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吝嗇鬼

下車後,傅潤深主動繞至車後箱,取出超市購來的食材。

蘇雪冉付了車費,繼續跟南枝說今天在劇組裏的事,跟她吐槽完,心裏可算舒服多了。

傅潤深已經提好東西,沒什麽步息地走到兩人跟前,冷淡地看著二人,而後沒有多做停留,直接上了樓。

蘇雪冉這才開始正眼打量傅潤深。

他今天穿著格子襯衫,幹淨清爽,不如平時打扮的那般,渾身充斥著厭世的隨意感。

加上傅潤深晨起剪了發,看著幹淨精神,五官更顯深邃。

本來在西南地區,他這身高已經是拔尖兒的存在,再加上這精致的長相,即便蘇雪冉看慣了明星臉,也依然覺得傅潤深這張臉驚豔。

她都看愣了。

傅潤深不習慣被人這樣打量,眸色一沉,氣壓都不由自主變低。

他無視蘇雪冉的打量,提著菜往上走。

蘇雪冉感覺到了男人身上的寒氣,被冷地一縮脖子,小聲跟南枝說:“枝枝,我怎麽覺得,你房東跟你形容的完全不一樣啊。我以為他雖然奇怪,但好歹挺好相處的,怎麽這麽高冷?”

“可能認生吧。”南枝說。

傅潤深還真不是認生,他性格如此。

因為特殊體質,他身邊推心置腹的好友一隻手能數過來,也不愛和人打交道,從小養成冷漠的性格。

蘇雪冉覺得這不是認生,她道:“人家明顯這是高冷啊,寒氣入髓啊。”

南枝真沒看出傅潤深冷漠,她眨巴一雙靈動的眼睛,疑惑臉:“他就摳,不高冷,其實他這人除了摳門和毒舌虛榮之外,還挺有趣的。和高冷這種詞不沾邊。可能是他長得帥,所以你下意識認為他高冷?”

蘇雪冉覺得有這個可能,但她又覺得……傅潤深隻是在南枝麵前不高冷。僅此而已。

這種長相的男人,在普通人群裏都是小概率,大概率都在娛樂圈或者吃顏飯的地方。

蘇雪冉越想越納悶,問:“枝枝,你房東長得這麽帥,為什麽不靠臉吃飯?”

這題南枝會。

小區樓道回音大,南枝放慢了朝上爬的速度,小聲跟蘇雪冉說:“因為他心氣兒高,覺得自己能靠實力吃飯,不靠臉。你知道他哪個學校畢業的嗎?”

她這股神秘兮兮的勁兒,勾起了蘇雪冉的好奇心:“哪個學校?”

“北大。”

蘇雪冉瞪大眼睛:“枝枝,你唬我呢吧?他北大的?”

南枝小貓點頭,憨勁兒十足。

蘇雪冉又問:“他做什麽工作的啊?”

南枝搖頭:“沒問過。不過,感覺工作還挺自由的。他經常背著我打電話,一打就好幾個小時,感覺挺忙的。”

傅潤深不僅在萬源集團掛著職位,他自己也有一家深海創投,做得挺大。

最近又進軍娛樂圈,瑣碎的事情就更多了。

錦鯉影視雖然聘請了專業的CEO打理,公司的大概發展走向,以及一些項目的關鍵決斷,依然需要經過他的同意和簽字,一來二去,事情就多了起來。

當然,這也是因為錦鯉影視剛起步。等到了後期,他自然能放手仍人打理。

每天晚上南枝看書或做皮雕的時候,他也在忙工作。

傅潤深自己創立的那家公司,也是帝都數一數二的創投企業。

這幾年世麵上興起的熱門APP、餐廳,大多都有他投資入股。撇開傅潤深每年在萬源的股份分紅不談,單他自己的身價,就已經百億。

可因為特殊體質,他賺再多錢也不能去搞副業,一搞副業準虧,做什麽虧什麽。

賺再多錢也進不了他的口袋,全入了父母的賬戶。

傅潤深不知道錦鯉影視這個副業項目會不會虧,但就目前來看,一切都還好,沒有虧的跡象。

蘇雪冉瞻仰過“摳門房東”的真顏之後,瞬間就能原諒他的摳門了。加上這位哥的北大學曆,她還自動給人頭頂加了一尊光環。

人家這不是摳門,人家是心氣兒高。

這種人生來與眾不同,為了等一個機遇,窮幾年又算什麽?

人家劉備不也是結了婚後才發家致富,成為一國之君的嗎?

看看人家傅潤深,優衣庫襯衫都能穿出國際大牌的場麵感,這人絕對潛力股。

這麽一想,她抓住南枝的手腕,小聲說:“枝枝,我覺得這哥們可以,你抓住他,搞定他。”

“啊哈?”南枝又點蒙,“冉姐,搞定什麽?”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進客廳,南枝拿一次性紙杯給蘇雪冉接了一杯水。

傅潤深在廚房裏捯飭廚具和蔬菜。

蘇雪冉望著廚房裏高挑英挺的身影,壓低聲音說:“你聽冉姐的準沒錯。你這個摳門房東,潛力股,就算以後不發達,也差不了多少。”

她說話的同時還在打量客廳環境。

傅潤深的書太多了,客廳裏堆滿了他的書。

沙發下麵、茶幾上麵、電視櫃上,以及酒櫃上,全都整整齊齊碼著書本。

蘇雪冉心不在焉地咬著水杯,視線集中在這些書本上,發現80%是國外原著,全英文版。

她扭過臉,又問南枝:“枝枝,這些書,他平時能看懂嗎?”

南枝點頭:“能啊,為什麽不能?這些書我高中畢業也能看懂,他大學畢業的怎麽就不能了?”

蘇雪冉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嘴角抽搐:“丫頭,你別跟我吹牛。這些英語原著集,你能看懂?”

南枝隨手抽出一本,翻了幾頁:“這些小說淺顯易懂啊,為什麽看不懂?不過他有幾本金融方麵的書,太專業了,涉及專業名詞,那我就看不懂了。”

“……”

蘇雪冉一臉不可置信,有點被水嗆到,咳了一聲。

南枝見她不信,把書隨意翻到中間,給她念了兩段。

女孩一口英語標準流利,仿佛在國外生活過許多年。蘇雪冉是聽不出什麽毛病,心裏隻一個勁兒道:牛逼牛逼。

“……”蘇雪冉臉有點僵:“你真高中畢業?你真從新疆偏遠農村來的?你們新疆教育都這麽超前了?英語通閱,信手拈來?”

小南枝被她的反應逗樂,笑的時候那對兒酒窩時深時淺,

她人長得漂亮,笑得時候有酒窩,就更漂亮了。

她解釋說:“日語原著通讀我也沒問題,這跟新疆的教育環境沒關係。我外婆在美國出生,之後去日本留學多年,嫁去了台灣。我媽媽結婚後,她才搬到大陸。”

蘇雪冉:“……”

她以為南枝就是一個從偏遠新疆來的農村土丫頭,沒想到這姑娘除了穿搭土一點,其它一點都不土。

蘇雪冉都沒好意思說,她是211大學畢業的,別說通讀英語原著了,就是口語她也不過關。

英語六級單詞全都還給老師了,更別說日語了。

她對日語的認知範疇,僅僅停留在“亞麻跌”。

蘇雪冉想到自己六千月薪招聘到一個會兩國語言的助理,覺得這錢花得不僅值,還倍兒有麵。

傅潤深把鴛鴦鍋端出來,又反複幾次出入廚房,把裝盤的蔬菜和肉製品端上桌。

期間他好幾次聽見兩個姑娘對話內容,也聽見南枝說英語。

這是傅潤深第一次聽南枝說英語,那口音,即便是他這個在美國生活了好些年的人,也挑不出毛病。

傅潤深把買來牛油拆封,切了一半到鍋裏炒化,下清水同煮。

紅湯煮牛油,清湯煮番茄。

電磁爐溫度一起來,牛油火鍋底料的香味就爆滿整個房間。

他把碗筷擺好,扭過臉去招呼客廳的兩個姑娘:“吃飯嗎?”

“吃吃吃!”

蘇雪冉回過神,發現這位高冷厭世臉帥哥居然已經擺好了菜,火鍋也煮起來了。

心底不由又給他點了個讚,還蠻居家。

她越瞧,越覺著這哥們配她的小南枝。

她埋頭吃黃瓜的時候,內心極掙紮。

——嗚嗚嗚。我小南枝這麽可愛,這支潛力股勉強配得上叭!

南枝和傅潤深完全不知道蘇雪冉的內心戲。

兩人還鬧起了別扭。

這頓火鍋餐標超100元了,傅潤深擔心上吐下瀉,動筷前,扯了一下南枝的袖子,沾錦鯉歐氣。

南枝筷子上夾著毛肚,在油鍋沸滾下,八秒就熟了,表麵油爆爆地,看著就香。

她正準備挑回碗裏,被傅潤深扯了一下袖子,筷子一抖,毛肚掉回了鍋裏,很快就被熱火朝天的沸滾吞沒。

南枝:“…………”

她扭過臉看傅潤深,委屈極了:“傅潤深,你故意的!”

傅潤深也很委屈啊。

他冷淡的聲音裏都透出一絲委屈:“沒有。”

南枝表現地更委屈,裝乖裝委屈這方麵的演技,她沒輸過給誰。

“你就是故意的!”

傅潤深挺餓,也不忍心跟她辯,浪費時間。

他決定背這口黑鍋:“好吧。我故意的,能吃了嗎?”

這無所謂的語氣反倒讓南枝更氣了。

南枝:“傅潤深,你在搞家庭矛盾!”

傅潤深聲音冷淡:“小南枝,你在搞汙蔑。”

南枝擱下筷子,看向正往嘴裏塞麻辣牛肉的蘇雪冉:“冉姐,你剛看見了嗎?他是故意扯我袖子的吧?”

蘇雪冉:“?”

她咬著麻辣牛肉一愣,看看南枝,看看傅潤深。

蘇雪冉吃得狼吞虎咽:“我說你們幼稚不幼稚?打情罵俏,適可而止好吧?”

傅潤深:“?”

南枝:“???”

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滿腦袋問號。

傅潤深和南枝相互瞪眼。

南枝衝他哼了一聲。

傅潤深也是有苦難言,小錦鯉生氣,還挺不好哄。

小南枝不愛喝碳酸飲料,也不喝高糖飲品,他擱下餐筷,去廚房給她泡檸檬薄荷水。

南枝也進廚房給蘇雪冉倒水。

她見傅潤深在切檸檬,覺得這摳門房東不算太狗,說:“原諒你了。你要是想吃毛肚,你開口跟我要啊。我這麽大方,又不是不給你。”

傅潤深把檸檬片裝入玻璃壺,又隨手從廚房窗台上摘了幾片食用薄荷。

他給空置玻璃杯裏加了幾塊冰,把薄荷檸檬水倒進去,杯壁很快起了一層冰霧。

他把冰檸檬水遞到南枝手裏,低不可聞地笑道:“是。”

冰釋前嫌的兩人從廚房出來,準備坐下吃飯時,發現肉全沒了,素菜也被蘇雪冉消滅了一大半。

兩人打驚詫地望著蘇雪冉,見她跟隻倉鼠似的,腮幫子鼓動,不斷咀嚼食物。

這架勢,好像半個月沒吃飯。

南枝吞了口唾沫,問她:“冉姐,你是多久沒吃飯了嗎?”

一提這,蘇雪冉可太委屈。死了老公的竇娥都沒她委屈。

她把嘴裏食物吞下腹,哭訴道:“我特麽自從簽約了錦鯉影視,我就沒吃過一頓飽飯。經紀人每天給我送的飯,除了蔬菜三明治還是蔬菜三明治。能吃到一頓火鍋,我真的,好感動。”

南枝:“……”

感動您倒是給我們留點啊。

傅潤深:“……”

-

晚上九點,南枝送走大胃王蘇雪冉,花了半個小時把廚房收拾幹淨。

回到臥室,她按習慣做了一組無氧自重運動,而後整個人累癱,也餓癱。

她躺在**,肚子“咕嚕嚕”叫個不停。

南枝掏出手機,給隔壁臥室的傅潤深發了個微信。

【木支】:“哥哥,餓嗎?我點個外賣?你吃嗎?”

這舊小區位於城鄉結合部,挺偏,巷道七拐八繞,外賣小哥不好找,所以商家也不愛往這裏送外賣。

在這裏點外賣,運費是普通地方的兩倍。

南枝覺得一個人點外賣不太劃算,打算叫隔壁的傅潤深一起。

她手機微信“叮”地響了一下。

【傅摳摳】:“不點。”

其實傅潤深已經點了。

他習慣了一個人點外賣,下單的時候也壓根沒想到南枝也會餓。

是他考慮不周了,是他沒把小錦鯉放心上。他有罪。

這會兒南枝主動來問他餓沒餓,還想點外賣叫他一起吃,他特別內疚,也不敢告訴小錦鯉真相,擔心她心態崩。

小錦鯉把他放在心尖兒上,可他卻沒把人姑娘放在心尖兒上。一對比,傅潤深都覺得自己很混蛋。

外賣小哥拎著傅潤深的冒菜到了小區外,一邊進小區,一邊給他打電話,問他具體往哪邊走?

傅潤深掛斷和外賣小哥的電話後,越想越覺得自己摳門不是人。

所以又給外賣小哥發了條短信。

——“送到一樓窗戶下,我投逃生繩下來,綁上即可。”

外賣小哥:“??咋地兄弟,點個外賣咋偷偷摸摸?背著媳婦兒點的?”

傅潤深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外賣小哥:“你家這經也太難念了吧?點外賣都得偷偷摸摸嗎?”

-

沒人拚單分攤運費,南枝也就舍不得點外賣了,打算閉眼睡過去。

就快要睡著的時候,聽見窗外有雜音。

樓下的人大罵:

“誰家這麽缺德?一盆冒菜砸下來?我家衣服全潑上油了!”

“我再問一句!到底是誰家!給我滾出來!”

“不承認是吧?不承認明天我挨家挨戶搜!打斷你的腿!”

外賣小哥都被這陣仗給嚇到了,好半晌不敢說話,隻能隔著一片黑茫茫,抬頭望著7樓的窗戶。

借著燈光,外賣小哥勉強可以看見傅潤深那隻沉默地,漆黑的身影。

傅潤深從未如今天這般窘迫。

說出去誰敢信?他,堂堂深海創投老板,萬源集團太子爺,居然混得這麽慘。

外麵的人怎麽YY他來著?

豪車豪宅,美女如雲,一擲千金,擠山珍海味。

傅潤深:“…………”

慘還是他慘。

南枝聽見外麵的聲音,爬下床,推開窗戶,伸出脖子看熱鬧。

而後,就跟趴在隔壁窗戶上,手裏握著一根逃生尼龍繩的傅潤深對上了眼。

南枝看了眼一臉淡定的傅潤深,又順著他手中尼龍繩往下看,而後就看見了站在一樓窗戶下的黃衣小哥。

雖然看不清黃衣小哥的臉,但南枝能腦補出他的慌張無措。

“缺德。誰這麽缺德。”傅潤深咳了一聲,丟了手中尼龍繩,想甩鍋:“小南枝,還沒睡?”

他話音剛落。

樓下的黃衣小哥大吼一聲:“4樓的抱歉啊!這外賣是7樓那帥哥點的!嘿!7樓的帥哥,你還在嗎?這是我的責任,我沒把外賣綁緊!待會我退你錢,你不要給我差評啊!”

這聲音中氣十足,整個小區都回**著他的妙音。

黃衣小哥在樓上揮動的雙手,**昂揚:“7樓的小哥你能聽見嗎?聽見了唧唧一聲啊。我們這行也不容易,我老婆快生了,八十歲老母親還在醫院裏躺著,如果你給我差評,我這個月還得扣錢。老婆和老母親的住院費也就交不起了!”

黃衣小哥:“7樓的小哥,你聽見了嗎?請你唧唧一聲回應我啊。你再不回應,我上樓來了哦。”

傅潤深:“…………”

傅潤深心肌梗塞,低不可聞地:“唧唧。”

隨後,麵不改色地扭過臉,看向目光灼灼的小南枝,輕輕歎氣:“想給他點一首《青藏高原》。”

南枝嗬嗬:“我更想當場給你唱一首《吝嗇鬼》。”

傅潤深:“……不是。我可以解釋。”

南枝衝著趴在隔壁窗戶上的人,伸出爾康手:“那倒也不必。”

傅潤深還是想解釋。

沒來得及張口,隔壁的窗戶“啪”地一聲關上。

好冷漠無情的小錦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