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頁

夢想在苦難中涅磐

夕言:

因為沒有辦法脆弱,所以隻能堅強,因為無路可退,所以隻能麵對。

我再也沒有時間去怨天尤人,如果說艾滋是一列高速開往死亡的列車,那麽隻要我還能呼吸,我就可以充滿勇氣地活下去,即便最後奇跡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也可以盡我的一份力量讓奇跡早日到來。

奇跡總會來,隻要我們堅持等待,請不要哭。

四月二十五日,周日。

持續低燒,體重下降,扁桃體炎症伴有咳嗽與發冷、發抖,免疫細胞CD4低於一百,放棄中藥治療改用雞尾酒療法,同時接受機會性感染及其並發症的治療。

楚林訓合上江俊夕的病例。

他從辦公桌前站起身來,轉向明亮的大窗戶,他雙手插到雪白的醫師服口袋裏,略微黯然的目光投向了那一片小小的花園裏。

花園裏,有涼爽的風。

天藍色的風箏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飛舞著,時不時會隨風輕晃,而站在花園裏放風箏的女孩雙手緊握線軸,眼裏全都是明亮的笑意。

“俊夕,俊夕,快看快看,越飛越高了,我放風箏的水平可是非常高的哦。”

江俊夕穿著很厚的衣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仰起頭來看著在天空中飛揚的風箏,他已經形銷骨立,眼窩周圍帶著淡淡的暗青色。

但精神還是很好。

他輕輕地揚起唇角,“破曉,你小心別被線割到手。”

“不會的,不會的。”

黎破曉興致勃勃,騰出一隻手來招呼他過來,“快點過來幫我,我要剪風箏線了,放風箏去晦氣啦。”

江俊夕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黎破曉的身邊,伸出手來幫她握住線軸。

黎破曉也抓住線軸,兩人站在一起仰望著天空中飛揚的風箏,耳邊是線軸快速抽線的嘩嘩聲,線就要放光了,黎破曉轉頭看了站在自己身側的江俊夕一眼。

“江俊夕,你對我說一句‘我愛你’好不好?”

“你怎麽連放風箏都不專心?”

“你都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就說一句給我聽又怎麽樣呢?!”黎破曉用胳膊肘不輕不重地捅他。

“快點啦,俊夕哥不要這麽小氣,說一句‘我愛你’又不會讓你有多丟麵子?!我真的很想聽很想聽呢。”

“線快放完了。”

江俊夕恍若未聞黎破曉的話,注意到飛速旋轉的線軸上隻剩下一點點線了,黎破曉慌忙抓住最後的線尾,才沒有讓風箏直接飛走。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放風箏了。”

黎破曉攥住線尾,仰望著在蔚藍高遠的天空中飛舞的天藍色風箏,眼裏盛滿了如星光般耀眼奪目的光芒。

“俊夕哥……”

黎破曉一手將線尾舉到自己的眼前,另一隻手輕輕地握住了江俊夕的手,璀璨溫柔地一笑,然後輕輕地鬆開捏線的手指。

“我愛你。”她笑著說出那三個字。

握緊了江俊夕的手,她鬆開了另一隻手中的風箏線。

天空中那一隻藍色的大風箏搖搖晃晃地隨風而去,漸漸地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慢慢地消失在江俊夕和黎破曉的眼前。

護士長刑燕站在花園的一側,已經等了他們很長的時間。

江俊夕轉過頭去,朝著刑燕的方向走,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著,“該是吃藥的時間了,下午還要輸液。”

“俊夕哥……”

黎破曉才不會理會他的顧左右而言他,一路緊隨,背著手很得意地笑著,“你聽見了嗎?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江俊夕摸摸鼻子,他目光閃爍,“沒有聽見,我什麽都沒有聽見。”

“騙人。”

黎破曉湊到他的身邊,“俊夕哥連耳根子都紅了呢,一定是聽到我那句話了對不對?聽到了對不對?我對你的表白?”

站在一旁的護士長刑燕聽到了他們的交談,偷偷地抿嘴笑了起來。

聽到了刑燕輕輕的笑聲。

江俊夕麵頰微紅,再度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瞪了黎破曉一眼,“黎破曉,我什麽也沒有聽見,你別再問了。”

“哈。”

黎破曉扯著他的衣袖,臉上帶著壞壞的笑意,“你被我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怎麽就是不認賬呢?”

被她的話徹底驚到,江俊夕頓時麵紅耳赤,“黎破曉!”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說了。”

黎破曉捂住嘴巴,眼裏的笑容卻更加得燦爛和明亮,讓江俊夕更加沒有辦法,“俊夕哥該吃藥了,我不可以惹俊夕哥生氣呢。”

溫暖的病房內。

病床旁的櫃子上擺放著一杯清水,清水的一側,是一個小小的碗,碗裏放著多達幾十粒的藥片,這就是俊夕使用雞尾酒治療法後每天必須服的藥物,一日三次,每次都要服下這麽多的藥量。

而治療艾滋病的雞尾酒是固體的,由名叫何大一的華人博士發明,是幾種的抗病毒藥物聯合使用的治療方法,但這種藥的副作用非常可怕,嘔吐,脫發,損傷內髒……

江俊夕在服藥。

他將那些藥片一粒粒地放在嘴裏,慢慢地吞服下去,再拿起清水一口口地喝著,毫無血色的麵孔上出現了痛苦的神情。

這樣的吃藥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那種熟悉的惡心嘔吐感湧上他的咽喉,他死命地咬緊牙關,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咯地作響,卻還是壓抑不住胃部的強烈收縮。

噗——

他終於隱忍不住,將剛剛吃下去的藥片和清水全都嘔了出來,嘔到醫院專門準備的設備裏,緊接著,他的身體從病**彎曲下去,用力地嘔吐,已經無法吃下東西的他卻什麽也吐不出來,隻能嘔出來一些清水……

嘔吐,是吃這些藥必然發生的反應。

“俊夕——”

黎破曉就站在江俊夕的身邊,伸出手來拍打他瘦弱的背脊,一麵拍一麵說道:“怎麽樣?有沒有好一點?”

這個時候她不再嘻嘻哈哈開玩笑。

因為劇烈的彎腰嘔吐,酸澀眼淚自然地湧出眼眶,江俊夕一麵**難過地吐著清水,一麵斷斷續續地說著。

“對不起……”

黎破曉溫暖地笑,輕撫他的脊背,“傻瓜,跟我道什麽歉?”

“我……我……”江俊夕一麵掉淚,一麵吐得說不上話來,他俯下頭去,強忍住胃部的**痛苦,“破曉……我又讓你……讓你為我擔心了……”

“說什麽呢。”

黎破曉在他的脊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更加瘦弱的脊骨讓她的手指微微發顫,她卻還是輕鬆地對他笑著。

“吃這種藥就是會吐的,這是副作用,我買了話梅,你吃一點話梅止嘔,然後再吃藥,藥是必須吃的,這種藥對你的病很有效。”

等到他嘔吐稍止。

黎破曉搬著椅子坐到他的身邊,捧著手裏的話梅看著他一粒粒藥吃下去,他喝下一口清水,她就喂他一顆話梅。

慢慢地……

他終於平安無事地把那一小碗的藥全部吃光,她鬆下一口氣來,看著手裏所剩不多的話梅,微微一笑。

“看來樂晴提供的話梅還真是不錯呢,可以讓你順利地把藥全都吃光。”

江俊夕笑著點頭,“可惜現在不能吃你給的糖了。”

黎破曉的心無聲地抽了抽,臉上卻依然是溫暖的笑容,“等會你輸液的時候,我再去給你買一點話梅,下次你吃藥的時候還用得著。”

俊夕點頭,伸出手來幫她把紛亂的發絲拂好,“那你晚上就搭長途汽車回常青市吧,不要耽誤明天上課,沒有幾天就高考了,你可不能落下功課。”

“不要擔心我啦,我一向成績都很好的,我再陪你一會。”

黎破曉扶著江俊夕躺下,將雪白的被子一直拉到他的下巴處,確定他的保暖,她伸出手來放在他的額頭上,察看他額頭的溫度。

還好,體溫正常。

黎破曉坐在江俊夕的身邊,眨巴著眼睛看他,江俊夕卻一直睜著眼睛回看她,眼周圍的暗青色越來越重了。

黎破曉不解,“你怎麽還不睡覺?”

江俊夕不好意思地垂眸,烏黑的眼睫毛溫順地垂下來,“黎破曉你這麽看著我,我睡不著。”

黎破曉不禁一笑,宛如一個調皮的精靈,“那你要不要看一場免費的表演呢?”

江俊夕怔愣,“表演?”

溫暖的下午。

絲絲縷縷的陽光在透明的窗戶上晶晶瑩瑩地閃爍著,宛如無數調皮的純白色精靈。

江俊夕靠在病**,他望著病房前麵的那一片空地,蒼白消瘦的麵孔上滿盈著脈脈的笑意,就連深陷的眼眸也多了幾分光彩。

黎破曉一手抓著清潔工阿姨使用的掃把,戴著不知道從何處搞來的帽子,外八字腳,鞋尖向外,眼珠猶如烏黑的瑪瑙一般旋轉閃爍,一臉鄭重其事的紳士表情在房間的空地上宛如時刻都被電擊般劈裏啪啦地走著,時不時地從衣袋裏抽出一盒火柴之類的假裝抽煙……

她在煞有其事地假扮卓別林。

江俊夕一直都在笑,看著她忙忙碌碌,竄來竄去地裝扮各色各樣的名人,包括奧黛莉·赫本,他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直到她歪戴著大大的帽子走出來,冒充《泰坦尼克號》裏的羅絲,張開兩邊的手臂做飛翔的樣子時……

江俊夕笑出聲來……

他因為身體太弱,呼吸一直都是很費力的,這一笑出來,更是上氣不接下氣,禁不住咳嗽起來,頭微微地垂下去。

“俊夕……”

這回黎破曉顧不得表演了,她快步走到他的身邊,一手扶住瘦弱的江俊夕,一手伸出來揉著他的胸口,讓他的呼吸通暢一些。

“怎麽樣了?”

看著他的呼吸稍微平穩,黎破曉鬆了一口氣,摘掉頭上歪戴的帽子,“下次不扮這些逗你玩了,免得你笑起來又開始猛咳嗽。”

“沒關係。”江俊夕虛弱的地笑著,“我喜歡看啊,你演卓別林很像呢,但是不要演奧黛莉·赫本了,那也差太多了。”

黎破曉的手本來捶著江俊夕的背,一聽這話馬上將他推到一旁,不理會他一直抽氣好像很疼的樣子,很沒有好氣地說道:

“江俊夕,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漂亮了?”

“沒有,你很漂亮。”

江俊夕揉著被撞痛的手臂,轉頭看她撅嘴不高興的樣子,眼裏的光芒卻變得越來越亮,似乎更加的有精神了。

“你最漂亮了,比所有人都好看,這樣行不行?”

江俊夕摸摸鼻子,語氣出奇的溫和,和煦的笑意在他的眼眸裏緩緩地流轉,“看到黎破曉的時候,即使是遇到很不開心的事情,都會一下子變得開心起來。”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原諒你。”

黎破曉很快地轉怒為喜,替他揉著剛剛被撞痛的手臂,喜滋滋地望他,“那你說說,我都什麽地方漂亮呢?”

“都漂亮。”江俊夕吃一塹長一智,笑容極度真誠,“黎破曉你什麽地方都漂亮。”

“說得對。”

黎破曉更加的喜笑顏開,將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放在被子裏,動作輕柔極了,就好像剛才把他推到一邊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一樣。

她趴在他的床邊,眨巴著眼睛,“既然俊夕你今天表現這麽好,藥也乖乖的吃了,還說了這麽多好話給我,那麽我唱歌給你聽,”

“啊……”

江俊夕一個不小心詫異了一聲,看到黎破曉就要變臉色了,馬上回轉,“我能不能……不聽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好啦,不唱那首歌給你聽,我也會唱很多歌的。”

黎破曉小鹿般烏黑靈動的大眼睛轉了幾轉,稍微露出一點羞澀之意,紅潤的嘴唇卻已經俏皮地揚起,唱起那首充滿了陽光的歌謠。

……

陽光中我住雨裏麵

你給我風箏和藍天……

陽光中風箏飛上天

你笑著回到我麵前

讓我像那風箏貼著天空的臉讓愛是今生不斷的線

……

她的聲音柔和極了。

透明的玻璃窗外,點點滴滴的燦爛陽光灑照在她的身上,讓她白皙的肌膚透出晶瑩溫暖的光采來,看著她,就仿佛是看到了一片晴朗的天空。

江俊夕無聲地怔了怔。

“……

等一個晴天,我們會再相見

你說了風吹我就聽見

笑著說再見就一定會再見……

因為很想念每天都是晴天心晴朗就看到永遠

……”

* *****

在臨近傍晚的時候,江俊夕開始發高燒。

因為藥物的副作用,他高燒到四十度,全身如墮冰窟般寒戰,頭痛如裂,內髒器官發瘋一般地絞痛著,劇烈的咳嗽讓他的肺葉幾乎炸開。

主治醫師楚林訓帶領護士使用吸痰器給呼吸窘迫的江俊夕吸痰,並且快速地為他注射了特效藥,江俊夕滿臉冷汗地躺在**,胸口急促的起伏,仍然在痛苦地呻吟。

“楚……楚醫師……”

江俊夕努力壓抑著自己痛苦的聲音,眼窩深陷,瘦得不成個樣子,“破曉……她是不是已經走了……”

楚林訓鼻子酸澀,他握住俊夕哆嗦的手,“對,黎破曉已經走了。”

江俊夕垂下手去。

他閉上眼睛,汗珠混著淚水從慘白的臉上成串的滾落,終於不用再隱忍,更加劇烈痛楚的咳嗽聲從他的嘴裏蔓延出來,他顫抖地抓住自己的頭發,整個身體佝僂起來,一字一字仿佛是從齒間擠出來。

“楚醫生……救救我……我很疼……我一直都在疼……我的身體已經不是我的了,我要疼死了……”

他的整個身體都佝僂的不成樣子。

“頭好痛——!”

江俊夕閉緊眼睛,竭盡全力地喊出聲來,雙手痛苦地抱頭,內髒更是宛如被硫酸浸過般的難過抽搐,冥冥中,似乎有一隻魔鬼的手在用力地撕扯著他的身體,吞噬著他的精神,他掙紮大聲嘶喊出來。

“楚醫生,救救我———!”

“我疼,我要疼死了,我的頭痛……很痛很痛——!”

“你先忍一下。”

護士七手八腳地按住翻滾的江俊夕,楚林訓力持最後的冷靜,眼眸裏充斥著緊張的血絲,轉向身旁的護士長刑燕。

“鎮痛劑,拿鎮痛劑來……”

“是。”

護士長刑燕快速地奔到一旁的藥盤裏拿藥和注射器,紛亂的病房裏,江俊夕越叫越淒慘,咳嗽不止,藥物的副作用讓他開始蜷縮著嘔吐,枕頭上出現一片片脫落的頭發……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忍受這種折磨多久,這樣的痛苦讓他恨不得馬上死去,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隻能用盡全力地喊出來,喊到喉嚨沙啞猶若磨砂。

窗外,天色完全地暗了下來。

晚上七點左右的時候,江俊夕終於安靜下來,在鎮定劑和鎮痛劑的雙重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護士輕手輕腳地收拾著藥品,跟著護士長走出去。

楚林訓擦幹臉上的汗珠,鬆了一口氣,他在吩咐了留守的護士幾句話後,轉身走出病房,然而,在他的目光剛剛投注在病房外的走廊時。

他猛地呆住。

黎破曉蹲在走廊的一角。

她就像一個孩子一樣默默地蹲在那裏,抱著自己的膝蓋,烏黑的長發覆蓋她的麵孔,而她的手裏緊緊地攥著一支水筆,在大理石地麵上一下下地劃著……

沒有人知道她蹲在那裏多少時間了,隻是被她劃過的大理石地麵上,似乎出現了一道小小的劃痕,而水筆的尖端,已經磨的不成樣子。

楚林訓聲音忽地啞下去,“黎破曉。”

昏暗清寂的走廊裏。

黎破曉似乎聽不到什麽聲音,隻是把眼睛睜得很大很大,眼裏一片空曠的透明,她一聲不吭地蹲在那裏,用水筆劃地麵……一下一下……專注地仿佛自己正在完成一項浩大的工程,她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劃磨大理石地麵上。

沙沙的聲響……

楚林訓的心髒輕輕地抽痛,他眸光微黯,走到她的麵前,俯下身去,伸出手來握住她用力劃地麵的水筆。

“破曉……”

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

破曉抬起頭來,她依然是睜大眼睛看著他的麵容,澄澈的眼底似乎是結了一層冰,一滴眼淚都沒有,卻透出一抹令人窒息的傷痛。

“都已經好了,已經沒事了,他睡著了。”楚林訓低聲說著讓她心安的話,“江俊夕……現在很好。”

黎破曉默默地仰頭看著他。

她的眼眸亮的可怕,亮得仿佛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來燃燒發光,她呆呆地看了楚林訓片刻,似乎終於辨認清楚了他的臉,也聽清了他的話。

江俊夕已經睡著了,他很好。

她怔怔地望著楚林訓,怔怔地點頭,“哦,那我去給俊夕買話梅,他睡醒了就該吃藥了,吃藥就會吐,吃話梅就不會吐……”

仿佛全身都是麻木的,她慢慢地放下手裏的水筆,從楚林訓的麵前慢慢地站起來。

楚林訓轉頭看著她。

黎破曉僵硬如木地朝著走廊的另外一端走過去,臉上一滴眼淚都沒有,脊背硬梆梆地挺得筆直筆直,仿佛隨時可以哢嚓一聲從中間折斷一般。

楚林訓的眼眸沉黯傷痛。

光線昏暗的走廊裏。

耳膜轟轟作響,似乎有著無數的魔鬼在她的耳邊瘋狂的叫囂著,炫耀著他們給俊夕帶來的那些可怕痛苦。

但是——

她和俊夕都沒有被打倒!

還要硬撐,發狠般地硬撐下去!

身體如木偶般僵硬的黎破曉仿佛連最後一縷靈魂都已經失去了,她忽然身體軟軟的一歪,一個趔趄,摔倒在大理石地麵上。

楚林訓吃驚,“破曉……”

他還沒有來得及走上前一步——

再度用盡了身體最後一絲力氣,黎破曉已經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看也沒有看身後的楚林訓一眼,那一個摔倒對她來說根本什麽都不是,她的樣子仿佛丟了三魂六魄,呆滯的目光一直凝注在自己的正前方,夢遊般地慢慢地朝前走去。

楚林訓一直看著她。

她就這樣慢慢地……走向走廊的盡頭,然後消失在楚林訓的麵前……

“你要買全部的話梅?”

商店裏,男老板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麵色蒼白,失魂落魄的女孩子,她的手裏已經提了兩大袋子話梅,卻還要他店裏所有的話梅。

“嗯。”破曉低聲應著。

“那好吧,拿好,很重的。”男老板疑惑地將所有的話梅都裝好交給黎破曉。

“謝謝。”

黎破曉接過那一袋子話梅,轉身走向了店門外,而店內的老板疑惑不解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的背影上,遲遲沒有移開。

長長的街道上,華燈初上。

車輛來來往往,黎破曉提著大袋的話梅走在人行道上,霓虹燈細細碎碎的光芒在她的眼裏閃爍著,映襯著她的眼瞳宛如易碎的玻璃。

烏黑的頭發垂落雙肩,隨風輕舞。

嘩——

手中的一個袋子忽然裂開,話梅從袋中掉落,灑落一地,黎破曉忙跪坐下去撿拾著那些話梅,她一顆一顆地撿著,烏黑的長發從雙肩垂落,遮擋住她的麵頰。

那些話梅被她七手八腳地撿回到袋子裏。

“給你,姐姐。”

忽然,一隻胖胖的小手伸到了黎破曉的麵前,約五六歲的小男孩將一顆滾出好遠的話梅遞給黎破曉,黎破曉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謝謝。”

她從小男孩的手裏接過話梅,轉身繼續朝前走。

“小辰真乖。”

站在小男孩身後的媽媽走上前來拉住男孩的手,溫柔地誇獎他,“小辰也知道幫助別人了,回去的時候媽媽會告訴爸爸的哦。”

小男孩卻眨巴著眼睛看著黎破曉快步離開的方向,他忽然仰起頭來,一雙眼瞳猶如黑瑪瑙,凝望著溫柔的媽媽。

“媽媽,是不是撿話梅和剝洋蔥一樣,都會讓人哭呢?”

“小傻瓜,撿話梅怎麽會哭呢?”

“可是真的在哭啊,我剛才看到了——那個姐姐臉上都是眼淚,她哭的好傷心呢。”

* *****

五月七日。

因為俊夕病情的好轉,楚林訓允許黎破曉帶著江俊夕回學校一趟,但為了保險起見,他會全程隨行。

那一天。

常青高中的校長特地提前通知整個學校的學生,因為恐懼艾滋而在這一天不願意留在學校裏的,可以放假一天,而選擇在這一天留在學校裏的,就在教學樓下的梧桐樹上綁一條紅絲帶。

後來。

全校的大部分學生都留下了。

下午。

黎家的車停在常青高中的校門口。

黎破曉扶著瘦弱的江俊夕走下車來,江俊夕已經瘦的仿佛可以被風吹走,他走起路來稍微有些困難,需要被人攙扶才能邁開步子。

楚林訓跟在他們的身後。

黎風、簡雨涵、樂晴、李占亭守在校門口,學校的操場上,站滿了留下來的學生,但是這一次,卻與曾經那一次驅逐江俊夕無關。

曾經的那些事情……

……

……

“難道你想賴在學校不走嗎?江俊夕,既然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艾滋病患者,那麽為了讓我們的孩子有一個好的生存環境,請你離開這裏!”

“馬上離開學校!”

“江俊夕,滾出學校———!”

……

……

這一天。

常青高中的學生在等待江俊夕回來。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那麽曾經那些冰冷不近人情的事情,也許就根本不會發生……因為有時候,我們隻要一份善意的微笑,就可以挽救一個人的生命。

校門口。

剛剛下車來的江俊夕在黎破曉的攙扶下默默地看著那些留下來的學生,幾乎是全部的常青高中學生都停留在這裏。

江俊夕努力站住,他喉嚨沙啞,聲音微顫。

“謝謝。”

教學樓下的梧桐樹下,那一樹的紅絲帶愈加的鮮豔奪目,黎破曉攙著江俊夕慢慢地走進學校裏,操場上的學生們默默地站立在兩側,看著他們走過去。

在綁滿紅絲帶的梧桐樹下。

黎破曉扶著江俊夕站住,江俊夕緩緩地抬起頭來,仰望著那一樹的紅絲帶,黎破曉在他的耳邊輕聲地說道:

“這些絲帶不僅有三年級的人為你係的,現在還多了二年級的學生,還有一年級的學生……校長說,要把係紅絲帶做為常青高中的傳統,每一年開學的時候,都要集合學生來這裏係紅絲帶……”

江俊夕靜靜地仰望著那一樹的紅絲帶,眼眸裏有著透明濕潤的光芒,他虛弱的聲音很輕很微弱。

“謝謝。”

“我還帶了神奇的書來。”

黎破曉晃了晃自己另外一隻手裏拿著的《聖經》,笑容中多了一絲溫暖的俏皮,“synpaschein就是重生,我要把這本書放在圖書館裏,讓更多的人都能看到它,讓更多的人學會寬容和理解。”

紅磚道的一側。

黎風、簡雨涵、樂晴、李占亭站在楚林訓的身側,黎風凝望著不遠處站在梧桐樹下的那兩個人,神色帶著一點不自然。

“楚醫生,你一定要救江俊夕。”

黎風忽然出聲,他用力地抹抹臉,一向無所顧忌的麵孔上透出一抹哀傷的顏色,“拜托你讓江俊夕活下來。”

所有人都轉頭看黎風。

黎風的眼角有著濕潤的光芒,他別過頭去,不敢看那些人的目光,“我一直都覺得,我很對不起江俊夕,是我把江俊夕感染艾滋的事情宣揚出去,我害他吃了很多苦,我……其實很後悔……”

簡雨涵微一垂眸,眼淚落下。

楚林訓看著黎風。

黎風擦幹眼角的淚水,轉頭看著楚林訓,“楚醫師,求求你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救他,你是醫生……”

“真正在救他的,給予他生命希望的,不是我,而是你妹妹破曉。”楚林訓溫和地凝望著黎風,他低聲說道:“在你妹妹的身上,有一種很獨特的氣質。”

“什麽?”

“一種孤勇,一種既便遭遇痛苦挫折也會勇往直前的孤勇,明知道前麵的困難也許會讓她撞得頭破血流,卻還是要堅持下去的孤勇!”

孤勇?!

黎風不解。

他抬起頭看著站在梧桐樹下的兩個人,黎破曉攙扶著瘦弱的江俊夕,江俊夕看上去已經形銷骨立,然而黎破曉卻還在打趣他,逗他開心,讓他笑起來。

楚林訓亦凝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江俊夕和黎破曉。

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每一個人,恰恰都缺乏這樣的一份孤勇,因為我們總是給自己留了太多的退路,所以一旦遇到了困難,我們往往就忘記了勇往直前這句話,總會轉過頭去,重新選擇另外一條路來走!可是他們,因為無路可退,隻能奮勇向前,我們應該為他們兩個人感動,祝福和加油。”

簡雨涵和樂晴已經淚流滿麵。

黎風似乎明白了楚林訓的意思,他望著那兩個人,忽然擦幹自己的眼淚,一聲不響地大步走上去,徑直走到了江俊夕和黎破曉的麵前。

黎破曉正準備攙扶著江俊夕上教學樓。

黎風卻走到了他們的麵前,他望了望虛弱的江俊夕,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麽,卻還是沒有辦法這樣麵對麵地說出來。

黎風忽然背轉身去,一言不發地俯下身去背對江俊夕。

“讓我背你上去。”

黎破曉怔住,“哥……”

江俊夕一陣發怔,唇色蒼白,“黎風……”

“我黎風是一個混蛋,我對不起你,就是因為是我,讓你被人趕走……”

眼淚從黎風的眼角滴落,他努力地低著頭,仿佛這樣就不會讓任何人看到他的眼淚了,他總可以放肆的把這些話都都說出來。

“其實我一直都想說,但是我就是不敢說,你就當給我一個讓我心安的機會,否則,我這輩子心裏都覺得欠著你。”

江俊夕凝注著他。

淚水從黎風的眼裏滾落,他閉上眼睛,卻有更多的眼淚落下來……他曾經是那樣自私的混蛋啊,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原諒自己……

……

……

“江俊夕,你說你是不是艾滋病?!有本事你就把真相說出來——!”

“江俊夕,我爸爸媽媽吵架的時候我都已經聽到了,你的弟弟江俊義就是得了艾滋病死的,你想害死我們所有人!”

……

……

有著溫暖光芒的操場上。

江俊夕慢慢地鬆開黎破曉的手,他趴在了黎風的背上,瘦弱的身體宛如一片枯萎的葉片,沒有半絲重量。

黎風睜開眼睛,淚如雨下。

他曾經犯過的那些錯誤,原來他還有機會彌補……

他背著江俊夕站起身來,走向了教學樓的樓階,黎破曉跟在他們的身後,在他們的身後,滿操場的學生並沒有散去,那一樹的紅絲帶依然隨風飛揚……

高三三班的班級裏。

江俊夕慢慢地走向一個位置……

黎破曉站在他的身後,眼裏含著濕潤的白色霧氣。

那一個靠窗的位置,依舊是曾經的桌椅,沒有任何改變,桌子被擦得幹幹淨淨,沒有半點塵埃,宛如它的主人一直都在。

……

……

“你不要以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對你怎樣?!你一班的人憑什麽管我們三班的事情?!江俊希的桌椅就是不可以留在班級裏,他是艾滋病。”

“這是我俊夕哥的位置,就是不許你們動!馬上把桌椅給我搬回去!”

……

……

江俊夕手撐著桌子顫嗡嗡地站住。

他抬頭看看灑滿陽光的黑板,手指在書桌上輕輕地拂過,然後慢慢地轉頭看著站在他身後的那些同學,他輕柔純白的笑容中有著一絲感動的滿足。

“謝謝……”

“先坐下再說。”簡雨涵和樂晴一起跑過來,為江俊夕拉開桌椅,而高三的學生都站在教室的外麵沒有散去,凡是留在這裏的人,每一張麵孔上都是善意的光芒。

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照進來,教室裏有一片柔和的純白色。

江俊夕坐在位置上,黎破曉坐在他的對麵,她伸出手來摸摸他額頭的溫度,發現體溫還是正常的,稍微鬆了口氣,莞爾一笑。

“回學校的感覺很好嗎?”

江俊夕點頭,側過頭去看著始終站在一旁的黎風、簡雨涵、樂晴、李占亭:“不好意思,你們就要考試了,這麽忙還要來陪我。”

“沒關係,還有一個月才考試呢,而且我們都已經準備得很好了。”

簡雨涵笑著推了推身旁的樂晴和李占亭,“這兩個家夥要考到南川市的同一個學校呢,未來的事情全都被他們給規劃好了,據說有大學畢業就結婚的念頭。”

李占亭笑著點頭,“對,沒錯,我們要上同一所大學。”

“簡雨涵,不許再說下去了。”樂晴卻馬上捂住簡雨涵的嘴巴,“你還不是一樣,據說一鼓作氣的要考帝垣,黎風說,就算不能跟你同校也要同市,人家還要追你呢。”

“說得好。”黎風給了樂晴一個勝利的手勢,“我向來都是從一而終的,絕對沒有半途而廢的壞習慣。”

簡雨涵羞惱地瞪了黎風一眼,“你安靜一會好不好?”

黎風立刻閉上嘴巴。

江俊夕和黎破曉同時笑了起來,江俊夕張開嘴唇,聲音帶著氣虛的微弱,但還是精神很好地微笑說道:

“你們都會生活的很幸福很快樂。”

“你也一樣。”

黎破曉伸出手指在江俊夕的鼻子上調皮地刮了刮,代替他摸鼻子的動作,眼裏充滿了調皮的意味,“俊夕哥,還有一個地方你沒有去呢?”

黎風出聲,“還有地方沒有去嗎?我背你過去。”

“不用了。”

黎破曉心照不宣地朝著江俊夕揚揚眉,她站起身來,燦爛的笑容從她的唇角一直通透到她明澈的眼底。

“那個地方,隻有我和俊夕兩個人才可以去哦。”

散發著書香的圖書室。

黎破曉把江俊夕帶到了這裏。

所有的一切還如從前,成排的書架,透明的窗戶,純白色的窗簾隨風輕揚,地板上,一大片燦爛溫暖的陽光靜靜流淌。

黎破曉扶著江俊夕坐在窗旁。

她將那本《聖經》放在了江俊夕的手裏,調皮地莞爾,“幫我拿一下這本書,我去把門關好,免得我們說話,黎風他們偷聽。”

她轉身去關門。

先打開門認真地看看周圍有沒有人,在確定沒有人之後,黎破曉將門嚴嚴地關好,重新走回來的時候發現江俊夕正拿著那本《聖經》對她微笑。

“為什麽笑得這麽奇怪?”

黎破曉在他的身側坐下,純白色的窗簾在兩人的眼前飛舞著,她望著他,“是不是發現有這麽多的關心你,所以你很高興?”

“嗯。。”

他點頭,笑容溫柔的仿佛可以從他的眼底直透到他的心裏,“黎破曉,謝謝你給我這麽多的幸福,你是一個比這本書還要神奇的女孩。”

“那就對我表白吧。”

破曉笑眯眯地凝望著他的眼睛,“你還沒有對我說過一句‘我愛你’呢,我已經對你說了很多次了,輪也該輪到你了。”

江俊夕摸摸鼻子,這是他習慣性的動作,他微微臉紅,“破曉……”

“說啦,就說一次我就很滿足了。”

黎破曉輕輕地晃動著他的手臂,像一個耍賴的小孩子,“你再不說我會認為你根本就不喜歡我的,拜托你對我說一句‘我愛你’。”

《聖經》忽然出現在了黎破曉的麵前。

黎破曉一怔,看著把《聖經》遞到她麵前的江俊夕,江俊夕指了指一旁的書架,“你不是說要把這本神奇的書放在圖書館裏嗎?快放上去啊。”

每次都是這樣,她一逼問他就轉移話題。

黎破曉頓時變得氣鼓鼓的,“江俊夕,你真狡猾,不說就算了,哼。”

那一刻。

天邊已經出現了淡淡的金色夕陽,染紅了天際,透明的窗戶上出現了燦爛的霞光,暖暖地灑入圖書室內。

純白色的窗簾隨風輕舞。

江俊夕靠在窗前,他望著站在書架前的黎破曉和她手裏的那本《聖經》,他的目光澄澈柔和,唇角上揚,微微地笑著。

黎破曉將那本《聖經》塞入書架。

她走回到江俊夕的麵前,在他的身邊坐下,“俊夕,你累不累?”

他點頭。

黎破曉靠近他一些,讓他躺下來,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而她則坐在窗前,低頭看著躺在自己膝蓋上的江俊夕。

金黃色的夕陽灑照在江俊夕的麵孔上,讓他的臉色不再那麽蒼白,多了幾分清秀俊朗的意味。

他望著窗外的夕陽。

“破曉,還有一個月就考試了,你要考什麽大學?”

“我啊,你忘記了嗎?我早就說過的,我要考北京中文係。”

“你想要學中文?”

“嗯,等到將來,我想要當一個作家。”

“為什麽?”

“因為我想要用文字告訴別人很多悲歡離合的故事,很多很多值得珍惜的感情,很多很多很多美麗的人和未來……”

江俊夕微笑。

他然後輕輕地閉上眼睛,低聲說道:“你的夢想一定會實現的。”

黎破曉低頭看著枕在自己膝蓋上,已經閉著眼睛的江俊夕,她伸出手,握住了江俊夕消瘦的手指,她溫和地笑笑。

“江俊夕,你真的打算永遠都不會對我表白嗎?你都不對我說一句‘我愛你’?”

“……”江俊夕唇角上揚,烏黑的眼睫毛下,肌膚蒼白透明。

“真過分,你再不說,我會恨你的。”她很認真地威脅他,“我真的會恨你的哦,以後都不管你的事情了。”

但是。

江俊夕還是不說話。

黎破曉無可奈何地笑笑,就好像是麵對一個驕縱的孩子,她握著他的手,輕輕地俯下身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江俊夕,那還是我愛你好了,即便你不愛我,我也會好好愛你的。”

夕陽金燦燦地照進來。

在這個金黃色的溫暖世界裏,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世界裏,靜謐的沒有一絲絲打擾,在空中飛舞的金色粒子猶如天真的精靈。

一切都美好的宛如天堂。

黎破曉低下頭去。

江俊夕閉著眼睛,孩子般躺在黎破曉的膝蓋上,如同一個純白色的天使,唇角還帶著一絲溫暖的光芒,似乎很安靜地睡著了……

黎破曉凝注著他,她輕輕地笑了笑,用手指輕輕地拂好江俊夕額間的亂發,眼裏的笑容更佳的柔軟和晶瑩了……

李占亭與樂晴考入同一個學校,在上了大學之後,他們還是一對很親密的情侶,並且都為未來做好了規劃,連將來結婚後要生幾個孩子都確定好。

一年後,黎風在重讀之後也沒有如願考入簡雨涵的大學,但他考入了另外一所不錯的大學,與簡雨涵同市。

五年後,江俊夕因艾滋引發心血管係統病變,在一個冬天的淩晨搶救無效後離世,但他的新年願望還是實現了,在離去的那一刻,他沒有喪失記憶,沒有忘記任何一個人。

我們有著健康的身體,我們有著清醒的大腦,我們不會在睡著的時候擔心自己再也不醒不過來,那麽,我們還有什麽資格悲觀,我們還有什麽資格憤世嫉俗,我們還有什麽資格抱怨上天的不公。

我們活著,這已經是最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