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若死了,我便是枯骨

他隻是笑,他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

跟罌粟花一樣,他揮了揮手,就有子彈破空而來。

1)

江肖黎的身後驟然響起腳步聲,隻聽砰砰兩聲,剛剛還凶神惡煞的領頭人突然倒了下去,他的手腕和肩膀各中了一槍,手裏的槍亦是落在了地上。領頭人的目光落在江肖黎身後的人身上時,瞳孔倏地放大,似是有驚懼之色浮現,他掙紮著在地上挪動著,咬牙喊了一聲:“江……”

“把他給我帶回去,小心別弄死了。”那人掀了掀唇,聲音陰沉冰冷,如十八層地獄回來的惡鬼。

而聽到這聲音的江肖黎卻猛地轉過了身,他的手上還沾著白芷的血,年輕的臉龐上帶著無助的悲傷和突如其來的震撼。

眼前這個大步朝他走來、渾身散發著凜冽殺氣的男人,不是他已故的哥哥江肖塵,又是誰?

“哥……快救救嫂子!”此時的江肖黎已沒有心思去追究他怎麽還活著,隻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哭喊道。

江肖塵疾步上前,皺眉看了眼白芷渾身是血的模樣,快速將她抱了起來,大步朝外走去。

白芷的意識已經渙散,她迷迷糊糊地睜了睜眼,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龐映入她的眼簾,那張臉略顯陰柔,比女人的臉還要精致完美,膚色更是白得如同中世紀的吸血鬼,他的眼角甚至還有一顆小小的淺色淚痣,為他增添了一分妖冶。然而沒有人比白芷更清楚,這具美麗的皮囊下,有著怎樣可怕狠辣的一顆心!

如果說之前那一槍還沒能讓白芷的心髒停止跳動,那麽剛剛這一眼,簡直就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白芷有些想哭,自己這是有多倒黴?死了還要看到江肖塵!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陰魂不散?

白芷在驚懼之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而此時此刻,得知白芷隻身一人前來見綁匪的林鬱,瘋了一般地驅車趕了過來。

副駕駛座上的程贇被林鬱不要命的開車速度嚇得麵色慘白,手緊緊地抓著車頂的扶手,忍不住罵道:“你要自殺,可別拉上我啊!”

林鬱絲毫不理會程贇,隻抿著唇問道:“警察出動了嗎?”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他們這會兒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也特意交代過不能輕舉妄動,一切以白芷的安全為重!”程贇幾乎扯著嗓子在喊。

林鬱聽了,麵色卻並未放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綁匪的凶殘可怕,敢犯下綁架案的人,大多都是存了撕票的心,怎麽可能讓她安然無恙地回來?

他知道得太遲了!

他早該知道她的性格,極有可能單獨行動!

跑車急遽地停了下來,林鬱一下車,就看到抱著白芷走出來的年輕男人,幾乎是立刻,他便認出了那個人,照片上那個和白芷跳舞的人——江肖塵。

可他不是死了嗎?

但林鬱來不及去想這個,因為他的目光一接觸到白芷時,就再也無法挪開了。

她的胸前染滿了血,麵色蒼白如紙,仿佛已經沒了氣息。

林鬱的腳步猛地頓住,驚痛如潮水,湧進他的四肢百骸,令他不能動彈,胸腔裏仿佛被什麽堵住了,喘不過氣來。

年少時母親死去的畫麵在他的腦海深處驟然閃過,他幾乎要支撐不住自己,然而當他看到江肖塵抱著白芷坐上車時,他還是本能地衝了過去:“白芷!”

“她怎麽樣了?”林鬱用手抓住車門,沉聲問道。

江肖塵倏地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林鬱:“我的女人,隻怕輪不到你操心。”

他說著,手裏已經握住一把槍,指著林鬱的心髒,命令道:“放手。”

身後一群人同時提槍指著林鬱。

林鬱的眸色沉了沉,他並不怕江肖塵,然而他不願意讓白芷的傷勢再受耽誤,於是迅速拿開了手,隻扔給江肖塵一張名片,快速道:“給他打電話,他是最好的外科醫生。”

林鬱話剛說完,江肖塵就迅速關上了車門,黑色的越野車豹子一般,飛馳而去。

剩下的人見江肖塵的車子走了,也紛紛收了槍,跳上車裏,飛快地消失了。

“我的天,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程贇的心髒差點跳出來,見青雲會的人一走,立馬衝到林鬱麵前。

他們這種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兒,家裏有權有錢,隨便他們怎麽玩,唯一不碰觸的,大概就是黑道了。

這是程贇第一次碰到這樣火星四射的場麵,鼻息之間仿佛還能聞到工廠裏傳出來的彈藥味和血腥氣,然而最讓他心驚膽戰的是剛剛林鬱被一群人用槍指著的畫麵。

“回去吧。”

林鬱看著越野車絕塵而去,收回視線,淡淡道。

他和程贇不同,他年幼時經曆的那場綁架案,讓他被動地卷入這個黑暗的世界,對罪犯,他從來隻有痛恨,卻從不畏懼。

所以,當他知道白芷成了這個黑暗世界的一員的時候,他才會那樣憤怒。

然而此刻,當他看到白芷胸前的鮮血時,他終於明白自己憤怒的原因不是她自甘墮落,而是害怕,害怕她會在這個吃人的世界裏,死無葬身之地。

林鬱的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骨節泛白。

白芷,你最好不要死,否則……我死也不會原諒你!

白芷睜開眼睛的時候,有那麽一瞬,腦子是空白的,這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她沒想到自己還能活下來。

她想起昏迷前好像看到了江肖塵,心想,果然人昏迷的時候會產生幻覺。

可她剛這麽想著,就聽到一道久違的聲音:“醒了?”

白芷猛地轉頭,就看到床邊坐著一個她死也想不到的人!

江肖塵!

白芷的眼睛驟然瞪大,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此刻變得更加慘白。

怎麽可能?

“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歡迎我的樣子。”江肖塵伸手探了探白芷的臉頰,揚了揚唇,露出一抹妖冶的笑。

白芷嚇得一個激靈,猛地往後坐起,劇烈的動作牽扯到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我有這麽可怕嗎?”江肖塵斂了笑,俯身按住白芷的肩膀,不讓她亂動。

“你沒死?”白芷張了張唇,竭力克製住自己內心洶湧的情緒,生硬地問。

“如你所見,如何,為我高興嗎?”江肖塵湊近她,目光鎖住她的臉,似笑非笑。

“高、高興……”白芷麵色慘白地擠出幾個字。

高興個鬼啊!

這簡直就是本世紀最大的噩夢!

“嫂子,你醒了?”突然,門口傳來江肖黎的聲音。白芷的心這才定了定,抬頭看去,看到江肖黎紅著眼睛衝了過來。

“嫂子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兩天,我眼睛都不敢閉一下?”江肖黎驚魂未定地抓住白芷的手,聲音裏帶了絲哭腔。

江肖黎和江肖塵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白芷看到江肖黎,隻覺得心裏一片柔軟,她笑了笑:“我這不是沒事嗎?”

“你嫂子剛醒,去給她端點吃的。”江肖塵瞥了眼江肖黎,開口道。

“好,我這就去!”江肖黎這才綻放出一抹笑容,飛快地出去了。

病房裏倏地安靜了下來。

白芷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了起來。

江肖塵的眸子眯了眯,他伸手幫白芷理了理頭發,聲音異常溫柔:“如果你見到我也能跟見到江肖黎一樣開心,我想,我的心情也會更好一點。”

白芷仰頭看著江肖塵,突然笑了笑:“如果你沒有把我們當作你的棋子,我想,我的心情也會更好一點。”

江肖塵詐死三年,為什麽現在卻突然出現?當真是因為江肖黎或者她身陷險境嗎?

這個理由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

她在江肖塵身邊三年,最清楚他的性格,他是極其謹慎的人,這次他完全可以讓別人出手,卻偏偏自己上場,隻能說明他詐死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人人都道江肖塵把她寵上了天,所以為她擋那一槍也是情之所至,隻有她自己知道,他們之間,不過是演戲而已,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她隻是被動地在其中充當了一次女主角。

所以她當年怎麽也想不通江肖塵為什麽會為她擋那一槍……如今他活著,一切反倒很好解釋了。

江肖塵定定地看著她,良久露出一個笑容:“你知不知道你越聰明,我越喜歡你?”

他的笑容明明那樣美,白芷卻隻覺得毛骨悚然。

三年特訓,四年臥底,白芷看似溫柔的外表下,早已練出了一顆鋼鐵般的心。

臥底的每一天都充滿了危險,她每天接觸形形色色的罪犯,讓自己盡可能地融入其中,從而獲得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麵對罪犯,她始終不曾怕過,她是警察,哪有警察怕罪犯的道理?

可她怕江肖塵。

2)

白芷始終記得那一年,她剛跟在江肖塵身邊不久,他底下有幾個人合夥背叛了他。那幾個人正好一直都有毒癮,江肖塵便在他們毒癮發作的時候,將他們關進了一間封閉的廠房,然後告訴他們,誰能活著出來,誰就能得到毒品。

毒癮發作的時候,哪怕是神仙,也能淪為魔鬼,更何況隻是一群凡人。

那個晚上,白芷站在江肖塵身邊,聽著裏麵傳出鬼哭狼嚎的打鬥聲,一直持續了一個小時。最後門開了,有一個人滿身是血地爬出來,他朝江肖塵的方向伸出手,麵目猙獰,眼中是噬人般的渴望:“給我……”

而江肖塵呢?

他隻是笑,他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跟罌粟花一樣,他揮了揮手,就有子彈破空而來。

下一秒,那人的腦袋上就多了一個血洞。

血漿四濺。

那一刻,白芷整個人都是僵的,她雖然早就知道這些人都不是善茬,可這樣血腥殘忍的場麵,卻還是第一次親身經曆。

她是警察,卻眼睜睜看著罪犯在自己麵前殺了人,可當時的她卻無能為力。

那時江肖塵看著她僵硬的臉色,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發,笑著道:“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看清楚了嗎?”

如果他發現她是臥底,那也會是她的下場。

不,她的下場隻會更慘烈。

夜深人靜,病房已經熄了燈,白芷卻始終難以入睡,江肖塵還活著,這個認知幾乎讓她寢食難安。

她的任務是揪出韓市的大毒梟“封狼”。

此人一向神秘,緝毒大隊花了好幾年時間來查他,都沒查到線索。起初她和沈剛都懷疑封狼是封二爺,白芷當初接近江肖塵也是想順藤摸瓜,但是後來各種線索都指向秦三爺,所以江肖塵假死之後,白芷便索性順水推舟,假裝自己陷在情傷裏不能自拔,在蒙洛斯賭場流連忘返。

隻是,她好不容易開始掌握到一些線索,江肖塵卻回來了!

白芷皺眉想著心事,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突然,有人進了房間,聲音極輕,白芷卻在瞬間清醒過來。

她的身子微微繃緊,這麽晚,會是誰呢?

江肖塵嗎?

思考的間隙,那人已經走到床前,白芷能感覺到他在床邊坐下,沒過一會兒,就感覺到那人微涼的手指輕輕將她的頭發撩到耳邊。

白芷的心裏感覺有點異樣,腦子裏閃過一個猜想,卻有些不敢相信,是他嗎?

可是怎麽可能?江肖塵的人就守在外麵,她很清楚一般人根本進不來。

他突然俯下身來,熟悉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臉上。

白芷猛地睜開眼睛,昏暗的房間裏,她隻能看到一個熟悉的輪廓近在咫尺,那張臉上嵌著一雙溫和如玉的眸子。

“林鬱……”白芷驚了驚,她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唇上突然一涼,想要發出的聲音被悉數堵住。

她驀地瞪大了眼。

這是林鬱嗎?

為什麽?

林鬱卻仿佛絲毫沒意識到白芷的驚訝,伸手捧住白芷的臉,慢慢加深了這個吻。

他吻得無比溫柔,仿佛有無盡的時間和耐心,很久之後,他才放開她,低聲問道:“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死了?”

白芷還沉浸在他突如其來的吻裏麵,有些理不清思緒,隻怔怔地點了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我差點也死了?”

白芷一驚,連忙問道:“你怎麽了?”

林鬱卻不回答了。

白芷急了,連忙忍著傷口的疼痛坐起身,伸手在林鬱身上胡**了一通:“你也受傷了?”

林鬱抓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似是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他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白芷,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麽事?”聽林鬱的語氣認真,白芷忍不住放下心頭的疑惑,問道。

“這輩子,隻有你能補償我。”沒等白芷開口,林鬱又繼續道,“你不是覺得對不起我嗎?你不是問過我,你能做什麽嗎?現在告訴你,你能做的,就是留在我身邊,陪我一生一世,不管生老病死,你都不能離開我。”

白芷愣住,胸腔裏的一顆心怦怦怦跳個不停,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有些遲疑地道:“林鬱……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白芷,我很清醒。”林鬱回答得斬釘截鐵。

“你……不恨我了?”

“恨。”

白芷的心微微一酸,又聽林鬱道:“可是敵不過愛。”

安靜的夜晚,林鬱的聲音宛若山間的清泉,澆灌在白芷原本已經幹涸的心田上,讓她一點一點地活過來。

“白芷,我想霍璿說得沒錯,我是瘋了,所以才會愛上你,以後入了九泉,我媽怕是也不想見我了,可那也隻能下輩子再求她原諒了。”林鬱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聲音裏有妥協,也有堅決,“所以,你要好好地活著,活著陪在我身邊,如果你死了……我的愛恨又還有什麽意義?”

如果她死了,他就是枯骨。

早在那日看到她胸前刺目的鮮血時,他就明白了。

白芷聽到林鬱的這一番話,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眶裏湧出來,她顫著手想要擁抱他,腦子裏卻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時江肖塵還未假死,其中一個分堂抓住了一個臥底,江肖塵帶她過去看,她到的時候,那個臥底已經被活活打死了,而一起被打死的,還有那個臥底的女友。

那血腥的一幕讓她這麽多年都耿耿於懷,她知道消息時已經及時告訴警方,可還是沒能將他們救下來。

那時候她在想,還好她孑然一身,即便有朝一日身份暴露,也不會拖累心愛的人。

可是此刻,林鬱卻跟她說,留在我身邊,陪我一生一世。

他愛她,他竟然會愛她!

白芷的內心悲喜交加,那明明是女人最憧憬的告白,是她曾連奢望都不敢的,如今夢想成真,可她卻不能像普通的女孩一樣,高高興興地接受。

“林鬱……”白芷終究還是沒伸手擁抱他,她垂下手,淚眼蒙矓地看著他,努力微笑,“對不起,我會好好活著,可我不能陪在你身邊。”

林鬱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抬起頭,目光直視著她,似是在笑,可眼中卻毫無笑意:“那你欠我的,怎麽還?”

白芷一窒,竟無法直視他的目光。

她垂了垂眸,聲音晦澀:“除了這個,我什麽都能答應你。”

房間裏突然一片安靜,隻餘彼此的呼吸聲。

過了會兒,林鬱突然低低地笑了笑:“是因為江肖塵?”

白芷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麽,順勢點了點頭:“嗯。”

林鬱倏地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病房裏隻留白芷一個人,她閉了閉眼,淚如泉湧。

3)

自那之後,林鬱再也沒來過醫院。

白芷在醫院一待就是大半個月,江肖黎陪了她一周後,就被她勒令回去上課了。

她心裏擔心沈剛聯係不上她,幾次想要出院,都被江肖塵駁回了。

這天江肖塵一進門,白芷就忍無可忍地問道:“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到底什麽時候能出院?”

“無聊了?”江肖塵朝她走近,“那我帶你出去逛逛。”

“我隻想出院。”

江肖塵卻並不理會她,隻是突然俯身將她抱起,就往外走去。

“江肖塵!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白芷嚇了一跳。

“噓……我喜歡女人乖一點。”江肖塵低頭看她,嘴角含笑,隻是眼中卻並無笑意。

白芷的心一凜,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了嘴。

江肖塵見她安靜下來,滿意地揚了揚唇。

兩人一出房門,就看到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芷驀地瞪大了眼,林鬱?

他怎麽會在這裏?

白芷下意識地想從江肖塵懷裏下來,可江肖塵卻將她箍得動彈不得,隻聽他陰冷的聲音如蛇芯子一般在耳邊響起:“這就是你心裏的白月光?”

白芷不吭聲,隻是怔怔地看著林鬱。

林鬱也看到了被江肖塵抱著的她,眸光微微一冷。

“你再盯著他看,我就一槍斃了他,好不好?”江肖塵輕輕一笑,說出來的話卻讓白芷驀地一顫,連忙收回視線。

“林鬱,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年輕的醫生從辦公室裏追出來,怒氣衝衝地問道。

治病救人他也認了,可那群黑幫分子每天盯著他是幾個意思?一想到自己的周圍都是黑社會,他就覺得不寒而栗!

要不是曾經欠過林鬱人情,他早就跑了。

“等她沒事。”林鬱收回目光,冷冷淡淡地道。

“她早就沒事了!”某醫生怒吼。

“那就等她出院。”

“……”

林鬱說完,也沒去看白芷,直接離開了。

白芷聽到主治醫生的話,倒是怔了怔,難怪她一直覺得這醫生有點奇怪,原來他並不是這家醫院的,不過她起先以為他是被江肖塵強行帶來的,卻沒想到跟林鬱也有關係。

她的睫毛輕顫,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江肖塵帶她去的地方是一個倉庫,白芷下車的時候,微微蹙眉:“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不想知道是誰綁架了江肖黎,又是誰開槍打了你嗎?”江肖塵在她身後問道。

白芷沉默片刻,問道:“是龍哥嗎?”

江肖塵一聽,頓時笑了:“你果然猜到了。”

白芷沒有吭聲,江肖黎被綁架那兩天,她想了很多,綁匪既然會用江肖黎當人質,一定了解她和江肖黎的關係,可知道這關係的,說實話,其實並不多;而他開口要這麽多錢,一定知道江肖塵的遺產在她手裏,甚至他清楚地知道她能拿出多少錢。

所以結論很明顯,綁匪是熟人。

後來她去了一趟酒吧,聽阿成說龍哥把原先投資按摩店的錢拿回去了,她就留了個心眼,調查了下龍哥最近的情況。

原來龍哥一個月前在賭場輸了很多錢,他本來想通過那批毒品來翻身的,結果毒品被警方繳獲了,他已被逼到絕路。

一個身負巨債、走投無路的人會幹出什麽事?

什麽事都有可能。

白芷跟著江肖塵走進倉庫,兩個守在門口的年輕男人喊了聲“塵哥”後,把房間打開。她一走進去就聞到了一股難聞的味道,夾雜著腐敗的氣息,她定了定神,看到龍哥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手腳都被鏈子鎖住,已經奄奄一息。

白芷有些不適地撇開眼,落在江肖塵手裏的人,基本都沒什麽好下場。

“知道我為什麽把他留到今天嗎?”江肖塵靠近她。

“難道不是為了滿足你折磨他的樂趣嗎?”白芷翻了翻白眼,這個人變態就變態在這裏。

“折磨他固然有趣,但更重要的是,我想把他留給你。”江肖塵說著,拉過白芷的手,慢條斯理地在她的手裏塞了一把槍。

白芷的手微微一僵,這個變態,竟然想讓她殺人!

“怎麽?這麽多年了,還是不敢殺人?”見白芷猶豫,江肖塵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白芷沒說話,隻是盯著氣若遊絲的龍哥,目光裏閃過一絲憐憫,這些人究竟為什麽要走這條路?他們可知道有多少人在這條路上死無全屍?

見白芷遲遲不動手,江肖塵伸手拿過白芷手上的槍,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我江肖塵的女人,手裏居然沒沾過血,想想真是一件趣事,不是嗎?”

白芷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更有趣的是,我並不是你的女人。”

江肖塵的麵色微微一冷。

白芷直視著他,道:“行了,江肖塵,我幫你照顧你弟弟照顧了三年,我對你沒有虧欠,你活著回來,不代表我要繼續陪你演戲,我現在為秦叔做事,暫時還不準備換東家。”

不等江肖塵回答,白芷就轉身走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頓了頓:“對了,從今天開始,我不回醫院了。”說完,她就離開了倉庫。

“砰”的一聲,倉庫裏響起一聲槍響,白芷腳步一頓,她垂了垂眸,手心裏滿是冷汗。

這天晚上,白芷來到蜉蝣酒吧,酒吧裏的人早已知道江肖塵歸來的消息,他們本就是江肖塵的人,所以白芷很大方地給他們自主選擇,想回江肖塵身邊的,隨時都可以回去。

有一部分人回去了,還有一部分人留了下來。

白芷坐在吧台前,阿成仍舊在調酒,七胖坐在她旁邊喝酒,他們倆都決定留在她身邊。

白芷看了看七胖,又看了看阿成,突然說道:“阿成,你也回去。”

阿成一愣,抬頭看向白芷,眸光裏有一絲掙紮,怔怔地道:“白姐,我……”

“我知道你一直把江肖塵當作偶像,留在我身邊,也是想要照顧我,因為你一直把我當作他的女人。”白芷點了根煙,嘴角浮起一抹笑,眸中似蒙了層霧氣,讓人看不真切,“可是我不準備再做他的女人了。”

白芷此話一出,一旁的七胖頓時噴了口酒,一臉震驚:“白姐,你該不會真看上那個小白臉了吧?”

白芷眼風一掃:“我跟他沒關係,不過你再叫他小白臉,我保證你會後悔。”

七胖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倒是阿成猶豫著開了口:“可是塵哥喜歡你,還為你……”

“嗯,他為我擋過一顆子彈……”白芷自然地把話接了過來,坦然地看向阿成,“可我也為他弟弟擋了一顆子彈,所以,我不欠他的,明白嗎?”

阿成沉默地看了白芷良久,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白芷“撲哧”一笑,伸手摸了摸阿成的頭:“傻瓜,感情的事,哪有為什麽?”

阿成最終還是接受了白芷的提議,不過,他很是鄭重地對白芷說道:“白姐,不管你跟不跟塵哥在一起,你永遠是我阿成的嫂子!”

這話阿成不止說過一次,白芷也是信的,他是個重情義的人,可惜,一旦她的身份敗露,他們便隻能是敵人。

阿成走後,七胖很是不解地問:“為什麽讓阿成回塵哥身邊,卻不讓我回去?”

白芷拍了拍七胖厚實的肩膀,道:“你塊頭這麽大,讓你回去我太虧了!”

七胖很滿意白芷的答複,嘴角咧了咧:“是吧?我也覺得我比阿成那小子管用多了!我跟誰,誰有福氣!”

白芷忍不住笑,七胖和阿成是不一樣的,他是意外走上了這條道,對江肖塵也沒什麽敬仰之情,誰對他好,他就愛跟著誰。

“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我們明天去泰國。”

4)

“白姐,去泰國需要這麽繞道?”七胖眯著眼睛看著麵前足有十幾層高的巨型郵輪,一臉懷疑。

他雖然讀書少,但也知道有直達泰國的飛機,可現在他先從韓市坐飛機到了新加坡,然後又坐大巴到了新加坡港口,看這趨勢,他還得再坐艘郵輪。

白芷穿著一身休閑裝,臉上戴了副墨鏡,笑著拍了拍七胖的肩膀:“郵輪旅遊,很浪漫,不是嗎?”

七胖一臉木然:“我好像會暈船。”

“別怕,我給你帶了暈船藥。”白芷大笑一聲,推著七胖上了郵輪。

七胖:“……”

郵輪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娛樂城,包含了酒店、餐廳、泳池、劇院、賭場、酒吧等吃喝玩樂一應俱全的設施。

出海之前的郵輪大廳是最熱鬧的,長著不同麵孔的各國工作人員統一穿著水手服,為乘客表演勁歌、熱舞,作為航海前的小儀式。

七胖興致勃勃地看了會兒,就跑上去混進工作人員之中,開始抖臀扭腰,他長得胖,扭起腰來卻是靈活得很,不過一會兒就招來了更多熱愛跳舞的乘客,一起跳了起來。

乍一眼看去,像極了國內的廣場舞。

白芷在旁邊笑得直鼓掌。

一個穿著水手服的金發帥哥見狀,連忙笑著將她也拉上了舞池中間,白芷一開始還有些猶豫,可架不住身邊人的熱情,很快就放開了,跟著音樂節奏跳起來。

她本身就是酒吧老板,跳舞於她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更何況她太久沒有融入普通人當中了,不免覺得心情輕快,開始盡情發揮。

她雖然穿著休閑裝,但是架不住身材夠好,又有美貌,很快就成了舞池上一道靚麗的風景。

舞池在二樓,周圍是樓梯,連著上麵三層樓,每層樓的欄杆上都擠滿了人,鼓掌的鼓掌,拍照的拍照,好不熱鬧。

有人從五樓走過,無意間往下一瞥,腳步倏地頓住。

身邊的人也跟著停下,介紹道:“林先生,這是我們的航海儀式,很受客人歡迎呢!”

林鬱點了點頭,目光從那舞池中跳得正嗨的人身上挪開,轉身進了電梯。

郵輪起航後,白芷跟七胖回房,她訂的是郵輪上最好的套房,寬敞的兩室一廳,附加一個觀海的大陽台。

七胖這會兒不覺得暈船,反倒比白芷興奮多了,將行李放下後,就拋下白芷一個人先去探險了。

白芷在房間休息了一會兒,走上陽台,郵輪剛起航,速度並不算快,所以風並不大,她在陽台上坐下來,剛掏出一根煙,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

她低頭一看,手突然一抖,煙落到了地上。

那是七胖發過來的照片,在頂樓的甲板上,有人倚在欄杆上抽煙,海風吹起他的頭發,優雅又隨性。

是林鬱。

原來他也會抽煙?白芷的心微微一顫。

手機又振動了下,是七胖帶著一連串感歎號的信息:原來一切都是為了小白臉!!果然很浪漫!!!寶寶受到了傷害!!!

白芷猛地站了起來,腦子裏這才反應過來——林鬱竟然也在郵輪上?!

這麽一想,白芷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那晚林鬱的告白仿佛還響在耳側,她也清楚地聽到自己拒絕了他,她覺得他們真的不適合見麵。

可是……郵輪雖大,但活動範圍也有限,她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間裏,萬一見到怎麽辦?

晚飯的點,七胖百無聊賴地等在餐廳門口,目光搜尋著白芷的身影,白芷沒看到,倒看到一個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那人戴著墨鏡,臉上和頭上都裹著紗巾,全身上下除了手,沒有一寸肉露在外麵。

七胖樂了,船上還有阿拉伯女人?

“阿拉伯女人”走到七胖麵前,不動了。

七胖奇怪地瞅著她,這墨鏡怎麽越看越眼熟?

“是我。”白芷假咳了兩聲,壓低聲音道。

“我去!”七胖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白姐,你鬧哪樣?”

“你輕點聲。”白芷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往餐廳裏走去。

七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白姐,現在是晚上,你戴著墨鏡合適嗎?”

白芷不理他,自顧找了張桌子坐下,迅速地點了餐。

七胖正要坐下,白芷突然開口道:“對了,林鬱認識你,你還是別跟我坐一塊兒了。”

“……你穿成這樣是怕小白臉把你認出來?”七胖摸了摸腦瓜子,表示自己已經跟不上老大的思路了。

白芷默認,小心地拉下臉上的紗巾,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所以你接下來還是別跟我一起行動了。”

“可是小白臉已經知道你在這兒了啊……”

“噗……”白芷一口水噴了出來,“他怎麽會知道?”

七胖轉了轉眼珠子:“我跟他打了下招呼……”

“……”白芷有些恨鐵不成鋼,她怎麽有這麽蠢的手下?!

“我還把咱們的房間號也告訴了他……”七胖又補了一句,“你知道有多巧嗎?他竟然住在……”

“你給我閉嘴!”白芷忍無可忍,深吸了口氣,“你坐一邊去!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七胖老老實實地坐到了一邊。

這頓晚飯白芷吃得很沒精神,她沒告訴七胖,這趟旅途其實是秦三爺安排的,目的是為了讓她實地考察郵輪的情況,因為他有心要拿到這條航線的郵輪合作權。

郵輪上有自帶的賭場,如果賭場能夠被秦三爺操控,那麽,又將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而更重要的是,隻要打通泰國的關卡,郵輪簡直可以成為一個有著天然優勢的販毒天堂。

但是,國內到泰國的航線,一直掌握在林家手裏,這也是秦三爺一心想要跟林鬱打好關係的原因。

雖然白芷並不打算真的幫助秦三爺跟林家達成合作,但是,心裏總歸還是有些心虛,畢竟她剛拒絕了林鬱,卻又打上了林家的主意。

第二天是全天的海上航行,七胖一大早就出去看日出了,白芷睡到自然醒,換上“阿拉伯女人”的裝束,打開了門。

對門的人也正好打開門準備出來,白芷抬頭看了眼,整個人如被點了穴,定在了原地。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林鬱會住在她的對麵?

等等……七胖好像想要告訴她,隻是被她勒令閉嘴了……

白芷無比懊惱,但一想到自己如今全副武裝,不免又淡定了些,而林鬱的視線從她身上掃了一眼就移開了,仿佛壓根沒認出她,自顧走開。

白芷鬆了口氣,選了另一個方向離開。

走了一會兒,白芷突然頓住,林鬱好像知道她的房間號……

白芷有些氣餒,把頭上和臉上的紗巾狠狠地扯了下來!還武裝什麽?人家心裏指不定怎麽笑話她!

七胖!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哼!

白芷咬了咬牙,把錯都歸在了七胖身上。

這天晚上,白芷在賭場晃悠了一圈,得了個結論,這就是個以娛樂為主的小賭場,不會有大額賭注,純屬小賭怡情。

白芷決定回房準備休息。她剛一打開房門,就看到一個**上身的女人和七胖滾在沙發上,兩人的衣服落了一地……

她倏地退出來把門關了回去。這日子沒法過了……

白芷又回了賭場,找了台放在角落裏的無人的老虎機,用100美元換了一萬個幣,決定在這裏耗一個晚上。白芷不厭其煩地操縱著搖杆,一次次地投幣,玩了兩個小時後,她的賬戶裏還有9000個幣。

這輸得也太慢了!白芷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困得睡眼惺忪。

“既然困了為什麽不回房?”

“七胖在滾床單,回不去……”白芷下意識地答了一句,剛一答完,她就反應過來,猛地抬起頭。

隻見林鬱站在她麵前,眸光深邃如星海。

5)

白芷沒想到自己早上還對林鬱避之唯恐不及,晚上卻進了他的房間。

她在心裏怪七胖沒節操地把人帶回了房,又怪自己實在是犯困想睡覺,卻不敢去想自己是在貪戀他曾給過的溫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沉迷。

“次臥空著,你去睡吧。”林鬱的語氣很平常,像是在對待一個普通朋友。天知道她玩老虎機玩了兩個小時,他就在遠處看了她兩個小時。

“餓了?”

白芷尷尬地點了點頭。

“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白芷脫口而出:“餃子。”

她剛一說完就後悔了,正想改口,卻見林鬱走進廚房,道:“好,你等會兒,我去做。”

白芷怔了怔,坐在沙發上發呆。

她想起高三的時候,放學路上她被一個騎電動車的人給撞了,小腿骨折,一個月都走不了路。

她心裏盼著徐欣能來照顧她,可徐欣卻隻給她請了一個保姆,她心裏賭氣,不肯讓保姆進門,直接辭了。

她本以為,徐欣總會來一次的,可徐欣卻一次也沒來。

那時候外賣還沒有盛行,家裏沒有米菜,公寓也不是電梯房,她沒法出門,一天下來隻吃了包泡麵,便在**躺屍。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林鬱一早便來看她。

她餓得兩眼發黑,看到林鬱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樣,委委屈屈道:“林鬱,你再不來我就要被餓死了!”

那天林鬱也如今天這般問她:“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我媽做的菜……”她腦子裏想了很多菜,最終卻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可是她哪裏吃過媽媽做的菜呢?徐欣在她還未記事時就已經改嫁了。

林鬱也被她難住了,沉默了會兒,溫和地問道:“我給你做好不好?”

白芷的眼睛亮了亮,問他:“你會做什麽菜?”

林鬱想了想:“餃子吧。”

白芷連連點頭:“好啊好啊,我要吃白菜豬肉餡的。”

其實林鬱也沒做過餃子,他一出生便是富家公子哥兒,家中有的是保姆、廚師,做菜這種事哪裏輪得到他?

可他莫名地想要為白芷做一頓飯。

白芷本以為林鬱主動開口,應當是有點廚藝的,可她沒想到,他純粹是信口開河,雖然菜買回來了,餃子也包好了,可煮的時候餃子皮都散架了,更重要的是,餃子餡裏沒有加鹽,吃著十分寡淡。

彼時林鬱尷尬得有些臉紅,訥訥道:“要麽別吃了……我讓阿姨做一份送過來。”

白芷卻不聽他的,大口大口地吃著,道:“不要,阿姨做得再好,也沒有你做的有味道。”

“什麽味道?”他有些愣。

“家的味道啊!”白芷看著他笑,眉眼裏全是滿足。

後來林鬱每天都來看她,一日三餐,他頓頓為她準備。

那時她在家休養,林鬱卻還要上課,可是每天早上五點多,他就已經到了她家,他為她熬上粥,準備好早餐,才去上學。

中午一放學他就趕到她家,為她做上簡單的兩個菜,再匆匆回去上課。

晚上他會留得久一點,時常給她燉一鍋排骨湯,吃完後,他會輔導她做功課,讓她跟上學習的進度。

那是白芷覺得最幸福的一個月,林鬱做的飯菜,一開始味道並不是很好,但是她怕說了實話林鬱便不給她做飯了,所以次次都昧著良心誇林鬱做得好吃。

後來林鬱的廚藝漸漸鍛煉出來了,可她傷好後,林鬱便沒再去給她做飯了,隻是偶爾她饞了,他才會在周末給她下個廚。

林鬱曾那樣對她好過,她每每想起來,心裏都會有暖流湧過。那些年少時他給予她的善意和溫暖,支撐著她度過後來沒有他的每一個年頭。

白芷回過神來,聽到廚房有切菜的聲音,她不由自主地起身走了過去。

她走到廚房門口,看到林鬱正在切白菜,白菜被他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後他再一起剁碎。

白芷看著林鬱認真的模樣,心裏微微發熱,這是她放在心底妥帖珍藏的人,如江肖塵所說,他是她心底的白月光,溫柔又皎潔,照亮她的前路;他也是她心口的朱砂痣,如火一般烙在胸口,無法磨滅。

白芷看得出神,心潮起伏,真恨不能衝上去告訴他,她真正的心意。

白芷的眼中迅速地浮現一抹濕意,她突然轉身,走上陽台,海浪聲自底下響起,漆黑的蒼穹上掛著一輪明月,白芷的眼中有淚水無聲地噴薄出來,她想起一句詩: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近在眼前,她這樣想念著他,卻不能走上去,擁抱他。

林鬱端著餃子出來的時候,白芷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回到了客廳。

白芷看著熱騰騰的餃子,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仍然是白菜豬肉餡的,比從前還要好吃,這是家的味道。

“你哪兒來的食材?”白芷埋頭吃餃子,將感動埋在心裏,悶聲問道。

“看到你也在郵輪上的時候,就讓他們準備了。”林鬱看著她,輕聲道。

白芷一愣,聲音不由得有些嘶啞:“林鬱,我不值得……”

“我當然知道你不值得。”林鬱突然打斷她的話,聲音裏有一絲堅決,“所以這是最後一次了,離開這艘郵輪,我們便再無瓜葛。”

白芷心裏一酸,想說些什麽,終究沒有開口,隻“嗯”了一聲,埋頭吃餃子。

第二天一早,七胖精神抖擻地打開房門,迎麵就飛來一隻鞋,直接拍在他的腦門上。

七胖吃痛地喊了一聲,有些委屈地看向站在客廳的白芷。

白芷扯了扯唇:“下次要是再敢把人帶回來,我扒了你的皮。”

七胖心虛地一笑,連連保證不再犯。

白芷這才放過他。

旅途接近終點,白芷已經把郵輪逛了個遍,她觀察了每一個能營利的地方,無論如何,總是需要向秦三爺匯報一把的。

這天晚上,白芷收到一條消息,沈剛手下的兩名臥底被江肖塵揪出來了。

死無全屍。

白芷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希望有人告訴她這是一條假消息,可是手機卻一直沒有動靜。

她一直都知道沈剛手下還有別的臥底,她不知道是誰,隻知道自己並不是孤身一人,還有人和她並肩作戰。

隻要想起他們的存在,她就會充滿力量。

可是……不過一夕之間,他們就……

江肖塵!又是江肖塵!

他為什麽要活著?!

為什麽?!

白芷的肩膀微微顫抖,一張臉因為極端的憤怒憋得通紅,連眼睛也泛了紅,她緊緊地握著自己的雙手,恨不能一槍崩了江肖塵!

這一刻,白芷深深地體會到了一種無力感。

無能為力。

戰友死了,她卻什麽也做不了。

這感覺太糟糕了,糟糕得讓她想要一醉不起,假裝這一切都沒發生。

白芷刪除信息,直奔酒吧。

她點了兩瓶酒,一個人坐到角落,直接仰頭猛灌。

酒精麻痹了她的痛苦,卻沒有抹去她的記憶。

她想起這幾年,她如履薄冰,每一天都過得像世界末日,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跟毒販麵對麵談交易,想起自己差點被江肖塵送到毒販的**,想起自己在異國被毒販的對手追殺,狼狽逃亡……

她還想起這三年,墮落的三年,用酒精和賭博填充自己的年華,日夜顛倒,醉生夢死……可她犧牲了自己最寶貴的年華,卻沒能換回等價的回報……

也許她一回韓市,就會跟那兩個臥底一樣,身首異處。

這麽多年第一次,她完全放開了自己,不再想醉後會不會露餡,不再想去維持該死的清醒,她恨不能自己醉死!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白芷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她終於想不起來自己的臥底生活,這才滿意地癱倒在沙發上,手裏仍然拿著酒瓶往嘴裏灌。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的時候,卻出乎意料地看見了林鬱的身影。

撐著傘的他、吃冰激淩的他、為她做飯的他……還有放下一切告白的他……

然後,她終於沒能忍住一直在眼眶打轉的淚水,嗚嗚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