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情人之心

藝術的眼光應該無處不在,無所不能,我們來還原一下案件的整個過程。

鮮血從地麵向上飛起,碎肉回到骨骼上麵,被肢解的屍體重新複活站立起來。飄落的樹葉,凋謝的花兒,隨著時光的倒流而在枝頭重現。

2004年,兩隻“蝸牛”相遇,他們的觸角相碰。

三十多歲還沒有結婚的夏雨萍在征婚交友網站上貼出了自己的征婚啟事,大齡剩女的苦惱,世俗的壓力,親朋好友的催促,都使她想盡快告別單身,找個看著順眼的男人嫁了。應征者很多,她以挑選駙馬的眼光來挑選未來的老公。黃百城,鄰市的一個外科醫生進入了她的視線。黃百城的條件非常好,有房有車,月薪過萬,長得也是一表人才。

網上交流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們就相愛了。

這是她的初戀!

有的女人一生中都不會談一次戀愛,可一旦愛上一個人,就會非常癡情和瘋狂。

那段時間,鍵盤上開滿了鮮花,兩個人日日夜夜地傾訴,互相思念。

夏雨萍怎麽也沒想到,黃百城竟然是一個騙子。

征婚交友中,常常有一些騙子,利用網絡征婚做誘餌,瘋狂騙財騙色。黃百城即其中一位,他是有婦之夫,卻冒充單身,最終他也為自己的欺騙行為付出了生命代價。

黃百城來藍京出差,夏雨萍去接他。

他們在一個下雨的日子相見,他和她打著一把傘,並肩前行,雨下大了,他們停住腳步,他擁抱她,撫摸她流水的脊背。她多想讓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停留在這個動作上。兩個人靜止不動,成為雕像。

她長得並不好看,但是風把她的裙子吹得很好看,雨把她的背影淋得更孤單。

在賓館的房間裏,**淩亂,剛發生過一場“戰爭”。他去衛生間洗手,抬起頭,鏡子裏的那個人壞笑了兩聲。**的女人癱軟如泥,微微喘息,這個初次戀愛的女人第一次體驗到**,她在他的撞擊下發出了母狼似的嗥叫,她非常喜歡這種感覺。

黃百城聲稱自己要出國半年,順便從國外走私一批醫療器材,他向夏雨萍借錢,說回國之後就結婚。夏雨萍輕信了他的謊言,拿出了自己幾乎所有的積蓄,他們在一起住了一個星期,依依不舍地分別。從此,黃百城人間蒸發,失去了任何聯係。

可是,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開始找他,但是找不到他。她不知道他的家庭和單位地址,他的電話號碼早已無法撥通,QQ頭像也一直暗淡,她隻能一次又一次地給他發電子信件。

她這樣勸慰自己:他出國了,耐心等他回來吧。

然而,肚子一天一天隆起,未婚先孕使她備感壓力,同事和朋友開始在背後竊竊私語,大家比平時更關心她,試圖從她的話裏來驗證自己的猜測。這種假惺惺的關懷讓她憤怒,她想到了流產。

夏雨萍坐在醫院走廊的塑料椅子上,等待著流產,醫院裏傳來一個嬰兒的哭聲,她點了點頭,心裏所有伺機湧上來的猶豫和彷徨,都退散而去。當醫生叫她的名字的時候,走廊裏已是空無一人。她在離開的路上對自己說,就算他是騙子,大不了,我這輩子都不結婚!

愛情使人盲目,愛情使人瘋狂,戀愛中的女人是最傻的女人。

愛情這東西,上哪兒說理去?

她向單位請了幾個月假,悄悄生下了這個孩子,天真幼稚的她向所有人表示這個孩子是領養的,每個人都對她詭異地微笑,不置可否。

她常常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傷襲來,心隱隱作痛。

她常常發呆,在深夜讓乳汁滴落。她是售票員,在車站賣車票,看到開往鄰市的車,她會有一種想坐上去的衝動。她一次又一次地對孩子說,媽媽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媽媽要找到你的爸爸。汽車其實並不會動,汽車隻是靜靜地停在城市的浮萍之上,任由浮萍隨著流水到達一個人想去的地方。

此後多年,她用雷聲提醒那個失蹤的男人沉默中也有雷霆,用閃電告訴他夜晚不全是黑暗。四年來,她一直在找他。她多想擁抱著他,抱成一圈空氣,直到老去,直到肋骨**在空氣中,風從胸中吹過。她多想在傘下看到他,多想在大雨中看見他,如同四年前,他在雨中和她打著一把傘。她把感情隱藏了起來,她退到白堊紀之前,將自己的感情隱藏在石頭裏。

夏雨萍的行囊空空如也,隻帶著微笑和一個孩子,一次又一次踏上開往鄰市的汽車。

她使用的是最笨的方法,拿著照片跑遍整個城市的每一家醫院,一個門診一個門診挨個地詢問,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她找到了他。

那天晚上,屋內燈火溫馨,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飯,電視裏播放著《新聞聯播》。

窗外雨聲嘩嘩,有個女人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她的手裏還牽著一個孩子。

閃電劃空,雷聲滾滾,烏雲越聚越多,一場暴雨來臨了。

兒子對黃百城說:“爸,外麵好像站著一個人,怪嚇人的。”

黃百城抬頭看著窗外,外麵卻沒有人,隻有雨水順著屋簷流下,就像一個人的眼淚。

幾天後,夏雨萍撥通了黃百城辦公室的電話,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夏雨萍:“我知道你家在哪兒,一個醫生朋友偶然告訴我的,我還知道你有老婆和兒子。”

黃百城:“啊……我對不起你,萍萍,是這樣,我在國外時……”

夏雨萍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買彩票中獎了。”

黃百城:“彩票?”

夏雨萍:“你借走我的那些錢你不用還了,我現在很有錢。”

黃百城:“你中了多少?”

夏雨萍說了一個數字。

黃百城的眼睛一亮:“真的?”

夏雨萍說:“你能陪我去兌獎嗎,我一直想你,一直沒結婚。”

黃百城說:“當然可以,萍萍,你一個人去兌獎也不安全。”

夏雨萍:“你騙我,你有家,我原諒你,我很想見你,哪怕是最後一麵,要不我就去你家。”

黃百城:“我會離婚的,你要給我時間,萍萍,其實我和老婆一直沒什麽感情……”

夏雨萍:“嗯,我等你,我的手機號碼沒換,這幾年一直在等你給我打電話。”

夏雨萍傷心地哭了起來,黃百城不斷地安慰她,答應她明天就去陪她兌獎。當天晚上,黃百城在網上查詢了中獎信息,本省報紙的頭條是:藍京彩民喜獲千萬大獎,神秘得主一直沒有現身。這個新聞使他深信不疑,貪念使他走上了不歸之路。

第二天,也就是2008年9月10日,星期三,黃百城乘坐早晨的第一輛客車前往藍京,夏雨萍買好了早點等他到來。黃百城根據夏雨萍短信中的地址找到了她的家,兩人進門後擁抱接吻,一個小女孩站在旁邊,夏雨萍聲稱是姐姐家的孩子。

黃百城俯下身對小女孩說:“喊叔叔。”

小女孩搖了搖頭,夏雨萍笑了。

黃百城不斷地詢問中獎之事,夏雨萍避而不談。吃完兩根油條,幾個小籠包,喝下一盒牛奶之後,黃百城覺得頭有點暈乎乎的,他站起來,覺得天旋地轉,倒在了地上。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赤身**,手和腳被牢牢綁在了床的四腳上。

黃百城:“你幹什麽,你給我吃了什麽?”

夏雨萍:“安眠藥,從你離開我,我就一直失眠。”

黃百城:“萍萍,你別衝動,我會和你結婚的,咱們領獎回來後,我就離婚,和你結婚。”

夏雨萍:“你知道嗎,我給你生了一個孩子,已經四歲了。”

黃百城:“啊,你不是給我發電子信件說流產了嗎,她叫什麽名字?”

夏雨萍:“黃小橘!”

夏雨萍拽過女兒說:“小橘子,喊爸爸,這就是你爸爸,我們找了他整整四年,找得好苦。”

小橘子:“爸爸。”

夏雨萍:“你爸爸現在就像什麽字啊。”

小橘子:“大。”

夏雨萍:“‘太’字,我要讓他變成‘犬’字!”

夏雨萍把小橘子送到幼兒園,臨走前,細心的她用膠帶封住了黃百城的嘴巴。

窗外開始下起雨來,就像他們見麵的那一天。

夏雨萍說:“我暗中調查過你,1996年的時候,你在藍京市一家醫院實習,當時藍京市發生過一起碎屍案,你不會忘記吧。現在,就要發生第二起了,我也會把你切成片扔到垃圾箱裏。”

黃百城的眼睛瞪大,露出無比的恐懼。

她開始吻他,黃百城疼得身體直挺,昏厥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夏雨萍用菜刀砍下他的頭顱,撕下嘴巴上的膠帶,她捧起人頭,在前額上吻了一下。黏稠的鮮血滴到了她的身上,她哭了。

無須說出愛,這個案子本身就足以驚世駭俗驚天動地,每一刀,都是愛情的儀式。

她將他千刀萬剮,她將他碎屍萬段!

她輕輕地說:“我把你的心葬在我的胃裏,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她擺上了四雙筷子。平時,她吃飯的時候,盡管隻有她和女兒,但是也會擺上三雙筷子,並且對女兒說,你爸爸可能會來吃飯。第四雙筷子,究竟是留給誰使用,我們無法得知。

她要把他的心吃下去,讓他的心和她的心靠在最近的地方,兩顆心在一起……永不分離!

雨停了,天陰沉沉的,傍晚的時候,她把女兒從幼兒園接來。客廳裏的血跡使女兒感到害怕,女兒在血泊中摔了一跤,四肢著地,跪著站起來——並不是警方推理猜測的女兒向媽媽磕頭求饒。媽媽喂她吃下安眠藥,女兒安靜地睡著了。

夜來香在雨中開著,紅色花朵掛著雨珠。

夜來香在天亮之前凋謝,她要在天亮之前把他切碎。

她忙乎了整整一夜,騎著電動自行車,將人頭和屍塊以及血衣丟棄。

夏雨萍回到家,鎖上鐵柵門,把鑰匙衝進馬桶,她抱著熟睡的女兒喃喃自語:“孩子,你本來就不該出生到這個世界。”她狠下心,殘忍地割破了女兒的手腕,將女兒放進滿是血水的浴缸,她自己也坐在浴缸裏,用水果刀割腕自殺。

媽媽和女兒坐在浴缸裏,靜靜地等待死神來臨,旁邊還放著一具血肉模糊的無頭骨架。

這是一家三口!

如果愛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她願意用生命來證明。

也許是媽媽不忍心下手,女兒的傷口並不深,沒有立即死去。她從疼痛中醒來,走出浴室,走過客廳,打開門,她站在台階上,鐵柵門上著鎖。

小女孩茫然地看著這個世界,然後她轉過身,手腕滴著血,回到浴缸裏,抱住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