日子，我聽說有人在查研發部經手項目的有關人員。今天我聽到了一些風聲，說那個被秦暮騙了的人還在公司內。”
“我記得當時那件事結束時，顏汐說那個人已經辭職，她不建議追究責任。”
顏正俞沉了口氣，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雙手放在桌上，筆挺的坐姿很顯氣勢。他道：“我之所以不公開，還是要給那丫頭留一條路。”
“她在外麵的名聲不好聽，但在做事上，還是很受人欣賞的。不過她吃裏扒外的消息要是傳了出去，她以後就再不能立足了。”
顏正俞的目光很沉，顏東臨也擰緊了眉毛，心裏很受震撼。盡管公司裏有人在傳顏汐背叛了公司，但他還是難以相信。
隻是此時連老爺子也承認了……老爺子做事仔細，不會輕易出這麽重手的。
“顏汐……”顏東臨再難說情，便把話頭一轉，問道，“那麽研發部的那個人呢？”
“我答應了顏汐，不會再宣揚出去，她答應讓那個人離開公司，我也答應不再追究，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顏東臨便不再說話了，這對老爺子來說，已經最大的讓步了。
而此時，若是讓顏汐聽到這父子倆的對話，估計要氣得吐血。
她悄無聲息的離開儀顏堂，竟然還成了顏正俞的心慈手軟。
而此時的顏彤，正在秦暮設下的包廂內慶祝。
秦霜吟與米世高完成簽約，秦家有宴會，不過秦暮並沒有去參加，對他來說，還有更值得他慶祝的。
兩隻酒杯在半空中碰了下，叮的一聲打出清脆的聲響。
“顏老三滾出儀顏堂，真是大快人心！”秦暮終於嚐到一血恥辱的滋味，興奮的全身血液都在燃燒。
顏彤笑道：“想不到我們兩個合作就能把她扳倒，早知道如此，我早該找你。”
秦暮擺擺手，很是豪氣，他一口喝光酒，手一抹說道：“現在也不晚……”
秦暮之前吃了顏汐的虧，沒敢再讓人在包廂內伺候著，而此時的門外，有個人戴著帽子，把裏麵都看了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