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簾卷東西風

車城的話不多,隻是偶爾遇到紅燈,從後視鏡中看看遲靈瞳,說道:“快了!”

遲靈瞳點頭,微微一笑。

樂靜芬對於器重的職員,籠絡的方式之一,是帶他們回家吃飯,以示關係不同。

遲靈瞳到泰華半年後,恰逢聖誕,樂靜芬邀請她去家中吃飯。遲靈瞳就是那時認識車城的。車城有著北方男人的粗獷、不拘小節,樂嗬嗬地笑著,桌上的氣氛就靠他調節。樂靜芬在公司是女王,在家也是。家居服一換,扯著嗓門,又是使喚保姆,又是催著車城拿這拿那。車城脾氣挺好,沒有一絲厭煩之色。

開飯前,樂靜芬領著遲靈瞳參觀他們家豪宅,隨口問道:“小遲,你覺得我老公人怎樣?”

“和氣、友善而又熱情,賓至如歸。”遲靈瞳笑著說。

樂靜芬也笑了,“我不是問這個,”她停了下,甩甩頭發,眼睛朝廚房裏瞟了瞟,“你認為他帥嗎?”

遲靈瞳納悶樂靜芬怎麽會問這個問題,但她還是認真回答了:“可能南北方有審美差異,南方的男生多白皙、修長、清逸,我們會認為那就是英俊。車總這樣北方式的健壯,很男人,讓人覺得更有安全感!”

樂靜芬抿嘴輕笑:“其實女人的安全感不是男人給的,而是自己給自己的。”

遲靈瞳沒有好奇地問為什麽。如果樂靜芬想解釋,她會繼續往下說。如果她不說,問了就顯得自己笨、不懂事。後來,她聽其他去樂靜芬家吃過飯的同事說起,這個問題,樂靜芬對每一個女性職員都問過。遲靈瞳覺得樂靜芬很在意車城,在意得謹慎,謹慎得如此草木皆兵。

車城的奔馳在一家高檔會所前停下,剛進大門,已有侍者迎上來把兩人往裏領著,顯然車城是這裏的常客。

“大廳裏人來人往,說事不方便,我訂了個包間。”車城回頭對遲靈瞳說。

遲靈瞳一眼看過去,侍者的白襯衣如雪,笑容都像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高檔會所通常都是素雅之極的地方,五層的小樓,他們到三樓左手走廊的第一間。“來幾道淮揚風味的家常菜,再來幾個甜點。”車城沒看菜單,也沒有征求遲靈瞳的意見,直接對侍者說。

“可以嗎?”侍者出去後,他從袋裏掏出一包煙,詢問地看向遲靈瞳。

“當然!”遲靈瞳看出他抽的煙是“三五”牌,聽說勁很大。車城夾煙的無名指有點發黃,這是被煙熏的。

等菜的辰光,車城抽著煙,遲靈瞳小口小口地抿著會所贈送的涼茶,兩人無言。

菜很快上來,無一不清新爽嫩,精致醇和,環境又極好,遲靈瞳不禁心中感歎“有錢人生活真好”。

車城仍在抽煙,並不動筷,隻示意遲靈瞳隨意。

遲靈瞳也不客氣,並不著急問他找她有什麽事,專心地品嚐一道道菜,越吃越讚,想著若是一月來吃個兩次,不知她的薪水夠不夠?

“小遲,你那天在海天看到我和吳經理了?”車城摁滅了煙頭,開了口。

遲靈瞳抬起頭,“是的!”她一臉坦然,並不否認。

“其實我們並沒有聊什麽,我隻是問下泰華最近的財務狀況。我的4S店要擴張,差點資金,我向靜芬開口周轉一下,她說泰華現在自身都難保,我嚇了一跳,才找吳經理問問。”

“這些事我沒注意,嗬,我們這些人隻關心月薪有沒有準時匯到銀行卡上。”遲靈瞳低下頭,繼續吃。

車城琢磨不透地打量著她,“你在靜芬麵前有沒有提過這事?”

“要說一聲嗎?”遲靈瞳問,“我都把這事給忘了。”

車城眯起眼,又拿出一根煙點燃,“小遲,我知道靜芬對你是寄予厚望的,你的話她肯定會聽得進去。不瞞你說,前天,她向我提出離婚。”

遲靈瞳夾著腰果的筷子一抖,腰果又掉回盤中。

“車總,如果你懷疑我在樂總麵前講了什麽導致她做出這樣的決定,那你就錯了。”遲靈瞳的口氣不禁多了幾分嚴肅和怒氣。

“小遲,你別激動。我不是這意思,我今天請你來,隻是想讓你幫我勸勸靜芬,夫妻這麽多年,孩子都這麽大,不要為個錢就鬧著離婚,別人會笑話的。”車城笑笑,一嘴的牙齒倒是雪白。

“車總,對不起,我可能要讓你失望。我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怎麽能對樂董說出什麽婚姻大哲理?”

車城頗有意味地嘴角輕輕往上一撇,“這也是事實,你還算是個孩子。嗯,小遲,你和靜芬出去,知道她有沒有關係特別近的異性朋友?”

遲靈瞳心想這個大塊頭是病急亂投醫了,關係特別近的異性朋友,敢讓別人知道嗎?“車總,我吃得很飽了。”她放下筷子,“謝謝你的晚餐,可是我真的幫不了。我在公司隻是一個小設計師,你有什麽問題,可以問樂董的秘書,樂董的日程和常接觸的人,秘書最清楚。”

車城摁滅煙頭:“嗯,你提醒的是。不再吃點嗎,菜還很多。”

“真的吃不下了。”遲靈瞳說。

車城按鈴,侍者進來,拿了賬單給他簽字,笑道,“樂董在樓上呢,車總要上去打個招呼嗎?”

車城看了遲靈瞳一眼,遲靈瞳明眸清澈如水,坦坦****地迎視他。“不了。不要向她提起我也在這用餐。”

侍者一怔,忙閉上嘴。

遲靈瞳嘴角掠過一絲輕笑。兩人下了樓,剛走進大廳,就看到樂靜芬坐在廳中的沙發上,寒霜罩麵。

車城一愣,止住了腳步。但樂靜芬已經看到他們了,一向鎮定自若的她呆住了,嘴唇控製不住地哆嗦。

遲靈瞳扭頭看車城,車城眼中掠過一絲挑釁成功的得意。

“小遲,你……你怎麽和他在一起?”樂靜芬顫抖得語不成句,沒有看車城,而是直接問遲靈瞳。此時,車城的背叛,遠不及遲靈瞳的欺騙帶給她的衝擊大。

“車總請我過來的。”遲靈瞳落落大方地回答,神態自然。

“他憑什麽請你,你是他的員工還是他的朋友?”樂靜芬已近失控的邊緣。

“靜芬,你跟小遲說什麽,我們有話回家說。小遲,自己打車回去,路上小心些,一會我再給你打電話。”車城靠近樂靜芬,彎下腰,按住她的肩頭。

遲靈瞳震愕地看著車城,壞了,自己今日不慎,成了車城一顆迎戰的棋子。樂靜芬現在氣成這樣,他這番話,她一聽,想不想歪都難。

“你們誰都不準走。”樂靜芬甩開車城的手,一揚臉,微微眯起眼睛,“今天,你們就在這裏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麽請她吃飯?”

“我隻是幫你關心一下員工。不過一頓飯,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車城也板起了臉。

“車城,你別顧左右而言他。”樂靜芬保養得益的麵容痛苦地抽搐著,她轉向遲靈瞳,“這是你們第幾次私下見麵?你們聊些什麽?”

遲靈瞳給她問住了。實話實說,等於在他們夫妻間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加了一桶油,不說,這桶油就倒在自己身上了。

“小遲,還愣著幹嘛,走呀!靜芬,你冷靜點,聽我解釋。”車城急急地又抓住樂靜芬的手。

大廳裏的侍者紛紛看向她的眼神帶著鄙夷,遲靈瞳深吸一口氣,覺得現在留下隻會讓事態一發不可收拾,樂靜芬已聽不進去任何話了,“樂董,我以後再向你解釋。”

“遲靈瞳,你給我站住。”樂靜芬已經失去了理智,跺著腳叫道。

遲靈瞳沒有回頭,出了會所,揮手打車,一團亂麻讓他們夫妻倆整理去吧。上了車,遲靈瞳側過身看到他們開始激烈地爭論著什麽,兩個人都轉過身來,對著大門的方向指指點點,嘴唇飛快地上下張合。

她突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車城這出戲很蹩腳,樂靜芬現在也許被他的話氣得失去理智,但是平靜下來分析,便會發現這不過是車城設的局而已。

車城是故意讓樂靜芬撞見她的,故意說模糊不清又引人浮想聯翩的話。即使車城俊賽潘安,才高子建,她也不可能生出異念!一,他是別人的男人;二,這個別人是樂靜芬。敢在女王頭上耍把戲,還有小命?

遲靈瞳轉念又想,車城今晚的表現哪裏是想挽救婚姻,分明是想快刀斬亂麻。同時,他又探到了她的口風,心裏有了底。車城並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麽憨厚,此人深不可測。

半路上,下雨了,雨很大,雨刮器剛刮去一層雨珠,視線前又一片迷糊,司機不得不把車停在路邊,等雨小了再走。

遲靈瞳無聊地拿出手機來聽音樂,剛打開,就有短信進來。

“我們真的見過麵了?”希宇在信息裏如是問。

“沒有,你在夢遊。”她這般回複。

“不,夢裏的你一向是小鳥依人、嬌羞溫柔,可那天你對我很凶,所以這是真的。”希宇打字很快。

“就算真的吧!”

“你在幹嗎?”

“無可奉告。”遲靈瞳無心戀戰,想草草收兵。

“不會是做見不得光的事?”希宇知難而進。

“要你管。”

“我不管你更胡作非為。”

“我樂意。”

“你是我的責任。”

“你是我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誤。”

希宇可能覺得短信不能夠表達心中的意思,打來了電話。

“喂,遲靈瞳,你看我有女朋友了,孔雀也有男朋友了,和我保持聯係的同學都有了另一半。為什麽你沒有呢?是你脾氣太壞,男人也是人,即使是愛你的男人,你也不能要求他跟個昏君似的,一天到晚圍著你轉,哄你開心,你稍微一皺眉頭,人家就給你滿世界點烽火逗你樂去。你得檢點自己,要溫柔,要體貼,要有女人味。”

遲靈瞳僵著臉,這人真是放縱不得,對他就不能心軟,見了麵,又接了電話,給了他點顏色,他就開染坊了。

“我要把我全部的溫柔、體貼、嫵媚,留給我珍愛的男人。你這種快腐爛的回頭草,我懶得多瞧一眼。” 說完,“啪”地合上手機。

車外,雨小了,司機笑眯眯地看了下遲靈瞳,發動了車。

雖然顏小尉最近情路坎坷,但遲靈瞳還是視她為婚戀專家,她把今晚的情形向顏小尉描述了下,但她省略了車城與財務經理見麵一事,隻說車城向她打聽樂靜芬有無外遇。

“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顏小尉瞪大眼問。

遲靈瞳納悶地眨眨眼,“知道什麽?”

“車總是樂董倒追來的。車總當時已經有一個談婚論嫁的女友,樂董對他一見鍾情。樂董動用了人力、物力、美色,才把車總搶過來。嘿嘿,奉子成婚!車總的女友悲痛之極,隨便嫁了個人,據說過得不太好。我聽別人說,車總經常偷偷去見她。樂董一知道,便會鬧翻天。”

“怎麽又是奉子成婚!”女人除了這一招,就沒別的辦法了?樂靜芬是這樣搶走車城的,甘露也是這樣搶走遲銘之的。遲靈瞳不由想起現在為孩子而奮鬥的遲銘之,沒心思再和顏小尉討論下去,懶懶地欲回房休息。

顏小尉一把拉住她,“寶貝,我提醒你一下,你不要太高估樂董的智商。哪怕是事業型的女人,再能幹,在家事上,和普通女人沒區別。她不一定給你機會解釋,或者是把你整得很臭。女人的聲譽和健康一樣,當你擁有的時候,你不覺得如何,隻有當受到威脅,或者麵臨失去,你才知道它的重要。你這花苞剛綻,可別被這場嚴霜給打殘了。”

遲靈瞳不以為意地聳下肩:“清者自清。”

顏小尉不敢苟同地搖搖頭。

孔雀昨晚沒有回來,估計是被書呆子以雨大為由留宿了。打開窗戶,雨後放晴,天高雲淡,撲麵而來的空氣清新而又濕潤,視線所達之處,都顯示出一派欣欣向榮的盛景。

遲靈瞳的心情卻有些莫名的沉重,顏小尉下樓買的早點,她也沒嚐,洗漱完,就出門上班了。

顏小尉咬著蘋果,追上去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別擔心,你反正是個人才,此處不留姐,自有留姐處。”

遲靈瞳淡淡地笑笑。

剛下樓,一輛汽車從她身邊飛速越過昨夜積下來的一窪水,泥點濺得到處都是。遲靈瞳哭笑不得地看著白色休閑褲上的幾滴汙漬,心情越發壞了。

一進公司大門,樂靜芬的汽車也正好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麵,遲靈瞳看著樂靜芬臉色蒼白如雪、雙眼紅腫,立刻感覺冷風嗖嗖襲來,渾身雞皮疙瘩一個個依次從皮膚上立起來。她硬著發麻的頭皮衝樂靜芬笑了笑,“早,樂董!”

樂靜芬一言不發地點下頭,然後麵無表情地走進大樓。

短短幾秒鍾,遲靈瞳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不知自己緊張什麽,如果樂靜芬不分青白地辭了她,她大可瀟灑地撣塵走人。其實,她真的不是擔心被炒魷魚,而是顏小尉關於“聲譽”的那番話觸動了她心底的某根弦。

人言可畏!她知道自己是無辜的,可謠言被傳說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她縱使有千百張口,也是枉然。遲靈瞳這個名字,眼看清白就快不保,她真比竇娥還冤!

遲靈瞳唯一的勝算就是樂靜芬不是個普通女人,她冷靜、銳利、聰慧、善於分析。

樂靜芬的表現卻有點令人捉摸不透。她的悲絕寫在臉上,但她卻能自如地處理公事。部門經理去她辦公室匯報工作,她也能專注地聽完,並下達準確的指令。今年的房產論壇會在青台舉行,由恒宇負責協辦,地點是離青台五十公裏山裏的一個度假村。請帖沒有像以往一樣,隻發到各公司,而是采取了點名製,參會的人都收到一份請帖。

設計部的請帖是樂靜芬親自送過來的,“小遲和小陳把手中的事緊一緊,下周隨我一同去開會。”她掃了一眼遲靈瞳。

遲靈瞳慌忙關上電腦屏幕,大氣都不敢喘。她就像侯寶林相聲裏那個等著另一隻靴子落下來的人,都大半天了,樂靜芬還沒任何動靜,她怎麽敢放心?何況她此時還在準備個私活——“憩園”的設計。

“會議要開三天?”陳晨喜行於色,偷偷衝遲靈瞳擠了下眼,這等於就是天上掉下來的三天假期,還包吃包喝包住!

“嗯!”樂靜芬威嚴地衝大家頷首,然後轉身出去了。

“靈瞳,那個度假村挨著的浴場是青台最好的,你可要穿得美美的,最好帶上性感的浴裝,讓我看看你曼妙的身材。”陳晨不顧其他同事妒忌得可以殺人的目光,激動地跑到遲靈瞳的格子間。

“你穿我也穿。”遲靈瞳眼抬也不抬。

陳晨心虛地瞅瞅自已堪比阿富汗難民的排骨身材,訕訕地說:“那我不看好了。”

遲靈瞳一笑,揮手讓他走開。憩園的設計圖已經有個輪廓,可她覺得不太滿意,卻又靜不下來雕琢,找了個U盤把資料拷進去,想著晚上回去再好好地想想。

靴子在下班鈴聲響過後終於掉下來了。

“今天不要加班了,都先走,我和小遲說點私事。”樂靜芬沒有把遲靈瞳喊進自己的辦公室,而是來到了設計部,當著一屋子的人說道。遲靈瞳臉刷地一下白了。

陳晨和其他同事納悶地打量著兩人,快手快腳地把東西收收,忙不迭地往外衝去。

遲靈瞳局促地坐著,樂靜芬目光咄咄地坐在她的對麵。走廊上安靜了下來。“你說你今天會給我一個解釋,我一直在等。”樂靜芬說道。

遲靈瞳斟酌了下語句,這才開口:“樂董……車總說你們之間遇到點問題,他以為我於你是特別的,想找我幫他在你麵前說幾句好話,僅此而已。”

樂靜芬冷笑,“你認為我是傻子?”

“在我心裏,樂董一直是個令我敬仰的女強人。關於這類的讚詞,樂董一定聽到很多,不必我再多描述。樂董,當你從濱江把我招來泰華,關於我的為人、品性一定都細細了解過。而車總是你結婚多年的丈夫,你一定也相當了解。你認為車總找我能有什麽事?”遲靈瞳抬起頭,迎視著樂靜芬的視線。

樂靜芬沉默了,用一種複雜而又深究的目光打量著遲靈瞳。許久,她才歎了口氣,說道:“當我平靜下來時,我細細想過,覺得昨晚我是衝昏了頭腦,失控了,你和車城不可能有什麽的,因為車城他心裏麵裝的是別人……可是我就是想不通他為什麽要請你吃飯?”

“原因我說過了。”

樂靜芬狐疑地挑起眉,“那前幾天,我看到你坐在他車上,你們又是去哪了?”

誤會原來在這!遲靈瞳不太自然地笑道:“那……是我朋友的車。”

“不是車城?不對,你在說謊,你是做賊心虛。”樂靜芬目光凜冽。

遲靈瞳無奈地撇下嘴,“樂董,並不是做了賊才心虛,有的時候,賊因為訓練有素,反而不會心虛,心虛的往往是沒有做賊,但被人懷疑做了賊。”

“好,我接受你的說法。我就當作車城故意說那一番話,讓我看到來試探我對他還在不在意。可是,小遲,你到泰華後,接觸的人我都清楚,奔馳不是滿大街開的出租。除非你能告訴我你的朋友姓甚名誰,我才能真正信服你的話。”樂靜芬知道自己這話有點無理取鬧了,可她沒有辦法。女人一旦起了疑心,十匹馬都拉不回。現在需要十一匹馬的力量來消除她的疑慮,因為她真的很在意遲靈瞳。

遲靈瞳傻住了,腦中飛速閃過裴迪聲的身影。如果她打一通電話,相信裴迪聲是可以飛車過來。可是,這一來,局麵更嚴重,樂靜芬隻怕會瘋的。

“樂董,我……好像有自由交友的權利……”她支支吾吾,不自然地搓著手。

“小遲,你要理解我的心情,換作是你,你也會像我這樣做的。”

遲靈瞳都快急哭了。

“難道真是車城?”樂靜芬見遲靈瞳吞吞吐吐的,心裏麵一團慌亂。

“不是,不是……”遲靈瞳直搖手,“真的不是……”

“那他是誰?我不一定要見他人,你說個名字就可以。”

“他……”遲靈瞳直想咬舌自盡。

寂靜的走廊上突然響起了腳步聲,越來越近。

這腳步就像黎明前的曙光一瞬間照射在遲靈瞳的身上,她驚喜地忙看向外麵,樂靜芬兩道秀眉則憤怒地擰了起來。

“靈瞳,你要加班嗎?”蕭子辰氣度清雅地站在門口,目光沉鬱,看見還有人在,忙禮貌地點頭招呼。

“這就下班了。”樂靜芬像是鬆了口氣,站起身,微微一笑,在蕭子辰看不到的視線內,用唇語問遲靈瞳,“是他?”

遲靈瞳差點沒被這意外給整傻,但她很快就一臉恬笑地說:“不是說好在門口等的嗎,幹嗎上來?”

蕭子辰露出一臉呆呆的表情,幸好他書卷味濃,看在別人眼中,隻當是內斂。

“樂董,我可以走了嗎?”她立馬氣定神閑,也不管蕭子辰是否配合,忙走到他身邊。

“那一同下樓!”樂靜芬麵無表情地說。

遲靈瞳一頭黑線,眼前金星直冒。要是讓樂靜芬看到書呆子不是開的奔馳,豈不是又萬劫不複?

也不知怎麽上的電梯,也不知怎麽走到門口,遲靈瞳緊咬著唇,閉上眼,等著樂靜芬再次發問。

“小遲,你還真會保密,有這麽優秀的男朋友也不吱聲,害我還想著張羅著為你介紹對象。”樂靜芬笑語嫣然。

遲靈瞳不敢置信地睜開眼。

她呆愕地看看蕭子辰,蕭子辰回以她一臉茫然。OH,神,這不是做夢吧!一輛黑色的奔馳高貴地泊在公司的大門口。上天真是她親媽!不管了,遲靈瞳如蒙大赦,笑得傻兮兮的。“樂董,明天見!”

樂靜芬心頭的大石也已搬去,笑容自然溫和了幾分:“快去約會吧!唉,年輕真好,看著真令人羨慕。”

“走啊!”遲靈瞳扯了下蕭子辰的衣角。

蕭子辰木木地哦了聲,卻不忘禮貌地和樂靜芬道別。

“這車真好!”上了車,遲靈瞳坐在副駕駛座上,摸摸這,摸摸那。

蕭子辰扶扶眼鏡,說了句:“我爸的車壞了,這是借的子桓的車。”

“嗯嗯!”遲靈瞳興奮地動個不停。

“你不是不會開車嗎?”蕭子辰看她那歡喜樣,問道。

“對啊!可是不會影響我對名車的喜愛呀,你看這光澤度,這座椅四個,這圓圓的方向盤,連刮雨器都這麽可愛。”

蕭子辰薄唇不自然地抽搐了下。

車駛下一個山坡,一片海景躍入眼簾。

“昨晚和孔雀過得很浪漫吧!”遲靈瞳心情大好,語氣就帶有幾份俏皮,“是孔雀讓你來帶我的嗎,約好在哪見麵?”

蕭子辰一怔,沒有接話,麵沉如夜海。

“不如我們去美食府吃火鍋,你弟弟挺有意思的。”遲靈瞳建議道。

“孔雀昨晚沒有和我在一起,今天她說來你公司玩。”蕭子辰突然悶悶地說。

遲靈瞳慘叫一聲,慌忙捂住嘴。

蕭子辰默默地開著車。車外,暮色漸漸濃鬱,路燈一盞盞地亮起。

車緩緩駛進遲靈瞳住的小區,在他們前麵,是一輛紅色的拉風跑車。跑車占去了公寓樓前的車位,奔馳隻好屈尊在後麵等著。跑車的車門一開,孔雀一扭一扭地下了車,臨進樓門,驀然回首,對著駕駛座上的人燦爛一笑,隱隱綽綽的燈光,驟然綻放的笑容,既模糊又明確,既出人意料又合情合理。

紅色的拉風跑車無聲地調頭,一個漂亮而流暢的U-TURN,快得遲靈瞳都沒看清車主長得什麽樣。

她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瞄蕭子辰。書呆子平時斯斯文文,看著很好對付,一生起氣來,一樣殺氣騰騰。薄唇緊抿,麵容鐵青,握著方向盤的十指煞白。

“你就在這下車吧!”難得,他還殘留一份理智。遲靈瞳沒有動彈。似乎,她應該和書呆子說點什麽,可是,卻又不知還能說什麽!

總在刹那間,有一些了解,說過的話不可能會實現,就在一轉眼,發現你的臉,已經陌生不會像從前……

張學友的老歌在耳邊響起,她低下頭來,雖然錯的不是她,可是她感到內疚。

“你還有什麽事?”蕭子辰心冷如灰的麵容轉向她。

遲靈瞳無臉直視,推門下車。

孔雀還沒上樓,站在燈影裏,像是沉醉在剛才的一幕中。她看到從黑暗處走出來的遲靈瞳,又看到她身後的黑色奔馳,曖昧地笑了。“妞,誰呀,介紹下……啊!” 她越過遲靈瞳的肩膀,看見了坐在奔馳中的身影,花容失色地叫了起來。

遲靈瞳眼一閉,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在曆史長河中輾轉千年的古語,果真是真金。

黑色奔馳慢慢後退,然後在一個十字路口轉頭。

“子辰,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孔雀踩著高跟鞋,撲向黑色奔馳的車窗。

蕭子辰沉著地打方向盤,看著兩側的路麵,仿佛眼前沒這個人似的。

“子辰,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你冷靜點,聽我說……”孔雀哭了,見蕭子辰要加速,雙手張開,擋著車頭。“你說過你永遠不會放棄我的,也不會惹我傷心的,現在卻不肯聽我解釋……”

蕭子辰憤怒地砸了下方向盤,不慎碰響了喇叭。一聲刺耳的鳴叫,把孔雀驚得在車頭前癱軟成一團泥。

他迫不得已停下了車。

“子辰,我們戀愛三年,你難道感覺不到我對你的心意嗎?我愛的人是你,永遠都是。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我和他見麵,就是怕你誤會。你說……他曾把我傷害成那樣,我還可能愛他嗎?”

蕭子辰仰起臉,眉頭痛苦地蹙著。

孔雀慢慢爬站到車窗前,伸手想去摸蕭子辰的臉,他避開了那隻手。

“子辰,人家在看著我,你讓我進去,好不好?我把什麽都告訴你。”孔雀楚楚可憐地抬起淚眼,“我們好不容易出來度假,千萬不要毀了這個假期。”

蕭子辰一言不發。過了許久,車門“啪”地一聲開了,孔雀驚喜若狂地跨了進去。

站在樹影下的遲靈瞳隻聽得孔雀連聲在喊:“子辰,子辰,我愛你,我會珍惜你的……”

黑色奔馳無聲無息地滑出了她的視線,她深吸了一口濕漉的海風,淡淡一笑,轉身上樓。誰家的音響開得很大,如水的音符靜靜地流淌,是來自大自然的天籟之音,呼嘯的風聲與排笛的蒼涼交錯縈繞,一種來自生命深處的迷亂與心碎,在刹那讓世界變得霧氣蒙蒙。

也不知孔雀和蕭子辰說了什麽,淩晨回來時臉都哭得有點變形。兩個人假期沒休完,第二天就回濱江了。她和蕭子桓一起送他們去的機場,回來時,蕭子桓隻咂嘴,扭頭一直看她,問:“你和我那個……未來的大嫂真是朋友?”

“千真萬確。”

蕭子桓搖搖頭,“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們有共同語言?”

“當然,我們無話不談!”

蕭子桓失笑:“遲靈瞳,我發現你是個怪人。”

“不,我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她強調。

蕭子桓大笑,下車時,硬塞給她一遝美食府的餐券,讓她帶朋友去吃火鍋。

周末的晚上,遲靈瞳與裴迪聲一塊在港式茶樓喝茶,她說起了那天蕭子辰在泰華的光輝事跡。裴迪聲連飯都顧不上吃了,放下筷子問她:“英雄救美?”

茶樓的雲吞很鮮美,遲靈瞳連著吃了幾個。“算是吧!”可惜不久英雄落難,她卻隻能袖手旁觀。

“這樣一來,我以後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開車去泰華接你了。”裴迪聲心情很不錯。

遲靈瞳翻了個白眼:“都是你惹的禍,差點害慘我。車能模糊,你這張臉,怎麽解釋?”

“你們樂董沒見過我。”裴迪聲敲了下她的筷子,“吃慢點,沒人和你搶,講話時把嘴巴裏的東西先咽下。”

她愣了一下:“你們不是有許多場合會碰到嗎?”

“那些場合都是副總出麵,我對外的身份是Frank。”

“狡猾!Frank也不行,我以後絕不再坐你的車,免得再被誰看見,我不見得次次好命。”聰明的人懂得見好就收。

裴迪聲沒繼續,換了個話題:“收到房產論壇的請帖了?”

遲靈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你指使辦事人員那樣做的吧?”

“度假村風景很好,這個季節,遠離都市,好好地放幾天假,你不喜歡?”如果他不單獨發請帖,樂靜芬隻怕這次還會把她藏著。

“當然喜歡呀!你去嗎,用哪種身份?”

裴迪聲嘴角噙笑,目光溫柔如水:“吃完了,我們看圖紙,我給你帶了兩本書,介紹中世紀到現代的歐洲建築史。”

“好。憩園的設計圖,我也趕出了雛形,你幫我看看歐洲園那一塊。我是以江畔為襯景,所以房屋外牆與屋簷的顏色,我想挑明豔點的。”

“可以,這樣顯得有生氣,不要一味的貪雅。生活還是五顏六色的好。” 裴迪聲英俊的臉上浮出笑意,明亮的眼中光芒璀璨。

這次房產論壇的主題是:政府為了抑製房地產泡沫,取消二手房貸款,房地產業如何應對這股衝擊波?泰華公司一共有六人收到了請帖。樂靜芬和兩位副總,還有財務經理與遲靈瞳、陳晨。

陳晨真的當是度假,亂花的沙灘褲,夏威夷風情的襯衫,拖著雙人字拖。樂靜芬哼了聲:“小陳,你這是去走秀?”

遲靈瞳在一邊偷著樂,陳晨摸摸鼻子,無奈地換上襯衫、領帶、長褲,不住地抹汗。今天,青台的溫度高達三十五度。

六人分坐三輛車去度假村。房產論壇的工作人員在度假村外放了塊顯目的標牌,指引著參會人員簽到。

度假村裏的冷氣開得很足,猛地進來,不禁打了個冷戰。論壇主席與幾個先行到達的地產公司老總在大廳裏寒喧,看到樂靜芬一行從外麵進來,幾人忙過來招呼。

遲靈瞳與陳晨屬於小人物,自是去前台登記。

這時,樓梯上下來的兩個氣質不凡的男人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遲靈瞳抬眼,嘴角俏皮地撇了撇。

“靈瞳,那不是……”陳晨低聲叫了起來。

遲靈瞳推了他一把,“寫你的字,別東張西望。”

“迪聲,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泰華公司的樂董。樂董,這就是恒宇的裴總。”論壇主席笑道。

樂靜芬一怔,詫異於裴迪聲的年輕,兩人握了握手,一同說:“久仰,久仰!”

裴迪聲向其他幾人也點了下頭,轉過臉又看向樂靜芬,“泰華隻來了樂董一人嗎?”

樂靜芬忙把兩位副總向裴迪聲介紹,然後指了下站在前台的陳晨和遲靈瞳,“那是泰華的兩位小設計師。”

“多次得獎的叫遲靈瞳的是哪一個?”裴迪聲故作好奇地問。

樂靜芬笑笑,語氣不無自豪,“旁邊那個小姑娘,看不出來吧!”

裴迪聲直點頭,“嗯,很意外。”

低著頭的遲靈瞳心裏麵冷哼一聲,這裴迪聲再努力努力,也能去美國爭小金人了。

樂靜芬與眾人打過招呼,幾人上樓休息去了,晚上會有一個大的歡迎宴會。

“裴總,不會吧!”站在裴迪聲身邊的君牧遠嘴半張,“你特地從樓上下來,表露身份,就為了與那個遲靈瞳見一麵?”

裴迪聲幽深的眼底摻雜了一抹笑意,“你吃驚她的年輕嗎?” 他抬眼看了玻璃門外,熱氣在半空中飄浮著,起起落落,最近自己的心緒竟然也如此一般。陽光跳躍著閃爍,讓他想起那雙清靈慧黠的大眼睛。

“裴總,你可是港城的世家子弟。隻怕你的人生大事,老太爺早已有安排。”君牧遠看了看他,提醒道。

裴迪聲若有所思地抬起頭,嘴角掠過一絲冷笑:“你錯了,我又不是大哥,他才不在意。牧遠,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傍晚,客房的走廊上,陳晨像隻沒頭的蒼蠅亂轉著。他煩燥地抓了抓用了許多摩絲才立起來的發型,鬆鬆胸前的領帶,又一次趴在門縫裏問道:“遲靈瞳,你到底好了沒有?”

他們不是會議貴賓,隻是參會的小卒,不能壓軸出場,那樣顯得很不懂禮貌。可是離宴會開席不到十分鍾了,遲靈瞳還窩在房間裏,可把陳晨急死了。要不是他講義氣,真想扔下她不管。

“好了!”房間內傳來一聲無奈的歎息聲,門終於開了。

“我的姑奶奶,你可……呃,這是你的禮服?”陳晨愕然地看著遲靈瞳身上這件明顯極不合身的黑色小禮服,直發愣。兩肩的吊帶上還紮了兩根橡皮筋,像是為了調整尺寸而特意所為。

遲靈瞳拉拉吊帶,把長發打開,遮住雙肩,“這樣呢,會不會看上去好點?”

陳晨誠實地搖搖頭,“沒什麽區別!”他比劃了下胸部,遲靈瞳一驚,慌忙捂住胸,緊張地問:“走光了?”

“沒有!你沒看人家明星穿禮服,都是呼之欲出,而你穿的像校服,太寬太平。”

遲靈瞳耷拉著頭,臉皺成了一團,“將就一晚吧!沒辦法,我沒有禮服,又沒來得及買,跟顏小蔚借了一件,她比我高挑比我豐滿,所以……我就成這樣了。”

陳晨安慰道:“你這樣穿有你獨特的氣質,也不錯,像休閑裝。”

“那不是很奇怪?”遲靈瞳腦門上都是汗。

“你就坐在那兒不動,別人是不會看得出來的。上帝,快點,時間要來不及了。”陳晨拉著遲靈瞳忙往餐廳衝去。

遲靈瞳踩著五寸高的鞋,走得踉踉蹌蹌。

兩人剛到門口,論壇主席引領著各大地產公司的老總們正往裏走,餐廳內掌聲一片,所有的人目光全看向他們。兩人夾雜在工作人員中,趁別人不注意,從邊上悄悄擠了進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後拍拍心口,相視而笑。

遲靈瞳不自覺地頭發一甩,吊帶上的橡皮筋露了出來,陳晨指指自己的肩,遲靈瞳忙坐正,把頭發別過來,僵如木偶。眼簾輕輕一抬,看到裴迪聲微笑向她挑眉示意。

自然,裴迪聲與樂靜芬坐的是正中的主桌,遲靈瞳、陳晨坐在角落上的一桌。

論壇主席是個幽默的半百男人,簡短的開幕詞講得特別生動,把場內的氣氛一下烘托了起來,然後酒席正式開始,各個桌上的人紛紛舉起酒杯。

今晚到會的都是房產界的精英,陳晨平時以見過一兩位而自豪,今天精英紮成了堆,他忙得目不暇接,指指那位,指指這位,告訴遲靈瞳各自的來處。這樣的場合,遲靈瞳也隻得一改平時的隨意,端莊而又文雅地坐著,麵對同桌人的問候,適時接話或微笑。

度假村是五星級的酒店,一切設施無不奢華,每道菜也是美味至極。可惜,麵對美食,誰也不能盡情享用,縱飲才是真正的主題。菜剛上了三道,同桌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已熟成了一家人,你敬我,我敬你。主桌上的貴賓們也離桌,開始一桌桌地敬酒。

第一站便是直奔遲靈瞳與陳晨這桌。遲靈瞳站得急,裙擺恰巧夾在了椅縫中,她奮力一拽,右肩吊帶上的橡皮筋“繃”地聲飛了出去,她狼狽地用左手抓住吊帶,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這一抓,禮服兩邊的裙擺立刻變得一長一短,但她此時已無力挽救。

“我是恒宇的裴迪聲,很榮幸認識各位。”一雙長臂適時地擋在了她的麵前,遮住對麵人的視線,高腳杯中的金黃色**微微**漾。

“謝謝裴總。”眾人恭敬地齊舉杯,一仰而盡。

“你這穿的什麽禮服?不等式?”樂靜芬站在遲靈瞳的另一邊,斜了她一眼,湊到她耳邊輕問。

遲靈瞳臉通紅,“嗯嗯,今年的新款式。”

樂靜芬挑了下眉,“這款式怎麽像西藏僧人穿的袍子?”

遲靈瞳挫敗得一塌糊塗。

其他幾位老總接著各自敬了一輪,然後轉戰下一桌。

遲靈瞳偷瞄沒人看向這裏,忙不迭地向洗手間跑去。

“靈瞳!”身後有人低聲呼喊。

她回過頭,裴迪聲含笑向她晃了晃手中的橡皮筋,“還需要這個嗎?”

她羞窘地掉轉身,硬著頭皮道謝,覺得這一晚,臉丟得連個邊都找不到了。

“讓我來吧!”他打量了下她的禮服,挑了下眉,把她領到一邊的吸煙室,裏麵空****的,牆上一盞淡黃的壁燈,灑下一地的柔光。

“轉過去!”他扳了下她的肩,讓她麵朝裏。

她不太自然地轉過身,感覺臉燙如火爐。

他看了下左肩的比例,小心翼翼地把她頭發別過一側,不知怎麽把吊帶割開了,紮成一個秀氣的蝴蝶結,再側身把左肩的橡皮筋也扔去,紮成同樣的形狀。“為什麽不穿適合自己的衣服呢?”

他溫熱的呼吸拂在她的頸邊,語氣柔和:“好了!”

她的心無預期地急跳如鼓,慢慢回過身來,撩起裙擺,看看牆上的影子。“你以為我情願呀!”

“我又不是十項全能。”遲靈瞳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謝謝裴總,那我……回去啦!”

“如果不累,晚上……去海邊散散步?”他心裏突然升起一個無法抑製的衝動,根本沒多想,就已脫口而出。度假村的下麵就是海,山裏的夜晚,暑氣漸弱,走在海邊,非常涼爽。

“你們老總沒有其他應酬?”

他微微一笑:“那個我有辦法推掉。散席後,不要著急衝涼,我給你電話。”

“嗯!”她走到門口,回過頭,俏皮地拎著裙擺欠了欠身,然後蹦蹦跳跳跑了。

裴迪聲寵溺地一笑,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掌,剛剛替她紮吊帶時,碰觸到她柔嫩的肌膚,指間一團滾燙,喉間像卡著什麽,呼吸都急促了。君牧遠的提醒猶在耳側,他知道該打住了,不能再向前,不能任事態的發展無法控製,不能自欺欺人,說什麽他遇見她,如子期遇伯牙,隻是知音相惜,沒有別的念頭。隻是,一切還在他的掌控中麽?在那個霪雨霏霏的清晨,他踏上那輛破舊的大巴車向她走去,也許命運的軌道就已經轉向了。失笑搖頭,從袋中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點燃,任煙霧將自己籠罩著,讓經過的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遲靈瞳出去這一會,又上了幾道菜,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蛋蒸蟹黃。陳晨激動地向她顯擺,剛剛與某個名設計師握了手,還相互敬了酒。

“你看,你看,就是那個。”他推了下遲靈瞳的胳膊肘。

遲靈瞳筷子一抖,蟹黃撒了一桌,生氣地扭頭對他叫道:“你幹嗎,沒看我在吃東西?”

陳晨嘴巴半張,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大門的方向,“美女哇!”

“現在滿大街的雌性動物哪個不是美女。”遲靈瞳懶得理他,筷子舉起,準備重夾。

“這個不同,真的,真的……看啦!”陳晨又推了她一下,這次,掉的是筷子。

遲靈瞳一頭黑線地抬眼。

不隻是陳晨,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正從門口走來的女子吸引了過去,高挑的身材,極小的臉龐上裝飾著精致而又嬌媚的五官,舉手投足間充滿了高貴與優雅。剪裁完美的銀色露背晚裝,把她一身的雪膚襯托得晶瑩剔透。女子儀態萬方地向論壇主席伸出纖纖玉手:“對不起,飛機晚點!”

“很美,是不是?”陳晨直吞口水。

遲靈瞳不知“很美”代表的程度是什麽,她的視線被女子手腕上戴著的一隻腕表黏住了。18K白金表殼,鑲圓鑽與粉紅寶石,18K白金粒紋表冦,鑲嵌一顆鑽石,藍寶石水晶玻璃,銀色陽光四射漆麵表盤,羅馬數字,劍形藍鋼指針,織物表麵,搭配鑲嵌圓鑽18K金扣針式表扣,這款表卡地亞在全球限量隻發行二十隻,名門淑女以擁有一隻為榮。

她還說這表發行時與另一款男式坦克腕表以“情定終生”的噱頭博人眼球。總之,這款女表價格不菲。

眾位老總爭著和美女握手,美女像是心不在焉,一對美目急促地掃過四周,麗容上不易察覺地露出一絲失望之色。突然,她麵容一亮,美目流盼,情意綿綿看向通往走廊的方向。

遲靈瞳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臉上浮出一絲輕笑,似是調侃又似了然於心的通透。

“迪聲,好久不見!”女子笑得亦嬌媚亦清純,不過,隱約中帶著一絲忐忑。

“你怎麽來了?”裴迪聲快速瞥了遲靈瞳一眼,表情有些僵硬。

“韓主席邀請我來的。”女子笑意不減,“在大陸工作很辛苦嗎?迪聲,你似乎比以前瘦了。”

“我沒覺得。”裴迪聲淡淡應道,像是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女子低下頭,掩飾去眼中的失落,哀婉地歎了口氣,喃喃輕問:“你還是不能原諒我?”這句話,她是轉過身去講的,隻對著裴迪聲。

遲靈瞳與陳晨都看不到她的臉,這才收回目光。

“電視中的男才女貌讓人覺得假,真的出現在麵前,才知原來是這麽養眼。”陳晨感歎道。

“哪個才?才?財?”遲靈瞳問。

“哪一個都可以美人在懷。”陳晨羨慕得無法描繪。

“不對!”遲靈瞳不同意他的觀點。在場的老總們哪個不腰纏萬貫,也有學富五車的,可是美女卻獨獨對裴迪聲是特別的,“如果武大郎不是賣炊餅的,如果他才高八鬥,如果他富可敵國,隻是其貌不揚,潘金蓮會投向西門慶的懷抱嗎?”真正的美女不隻愛才(財),同樣也重色。

陳晨一愣,“那……你得問吳承恩去。”

“吳承恩?”

“不,不對,嘿嘿,是施耐庵。我是學理的,對文學不太熟悉。”

遲靈瞳白了他一眼:“古代就四大名著,你還張冠李戴。要是四十大名著,你還有救嗎?”

“別岔話題,咱們在講郎才女貌。”

“這個郎,得才(財)貌雙全,與美女走一塊,才算一對璧人。”

那對璧人呢?遲靈瞳抬起頭,發現裴迪聲與女子已避開眾人,走到一邊單獨交談。兩人肩挨著肩,手腕上的鑽表在水晶燈下,一同發出璀璨的光芒。

“快吃,菜都冷了。”眨眼功夫,已上點心了。按照中國酒桌上菜的先後順序,再有兩道菜就該結束。

“他們說吃完了去K歌,讓我倆一塊去。”陳晨說。

“你去吧,我五音不全,別半夜鬼叫嚇人了。我要回房睡覺。”

“知道是借口還問。難道我穿這身校服去?”遲靈瞳瞪了瞪陳晨。

陳晨埋頭吃菜:“明天的會,我要發言,你不去我也不去吧!”

“隨便你。”遲靈瞳三下五除二掃光碗中的點心,眼角的餘光瞟到裴迪聲在看向這裏,她假裝沒看到。

水果一上來,眾人酒足飯飽,回房的回房,繼續夜生活的找場去。遲靈瞳與陳晨來得晚,卻閃得最快。

到了客房前,陳晨賴著想和遲靈瞳再說會話,遲靈瞳當著他的麵,不留情地關上了門。她開了電視聽著,把睡衣找出來去衝澡。到底是五星級酒店,浴缸超大,她泡了一個香噴噴的熱水澡,爬上床,差不多頭一沾上枕頭,就痛快入睡了。沉入夢境之前,她腦中想起和裴迪聲的約定。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此刻,裴迪聲一定不會怪她失約的。

手機響的時候,遲靈瞳還在夢中。

她已經許久不做這樣的夢了。依稀是秋天的黃昏,燦爛的雲彩把西邊的天空染成了一塊彩錦,她還很小,從公車上下來,背著大大的書包。遲銘之站在公寓的大門前,腰裏紮著圍裙。很奇怪,他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氣質俊逸儒雅,紮著圍裙卻不突兀,反倒有幾分家居的溫暖。

他微笑地接過她的書包,摸了摸她的頭,悄悄告訴她,媽媽回國了,他做了她愛吃的糯米藕,還有媽媽愛吃的鬆鼠魚。媽媽坐了很久的飛機,有點累,在房裏小睡,他讓她動作輕點,不要吵了媽媽。

她小小聲地問:那我可以悄悄看一眼媽媽嗎?

遲銘之點點頭。

她輕聲輕腳地上樓,譚珍躺在她的**,溫婉的麵容稍顯疲倦,嘴角噙著一絲恬雅的微笑。

瞳瞳是你嗎?譚珍沒有睜開眼,笑意濃了。她猜不出媽媽是怎麽知道她進來的。你是媽媽的女兒呀!譚珍坐起來,招手讓她過去,握住了她的手。想媽媽嗎?譚珍問。媽媽你想我嗎?她也問。譚珍秀麗的眸子閃著柔光,想呀!那你想爸爸嗎?譚珍臉一紅,瞧見遲銘之站在門外,正溫柔地看過來,嬌羞地問:瞳瞳,你說呢?她揚起下巴,一定想的,因為爸爸是媽媽的愛人。

譚珍和遲銘之相視而笑,瞳瞳知道什麽是愛人嗎?她說:兩個人一起生孩子、永遠不分離,他們就是彼此的愛人。我們家瞳瞳真聰明。譚珍與遲銘之一同抱起了她,搶著親吻她的臉腮,她咯咯地笑著、調皮地閃躲著。

什麽聲音?

遲靈瞳不太情願地睜開眼,室內一團漆黑,她一時間搞不清身在何處。好一會,才緩過神,想起自己在度假村。這種酒店客房,窗簾遮光、隔音,一旦拉上,白天和黑夜沒區別。

眼睛有點酸酸的。哪怕已是二十四歲的高齡,遲靈瞳不得不承認她對爸媽的離異至今還是不太能接受,雖然她掩飾得非常好!兩個人可以一起生孩子,卻不一定會永遠不分離。生活是一個五光十色的萬花筒,任何情感在其中都被搖晃得支離破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會擁有開端、**和散場,也許是她少見多怪了。

“鳥類,你當我這兒是美國時間?”遲靈瞳接電話前,看了下時間,瘋了,淩晨四點,她不禁火大。

孔雀吃吃地嬌笑:“我剛從電台下班,正準備開車回家,突然想你了。”

遲靈瞳把手機貼在耳邊,又閉上眼:“你和蕭子辰怎樣了?”

寂靜的夜裏響起汽車發動的引擎聲。“我們很恩愛!”孔雀的聲音平淡如水。

遲靈瞳嘲諷地哼了一聲,“真的?”語調上揚。

“他今天向我求婚了。”

遲靈瞳驀地睜開眼:“書呆子吃錯藥了?”

孔雀帶有幾份顯擺的笑出聲來,“你這是妒忌還是羨慕?”

“鳥類,你手下留情,國家培養一個棟梁不容易。”

“我又沒逼他,是他自願的。可能他覺得兩個人結了婚,一切就塵埃落定。”

“你要不玩那出紅杏出牆,他不會這麽急的。你怎麽蒙混過關的?”

“在我的眼淚攻勢下,能有什麽過不了關?”孔雀笑道,“我說從前是沒辦法抹去的,心裏麵總殘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我現在這麽幸福,也想知道他過得怎樣,算是與從前真正的告個別。”

遲靈瞳在心裏麵把孔雀鄙夷了遍:“他信了?”

“如果你在意一個人,即使你明知是謊話,你也願意當成是真的。”

遲靈瞳再次歎息:可憐的書呆子!“你在淩晨四點給我打電話變為炫耀你即將成為一名師奶?”

孔雀理直氣壯道:“不,我想第一個向你說早安!”

“去死吧你!”遲靈瞳氣得把手機往被子上一甩,拉起被單,把頭蒙得嚴嚴實實。

這下哪還有睡意,遲靈瞳把孔雀腹咒得遍體鱗傷,仍不解心頭之恨。嘴裏嘟嘟噥噥地下了床,把電視打開,幾十個頻道從前到後、從後到前轉了一圈,沒一個台可以讓她多看一眼的,悶悶地關上了電視,輕輕撩開了窗簾的一角,看到東方隱隱有些發白,晨曦中,遠山近海,花木蔥綠,美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不如下去散步吧,遲靈瞳無奈道。她簡單地洗漱了下,隨意穿了件素色連衣裙,頭發紮成馬尾,從牆壁插孔裏撥出房卡,拉開了門。

“呀……”遲靈瞳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著坐在走廊沙發上的裴迪聲。他微躺著,用手托著額頭,雙腿疊起,身邊的煙灰缸中堆滿了煙頭。聽到聲響,他緩緩抬起頭,笑了,俊目明亮而灼熱,根本不像一個熬夜的人。

“你在替酒店值班?”遲靈瞳看看兩邊,低聲輕問。淩晨的走廊,踩在鬆軟的地毯上,都能清晰聽到聲響。

“不,我在等你去散步!”他站起身,丟給她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

裴迪聲一臉認真地點點頭。

不會吧,他昨晚不是在陪那個美女?遲靈瞳大大的眼睛裏泛著不可思議,“那……你怎麽不敲門?”

“一個真正的紳士是不會催女伴的,這點禮節我還有。”他的嘴角不自覺地綻出一絲愉悅的笑意。

“可……現在天已經亮了。”

“嗯,你讓我等的時間有點久,但沒關係,是你,我甘願。” 說這話時,他的俊眸中光芒陡地一深,語氣帶有幾分莊重。像涉過千山萬水,縱然疲憊不堪,但心中的信念不倒。

咦,這人見了下美女,講話都深沉了許多。“要我表示下感動麽?”

“不要太多,擁抱一下就可以了。”他作勢向她走近。

“保持距離。”她抬手示意他原地不動,“好了啦,裴總,玩笑開過了就不叫玩笑,而叫騷擾。你喝醉酒免費給我站了一夜崗,我很感謝,一會會奉上小費。現在麻煩你趕快轉身,抓緊黎明前的黑暗呼呼去。我同事都住在這一層,讓他們看到你,我可沒義務替你開脫。”

裴迪聲帥氣地聳了下肩:“那有什麽,最多他們說我這人還是個普通男人,看到不錯的小姑娘,就邁不動腿了。”

“然後呢?”她慢慢眯起眼。真要對這位青年俊傑刮目相看了,居然還會開這種惡俗的玩笑!

“然後情非得己、徹夜難眠,跑到人家門前來……”

“像夜鶯一樣歌唱?”

幽深的眼底笑意更柔了,他搖頭,目光如炬:“我的愛情並不是一隻夜鶯。”

遲靈瞳陷在那目光裏,一動都不敢動。突然的,詩情滿懷。

我的愛情並不是一隻夜鶯。

在黎明的招呼中蘇醒,

在因太陽的吻而繁華的地上,

它唱出了美妙的歌聲。

我的愛情並不是可愛的園地,

有白鴿在安靜的湖上浮遊,

向著那映在水中的月光,

它的雪白的頸子盡在點頭。

我的愛情並不是安樂的家,

像是一個花園,彌漫著和平,

裏麵是幸福,母親似的住著,

生下了仙女:美麗的歡欣。

我的愛情卻是荒涼的森林,

其中是嫉妒,像強盜一樣,

它的手裏拿著劍:是絕望,

每一刺又都是殘酷的死亡。

這首詩不是她的原創,是裴總本家裴多斐的名篇,她不是很懂,文藝青年說這首詩告訴世人,相愛不容易,相愛不能隨意,如果愛了,要勇敢,別讓自己後悔。

心跳是快的,呼吸是亂的,人還算鎮定。“裴總,你心裏麵是不是也有個九五規劃,讓恒宇和泰華永結友好聯邦,來個和親什麽的?”

“我說有,你同意嗎?”

她沉吟了下:“我同意沒用,你能逾越‘第三者’這個障礙?”

清澈的大眼睛壞壞地轉了幾圈:“難道你不知我們樂董是有夫之婦?”說完,她拔腳就往電梯口跑去。

“調皮的女生。”在電梯門快合攏時,他一把抓住了遲靈瞳。

“我道歉,我道歉……”遲靈瞳笑得直不起腰,想掙脫他,他卻抓得更牢了,她不得不求饒,“別抓我,你要幹嗎?”

“走,我們散步去。”他拽了下她的馬尾,心裏麵鬱結了一夜的某種思緒,在她的笑臉前,雲開霧散。

早飯後,論壇分了三個會場,老總們占著大會議室,財務經理們聚成一個小型會議室,他們這群設計師隻好待在餐廳臨時改成的會議室中,話筒也沒有,發言的人得扯著嗓門喊。越是高級的場所,越是處處顯示出身份的差別,幸好還有冷氣。

現在發言的不知是哪家地產公司的設計師,憂國憂民似的大發憤世嫉俗之語:“奢華裝修的洛可可風格,以細節著稱的巴洛克風格……密斯凡德羅的作品,巴塞羅那德國館,範思沃斯住宅……流動的空間,流線的家具,哪怕是一片牆一根鋼柱都是經典。而縱觀現在的建築物,千篇一律,毫無個性,難以見到一個令你熱血沸騰的作品。為什麽呢?大師級的風格在如此功利的社會寸步難行,這是個充斥著金錢權力的腐朽年代,我們不得不向生活妥協,不得不一次次放棄自已的夢想。空餘一身堅持與驕傲的人是悲哀的,也是無法生存的。這不是我們的不幸,而是這個時代的不幸……”

“美女果真大有來頭。”陳晨神秘兮兮地湊過頭來耳語一句。

遲靈瞳捂著嘴,生生憋下去一個嗬欠,眼淚都流出來了。擦去眼角的淚水,把頭轉向陳晨,必須找點事來分神,不然再聽下去,她會控製不住地在會議室中酣然入夢。

“香港的榮發銀行聽說過嗎?”說真的,陳晨骨子裏真的挺八卦,像個包打聽似的,什麽都知道。

遲靈瞳搖搖頭:“私立銀行?”

陳晨輕蔑地瞪了她一眼,然後用了幾個限製級的詞誇張地描述了一下,聽起來,這家銀行在香港似乎比國內幾大商業銀行還令民眾信任。

“美女就是榮發銀行董事長宋榮發的千金小姐宋穎,現在負責對外貸款這部分。據說榮發有意在青台投放一百個億,她這次是來考察的。”

遲靈瞳端起一次性水杯潤了潤嗓,室內有人抽煙,吸太多二手煙,嗓子癢癢的。

“恒宇號稱香港的樓王,就因為有榮發在後麵大力支撐。”陳晨又說道,“你看她昨天晚上和裴總的熟稔樣,一看就關係非淺。”

遲靈瞳手中的水杯一顫,幾滴水從嘴角溢出來,她用紙巾慢慢地拭去,輕輕吐出一個語氣詞,免得陳晨以為她沒在聽。

“唉,老天有時真的會偏心眼。世上真有這麽幸運的人兒,給了她如花似玉的容貌,又給了她顯赫的身世、用之不盡的財富,這雲朵上的花誰敢摘呀?”

“明戀也沒用。”陳晨耷拉著頭,“我以前還覺得我是個人物,參加這次會之後,我才發現其實我什麽也不是。”

“嗯,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去,你也不安慰我幾句。”陳晨生氣地推了遲靈瞳一下,“上次也是,你竟然不告訴我裴總就是Frank。一個男人怎麽可以如此完美,這讓我等平凡之輩還活不活。不過裴總與她看上去真的很登對。他們如果在沙灘上漫步,藍天、白雲,陽光,海浪,俊男,靚女,那場麵看上去一定很美。”

“咳,咳……”遲靈瞳清咳兩聲,壓低嗓子,“你少說幾句,人家在看著我們呢!”

陳晨心虛地閉上嘴。

遲靈瞳微微一笑。與裴迪聲漫步很美嗎?一般吧,他精力很不錯,拖著她跑到很遠的海邊。那座海灣在一座高山的裏端,看不到太陽升起,但能看到霞光在不遠處的海麵上跳**。他和她脫了鞋,沿著沙灘慢慢地走,海浪一波波地湧上來,打濕了兩人的小腿。每一次海浪過來,他們都笑得像嬉浪的孩子。

清晨的海水有點涼,浪花在腳麵上漫過時,心會跟著一縮,他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幽深的眸中有一種令她心慌的東西。

“真想把這一刻永遠留住。”他對她說。

她避開他的視線,看向遠處的小島:“又不是什麽特別的地方,你住在度假村這兩天,可以隨時來!”

“我們晚上來。”他又和她約定了。

她嗬嗬一笑,不答話。

“你若不答應,我還會在你門前等你到天明。”他威脅她。

“我會打電話到總台,找個大美女送你回房。”

“何必舍近而求遠?”他的眼眸隨著漸漸升高的太陽,慢慢灼熱。

“你的眼光沒問題?”

“我一向品位很高。”

她大笑:“可我一向品位很低,高處不勝寒。”

他抬手敲了下她的額頭,不知怎的,到度假村之後,他對她的親昵動作多了許多,牽她的手,替她別好散亂的額發,還給她紮過蝴蝶結。“乖女生,聽話!白天我要回市區有點事,下午回來。晚上論壇沒有聚會,各自活動,我們去漁村吃海鮮喝啤酒,然後來這裏散步。”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一直笑著,國際慣例,這叫默許。他刮了下她的鼻子,把她拉回沙灘,替她抹盡腿上的沙子,穿上鞋。

路邊上有個老婦人向遊人賣自製的麵餅和煮熟的雞蛋。他們要了兩份,一路吃著走回度假村。然後,她回房洗澡,他上車回市區。

午餐是自助餐。昨晚大家好像都沒睡好,一個個萎靡不振的樣子,拿了餐盤隨意挑了幾樣,草草吃完,回房午睡。下午是會議內容討論,晚上又是全民大聯歡。遲靈瞳胃口還好,看到幾樣不錯的江南小菜,把盤子堆得滿滿的,轉身找位置,看到樂靜芬向她招手。樂靜芬的身邊已經坐了一個人陳晨口中的大美女——宋穎。

宋穎對遲靈瞳淡淡點下頭,她吃得極少,餐盤中隻有幾片水果,一碗清湯。

“你工作壓力那麽大,吃這一點可以嗎?”樂靜芬羨慕地看著宋穎黃金比例的身材,問道。

宋穎笑了笑,“我是少吃多餐,一會要午睡,所以吃得清淡點,不然吃完就睡,食物會變成脂肪的。”

遲靈瞳正大嚼著一塊焦黃的熏魚,一半在嘴外,一半在嘴中,怔了怔,還是勇敢地吞了下去。

“宋小姐很會養生,有空我們多探討探討。”

“行,樂董做生意是高手,我不敢班門弄斧,但關於保養,我還行。”宋穎挑了下秀麗的細眉,小口小口咬著一片哈蜜瓜。

“看得出來!”樂靜芬說道,“你的衣著、舉止、儀表,處處都透著大家風範。你這塊手表就是說明。”

宋穎放下叉子,轉了轉手腕上的表帶。“這……隻是朋友送的一件禮物。”

樂靜芬驚了:“很特別的朋友?”

宋穎淺淺彎了下嘴角,語氣陡然柔得令人心**。“嗯!說起來,他的品位要比我高太多,他又是個極其細膩的人,不管送什麽樣的禮物,都會讓人動容。”

樂靜芬換了個坐姿,來了興趣。

宋穎沒有讓她失望,繼續說道:“其實禮物不在於名貴,用了心,才顯珍貴。我們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錢對於我們來講,不算稀奇。我們一起看電影的票根,在快餐店吃飯時贈送的優惠券,街上買的奇形怪狀的手機鏈,我們第一次約會時他坐地鐵買的交通卡……他都會在某一個節日,把這些放在一個漂亮的盒子裏送給我,然後一打開,就會想起與他一起共度的每一份時光。很別致是不是?”

樂靜芬眼中流露出無限向往的神情。她也算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愛情一直是她心底的一絲痛。車城雖然是她搶來的,但他沒給過她戀愛的甜蜜,他對她隻有屈服和漠然。

宋穎臉上的笑看上去就是一個浸泡在幸福中的女人,“他剛工作拿到薪水,就帶我去日本滑雪、去意大利看人家釀酒。我們穿情侶裝,用一樣的杯子,用一樣的手機,就連在旅館穿的拖鞋都是相同的。我過生日時,他給我定做了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芭比娃娃。”

“真的?”樂靜芬無限羨慕地瞪大了眼。

宋穎點點頭,伸出手腕。“這塊手表,是我們相愛第一年的情人節,他送我的,他也有一塊,與這塊是情侶款,稱為‘緣定終生’。” 她突然輕輕歎了口氣,“現在回想起來,他真的真的很寵我。”

“發生什麽事了?”樂靜芬不解地問。

宋穎沉吟了一下:“樂董,你是過來人,應該知道這世上並不會因為相愛就肯定能在一起,總有些身不由己的事,尤其是我們這種人家。”

宋穎抬起眼,掃了下埋在餐盤中的遲靈瞳,淡婉一笑:“也沒什麽可惜的。我和他雖然不能走到一起,但是我們在對方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這是我們的財富,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增加。我們會向生活妥協,但那隻是妥協,而非愛。”

“對,妥協。”樂靜芬像個看言情小說看得入了迷的小女生,眼中淚光閃閃。要不是手機突然響起來,她隻怕會當場流下淚來。“對不起,我接個電話。”她對宋穎說道。

“請便!”宋穎優雅地抬了下手。

遲靈瞳一盤飯已見底,端起湯碗湊到嘴邊。

“這時候喝太多的水,隻會讓食物膨脹,會擠壓到胃,吃點水果比較好。”宋穎看了她一眼,說道。

遲靈瞳笑笑:“習慣成自然,我的胃適應了我的虐待。”她一仰頭,把湯喝光。

“你是設計師?”

“剛入行,談不上師,隻是設計員。”

“是不是心裏越驕傲的人,口氣越謙虛?如同愛得刻骨的人,臉上故意掛著雲淡風輕?”

遲靈瞳想了想:“這個,我還真沒有研究。但我是個實事求是的人,有什麽講什麽。如果我喜歡什麽,我不會旁敲側擊暗示,我會明明白白說出來。”

“真是率性的女孩。”宋穎的口氣有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遲靈瞳站起身,“你慢用!”她禮貌地點頭,然後轉身而去。

宋穎秀氣的細眉微微擰起。早晨,她去裴迪聲的房間,想和他一塊來餐廳吃早餐,他不在房內,她納悶地走到露台,看到一架火紅的淩霄花下,他與一個女孩並肩站在一起,女孩俏皮地笑著,明朗而愉快。她頭上沾到一片花瓣,他細心地替她捏去,對她說了什麽,女孩頭一歪,揮揮手,跑遠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著她,臉上的笑容是她熟悉的,也是她陌生的。

片刻即永恒,她惱怒地轉身而去,心中如萬蟲咬噬。

夜色正濃!城市褪去了厚重的外衣,在黑夜的掩護下盡情地綻放。黑色奔馳駛進山區後,流離的燈火漸漸遠去,天地忽然安靜得異常,敞開車窗,山坡上一聲夜鳥的撲翅聲都聽得分外清晰。

“裴總,你太累了,讓我來開車吧!”君牧遠神情緊繃著,手牢牢地抓著安全帶,車燈的光束照射出前麵又是一個急轉彎,他本能地閉上了眼。老天,裴總不會把當山道當成F1賽車道了吧!多少年不幹這瘋狂的事了,他的小心髒驚得像隻惶恐的小野兔。

裴迪聲沉默著,專注地看向前方,薄唇緊抿。方向盤旁邊藍幽幽的燈光顯示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半,該死的,這天怎麽黑得這樣快,她不會又以為他食言了吧!

這山道下方是大海,彎多坡陡,他真的感到這車隨時有栽下去的可能。一旦栽下去,明天要忙壞媒體記者,還有恒宇的員工,這很不厚道的,現在可是三伏天。

裴迪聲麵向前方,依然沉默不語。從君牧遠這個角度看過去,暗黑處隻見他的輪廊,挺拔而孤獨。

前方終於出現了度假村燦爛的燈光,君牧遠悄悄籲了口氣。

“你來泊車。”裴迪車等不及把車開到車位上,一進大門就從車上跳了下來,急促地衝向客房部。無視對麵電梯小姐溫暖的笑意,他掏出手機,撥通遲靈瞳的電話。

關機了!他擰眉,這個小把戲她可不是第一次玩,以後是不是要告訴她,無故關機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電梯門一開,他扭身就奔遲靈瞳的房間,抬手敲門,許久,都沒有人應聲。他故意把聲音敲得很響,隔壁也沒人出來。他急忙又去餐廳,裏麵都是些自由行的散客。他去了自助酒吧,那裏今晚被房產論壇給包了。燈光昏暗,音樂曖昧,在搖曳不定的光影中,他依稀看到幾個熟悉的麵孔,可是卻找不到他要找的人,就連那個紮小辮的陳晨也不在裏麵。

他轉身出門,有人從後麵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回過頭,宋穎恬然一笑。“迪聲,我一直在等你。”音樂有點響,她湊到了他耳邊。

他沒有看她,目光仍在人群中巡睃。

“你白天不在。”宋穎從侍者的托盤中端過一杯雞尾酒遞給他,他搖頭,發間已急出了密密的汗水。

“我去北京辦點事。”小女生不會在早晨散步的沙灘上等著?他臉色一變,忙往外走去。

“辦完事,你又從北京趕回來了?”宋穎吃了一驚,隨他一同走出酒吧,心裏麵突然泛濫出狂喜。青台到北京,一天來回,如此匆忙,是因為她在這嗎?

“嗯,我這邊有點急事。”裴迪聲鬆開襯衫的袖扣,往上挽了挽。

“迪聲,說起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講話了。”他走得快,宋穎有些跟不上。

“對不起,我今天在談判桌上待了五個小時,現在不想談公事。”他含蓄地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

宋穎受傷地盯著他:“我們之間除了公事,難道就沒別的話可講嗎?”

“我認為已經沒有了,大嫂!”他猛地停在樓梯上,扶著扶欄的手指有些發白。

宋穎低下眼簾,長長的睫毛上掛著一滴淚珠,她把頭別向牆壁,“迪聲,你真殘酷。我也是身不由己。以前,你從不會像這樣對我說話的。”

裴迪聲冷冷一笑:“大嫂,我們不能總活在過去中,路是向前延伸,而非向後掉頭。你現在有了大哥,你已很幸福。”

“我不想知道。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他咚咚往樓下跑去。剛到門口,迎麵和論壇主席遇上。“迪聲,你都消失一天了。走,我們喝酒去。”他一把拉住裴迪聲。

裴迪聲淡淡一笑,“我找下泰華的樂董,一會就陪你去。”

“樂董回市區啦!”

“那泰華其他人也都回去了?”

“對。樂董接了個電話,然後就匆匆過來道別,說有些事要處理,她把所有的人全帶走了,那個財務經理身體好像不好,路都走不了,嘴唇煞白,也跟著上了車,可能真是有大事。”

裴迪聲俊挺的雙眉擰成了一個川字。泰華能出什麽大事?

遲靈瞳雙手抱膝,窩在沙發中,一本書在手中顛倒來、顛倒去,從前翻到後,從後再翻到前,卻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電視開著,她懶得調台,木然地看過去。正是電視購物時間,一個身材火辣的銷售小姐正在展示一款新型號的跑步機,說不必花錢辦健身卡,不必出門,每晚花一小時待在跑步機上,便可擁有曼妙的身材。走在街上,男人們的回頭率是百分百,會讓女人瞬間自信滿滿。

唉,女人翻身做人幾百年,到了現在,自信還得是男人給,這社會到底是進步,還是後退?遲靈瞳把雙膝抱得更緊,死死地盯住電視,似乎那裏有她要的答案。

“寶貝,你最近有失戀的跡象。”顏小尉從廚房裏端了兩杯西瓜汁出來,遞了一杯過去。

遲靈瞳斜了她一眼,“我都沒戀,怎麽失?”她隻不過被人放了兩次鴿子而已。

顏小尉聳聳肩,“有的故事沒發生,就已結束。你可以說心裏麵什麽也沒有嗎?”

遲靈瞳震驚。

“你看你這幾天,進門就關機,不是發呆,就是出神,半天都不講一句話,書捧在手中當擺設,這就是完完全全的失戀前期反應,或者講暗戀未果。說給姐姐聽聽,喜歡上誰了?”

“切,哪有誰。”遲靈瞳喝了口果汁,不自覺地歎了口氣。“我回房了,明天一早公司開會,我要早睡。”

“話說公司這兩天真是氣壓低到窒息,我看著曾經風光的吳經理捧著紙箱灰溜溜出來,再想到樂總的慘境,心裏麵真是感慨萬分。你說車總那也算頂天立地的男人,怎麽會幹出這種事?”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泰華真的出了件大事。車城複製了樂靜芬的印章,讓吳經理從泰華的公司賬上轉走一千萬。他對吳經理說隻是給他的4S店周轉幾個月,以後還會悄悄還上的。吳經理不知道樂靜芬向銀行有過交待,公司轉賬在五百萬以上的款頂,不僅要有她的印章,還得電話知會她一聲。其實在這一千萬之前,吳經理已不止一次借給4S店三百萬的周轉資金,隻是資金回籠很快,沒人察覺。令人吃驚的是,車城的4S店經營不善,他在半年前就轉手給了別人,現在他另開了家電器營銷公司,公司另一個股東就是他的初戀情人。

車城沒有一點異議,沒有讓他坐牢,樂靜芬已是仁至義盡。不到一周,樂靜芬瘦了足足十斤,雖然她有條不紊地處理公事,可大夥兒誰見了她都大氣也不敢輕喘。

“這男人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吃著碗裏的想著鍋裏的,防男人如防賊似的。你說你重情意,你說你有骨氣,那就死撐到底,別又想江山又想美人,天下好事全給你一個人得?切!他們家的一堆爛事,我們也跟著受累。”顏小尉咬咬牙切齒道。

“我們這點累算什麽,樂董心裏麵不知苦成什麽樣!小尉,你說男人真的對初戀刻骨銘心嗎?”遲靈瞳覺得自己會不會有問題,為什麽她對希宇就沒這種感覺,巴不得有塊橡皮檫,把他這一筆給擦幹淨。

“那時候感情純真,一切都是美好的。而且人賤,越是得不到的越覺得好。”

和孔雀一個理論,遲靈瞳輕笑,去洗手間漱了口,回房去了。

電腦剛剛就開了,她點開,邊角上提示有幾份郵件進來,她看了下發信人,直接關了頁麵。

這一周,裴迪聲給她打了N通電話,發了N條短信、N封郵件,她一概不接、不看,也沒任何原因,可能就是懶!

憩園的效果圖已經出來了。電腦屏幕有點小,效果圖分成了幾十張,一開始入目的就是江濱、草坪、大樹,接著是花園,慢慢地在綠蔭中看到了屋頂,落地窗,大麵積的跳台,甚至頂樓可以自動開啟的屋頂,空間完美分割,極簡的裝飾風格,盡顯尊貴大氣。

她一張張地看完,滿意地抿了抿唇,找了U盤,把圖拷下來,明天用快遞發給裴迪聲。她認為這是他們最後的交集,以後沒有再見的必要。

日子平靜得像一麵鏡子。上班,回家,假期與陳晨、顏小尉一群人出去吃吃大排檔、泡泡吧。午夜結伴回家,路過桂林路,遲靈瞳看到小咖啡館裏燈光柔美,她的眼神有一點混亂。不知道有多少次,她和裴迪聲就約在這裏,談設計,說人生,開些不傷大雅的玩笑,似乎,他們算是不錯的朋友。

是她中途卻步了,沒有理由。裴迪聲在她無數次拒絕接聽電話後,終於不再打擾她。偶爾,她會產生一絲錯覺,好像她從來沒有認識過一個叫裴迪聲,也叫Frank的男人。

聽海閣項目,青台市政府昨天正式對媒體召開了大型發布會,重量級的房地產公司都被邀請出席。遲靈瞳沒有去,她請假了,是陳晨和樂靜芬一同去的。晚上,他興奮地給她打電話,告訴她裴迪聲主動來和他握手、問好。她輕輕哦了一聲,又轉過身去吃飯。

遲靈瞳一共請了兩天的假,為的是陪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這位客人已年過半百,身材高挺,頭發灰白,濃眉大眼,自有一股懾人的威武之氣。客人是譚珍的朋友,叫關隱達,省公安廳廳長,說是來青台出差,其實是特地來看遲靈瞳。

關隱達有許多部下在青台官居要職,聽說他來,搶著接待。關隱達一概拒絕,把所有的時間都留給了遲靈瞳。他自己開了輛車,遲靈瞳做向導,在幾大浴場轉了轉,又看了青台市比較有代表性的廣場,晚上遲靈瞳請他到美食街吃海鮮。

第二天,關隱達說要帶遲靈瞳去見一位好朋友,日後有事讓朋友對遲靈瞳多照顧點。他讓遲靈瞳在公寓等著,他過來接她。

遲靈瞳在公寓樓下隻站了一會,便看到一輛草綠色的軍用吉普車開了過來。車門一開,遲靈瞳愣了。開車的人是蕭子辰。

“是關叔叔讓我來的。”蕭子辰還是先扶了扶眼鏡,神情木木的。

“不會你爸爸和關伯伯是好朋友?”遲靈瞳笑了。

“我家還在西昌的時候,關叔就是我家的常客。”

“世界真小哦!”遲靈瞳利落地跳上車,奇怪道,“你怎麽會在青台?”

蕭子辰雙手擱在方向盤上,十指修長、白皙,秀氣得令女人妒忌。“我一個月回兩趟青台,不然我媽媽就不認識我了。”

在她待在青台的三年,他和她有三十六次機會認識的,可是孔雀卻從來沒提過。山不轉水轉,蕭華與關隱達竟然是好朋友,而關隱達說不定會成為她的繼父。但這樣又會讓她和蕭子辰的關係有什麽改變呢?遲靈瞳覺得孔雀某些時候真的有點神經質。

“我們現在去你家?”遲靈瞳問道。

“子桓最喜歡關叔,晚上我們一起去美食府吃火鍋。”書呆子的回答仍是一本正經。

“子桓呀,真有點想念他了。他送我的餐券,我一張也沒用,我要等著天冷了之後再去。”

蕭子辰笑了笑:“其實開著空調,吃火鍋,喝生啤,才是青台人最喜歡的享受。”

“關叔和我爸最愛聊以前的人和事,那些你不會感興趣。我帶你在外麵轉轉,差不多快午飯時,我們再回去,就說路上堵車。”

遲靈瞳側目看了眼蕭子辰,他目視前方握著方向盤,隻看得見一個側臉,依舊是朗眉星目溫潤如玉。這個醫術傑出情感笨拙的男人,不知孔雀可懂用心珍惜。她沒有問他和孔雀之間的事,他也沒說。

車到了機場,又往回轉,沿著海岸線慢慢地開著,磨蹭了一兩個小時才回市內。

青台的位置有一點偏北,夏天很短,秋天最長。轉眼間,刮進車窗的風已帶了幾許涼意,桂林路上的梧桐葉落了一層,踩在上麵沙沙作響。

“沒想到小遲和我們家這麽有緣。”蕭華樂嗬嗬地說。

關隱達微笑地看著蕭子辰,“幾年不見,子辰越發英俊了。有女朋友了嗎?”說這話時,他看了下蕭華。

“有,恰巧是小遲的同學。”

關隱達有些遺憾地咂了下嘴:“可惜了。”

蕭華接過話,兩人交換了下眼神,點點頭,“確實!”不然兩個好朋友便可以親上加親。

“可惜什麽,不是還有我這個候補嗎?”蕭子桓特地趕回來陪關隱達吃飯。今天,他穿得比較正常,可是耳朵上兩顆醒目的耳釘還是讓蕭華眉頭打了不少次結。

“你?我不放心。”關隱達搖頭,“搞搖滾的最花心了,我可不放心把我家瞳瞳交給你。”

“都已經成你家瞳瞳啦!”蕭華打趣道。關隱達的妻子十年前因病去世,膝下也沒子女,不管別人怎麽相勸,一直不肯再娶。他原以為關隱達一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這把年紀卻動了心。他打量著坐在一邊看電視的遲靈瞳,心想她媽媽一定是個非常婉麗的女子。

關隱達臉微微發紅,輕聲說:“我一見到瞳瞳,心裏麵就已把她當作親身女兒了,所以老蕭,瞳瞳孤身在這裏,你要幫我多疼疼她。”

“放心吧,關叔,這件事包在我身上。”蕭子桓拍拍胸脯,搶著說道。

蕭華和關隱達相視大笑,笑聲引得遲靈瞳把頭轉了過來。她四下看看,咦,怎麽沒見著蕭子辰媽媽?

“我媽媽說今天要演習防震逃逸,一直待在防空洞裏。”蕭子辰低聲說。

“防空洞?”

“就是她的房間。”

遲靈瞳玩味地傾起嘴角,覺得和他媽媽呆一起,還能學到不少名詞呢!

華燈初上的時候,蕭子桓親自開車把四人接到美食府,特地留了最大的一個雅間,海鮮、雞湯、麻辣三種底鍋,各上了一鍋,食材都是最新鮮的上等貨,酒是子桓私藏的茅台。他也不去外麵招呼客人,賴在桌邊,一邊和關隱達暢飲,一邊和遲靈瞳逗逗笑。

“我去!”蕭子桓自告奮勇地站起來。

“不要,我正好吃得撐,走幾步消化下。”她對關隱達笑笑,“我馬上就回來。”

出了雅間,她捂著腮幫子,咧咧嘴走出食府的大門,愣在夜色中。關隱達是很好,好得她無法討厭,可是他要代替遲銘之的位置,心裏麵還是怪怪的。這種感覺還無法言說,隻能任其堵在心裏。誰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遲銘之犯下那樣的錯,譚珍沒必要為她守節,有一個珍愛她的人,她應該回應。隻是,遲靈瞳閉上眼,昔日的家真的就碎成粉末,一點痕跡都沒有了。遲銘之有了家,譚珍也有了家,她呢?遲靈瞳深深地吸了口海風,睜開眼,低頭往甜品店走去。

“靈瞳?”身後響起一聲不敢確定卻又帶有幾分驚喜的聲音。

這聲音不陌生,她怔了下,咬咬唇,回過頭,臉上又恢複了平時的禮貌。“裴總,這麽巧,你也來吃火鍋?”

裴迪聲臉上有種仿佛被離棄的鬱悶表情:“你最近很忙?”

“還好,接了幾個小工程,有點忙。”

“忙到連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他走近她,語氣一句比一句緊逼。

她嗬嗬傻笑,慢慢往後退。“是這樣的,裴總,我們樂董最近心情不好,我要是和你接觸得多,傳到她耳朵裏,等於往她傷口上撒鹽,這不人道。”

“任何一個上司都沒權限製下屬的交友自由。”他臉上浮出“你在胡編”的憤怒。

“我們之間的關係不一樣。”

“有什麽不同?”他的臉已經快貼上她了,她可以數得過來他睫毛有幾根。

“敵……對雙方。”她急速地側過臉。

“遲靈瞳。”他定定地看著她,那樣的沉淪、無法形容的失落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吃驚。

剛認識她時,他禮貌地稱她“遲小姐”。

後來,處熟了,他溫和地喊她“靈瞳”。

再熟一點,在沙灘上,他親昵地叫她“小女生”。

他從沒連名帶姓認真地喊過她。突然聽到,她腦中一片空白,人像被下了什麽符咒,不能動彈。

“你再躲避也改變不了事實,”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喜歡上你了。”

她愣愣地站著,許久,才聽到自己說道:“哦,謝謝!”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恨上她的雲淡風輕。“你沒有別的可說嗎?”

她想了一下:“我好像不是你的那杯忘情水。”說完,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