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會唱歌的廊台

可愛多的味道有點欺騙性的**,香軟甘甜,縈繞齒間如絲般柔滑,卻是一點也不能減弱遲靈瞳心底的悶熱。她甩了甩黏噠噠的手,沒再看甜品店小妹熱情的笑臉,轉身走了出來。

美食府前明燈高掛,負責泊車的店員忙得滿頭是汗,一位腰間別著對講機的小姑娘抱歉地向等位的客人微笑著。裴迪聲已經不在原地。

遲靈瞳走進雅間,關隱達一臉焦急,“怎麽去了這麽久?”她麵前的小盤子中堆滿了煮好的食物,蝦都剝好,整齊地放在醋碟中。

遲靈瞳知道這個令犯罪分子聞風喪膽、一把年紀的男人是真心的疼愛她,疼愛中帶著一點討好的成份。當他決定向譚珍表白時,特地來青台征求她的意見。他堅實如座偉岸的山脈,溫柔如涓涓溪流,他一定可以抹平爸爸帶給內斂而又好強的媽媽心底的創傷的。

“我在外麵吹了會風。”想到這,她釋然了,衝他乖巧地一笑,夾起蝦放進嘴巴裏。

“你再不回來,關叔就催我去登尋人啟事了。”蕭子桓喝酒上臉,一張臉紅似關公,講話也有幾分口齒不清。

遲靈瞳不想與他貧,怕他沒完沒了。瓶中的酒快見底了,關隱達與蕭華也是臉紅脖子粗,唯有蕭子辰保持一貫的清明,似乎滴酒未沾。

吃完出來,夜風一吹,酒勁更上湧,關隱達與蕭華腳下像踩了雲朵,一深一淺的,看得嚇人。遲靈瞳與蕭子辰不得不各扶了一個,蕭子桓大著舌頭讓店員把蕭子辰的車開過來。

“瞳瞳,譚珍說你打小就暈一切交通工具,不能坐長途車。我想好了……等我和……譚珍退了休,咱們就把家遷到青台,以後你……就不要兩邊跑了,好不好?”關隱達心情像是很愉快,摸著遲靈瞳的頭發,笑得像個聖誕老公公。

“好!”遲靈瞳吃力地咬著唇,她纖細的肩真撐不住關隱達高壯的身體,腿腳都在抖。

關隱達突然打了個酒嗝,又說道:“我關隱達清苦一輩子,從來沒想到到了這把年紀還會過得這麽開心……賢惠溫婉的妻子、聰明漂亮的女兒,男人於斯,人生何求!”

他的嗓門洪亮,中氣又足,像演講似的,引得別人紛紛開向這裏。“噓!”遲靈瞳豎起食指,像哄孩子似的,“關伯伯,咱們保持安靜,別打擾了別人進餐。”

“我聽瞳瞳的。”關隱達真的噤了聲,乖乖地攬住她的肩。

“泰華的遲靈瞳。”另一間雅間的門一開,君牧遠微笑地引著客人往外走,裴迪聲走在最後,他一抬頭,立即回過身,看了眼裴迪聲。

“嗯?”裴迪聲應了一聲,空氣中刹那間彌散開淩人的壓力,他的眸中泛出一絲深沉的寒色,看得君牧遠打了個冷戰。

“牧遠,你把客人送走,我還有點事。”裴迪聲淡淡地說。

君牧遠哪敢多問,走到門口,側身又看了下遲靈瞳,她也看到了他,但立刻就把目光轉過去了。

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了她的麵前,她小心地扶著關隱達上了後座,蕭子辰則把蕭華扶上副駕駛座。蕭子桓趴在車窗前,拍拍關隱達,“關叔,你盡……可放心,瞳瞳以後就是我的責任了,我會把……她照顧好的。”

“嗯……不準欺負瞳瞳。”關隱達意識不清地回道,說完,頭一耷拉,睡著了。前座的蕭華也發出了呼嚕聲。

遲靈瞳失笑,這兩人酒品不錯。

“子桓,你要回家嗎?”蕭子辰問道。

“嘿,我和美女還有約。瞳瞳……你別妒忌,隻是工作上的關係,我的心和身子都為你留著清白。”

“去,去……”遲靈瞳臉一紅,催促蕭子辰,“快開車,別理醉鬼。”

“美色當前,酒不醉人人自醉,醉後吐直言。瞳瞳……”蕭子桓特地把遲靈瞳喊得回過頭,手一揚,送上一個飛吻。

遲靈瞳被他那副醉樣逗得哈哈大笑,車開了很久,笑聲仍沒止住。

“你心情好像很好!”蕭子辰從後視鏡中瞟了她一眼。

“我的心情一直不壞,喂,蕭子辰,你弟弟有時真的挺有意思的,和你完全不同。”

“我太木納了。”蕭子辰嚴峻得像本翻開的法律書。

遲靈瞳忍住笑,“你也知道?”

“孔雀說過不止一次,可是她說這是我的優點,也是她愛上我的原因。”

“蕭大教授,我能問問你的情史嗎?我先說我的,我在高三時談過一次戀愛,畢業就失戀。你要是不為難,就順便說一下吧!”遲靈瞳忽然很好奇,這個男人,真的知道什麽叫戀愛嗎?

蕭子辰沉默了一會,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綠燈時,他開口說道:“我在大學時喜歡過一個女生,從朋友到好朋友,花了四年的時間。”

“然後呢?”這情節怎麽像杯白開水,一點味都沒有。

“然後她成了別人的女朋友,去年結婚了。”蕭子辰以一貫的不動聲色給故事畫了句號。

“你……一直沒向她表白過?”遲靈瞳憋住笑。

“我那時功課比較忙。”

遲靈瞳差點暈倒,真是太強悍的回答。“那你現在很閑了?”別說,這書呆子幸好遇到的是孔雀這樣的情場高手,不然依他這樣的弱智情商,怕是一輩子都隻能玩暗戀。

“嗯!”蕭子辰認認真真點點頭,在綠燈亮起後幾秒鍾,才發動了車。

可以頒發榮譽獎章的守法公民,遲靈瞳盯著他頭發一絲不亂的後腦勺,腰也不自覺挺直了。

蕭子辰先把遲靈瞳送回公寓,關隱達今晚住他家,他說家裏有阿姨照應,讓遲靈瞳不要擔心。 遲靈瞳也就沒客氣,讓他在小區門前停車,然後,揮手告別。

在外奔了一天,遲靈瞳有些犯困,低著頭打著嗬欠,走到一簇紫薇樹下時,冷不防黑暗中一雙長臂伸了過來拽住了她的胳膊。

她一驚,差點叫出聲來,心口砰砰直跳。“裴總?”借著遠遠的燈光,她看到裴迪聲繃緊的麵容、懾寒的眸光。

裴迪聲走近了些,擋住路燈射過來的光束,整個人融入黑暗之中,卻能將她臉上所有的表情納入眼底。

“給我半個小時。”清冷的語氣不容拒絕。

“我有點困了。”

“你打嗬欠的樣子像貓,很慵懶。”

遲靈瞳不自在地笑笑:“那我們改天再聊。”

“不,我等不了改天,甚至再多一刻都不行。我的心裏很鬱悶,堵得我喘不過氣來。”

遲靈瞳怔了一下,“那在哪談?隻半個小時,多一秒都不行。”

裴迪聲默不作聲地牽著她的手走向停在一邊的黑色奔馳,車門落鎖,兩個人並排坐在後座。

“介不介意我抽煙?”

“嗯,沒事!”

她看他點上煙,夾在修長指間,卻隻是擱在真皮的座椅上,空氣中浮起煙草味,雖不濃烈,卻密密的沾染在每樣物事上。

他將窗打開一半,初秋的夜風灌進車內,遲靈瞳的長發飛揚到眼上,她伸手撥開。

“今天晚上……是雙方家長見麵?”他的話淡淡的,分不出喜怒。

遲靈瞳突然明白過來,她俏皮地彎起嘴角:“這事和你沒關係。”

“有很大的關係!”裴迪聲聲音一重,怒氣控製不住泄了幾分,“我喜歡你,就有知道的權利。”

遲靈瞳皺起眉:“你喜歡我,我是不是應該覺得這是莫大的榮幸,要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明知我的心意,卻不給我任何機會。”

遲靈瞳幹幹地笑了兩聲,“裴總,你的心意是寫在紙上還是寫在掌心間、心坎中?中文還是英文?在今晚之前,我們是工作上的競爭對手、學習上的合作夥伴、偶爾搭伴吃飯的飯搭子,其他還有什麽關係?如果給我送朵花,寫封情書,帶我逛個公園,遊次車河,我麽,會自作多情地遐想一番的。你突然衝上來吼這麽幾句,我嚴重懷疑你喝高了。所以我當什麽也沒聽到。”

裴迪聲好氣又好笑,他早知道這小女生不好對付。“那麽我現在認真地告訴你,我很清醒,我講的話句句是真的。我喜歡你,能給我機會追求你嗎?”

遲靈瞳大大的眼睛眨巴幾下:“裴總,喜歡誰是你的權利,我不便發表任何評論。可是你對我說這樣的話,我認為你這是對我的不尊重。”

裴迪聲愣住了。

“你手腕上還戴著‘緣定終生’的情侶表,你還送給前女友喜歡的布娃娃,你看著前女友的眼中還留有痛楚和糾結,這個時候,你有什麽資格向別人表白呢?除非你對從前真的釋然了,那時你才可以開始一份新的感情。不然,你這不是喜歡,不是愛,而是對另一個人的傷害。我的拙見,僅供參考。”

他有些震驚:“她找過你了?”

“她是誰?”遲靈瞳無辜地閉了下眼睛,感到皮膚上突然像有一隻毛蟲在蠕動,癢得不得了。

裴迪聲苦澀地一笑:“你以為在我對你說這一番話時,沒有猶豫過,沒有鬥爭過?你以為我還沒放下過去嗎,對於我來說,開始一份新的感情,不是衝動,而是勇氣……你幹嗎動來動去?”

她像隻猴子似的,在座椅上扭來扭去,手還在胳膊上抓來抓去。“被你氣到了。”她沒好氣地說。

他忙擰亮頂燈。“我……什麽也沒做。”

“你看,都是你氣的。”她嘟著嘴,向他伸出胳膊。細長的手臂上,一塊塊顯目的紅斑讓他輕抽一口冷氣。

“我一生氣就會這樣。”她附加了一句,手從胳膊又撓向了脖子。

不對,不對,還是不對。

裴迪聲站在寬大的玻璃牆前,N次的搖頭自語。他一夜都沒睡好,想著遲靈瞳在他麵前抓腮撓頸的樣,他感覺渾身也不自在。當然,他鼓起勇氣準備的一大通表白也夭折腹中了,她癢得根本不能好好聽他講話,又不肯隨他去醫院,半小時不到,她就下車回家去了。

他大半夜的給她發短信,問她還癢不癢,她也沒回。

“裴總,該出發了。”君牧遠拿了兩頂安全帽從外麵走進來。

“牧遠,我問你件事。”裴迪聲挑了下眉,“一般人生氣嚴重怎什麽樣?”

“心疼得糾成一團,臉色發青,嚴重的會口吐白沫,再嚴重一點會送醫院吧!幹嗎問這個問題?”君牧遠納悶地看著裴迪聲。

裴迪聲眉頭緊蹙著:“會不會有人滿身起紅斑呢?”

“我沒聽說過,突然起紅斑是有些人喝酒或吃了什麽食物過敏才會有的。”

裴迪聲一拍額頭,對了,小女生昨晚嘴饞在美食府吃了什麽,然後把賬硬賴在他頭上。又被她擺了一道。

“裴總,你還好吧?”眼前的裴迪聲滿眼血絲,卻一臉愉悅。

“我很好,走吧!今天其他地產公司的工程人員和老總們也去參觀聽海閣工地嗎?”裴迪聲接過安全帽,與君牧遠一同走向電梯。

“有意競標的公司今天都會去。青台市政府這次大刀闊斧,國土部門的測量已結束,拆遷工作也在展開。標一開,估計就能上馬了。老爺子對這塊地有什麽看法嗎?”

裴迪聲看著電梯數字快速地跳躍著,淡淡一笑:“我來大陸開發市場,他答應過我所有的事務由我全權作主,他不過問。”

“那這個項目,我們有幾成勝算?聽海閣與高爾夫球場隔著一片海灣,上好的海景房,估計樓盤一推出來,就會一搶而空,利益驚人。”

“這塊地太過眩目,我不太感興趣。”電梯門打開,裴迪聲闊步走向大門,外麵,黑色奔馳已經在等了。

君牧遠呆住:“我沒聽錯?”

裴迪聲回過頭,聳了聳肩:“我確定你聽力沒任何問題。”

“那我能問為什麽嗎?”

裴迪聲笑,拍了下他的肩:“這塊地招搖得很,一定會引起眾人瘋抬地價,收益的是政府,地產公司卻無形中增大了成本,而國家此時在控製房價,你不能一味地想從購房者身上撈回損失,所以我不太看好。而且,恒宇已中了影視城那個項目,勢必要投入大量資金。另外,還有另一個項目馬上要開工。恒宇的資金也不允許我們接聽海閣這個項目。明白了?”

“我們不是可以向榮發貸款嗎?”君牧遠仍是不太理解,這是多大的一塊肥肉,誘人呢!

“貸款難道不要付利息?”裴迪聲眉梢瀟灑地一揚。

“那……另一個項目又是什麽?是不是你前兩天出差接的?”

裴迪聲神秘地一笑,“保密!你開自己的車,參觀完工地,我要去另一個地方。”

“既然咱們不接這個項目,那還參什麽觀?”君牧遠嘀咕了一句。

“沒有恒宇的參與,這塊地就不會太值錢了。”裴迪聲說道。

“奸商!”

裴迪聲大笑:“不,這就是做生意的藝術,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遲靈瞳也在工地上,是隨樂靜芬一同來的。這次,樂靜芬沒讓陳晨同行。她大概拿錯了安全帽,帽沿直遮到眼睛,她一次又一次地往上推著,汗從發根順腮而下。涼了幾天的天氣突然又熱了起來,雲層壓得很低,路邊的雪鬆穩如泰山般,枝葉一動都不動,她懷疑一會有可能要下雨。

“這塊地怎樣?”樂靜芬慢了幾步,與她並行,悄悄地問。

“風水寶地。”她像個陰陽先生一樣眯著眼,點點頭。

“你有什麽特別的靈感?”

“我想知道住戶是哪種類型的。”

樂靜芬說道:“當然是有錢人。沒錢買得起這兒的房?我估計這兒的樓價是……”她湊到遲靈瞳的耳邊說了個數字。

“嗯,我知道了。隻要樂董能把這塊地競拍下來,我一定會讓這兒的樓盤成為泰華的標誌性建築之一。”

“這麽自信?”

她嘿嘿一笑:“最近,我認識了一個好老師,和他學了不少。”

不遠處,好老師很有涵養地衝她頷首,優雅地向樂靜芬伸出手,“樂董,這麽熱的天,你也親自來了?”

“裴總不也親自來了。”樂靜芬伸出手與他握了握,看了看後麵,“Frank沒有一起來?”

跟在後麵的君牧遠嘴角抽搐了下,遲靈瞳一臉看戲的興奮。

裴迪聲不動聲色地說道:“哦,他最近出差。”

“如果恒宇拍得這塊地,他要回來大顯身手吧?”

“當然,他是我最信任的設計師。這麽好的地段,設計他最擅長的西歐風情,可以成為青台海濱一景。”

樂靜芬溫婉地笑笑:“那裴總要好好努力了。”

“彼此,彼此!”裴迪聲神秘莫測地眨了下眼。

又有一個地產公司老總過來和樂靜芬招呼,她揮手讓遲靈瞳先走。

“我一夜沒睡。”遲靈瞳扶了下安全帽,裴迪聲突然飛來一語。

“怎麽了?”她抿嘴偷偷地笑。

“在深刻反省!”他指了指充滿血絲的雙眼。

“反省的結果?”

“結果是,我對你不是喜歡,而是愛。”

遲靈瞳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瘋了,這家夥公然在光天化日下調戲她。她緊張地四下張望,幸好聽到的人隻有她。“喂,注意場合,你別亂來。”

“我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得到的結論。一會,我就去向樂董聲明,如果我經常出現在泰華,不是蓄謀挖角,而是在追女朋友。有些話要先說在前,免得她誤會,對你工作不利。”他笑著,笑容裏看不出這句話是調侃還是鄭重。

“你敢?”安全帽又掉下來了,她猛地一推。

“我的膽子一向不小。”他聳聳肩,回過身,就向樂靜芬招手示意。

“裴迪聲……”她咬牙切齒。

“不錯,不是裴總,而是裴迪聲,證明我們的關係已有所好轉。靈瞳,這樣好嗎,一會是我向樂董開城布公地聲明我的想法,還是你找個機會對樂董說你有事,然後到小咖啡館等我?”

“你還真民主!”她氣得直瞪眼。

“民主不比欺騙好嗎?昨晚吃撲爾敏了?”他斜睨著她,修長的脖頸白皙依舊,看來過敏不是太嚴重。

她隻笑不答。

他也不計較,“還有半小時參觀可以結束,我先去咖啡館等你。如果你不來,後果自負……”

“你敢威脅我!”

他露出一臉溫柔,“這不是威脅,而是宣告。”說完,他轉過身,越過眾人,朝黑色奔馳走去。

遲靈瞳拭去腦門上的汗,覺得這位吃錯藥的鑽石王老五還真不像是開玩笑。

包包振動了下,手機有短信進來。“對你,不是一見鍾情。什麽時候動的心,我也不清楚。當我發現時,我已經無力自拔。靈瞳,不必急著回應我,但請給我一個機會。”

好吧,先是語言表達,再來短信攻勢,這個鑽石王老五要玩三級跳?遲靈瞳麵不改色地把手機揣進包中。參觀結束,坐車回公司,經過新華書店前,她讓司機停下車,“樂董,我要下去買點資料。”

“去吧,想買什麽就買什麽,記得開上發票。”樂靜芬叮囑道。

她不自在地笑了笑,推門下車,在樂靜芬的車轉過彎之後,她抬手打車。唉,真的搞得像地下工作者一般。

放鬆、自然,她對自己說。上午的咖啡館,剛開門,店麵清掃得一塵不染。整個廳堂中,隻有一個客人,悠閑地疊起腿,粗麻布的桌麵上放著一束沾著水珠的白玫瑰。還好,是白玫瑰,不是紅玫瑰,不太那麽嚇人。

遲靈瞳向拿著單走過來的店員擺擺手,坐在裴迪聲對麵的沙發上。兩人之間沒有一台筆記本,感覺有幾分怪異。

“我來了!”她瞪著他。

他一笑,把花遞給她,她接過,隨意扔到一邊:“你接下來還有什麽招?”

“我們在這喝一杯咖啡後,然後我開車帶你遊車河,再去公園野餐,晚上我們去吃西餐。這樣子,是不是我的心意,你就看得很清楚了?”

天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你是叼著金匙出生的富家子弟,以為追女朋友就是用錢砸就可以了?我說的遊車河,可不是開著黑色奔馳招搖過街,我是要你騎著那種嗡嗡作響的摩托車,去郊外,去鄉村。我是中國人不吃西餐,如果你有誠意,親自做飯,會嗎?”她挑釁地看著他,這下該知難而退了!

裴迪聲眉頭都沒皺一下,“沒問題,等會我們就去郊外,騎摩托車去。想當年,我也曾參加過亞洲地區的摩托車大賽,你不必太擔心我的車技。”

遲靈瞳氣得差點咬下舌頭,其實她這種暈車型的人哪裏能坐摩托車呢,怕是不到一裏,就要把黃膽給吐出來了。

“做飯的技藝一般,但是你能吃的,我恰巧都會做。是去你公寓還是去我公寓?”

此刻,遲靈瞳知道自己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可是她真的裝不出無動於衷。

“我媽媽不準我找同行做男友,因為太了解,沒有神秘感。”無路可走,她連譚珍也搬出來了。

“我會的很多,為了你,我可以改行。”

遲靈瞳目瞪口呆,這人今天是不見黃河心不死了。窗外,天色突然一暗,有幾滴雨絲飄落在玻璃窗上。她一喜:“下雨了,咱們改日再聊!”

“下雨好啊,那我們可以改做點別的。”

她抬起眼,這話聽著怎麽有歧義啊……

裴迪聲倒是冷靜得很,輕描淡寫地揚了揚嘴角,笑,“你別想歪,我說得可是有意義的事,會讓你欣喜若狂的。”

麵海的房間,半球型,連著露台,寬大的沙發,幾件必須的家具,都是市麵上少見的奢侈品牌,將空間完美地分割,光澤高雅隱含著絲絲高貴。

“遲小姐,我們這裏有紅茶、奶茶、咖啡,你想來點什麽?”秘書處的小姐姿態優雅地欠下身,熱情的程度不亞於咖啡店裏受過專門培訓的侍應生,雖然她看向遲靈瞳的眼神不自覺地流露出愕然。

遲靈瞳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能深入敵方的心髒部位,恒宇的寫字樓外型看上去也是方方正正的建築物,沒什麽特別,裏麵布局卻是別有新意。陳晨曾經給遲靈瞳看過恒宇集團香港總部的大樓圖片,那是她第一次聽說Frank的名字。大樓的設計有種淩駕於一切的尊貴、霸氣,可以讓你感覺到設計者心底的夢想與壯誌。說實話,泰華在房地產業也是名聲響當當,但比起恒宇,氣場真的弱了不是一裏兩裏。

“遲小姐?”漂亮的秘書柳眉一挑,腰直起了一些。

遲靈瞳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有冰淇淋嗎?”她了解這種在知名企業工作的小女生,沒有緣由的就會生出一種高人一等的傲然。

秘書怔住,一時不知怎麽回答。

“如果沒有,就來杯涼開水!”她很體貼地遞了杯子過去。

甜美的笑意僵在皎潔的麵容上,秘書腰肢一扭,往茶水間走去。

遲靈瞳撇下嘴,她隨陳晨去見客戶,從來沒享受過貴賓的待遇,有時還得堆起笑臉看人家臉色小心翼翼地斟酌語句。原來貴賓待遇是這麽的愜意,有專人陪著坐電梯,然後被領到超豪華的辦公室,想坐哪個位置就坐哪個位置,還可以隨意點飲料。如果她現在就點頭答應裴迪聲的追求,是不是有朝一日,她在這大樓裏,也可以像樂靜芬在泰華一樣,橫行霸道地做女王?她咯咯地笑出聲來。

“調皮!”額頭上突然被人彈了一指,一杯冒著熱氣的香芋奶茶擱在前麵。“下雨天,喝點熱飲祛秋意。”

“耳朵根子這麽軟?”她露出一臉純善的笑意,“我隻是和她開個玩笑,向你哭訴了?”

裴迪聲放下手中的一遝圖片,低頭擺弄著桌上的投影儀:“我是個讓員工不會受半點委屈的上司。”

“如果她不是美女,你也會這樣說?”

裴迪聲抬起眼看了看她:“如果你不是美女,涼開水也沒得喝!滿意我的回答嗎?”

“差強人意。”她點點頭,不再為難鑽石王老五,麵對牆上的大幕。正襟端坐,靜待他的“欣喜若狂”。

裴迪聲把門掩上,所有的燈熄去。漆黑的室內,隻有兩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等了好一會,仍不見光束射向大幕,她詢問地側了下身。

“靈瞳,”他換了把椅子,挨著她坐,手在黑暗中準確地抓住了她的手,慢慢移向他的手腕,停留在那塊價值不菲的腕表上。“這塊表,我戴了近六年,每天一睜開眼,第一件事便是拿起它看時間,衝完澡出來,先戴上它,然後再開始穿衣服。這已成了一個習慣,而不是代表什麽特別的紀念。”

她表情沒什麽變化。

“年少的我,因為家境優裕,地位特殊,我張揚而又叛逆,一擲千金,做過許多出格的事,如果你遇到那時候的我,依你的性格,一定會非常不屑。”他自嘲地一笑,“我不逃避我的從前,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很欣慰我是在這個年紀遇到了你。我以前總埋怨老天對我的不公,現在我才知從前的種種挫折、磨難、所謂的不幸,都是為了今日遇到你時,讓我明白什麽才是對的人。”

“你……沒受什麽刺激吧?”一般情況下,裴迪聲還是蠻酷的,很少這麽煽情地講話,她聽得大腦成了一團漿糊。“唔……痛……”手背上被人掐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我什麽都講清楚了,你呢,那天開草綠色吉普車的男人,還有那個耳朵有耳釘的,你到現在都沒向我坦白交待?”

“憑什麽交待,你是我的誰?”她吼得理直氣壯。

裴迪聲準確地對準她的頭又是一敲。“好了,開始吧!”

她在黑暗中吐了吐舌,偷偷摸了下臉,滾燙、滾燙。

大幕上出現的第一張照片是一麵滔滔的江水,江岸邊楊柳依依。第二張是一塊用圍牆圈起來的工地,施工人員沒有進場,隻見身上穿著寫有某某園藝的幾人合抬著一棵大樹往一座大坑走去,坑附近,草坪初顯綠色,盆栽裏的花開得正豔。

遲靈瞳擰了下眉,覺得這圖片怎麽看上去那樣熟悉呢?

再下麵一張,是電腦合成的圖片,仍是原先那塊工地上屹立著的一幢幢六層樓房,綠樹遮蔭,湖泊、假山、花簇、石徑。然後是別墅的近景、室內的布置……再往下切換到一個拱形的大門,門上麵,“憩園”兩個大字令人目眩。最後一張又換成了實景照片,一條新建的高速公路筆直地伸向前方,兩邊的銀杏樹在風中搖曳起舞。

室內重歸黑暗。

“什麽時間的事?”工科生雖然不浪漫,可是卻想象力豐富。如果說有一天講時光可以倒流或穿越到未來,遲靈瞳會不以為然地點點頭。她認為一切皆有可能。可是,此刻,她卻被這幾張圖片震懾得呆住了。

照片是濱江江畔的實景,圖片是憩園的效果圖。這沒有任何可能的?那條路,路上的樹,拆遷結束後完整的工地,盆栽,圍牆,完成這幾件事,至少得半年時間,而“憩園”設計完成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裴迪聲站起身,把燈開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她點頭:“在從濱江到青台的公共汽車上。”

“年初時,我在北京結識了濱江負責城建的市長助理康劍,他邀請我到濱江開發江景房。濱江隻屬於二線城市,我無意在那邊成立分公司,但礙於他的盛情,我同意去開發一個小區。到了濱江之後,我一向就看中了江邊這塊地,沒多少拆遷戶,離跨江大橋不遠,還可以眺望到江渡。去了幾次,工地很快清理出來,我讓人先砌了圍牆,建了一條路,為了以後運輸物資方便,關於房型,當時我正著力於歐陸花園的項目,沒辦法分神,就讓工人先做後期的綠化工作。後來,我們認識了,在桂林路上你對著一座荒園說起憩園的構思,我心中一觸……上周,憩園已正式開工。所有的樓盤不對外出售,由物管會挑選住戶……”

“如果我沒有提出那個構思,這塊地你會準備怎麽樣?”她的大腦開始不受支配,已進入真空狀態。這是緣分?還是緣分?

裴迪聲縱容地一笑:“沒有如果,這是天意,是靈犀,是默契,是我們的結晶。我還有件事要向你坦白,我在恒宇是有點股份的,憩園不對外出售,那麽所有的資金都得墊付,現在說起來這已屬於我的個人行為,不是恒宇的項目。我把我的股份轉給了大哥,才換來了這筆承建資金。也可以這樣講,除了憩園,我現在已一無所有,隻是恒宇的一個高級打工者。”

遲靈瞳閉了閉眼,凶巴巴地問:“你這話的意思是要我對你負責?”

“以身相許當然不錯,養一輩子也可以。哦哦,別急,別急,”他擺手堵住她的反駁。“以後呢,不要為一塊表、一個娃娃而斤斤計較,我已為你傾其所有,這份禮物可是獨一無二的。”

“然後我也就被逼上船?”她歪著頭看向他,嘴角浮出一絲笑意。

“當然,像我這麽懂你的,哪裏去找?”

“找得到呢?”

“我和他決鬥,不過,沒人能贏的。”

“裴總,你在做某項投資時,有找精算師谘詢過嗎,值不值得?”她一臉善意地提醒,手卻在桌下悄悄握成了拳。

“我本人就有精算師資格。餓了嗎?”

“我請你吃飯吧!你現在是窮人了。”

“也是!”他點點頭,收起圖片。

她一把搶過圖片,無比珍惜地放進包中。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與他並肩走向電梯口,君致遠抱著安全帽剛好從電梯出來,一見兩人,愣得兩眼發直。

“我到外麵視察工地,有事打我電話。”裴迪聲寬慰地拍了下他的肩。

不等他回應,電梯門已緩緩合攏。

“總裁早退,會扣薪水嗎?”她俏皮地問。

“心氣不好,會影響辦事效率,我不是早退,而是調節情緒,為了更好地工作。你呢?要不要和同事知會一聲?”電梯打開,接待小姐送上一把傘。

“我說出來買資料。”

他把傘打開,她走到他身邊。傘麵有些小,他便攏著她的肩,微微靠近些走。極尋常的動作,兩人卻不約而同震了下。他不禁加了力度,半個身子淋在雨中,秋雨清寒,他卻覺得溫暖。

從門口走向停車場,不長的距離,兩人卻走了很久。

“何必要資料呢,也許我可以給你些建議。”他替她打開車門,然後再從另一邊上去。

“我這人從不把工作與感情混作一談。你剽竊我的憩園構思,我大人大量不追究。聽海閣,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寵溺地替她拭了拭淋濕的額發,“我想吃淮揚菜,你有意見嗎?”

“不,我想到港式茶餐廳吃點心。”她驕橫地抬抬下巴。

“原來你也挺體貼的。”他親昵地捏了下她的鼻子。

“別自作多情,是我愛吃,可不是為你點的。”小臉別扭地側向一邊,一絲紅暈悄悄染上臉腮。

吃完點心出來,淅淅瀝瀝的秋雨仍在下,街上人出奇的多,哪都堵。他開車送她回公寓,用了平時兩倍的時間才到了公寓樓下。

“那個給我。”推門下車,她突然又折了回來,指指放在後座上的那束白玫瑰。

裴迪聲心中一動,沒有伸手拿花,而是抓住了她的手,湊到唇邊,輕輕一吻。

她像被燙著似的伸回了手,兩隻耳朵紅通通的。

裴迪聲揚了揚嘴角,笑:“年紀老大不小了,不要再玩不接電話、不回短信的遊戲,上去吧!到家我給你打電話。”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你也租房子住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低沉的嗓音問:“想不想去參觀?”

“誰理你。”她紅著臉瞪了他一眼,很寶貝地抱著花衝下了車,上樓梯前,驀地回過頭。他對她擠擠眼,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她轉過身,抬腳上樓,感覺整個人都像軟了。在最後一個拐彎處,她習慣地拉開拉鏈,找鑰匙開門。鑰匙沒拿出來,掏出了手機。

真是一刻不見如隔三秋麽,她輕笑,打開手機,一愣,是樂靜芬。她清了清嗓子,“樂董,晚上好!”她恭敬地問候。

電波的另一端靜靜的,要不是隱約聽出有人呼吸,她真以為是個惡作劇。“遲設計師嗎?”清亮、脆嫩的嗓音,聽著耳熟。

“我是,你是?”

“對不起,有點冒昧。樂董去洗手間了,我借她電話用用。我是榮發銀行的宋穎,我們在度假村見過一麵,不知遲小姐可記得?”

“我有印象。”遲靈瞳夢遊似的應著。

“剛剛我見過你和迪聲在茶餐廳喝茶。電話裏不太講得清楚,我們可以見麵談嗎?”說完,她報了一個地址。

遲靈瞳笑道:“好啊,我這就去見你和樂董。”

宋穎把地點約在Second Cup,與港式茶餐廳隔街相望。越過迷離的燈光,在熱帶雨林的心靈音樂中,遲靈瞳看到宋穎臨窗而坐,指間優雅地夾著支煙,煙味帶著一絲絲薄荷味。

樂靜芬不在。

宋穎看到遲靈瞳,淡淡地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按鈴讓侍應生過來。

“不用了,我馬上就走。”遲靈瞳接過侍應生送上的檸檬水,禮貌地一笑。

“你放心,樂董沒有看到你和迪聲在一起,我已讓她先回去了。”宋穎摁滅了煙頭,長長的睫毛緩緩抬起。

遲靈瞳盡量做出一幅和藹可親的樣子,笑意溫和,靜待宋大美女的下文。

宋穎沒有繞圈子,直接問道:“你想跳槽?”

遲靈瞳笑得更親切了,“宋女士,這是我的私事。” 宋穎並沒有會意,繼續問道:“我有和樂董聊過,其實泰華的設計師的年薪並不比恒宇低,而你,好像比別人還特別些。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我爸媽和老師倒沒這樣說過,他們總是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人之常情。”遲靈瞳收起笑意,烏黑的星眸一冷,語氣多了幾份凜冽。不懂這位宋美女誰給的權利,在她麵前扮演什麽人生導師。

宋穎輕蔑地凝視著她,“隻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那在於什麽呢?”遲靈瞳目光如炬,毫不避讓。

“樂董沒有誇張,我確實不笨,可是我並不擅長心理猜測。比如宋女士在這個清冷的雨夜,一通電話把我叫來,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宋女士是站在哪個立場這樣做的。說實話,我來,並不是因為宋女士,而是因為樂董。關於我的人生方向、世界觀,我爸媽年紀都不太大,還能給我指點一二,這些就不勞駕宋女士了。女人操心得多,會老得快。要是因為我,讓宋女士臉上多點細紋,那罪過就大了。”

宋穎端起咖啡杯,沒碰到嘴,又放下了,然後十指交織,麗容微微緊繃,“如果是樂董給你打這通電話,隻怕此時你就要收拾收拾走人了。”

遲靈瞳笑,“那有什麽關係,裴迪聲會親自上來為我提包袱。”

“你就這麽自信?”宋穎冷笑,“可能遲小姐還不知道,我先生是迪聲的大哥裴迪文。”

遲靈瞳露出一臉了然的神情:“這樣一說,我有點理解了。長嫂如母,你關心裴迪聲是應該的。那麽你是怕他帶壞我,還是怕我帶壞他?如果是前者,現在坐在對麵聆聽你教誨的應該是他。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宋穎有半天沒有講話,涵養還是不錯,表情和聲音沒多少異常。“你知道裴家在香港是什麽地位?”她又開始發問道。

遲靈瞳笑,感覺宋大美女可能是被寵壞了,講什麽毫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恒宇在裴天磊手上發家,到現在已富足三代,在香港和李家是並列齊名,隻不過裴家比較低調。迪聲身價雖沒我先生高,但也絕對是非名媛淑女不娶的。你懂嗎?”

遲靈瞳純蠢地眨眨眼:“我不懂。”

宋穎輕咬了下豔唇:“像你這樣的,裴家的後門都不夠資格進。”

遲靈瞳心中暗暗嗟歎:夠刻薄。

“那什麽樣的可以從前門進呢?像宋女士這樣的,哦,不對,宋女士的先生身價比裴迪聲高,按比例推,那麽老婆就要比宋女士容貌上醜一些、身材上差一些、出身低一些、錢少一些,反正就是處處不能超過宋女士!”

遲靈瞳一記成功的反壘打,讓宋穎皎白的麵容漲得通紅。

“隻是這些都是裴家的家事,幹嗎要說給我聽?”

“你對迪聲就沒非分之想?”宋穎的表情已近猙獰。

“有呀!”遲靈瞳坦然地眨了下眼,“我也是正常女子,當然會做灰姑娘與白馬王子的夢。裴總才貌雙全,風度翩翩,屬於老幼通殺的類型。”

“那你趁早打住,告訴你,沒門。”

“為什麽?因為我比你年輕、比你聰明、比你漂亮?”遲靈瞳虛心地問。

宋穎的臉扭曲到變形了,端起杯子狠狠地放在桌上:“你夠資格和我比嗎?”

“人貴在自知之明。”宋穎冷哼道。

“不過,我覺得如果我們在同一時間遇到裴迪聲,我嫁進裴家的機會比你高。”

宋穎盯著她看了許久,滿臉譏諷,像聽了一個超級冷的笑話。

“縱觀各國王室,除了儲君娶妻,稍微講究下門當戶對的,對於其他的王子都沒別的要求。你看,就連法國總統都娶脫衣女模了,這世上還有什麽不可能的了。裴家長孫娶了你這樣的名門淑女,臉上已貼了金,到裴迪聲這兒再貼金,不嫌累贅嗎?宋女士,知道二十一世紀什麽最有價值?不是鑽石,也不是黃金,更不是歐元還是美元,而是人才。經濟有周期,貨幣會貶值,唯獨人才是無價的。真是巧合,我學的是建築設計,拿過N次獎,也算沾點人才的邊。裴天磊那樣精明的生意人,你說他會為了票麵有限的幾張紙券而放棄一塊潛力無限的美玉?”遲靈瞳抬手摸了下臉龐,汗顏,今天這臉皮厚得怕是能開坦克了。

“你真是恬不知恥。像你這樣的,恒宇一抓一大把。”

遲靈瞳笑得從容不迫:“你是外行人,不懂可以理解。”

“如果你真是人才,那麽迪聲和你一起並不是出於愛,而是替公司著想,你不要會錯了意。”

遲靈瞳覺得今晚自己真的是風度優雅,很給足宋美女麵子,可惜人家不領情,她沒興趣再奉陪下去了。她端起檸檬水潤了潤嗓子,“宋女士,我是比你年輕,但遠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幼稚,關於人生,我也可以給你一些建議。你是裴迪聲的大嫂,關心他無可厚非。可是你還是他的前女友,再這樣指手劃腳就不太合適了。你為什麽戀弟嫁兄,這個過程我不想知道。但看你目前好像過得挺滋潤,奔向了幸福的彼岸,那麽你也祝福祝福裴迪聲,好不好?你現在對他的情感生活指指點點,看在旁觀者眼裏,似乎舊情難忘。莫非你後悔嫁錯了人?或者你想魚和熊掌兼得?”

“你確實很聰明,知道的還不少呢!”宋穎的臉刷地從紅到白,又從白到青。“那麽,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不管我嫁給誰,我以前愛的是迪聲,以後、永遠都會愛著他。”

“嗯,那是你的執著,可惜有情人難成眷屬!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你深愛的男人,終是要娶別的女人,這真令人唏噓。宋女士,你慢坐,我是打工者,就不替你買單了。”遲靈瞳微微一笑,拿起包,揚長而去,心中有點替那位叫裴迪文的先生感到委屈了,但真佩服宋美女發出這番豪言的勇氣。

當然,愛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口口聲聲把愛在嘴邊,實際上並不珍惜的人。

原來,裴迪聲當時並不是在開玩笑。人生,真是一盆狗血。

手機在響。在她和宋穎交談的過程中,它已響過多次。她掏出來一看,來電都是同一個號,她毫不心軟地把電話按掉。前麵是個空無一人的站台,長椅孤寂地立在夜色中。她走得有點累,跑過去坐下,依稀覺得雨夜中的一切都很虛擬。

握在手中的手機不依不饒地瘋狂響著,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她咬唇,按下通話鍵。

“我說過這種遊戲很幼稚。”裴迪聲音量高得震耳。

“我本來就不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她定定地看著雨,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在幹嗎呢?”裴迪聲放柔了聲音,“我已經到家了,在書房中。”

遲靈瞳低下眼簾,“我在背詩。”

“什麽詩?”

“無題!”

“背上了嗎?”

“嗯!”

“我想聽聽!”

遲靈瞳笑了笑,“好啊!”她抬起頭,籲了口氣。

“我探出陽台,目送/你走過繁花密枝的小路/等等!你要去很遠嗎/我匆匆跑下,在你麵前停住/你怕嗎/我默默轉動你胸前的紐扣/是的,我怕/但我不告訴你為什麽。”

她停了下來,又深嗅一口濕濕的雨氣,“後麵的還沒背上。”

一輛出租車停在她麵前,司機詢問地看向她。

她點點頭,冒雨跑向汽車。

剛坐好,聽到裴迪聲磁性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靈瞳,你有一點喜歡上我了嗎?”

她悄悄歎氣,是的,喜歡!很喜歡!但這種感覺令她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