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逢(1)

天氣越來越熱,灼熱的天氣低擋不住佛法論壇熙熙攘攘的人群。

彼時,李青白穿著土黃色的僧袍,坐在案桌前,邊低頭記錄人次和錢數,邊說著滾瓜爛熟地客套話:

“施主,尋人問事,十文一卦,助你心想事成。”

“尋人。”一道低沉隱忍的聲音。

她不經意地抬起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玉蘭花圖案,這朵玉蘭花栩栩如生地鑲嵌在藍色的袖子上,再往上看,袖子的主人有一雙沉靜的丹鳳眼,仿佛帶著光,刺得她鼻子莫名的一酸。

她接過簽子,暗暗吸口氣,“‘柳暗花明行塌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看貴人玉樹臨風,衣著不凡,非富即貴,想必想找的人已經找到了。”

“李青白,世間還有什麽事是你不敢做的。”褚恪之挑了挑眉,好似無奈地質問道。

“公子,好巧。”她努力吸了吸鼻子,站起來訕訕地說。

“不巧,已三月有餘。”褚恪之仿佛意識到什麽,皺著眉頭對李青白強硬得吩咐道,“到我客房來。”

開始興師問罪了麽,都被趕出來了,怕什麽。李青白找來雲正師兄,把手裏的活扔給他。

寺廟的客房統一布置,床榻靠裏,前麵是一張原木四方矮桌,桌上簡陋肅穆的鐵鑄香爐煙霧繚繞,桌下圍了一圈麻布蒲團。李青白到的時候,褚恪之對過坐著一位穿藏青色衣衫的老者。

“有勞劉太醫。”褚恪之指著進門的李青白客氣地說。

李青白對古代醫師有種敬畏,她總覺得她這個小娘子的秘密會被醫師輕易的識破,隧邊亦步亦趨地往門口倒退,邊佯裝鎮定地道:“公子,我身體壯得像頭牛,嗓子雖然受傷了,但是早就不疼不癢,不影響說話吃東西,而且我覺得沙啞的聲音更顯得我不像個小娘子。”

“渾話!”褚恪之突然惱凶成怒地道。

她仍然逞強地討價還價:“那他隻能‘望聞問’,不能切脈,切脈我害怕,小時候有個經常給我糖糕的阿姐,有一天我偷偷從窗戶看到有個大夫給她切脈,以後就再也沒見過她。”

褚恪之看著這人骨碌碌轉不停的眼睛,有些氣餒地撫了撫額頭,這廝說謊的時候眼睛依然會不安分地轉來轉去,罷了。

“啊…”李青白衝著劉太醫長大嘴巴,她終於如願以償,不過仍戒備地把兩隻手放在身後,看起來有些許滑稽。

劉太醫看起來有些年紀,留著花白的胡須。雖然目睹了李青白全程胡鬧的過程,仍然不動聲色地坐著,絲毫沒有被怠慢的意思,看著與褚恪之交情匪淺。

“小…沙彌如何受傷?”劉太醫問,彼時她穿著僧袍,這麽稱呼比較保險。

“被煙熏的。”她平靜地答,錯過了褚恪之一閃而過地複雜神色。

“正是,咽喉灼傷,沒能及時醫治。老朽開幾副藥,外敷內煎,一兩年能恢複。飲食清淡,忌辛辣。”劉太醫從隨身藥箱中拿出紙筆,邊開方子邊叮囑。

這廂劉太醫告辭。

室內一片靜謐,李青白聞著已經習慣的沉香,手不自覺地捏著嗓子。

“怎麽沒找我相助?”褚恪之先打破沉默。

“我知道聖上趕我走,其實是公子的意思。既然被趕走了,就沒有回去的道理。”她負氣地說道。其實心裏有好多委屈和疑問,比如船艙著火的時候她的艙門是在外麵鎖住的,再比如,她想問問褚恪之為什麽失約,逃難的時候,她到寺廟前曾猶豫過,專門給他去了一封信,約他在福滿樓對麵的胡同裏一敘,可是沒能等到。

“你惹下這麽大的禍事,趕你走已是輕判。‘疑似泄露考題’的罪名有多大?聖上早就想重用寒門,削弱士族。”褚恪之語重心長地分析。

“可是我沒有漏題,我預測的準,說明我聰慧。”她不服氣地反駁。

“跟我回去。”褚恪之聽著他沙啞的嗓音,狀似無意地低下頭吃了口茶,說。

“可是我盜用你的名義幹販賣的勾當,公子不怪我嗎?”她終於問出了徘徊已久的問題,這幾個月除了想複仇以外,更多地是對褚恪之複雜的心思。

“我知道你是在怪我對你爹見死不救。李青白,假如知道你爹會突然死在牢裏,知道會發生這麽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一定會拋開顧慮及時相救,你信不信?”他歎了口氣,沉著眉看著她。

“不太信,你之前也把我趕走過,好在船還沒開,又叫我回來了。這次開船的時候,我還盼著公子把我再叫我回去。誰知道我什麽時候再捅個簍子,你再把我趕走,到時候我多沒臉。”

“這次是我考慮不周,原本讓你吃一塹長一智,記著這次的教訓,沒想到船意外走水。你先跟我回府,我…保證以後不趕你…你爹的事已經有些眉目,一切事情都太巧合,你剛跟我請示要去接他,還沒動身他就來了,還變賣了家產。剛進城直接就找到了廚子的工作,工作第二天就毒死了人。這裏麵肯定有人推波助瀾。”

“好,公子,我跟你回去,一定給我爹討個公道。”聽到這裏,李青白還有什麽好猶豫的,這個便宜爹養了這個便宜兒子這麽多年,不替他報仇,枉為人倫。

李青白好像忘了一件事情,讓她‘無詔不得進京’這件事情,因為是公子恪把她接回去的。

公子恪啊,十歲的時候被當太傅的祖父領著參加溪水流觴,當場連續作詩三十首,一舉成名;十五歲聖上下詔征求人才,舉孝廉他洋洋灑灑的一篇‘有教無類’強調士族寒門應接受平等教育而掀起軒然大波。十六歲一曲‘高山流水’,知音難覓,感動無數文人騷客;十八歲聖上‘開五館招生,不限貴賤’,被破格提拔為最年輕的國子學博士。

有人說他有戰國四公子的風範,因此被稱為‘公子恪’,與王謝世家並列為‘三公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