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被控製的凶獸

見對方如此驚慌,江霖轉眸去看火候:“如今江氏隻留我一人,我不過是略做感慨,王爺不必在意我說的話。”

聽了這話,劉景明緊繃的神經微微放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也是,如果江霖知道那件事,自己怕是早已成了他的劍下亡魂。而他這麽平靜,尚能心平氣和與自己對話,應當是毫不知情。

——畢竟,當年所有參與或知曉此事的人,都已被老皇帝殺光了。

定了定神,劉景明麵上做出愧疚之色,抱拳施禮道:“口不擇言觸及了將軍的傷心事,是本王思慮不周。”

江霖揭開蓋子撒了把鮮筍,道:“王爺特意來找我,不隻是為了說這些吧?”

“自然不是。”

劉景明挑眉:“將軍不奇怪嗎,你既然已殺了程嵩銘和其黨羽,為何還能自在逍遙地行走於街市上,安然度過這些天?”

扇火的手一頓,江霖神色莫名,眉頭微微皺起。

之前見官兵拿著畫像在街上抓人,他當是在抓自己,卻忽略了,若是他的通緝令被貼在了大街小巷,為何當地的百姓卻不知曉,縱使他在街頭拋頭露麵,也沒人認出他。

想了一想,江霖將目光凝聚到劉景明身上,“是王爺遮掩下來了?”

“本王將都護府那夜的慘劇算到了一批異國細作身上,對他們下達了逮捕令。”

劉景明“唰”一聲打開折扇,在胸前很是風流地扇了扇,躬身道:“小小心意,將軍不必客氣。”

邊關之地最是波詭雲譎,國內外無數雙眼睛都盯著這裏,一有風吹草動,成百上千的眼線臥底都將會第一手消息傳回各自主子那兒。可以說,這裏是天下最沒有秘密的地方。

然而,劉景明卻能頂著監視瞞天過海,將江霖那夜如此高調的行為遮掩得滴水不漏。

其背後的網羅與勢力,可見一斑。

江霖眼波未動,勾唇道:“能有如此手腕,看來王爺之前所言是過謙了。”

劉景明笑道:“非也,不過是為了保命而已。”

“不過,王爺多此一舉了。”

江霖道:“陛下對我的暗殺,有了一次,便會有二次三次。此地距離京城仍有六七日行程,所經州府郡縣數十,陛下勢必會謀劃下一次暗殺,好將江某趕盡殺絕。”

“將軍有所不知,父皇恰好在兩日前突然急症昏迷了過去,禦醫說此病症甚是凶險,父皇他……”劉景明折扇半掩著麵容,琥珀色的眼底帶著深意:“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突發急症?”

江霖冷眸微微眯起:“怕是沒有那麽簡單。”

在那座華貴典雅的皇城背後,滿是陰私醃臢的醜陋勾當,不會有任何事是偶然,一切都是機關算盡下的必然結果。

那老皇帝殫精竭慮籌謀一生,鞏基業殺權臣皆是不擇手段,到頭來自己也成了一枚被算計的棋子,屬實諷刺。

“這背後的緣由究竟是什麽,將軍不想回去一探究竟嗎?”劉景明上前一步:“還是說,將軍已經對大周心灰意冷,決意雲遊四海,再不踏入國土?”

江霖沉默不語。

他對劉氏王朝的耐心,已經在親人離世和老皇帝的一次次構陷中消磨殆盡,但京城有他的家,大周更是江氏先祖開疆破土曆代守護的家園,他離開這裏,又能去哪裏?

更何況,現在他身邊還有了蘇棠,她能過亡命天涯的苦日子嗎?

看著江霖的臉色,劉景明心中穩了穩,繼續笑著道:“我相信,以將軍的雄韜偉略,自然是不甘心隱名埋姓苟活於世,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擇良木而棲,為自己謀劃出一條生機?”

兜了這麽久的圈子,劉景明總算是說出了重點,執扇的手都微微顫抖。

事已至此,他也不打算再偽裝自己的野心:成王敗寇隻此一戰,他劉景明絕不會一輩子憋屈地活在邊關,他要回京城,而且是帶著至高無上的榮耀回去!

江霖雖然目前處境尷尬,名義上依舊是三軍統領,一張兵符便可調動天下五十萬精兵強將。對於任何對權勢有所圖謀的人而言,他都是必須爭取的有力盟友,更何況是以臥龍之姿蟄伏於邊關的劉景明?這些年間,劉景明勢必一直都在韜光養晦用心謀劃,靜待助他絕處逢生的機會。

而江霖,自然就是他等待已久的東風。

“煩勞王爺屈尊降貴與我說這麽久。”

江霖添了把柴,神色如常:“可惜江家家訓規誡後人,不得結黨營私,不得持兵權牟利,皆與王爺的大業相違背,我幫不了王爺任何忙。”

劉景明不禁向後退了一小步,滿臉怔忪。十二年前,他意圖拉攏江霖的兄長江澄為伍,彼時他所說的話,竟然與此刻江霖所言一字不差!

他原隻道家規祖訓不過是江澄的推脫之語,不曾想,這竟已融入江家骨血之中,成為不會因形勢而轉變的清高氣節。

震驚之餘,劉景明不免心下感慨:江家曆代才人輩出,前赴後繼為大周開疆辟土鎮守山河,可惜守著個迂腐的家規祖訓不肯放手,一個個都將國家大義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若是他們有心,恐怕天下都早已姓江而不是姓劉了。

如此龍章鳳姿之人卻不能為己所用,可惜啊,實在可惜。

“既然如此,是本王打擾將軍了。”劉景明拱了拱手:“告辭。”

江霖雙眸仍然盯著瓦罐,隻道一句:“不送。”

劉景明轉過身,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完全消失,每邁一步,眼底的殺意便濃重一分。他的手下已經秘密封鎖了寶月樓的每個出口。今夜子時,比都護府要強上百倍的殺手便會潛入樓中,不惜一切代價都會取走江霖的性命。

不能被他驅使的凶獸,便隻有這個下場。

正在劉景明即將跨過廚房門檻時,一陣震耳欲聾的敲鑼聲傳了過來,伴有男男女女驚慌失措的叫聲。

“寶月樓二樓走水了!來人呐!快來救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