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就是不吃虧
直至破曉時分,雨才停了下來。
一夜未眠的蘇臻和溫嶠繼續趕路,一路上遇見不少挑著擔子進城販賣新鮮蔬菜和瓜果的人。雖說走得是官道,可一天一夜的雨,即便是官道也已經變得濘泥不堪,等走到城門時,倆人就好似在地泥地裏打過滾一樣。
城門已經開了,蘇臻混在人流中往裏走,頭頂突然響起道急促的聲音,“阿臻,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昨天晚上出了保壽寺回來的路上遇上大雨,找了個附近的水磨坊躲了一夜雨,這不就回來遲了。”話落,蘇臻看向姚大,“姚叔,我爹的壽才買好嗎?”
“我就是來和你說這事的。”姚大苦著臉看向蘇臻說道:“我之前不是告訴你,大人答應給你爹二十兩的撫恤銀,還有櫃事的費用也由衙門出嗎?”
蘇臻點頭,問道:“怎麽了?可是董大人反悔了?”
“沒有,大人他沒反悔。”姚大急忙解釋道:“是你娘,你娘她一大早就去找了魯主簿,她領走了你爹的撫恤銀,還讓魯主簿將你爹的喪事費用折現給她。”
蘇臻眉頭擰成了一根繩,總算是明白了姚大怎麽會一大早等在這城門口。
本來,姚大可以在壽才店挑好壽才讓人直接送到縣衙去,回頭再到魯主簿那裏去結算銀子,可因為秦氏的緣故,姚大自然不好再去壽才店賒帳了。也就是說,蘇木是去保壽寺風光下葬還是一床破席裹了扔到城外亂葬崗,全在秦氏的一念之間。
蘇臻抬目看向姚大,“她現在在哪?”
“應該是在衙門裏吧?”姚大不確定的說道。
蘇臻拔腳便跑,卻在跑出幾步後停了下來。
緊跟在她身後的姚大和溫嶠齊齊看了過來,問道:“怎麽了,阿臻?”
蘇臻搖了搖頭,看向姚大說道:“姚叔,保壽寺那邊我已經談好了,你還是去壽材店選一副棺材讓他們送過來,眼下先把我爹的後事辦了,旁的以後再說吧。”
“可是……”
蘇臻知道姚大擔心的是什麽,當即說道:“你跟壽材店的老板說,回頭讓他來同我結帳。”
別人不知道,姚大卻是知道的,蘇致身上揣著一百兩的銀票。可,同樣他也很清楚,這銀票是蘇臻用來還牛家債的,用了這筆銀子牛家的債便要還不上!
“阿臻,要不還是先去見過你娘吧?”姚大勸道。
蘇臻搖頭,眉間綻開抹戾氣,冷聲說道:“秦秋容就是隻吃不拉的貔貅,到了她手裏的銀子,你想再挖出來沒點手段是不行的,可這會兒我哪有精力和時間去跟她耗。”
姚大也清楚秦氏是個什麽樣的人,可蘇臻手裏的這筆銀子又確實不能動,一時間不由得左右為難。
便在這時,溫嶠開口了,“姚叔,就照阿臻說地做吧,我陪你去壽材店,讓阿臻先回去換身衣裳,回頭我們在衙門碰頭。”
姚大即便心中萬般不願,可難道還真讓秦氏一床破席子裹了蘇木扔亂葬崗去不成?長長歎了口氣,無奈的點頭道:“好吧,先把眼前的難關度過再說。”
當下,三人分頭行事。
姚大和溫嶠去壽材店,蘇臻則匆匆回家打算洗洗換身衣裳後,再往縣衙趕。
一夜未睡,她精神卻出奇的好。
從城門口到花枝巷有小半個時辰的路程,往常這條路蘇臻也沒少走,但凡路上遇見,不管熟悉不熟悉都會同她打聲招呼,說幾句閑話。可今天這條路卻走得異常的沉寂。
雖說心裏早有準備,可真到了這一刻,說不難過是假的。
沉沉歎了口氣,蘇臻深吸口氣,挺直了背脊繼續往前走,畢竟這才剛剛開始,今後的路還長,幾個冷眼都扛不過去,未來那樣漫長的一生她還怎麽往下走?
蘇臻慢慢將垂在身側緊緊攥成拳頭的手鬆開,隻是眉眼卻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冷冽至極,身上更是散發出一股生人莫近的氣場。
“呿!神氣什麽啊!還以為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不成?”
隨著話聲響起,“呸”的一聲,一口痰啐在了蘇臻的身側,差一點點便吐到她身上。
蘇臻步子一頓,抬頭看了過去。
“看什麽看?”李記油鋪的大姑娘李婂站在自家鋪子前,一手叉腰瞪著對吊梢三角眼,對著蘇臻破口大罵道:“不要臉的爛貨,賤貨,連自家親爹的身子都看,老天怎麽打個雷把你給劈了!”
蘇臻是再怎麽也不會想到,第一個跳出來的會是李婂,不過細細一想,便也了然。
李婂喜歡姚禹,不說整個武定縣城,但最其碼這條街的人都知道。而姚禹往常慣喜歡往她跟前鑽,總會時不時的找她說幾句話,不是塞一把炒瓜子給她,就是將炒好的花生仁拿油紙袋裝了給她。
蘇木死了,她又成了人人厭棄的“二皮匠”,痛打落水狗這麽好的機會,李婂怎麽會錯過?想通這內中原由的蘇臻眼底掠過抹嘲諷的笑,目光輕抬,冷冷看向一臉得意之色的李婂。
“看什麽看?你以為你現在還是什麽官家小姐,人人都怕你嗎?”李婂瞪著蘇臻,啐了一口後,說道:“蘇臻,我告訴你,你的報應來了!”
“我做什麽殺人放火天怒人怨的事了?”蘇臻看著李婂,“我不過就是盡了為人子女的孝道,讓我爹死後得個全屍罷了!怎麽,我就要遭報應了?”
蘇臻說著話,目光緩緩看向周遭不知道什麽時候聚攏正目光複雜打量她的人群,清澈明淨如剪剪秋水的眸子,一一自眾人的臉上掃過,說出的話卻像刀子一樣紮向所有人。
“當今天子以孝治天下,你們說我為父盡孝是錯,那是不是說天子也錯了?我要遭報應,天子呢?他是不是也要遭報應?”
周遭一瞬鴉雀無聲。
李婂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如何肯錯過,當即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蘇臻喝斥一聲便要上前,卻被從鋪子裏衝出來的自家大哥李平一把給拽了回去。
“哥,哥你幹什麽啊?”李婂掙紮著不肯往回走,一對三角眼惡狠狠的看著蘇臻,罵道:“小賤人,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麽東西,你以為搬出天子,就能洗清你身上的齷齪肮髒了?打量我不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是嗎?”
蘇臻本不想浪費時間,但她今天要不把李婂徹底打趴下,往後怕是這武定縣城的人,誰都能踩她一腳。這麽一想,蘇臻上前一步,攔住了李平,看著李婂說道:“那麽請你告訴我,我是個什麽東西呢?”
“我呸!”李婂啐了蘇臻一口,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個**,爛貨,你是饞男人的身子饞瘋了,連自家親爹都不放過呢!”
“啪”一聲響。
李婂摸著半邊先是發麻後是火辣辣痛的臉,一對三角眼瞪成了牛眼,不敢相信,眾目睽睽之下蘇臻竟然敢動手。
當然,不止是李婂,很多人都沒有想,就連李平都怔了怔,半響沒能回過神來。
等回過神來時,當即便冷了臉色,鬆開李婂的手朝蘇臻走了過來,說道:“蘇臻,你這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你當著我這個做哥哥的麵打她,你這是打量我們李家沒人嗎?”
“欺人太甚?”蘇臻抬頭,目無畏懼的迎向足足比自己高一個頭的李平,“誰欺負誰,你沒看到嗎?因為她是你妹妹,你便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嗎?因為我爹死了,你們就以為誰都可以來踩我一腳嗎?”
李平:“……”
“我把話撂這裏,我蘇臻什麽都吃,但就是不吃虧。誰要是不信,盡管試試,看看到底是你的命長骨頭硬,還是我的命長骨頭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