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們

一餐飯吃到戍時方散。

唐小橋醉得不省人事,蘇臻將她扶到屋裏睡到蘇輅身邊,正準備出來收拾桌上的碗筷時,黎舒已經挽了袖子,利索地收拾起來。

“黎舒,放那裏,等會兒我來吧。”蘇臻說道。

“姐姐,這些活我都會幹的。”黎舒抬頭看了蘇臻說道:“飯我也會燒的,就是沒有姐姐燒的好吃。”

蘇臻笑著點了點頭,正待上前幫忙,卻見溫嶠去而複返。

“姐姐,溫大哥好像找你有事,你快去吧,這點活我一個人就行了。”黎舒說道。

蘇臻想了想,點頭道:“那行,你先收到廚房去,回頭我和你一起洗。”

黎舒應好。

蘇臻拔腳走了出去,等在外麵的溫嶠迎了上前。

“蘇臻,我明天就要走了,就不來同你辭行了。”溫嶠說道。

蘇臻怔了怔,看著溫嶠說道:“後天就是臘八節了,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吃了臘八粥再走呢?”

溫嶠搖了搖頭,“不了,船上也有臘八粥吃的。”

那怎麽一樣呢?

但話到嘴邊,蘇臻卻又咽了回去。

溫嶠看著眉眼低垂的蘇臻,很想伸手摸一摸她圓潤飽滿的額頭,手剛剛抬起又被放了下去。

“我這一去,怕是有幾年不會再回來了。”溫嶠說道。

蘇臻不由得抬頭看向溫嶠,“為什麽?”

溫嶠笑了笑,沒好說吳州那邊鹽商傾軋得厲害,今年還風光無限很有可能過兩年闔家上下便連個影子都看不到。張老板看上他,正是看上了他身上的那一股狠勁,想要將散沙一盤的鹽商籠絡在一塊,定個規矩大家都遵守。說難聽點,也就是張老板他想當鹽販子裏的總把頭!

“沒什麽。”溫嶠笑著說道:“雖然說吳州到滄州走水路也就十天半個月的功夫,但費用卻也是不低,來回一趟也得二三十兩銀子,我現在還隻是個打雜的,哪有那麽多銀子?”

蘇臻聽了,微微鬆了口氣,點頭道:“好的,我知道了,若是有事我給你寫信。”

“沒事就不給我寫信嗎?”溫嶠問道。

蘇臻被問得噎了噎,反應過來後,連忙道:“不會,不會,沒事我也會給你寫信的。”

“那好,就這樣說定了,以後半個月寫封信。”溫嶠打蛇隨棍上。

蘇臻臉上有明顯的錯愕之色,但很快便被她掩飾了過去,打著哈哈說道:“好的,我知道了。”

溫嶠看了眼頭頂的夜色,想著這一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恨不得時間過得慢點再慢點,但到底男女有別,他再耽擱下去怕是對蘇臻的名聲不好,不得不對蘇臻說道:“那我走了。”

蘇臻卻突然想起件事,“等等。”

溫嶠回頭看了蘇臻,眼底有亮光一閃,問道:“怎麽了?”

“我在長樂街買了幢一進的小院,地契上登記的是你的名字,年後我打算租出去,那些錢我會單獨放一邊,你需要的時候,可以隨時來取。”

溫嶠默然片刻,稍傾,對著蘇臻微微一笑,點頭道:“好,那你就先幫我收著,以後我還會讓人捎銀子回來,是放進銀號又或者是置地買房都由你決定。”

蘇臻下意識地就想拒絕,但想到跟著溫嶠的陸離和齊光都是男的,以後成親要出彩禮,媳婦娶回來還得有房子住,有正經的營生,哪哪都需要錢。若是溫嶠捎回來的銀子,她能存下來,將來要用時便也不用捉襟見肘了。

這麽一想,蘇臻便沒有拒絕,點頭道:“行,隻要你信得過我。”

“說傻話了不是?”溫嶠含笑道:“我要是信不過你,我還能信得過誰。”

蘇臻回以一笑。

溫嶠眼見蘇臻沒有別的話再說,便道:“那我走了。”

“我送你。”

蘇臻送著溫嶠往門外走,“另外我還租了幾間房子,有些已經轉租出去了,有些還沒有。”

“如果覺得好,能買就都買下來吧。”溫嶠說道。

他倒沒有別的意思,而是想著也許給蘇臻找了個另外的行當,便能讓她慢慢地將二皮匠的活給扔了。

蘇臻卻是在聽了溫嶠的話啞然失笑。

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誰能想到,便在幾個月前,溫嶠同她還是身無分文的窮光蛋,然,這才短短幾月的功夫,便是“覺得好,能買就都買下來”的話!

“再看吧。”蘇臻說道:“若是這二房東的生意做得起來,以後我就考慮多買幾處房子……對了,聽說朝廷有意繼續修運河,將吳州到滄州的運河直抵京城,武定縣城是去京城的必經之地,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我們應該考慮的是買地。”

“買地?”溫嶠看著蘇臻不解地問道:“為什麽要買地?”

蘇臻解釋道:“因為有地才能造房子啊!房子造起來,我也不賣,就是三年一租,到時候光租金就夠我們吃一輩子。隻是……”

“怎麽了?”溫嶠問道。

蘇臻苦笑著說道:“隻是不知道修運河的消息到底是真還是假,還有就是到時候我們有沒有那麽多的銀子買地。”

一句“我們”戳在了溫嶠心尖最柔軟的那一處,心底有絲絲的甜蜜淺淺溢出,很快將整個心房包圍,他看著蘇臻。淡淡的月色下,蘇臻隱於半明半暗間,秀麗似桃花,眉目間有著不自知的溫柔和秀氣。

“會有的。”溫嶠看著蘇臻說道,頓了頓,加重語氣說道:“一定會有的。”

蘇臻一瞬回神,對上溫嶠朝她看來熠熠生輝的眸子,下意識地便想解釋,溫嶠卻搶在她開口前說道:“好了,別送了,天冷,趕緊回屋吧。”

卻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倆人已經走到了院門口。

溫嶠向蘇臻揮了揮手,抬腳大步走了出去。

蘇臻看著少年挺得筆直如一座崖壁的後背,心頭莫名變得沉甸甸的,總覺得自己好似說錯了什麽。

走在月光下的溫嶠,卻是唇角翹得高高的,眼底的笑怎麽也掩飾不住。

他這一輩子可能都走不進她的心裏,可是這一生,她的身邊始終都會有他的位置。

真好!

溫嶠抬頭看著寂寂夜色,隻覺,世界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美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