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還不如指望她早點死

“蘇臻!”唐小橋突然打開正屋的門,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拽著蘇臻的胳膊就往小院裏扯,“進來,這裏是你的家,憑什麽你不能進來?”

蘇臻一手抓著門框,整個人拚命的往後退,“小橋,小橋,你鬆手,我不進來!”

“小橋!”聽到聲音的徐氏急匆匆的從蘇臻屋裏退了出來,“你在做什麽?阿臻她都說了不進來……”

“是蘇臻姐不進來嗎?”唐小橋紅著眼眶打斷了徐氏的話,“明明是你不讓她進來。”

徐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是羞又是惱的看著唐小橋,末了,怒吼道:“唐小橋,你是不是想挨打?”

從小到大,徐氏大聲吼過唐小橋,更別說上手打人。

可今天這個事態發展下去,指不定徐氏真就會對唐小橋動上了手。

蘇臻歎了口氣,對唐小橋說道:“小橋,你去吧,我不怪你,也不怪嬸子,真的。”

一句“不怪”使得唐小橋眼淚簌簌地直往下掉,可抓著蘇臻的手卻仍舊沒有鬆開。

徐氏看著默默哭泣的女兒,眼眶一紅,眼淚也跟著“嘩”的一下奪眶而出。

默了一默,她抬腳走了上前,看著垂了眉眼仍舊保持掰著門框姿勢的蘇臻,“阿臻,嬸子寧願你怪我,恨我,甚至唾棄我,那樣我的心裏也能好受點。”

蘇臻扯了抹比哭還難看的笑,輕聲說道:“嬸子,你不要這樣說,我知道,你都是為了小橋,小橋有你這樣事事為她著想的娘親,是她的福氣。”

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羨慕得想哭!

徐氏聽著蘇臻的話,眼淚流得更急了。就像她說的,她寧願蘇臻罵她,怨恨她,也不願她這樣懂事。倘使蘇臻罵她幾句,她心裏還能舒服點,可現下麵對蘇臻的理解和寬容,再想想從前受得她的恩惠,徐氏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讓她鑽進去。

“阿臻,嬸子對不住你,嬸子不是人,嬸子……”徐氏哭得說不出話來。

可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有鬆口說讓蘇臻進屋。

唐小橋抹了臉上的淚水,回頭對徐氏說道:“蘇臻姐她到底怎麽了?你們要這樣對她?她不就是給了蘇大叔一個全屍嗎?怎麽就成了洪水猛獸讓你們避之惟恐不及?”

“你們……你們可真是好笑!”唐小橋的目光從徐氏身上移開,看向了小巷內或遠或近站著看熱鬧的人,“你們不為她的孝心感動,卻因她的孝心而嫌棄憎惡她。你們可真是……有一天,假使你們老了,病了,傷了,殘了,你們的子女是不是都應該視而不見,讓你們自生自滅,是不是應該這樣做?不然,他們就是十惡不赦,就是……”

“這怎麽能一樣?怎麽能混為一談?”

“怎麽就不一樣了?”唐小橋嘶聲吼道:“傷了,殘了,病了,老了,是盡孝。蘇臻姐給蘇大叔一個全屍讓他體麵的下葬好入輪回,怎麽就不可以了?怎麽就不是盡孝了?”

一句話吼得說話的人訥訥無聲。

“雖是孝道,可那縫屍體是二皮匠的事情,她一個姑娘家……”

“姑娘家怎麽就不可以了?”唐小橋憤怒的瞪向說話的人,“誰規定縫屍體就是二皮匠的活?誰又規定姑娘家就不能做二皮匠了?”

一句話將周遭暗蓄的不滿徹底點燃。

“沒有人規定姑娘家不能做二皮匠,但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既然蘇臻入了四陰門(劊子手、仵作、紮紙匠、二皮匠)那就得依著祖宗的規矩,從此不能與人毗居。你要是執意讓蘇臻繼續住在你家,那就別怪我們告到官府,讓官府封了你家的房子。”

說話的是個年過六旬頭發胡子皆已花白的老頭姓魏,一大家子人住在巷子的前端,家中三個兒子,大兒子在街上擺了個賣針頭線腦的貨攤子,往日裏蘇木在世時,沒少得蘇木的照顧。

有了魏老頭帶頭,餘下的人自然便附和起來,一個個高聲喊著,“是啊,小橋,你要是讓蘇臻繼續住在你家,我們是絕對不能同意的。”

唐小橋氣得不行,攥了拳頭便要出去和眾人理論,徐氏嚇得哭都忘記了,一步上前將人死死地拽住,“唐小橋,就當是娘求你了,行不行?你別再鬧了!”

唐小橋拚命地想要從她娘手裏掙出來,“你們這些人沒良心,蘇大叔在世的時候,你們誰家沒得了他的照顧,他現在屍骨未寒,你們就欺負他的女兒!你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蘇臻看著不顧一切替她據理力爭的小橋,看著被罵得漲紅了臉目光閃爍著低頭不語的眾人。用力的閉了閉眼,將眼底的那抹氤氳逼了回去後,重新再睜開眼時,一對眸子清澈明淨,燦若繁星。她看著氣急敗壞,恨不得跟人拚命的唐小橋,唇角微挽,臉上綻起抹若有似無的笑,輕聲說道:“小橋,別說了。”

唐小橋看著蘇臻,倔硬的女孩陡然間就紅了眼眶,眼淚如泉水一般湧了出來。

“憑什麽?她們憑什麽這樣對你?我不答應,我絕不答應!”

小小的姑娘一門心思地隻想護著自己的朋友,哪怕是與世界為敵。

這一幕成了蘇臻一生都抹不去的記憶。

“沒有關係的。”蘇臻本想伸手替唐小橋抹去臉上的淚水,但手抬到一半,卻突然意識到,她的這雙手從此除了死人再不能觸碰任何人了。一怔之後,她緩緩將手收了回來,對唐小橋說道:“小橋,謝謝你,你對我的好,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唐小橋搖頭,“你記什麽啊?都是我沒用,我若是有用點,能護住你,你就不會被人這樣欺負了。”

說著話,又一波的眼淚奪眶而出。

蘇臻看了看天色,她實在沒有時間在這裏耽擱了,當機立斷的對徐氏說道:“嬸子,麻煩你把我的衣裳拿出來,小橋,還得麻煩你幫著我照看小輅。”

唐小橋還沒開口,徐氏已經忙不迭的說道:“阿臻,你放心,我肯定像照顧小橋一樣照顧小輅的。”

蘇臻點頭,“那我先謝過嬸子了。”

徐氏搖頭,起身匆匆往東廂房去收拾衣裳。

唐小橋耷拉著腦袋站在那裏,悶聲問道:“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同樣的問題,溫嶠也問過。

似乎經過了昨天的事後,大家最喜歡問她的,便是她今後有什麽打算的話。

蘇臻認真的想了想,輕聲說道:“暫時沒有什麽打算,真說有,也就是將小輅撫養長大吧。”

“小輅有你娘,你還是想想自己吧。”唐小橋悶聲說道。

蘇臻嗤笑一聲,冷冷道:“你指望她?指望她養大小輅,還不如指望她早點死,這樣我還能名正言順的把小輅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