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千山萬水

心中苦澀得發緊,無力感如狂潮,叫囂著向他撲來,他快站立不住了。

葉楓提醒他要好好表現,結果卻讓蘇曉岑撞見他和柯安怡摟抱在一起。。。。

這些都不管,都不想,到底發生了什麽,蘇曉岑和葉一州匆匆來北京,吳鋒也來了,而邊城怎麽會和他們在一起?

“是的,我們是鄰居。”他抬起頭,雖然背後的衣衫都被汗水濡濕了,可他卻感到發冷。他不願去深究,他隻想知道葉楓好不好。

“真是巧啊!”蘇曉岑自言自語。

吳鋒是唯一知情人,他拍了拍夏奕陽的肩,歎了口氣,“葉楓昨晚遇到了歹徒襲擊,人現在醫院裏。”

肺裏的空氣似乎已經不夠用,有種灼燒撕裂般的疼痛感,難受得快要死掉了。他聽到自己鎮定地說道:“我和你們一起去醫院。”

蘇曉岑皺了下眉頭,想說什麽,吳鋒阻止了她,:“走吧!”

“邊城,我來開車。”吳鋒看出邊城強作鎮靜下的僵硬。“昨天晚上,幸好邊城及時發現葉楓失蹤了,再晚一步,我們此時怕是就笑不出來了。。。。。。”

夏奕陽臉上的自責、愧疚讓吳鋒看了不忍,他故意輕快地說道,其他三人都沒有捧場地笑一下。

夏奕陽看看邊城,他也在看他,兩人沒有點一下頭,對視之後,又雙雙把視線挪開。

蘇曉岑已經瞧出幾份異常,但是她不動聲色,在下車時,等夏奕陽和邊城上了前,她皺皺眉,問吳鋒,“這到底在唱哪一出?”

吳鋒歎氣,“年經人的事,我們就別過問了。“

蘇曉岑眉頭一擰,“邊城,我會好好觀察,如果那個夏主播動什麽念頭,請他早點掐滅。”

“呃?”吳鋒愕然。

“沒什麽,我就是讓他離葉楓遠點。”蘇曉岑冷冷地閉了閉眼。

半個小時的路程,漫長如一冰冷的嚴冬。

推開車門下來,夏奕陽抬眼看著醫院門診大樓上顯目的“十”字,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

雷隊長和幾個部下還在,偵察情況似乎有了一點進展,蘇曉岑和葉一州隨他又進了醫院騰出來的臨時辦公室。

“小楓葉可能還在睡。”吳鋒替夏奕陽推開病房的門。

陪著葉楓的小護士衝他們點了下頭,識趣地出去了。

邊城沉著一張冰塊一樣的臉,搶在夏奕陽前麵走了進去。

夏奕陽站在病床前,看著**的葉楓。清麗的麵容因紅腫而變形了,眼睛緊閉著,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如同風中蝴蝶脆弱的羽翼,一頭長發淩亂地散在雪白的枕頭上,整個身子被薄被蓋住,看上去是那麵的纖細、弱小。

他想起淩晨的那個來電未接,那時,他陪柯安怡去了診所,而他的葉楓卻身處危險之中。。。。

她向他求救,他卻沒有聽到。

她在下午時和他通話,說心裏慌慌的,他也沒多想。

作為情侶,把接送她作為甜蜜的義務,就沒考慮如果他出差,她就要獨自站在午夜的站台等車。車技不好,多開開就會好了,如果他把車留給她,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他是不是也要感歎一下,幸好邊城對她餘情未了呢?

看到葉楓睡得很安寧,邊城沉著的嘴角微微放鬆下來。

屋子裏氣氛有些壓仰,氣流仿佛都是沉重、遲緩的。

“邊城。。。。。。”

“你不要開口向我說謝謝,”邊城猛地回頭,壓低了嗓音打斷他,“這隻是僥幸,是一個巧合,我到現在都覺得後悔。我不是為誰去逞英雄,我慶幸我那時在就是如此。”

夏奕陽抿住唇,他不是想說謝謝,隻是想問問情況,看邊城如此憤懣,他沉默了。

**有了細微的動靜,兩個人忙噤聲,一同看過去。

葉楓沒有睜開眼,頭慌亂地動來動去,眉心擰成一結,手在空中揮舞個不停,“邊城,快。。。。。。快來。。。。。我怕。。。。邊城。。。。。。疼。。。。。。。”

“葉楓,葉楓,葉楓。。。。。。”邊城欠下身,握住她的手,聲音柔得發軟。

葉楓安定下來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她看著邊城,又看看四周,整個人瑟縮成一團,“這是在哪裏?”

“這是醫院,你安全了。”

“那個瘋子呢?”葉楓不由地打了個冷戰,抬手摸摸脖子,“他掐我,還打我,他說。。。。。。。”

“特警們正在抓捕,逃不掉的。不要害怕,沒事了,你爸媽也過來了。”

葉楓象是不明白,眼睛急促地在屋內巡睃了一圈,最後失落地收回視線,“現在幾點了?”

“下午二點。”

“哪一天的下午?”

“二十一號。”

她閉上眼,奕陽明天才會回來呢!“邊城,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可怕?”

邊城笑了,“是的!”

“為什麽要說實話?不能騙騙我。”她也笑了,嘴巴一扯,噝噝地抽著冷氣。

陽台上,陽光刺眼,風很大,夏奕陽用一隻護著香煙,連著摁了幾下打火機,才將煙點著。

淡白色的煙霧在半空中嫋嫋散開,他聽到葉楓輕快的笑飄了過來,他也著彎起嘴角。他知道葉楓非常堅強,或者表麵一定會佯裝堅強,經常會騙過其他人的眼睛,其實,她的內心很脆弱,也很念舊。

屋內,邊城和葉楓仍在低語交談,任何人都聽得出兩人之間的熟稔和默契。

短短幾天,世界仿佛已是不同。

這樣的感覺,他曾經感受過。上課前隙,階梯教室,他坐在最後排,看著她和邊城並肩坐在前麵,兩人時而耳語,時而會意一笑。他和其他同學一樣,多少帶點羨慕地看著這對正在戀愛中的情侶。

他們有多般配,根本不需要詳細地一一列舉。

這些年,她和邊城都從未稍離嗎?

“哦,這衣服上的血都是我沾上去的嗎?”葉楓過意不去地看著邊城。

“嗯。”

“也不知血漬能不能洗掉?唉,隻怕這件衣服要毀了。”

“你要賠我嗎?”邊城挑了下眉尾。

“當然要賠,不過,不要太貴,你現在的品味令我望而生畏。”

“你確定是品味而不是我這個人?”邊城不知覺帶了笑意。

“你?你又不是那個襲擊我的瘋子,我不要怕的。”她抓著床單,慢慢團起,眼中掠過恐懼。

“不要想那件事了,以後換個白天的工作吧!”

“我喜歡我的工作,”她輕輕歎了一聲,“其實,經曆過這件事,我覺著一檔好的情感節目真的很重要。現在人都很壓抑,沒有一個傾訴的渠道,象那種瘋子隻會更多。”

“你是走火入魔了。”邊城心疼地歎息。

門從外麵被推開了,兩個人一同抬頭,是蘇曉岑和葉一州,還有雷隊長。看著蘇曉岑,葉楓象個闖了禍的孩子,驚動了家長,臉脹得通紅。但還是有點想撒嬌,雖然打擾了他們的工作計劃。

當葉一州疼愛地攬著她的肩頭時,她嘴扁了扁,哽咽了。

劫後餘生,人真的象變小了、弱了。

“邊城,吳叔叔在外麵等你,你們一塊去吃個飯,然後你回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再好好地睡一下,你的臉色看著不太好。我和葉楓爸爸都在醫院,你不要擔心,有事我們會打電話給你的。”蘇曉岑拉過邊城。

邊城瞥了瞥葉楓,“我離開幾個小時,可以嗎?”他怕葉楓一旦睡著,夢見那個歹徒,會叫他的名字。

葉楓盡力裝作沒事人似的,“這裏保護我的人很多,沒事的。”

邊城淺淺地笑了笑,眼角斜睨著背對麵房間站立在陽台上的夏奕陽,向眾人打過招呼,走了。

雷隊長坐下來,努力擠出和善的表情,問了些葉楓昨晚的情況。

“是一個聽眾?”聽完葉楓的話,他怔住。

“偏激到歇斯底裏,我覺得他神經出了問題。”葉楓說道。

“你記得他的長像嗎?”

葉楓閉上眼,擱在薄被外麵的指尖哆嗦了下,蘇曉岑雙手握住,“看上去象文弱書生,但是眼神太可怕了。”她緩緩睜開眼睛,描述了下男子的麵容、身高。

雷隊長一一記下,神情舒展了下,他和蘇曉岑交換了下眼神,“看來我們真是多慮了,葉小姐,你好好養傷,我想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他起身告辭,葉一州送他下樓。

“餓不餓?”蘇曉岑柔聲問女兒。

“不餓,但我想去下洗手間,媽媽,你托下我的背,要輕點,後麵很疼,脖子也疼。”葉楓吃痛得直喘氣。

蘇曉岑嬌小,葉楓遺傳了葉一州的高挑,她小心又小心,終因身高懸殊,還是碰痛了葉楓。

夏奕陽狠狠吸掉最後一口煙,把煙蒂撚滅,轉身進屋,“我來吧!”

“奕陽……”葉楓失聲驚呼,“你……什麽時候來的?”但隨即,她又有點慌亂、不安。

奕陽有沒有因為她沒坦承她爸媽是誰而生氣呢?

她從眼簾下方擔憂地看著夏奕陽。

“剛剛和我們一同過來的,說來看看你。夏主播,真是太感謝了,你剛出差回來,也應該好好休息調整一下。沒辦法,這是在醫院,不能好好招待你,等葉楓好了,再來表達我們的謝意。”蘇曉岑不軟不硬地下了逐客令。

“媽媽,你幹嗎?奕陽他是……”

“我已經知道了他是你的同學和鄰居。”蘇曉岑抬起眼,目光逼視著夏奕陽,嚴厲而又森寒,“夏主播時間寶貴,葉楓你別不懂事,讓夏主播忙去。”

葉楓的胸口在被子下麵劇烈地起伏著,以至於都掀動了被子,“媽媽,我餓了,你給我買點飯去。”

“病房裏不能沒有人,等你爸爸回來,讓他給你買去。”蘇曉岑可不是那麽容易支開的。

“媽媽……”葉楓加重了音量,以示抗議,也覺得委屈。

夏奕陽淡淡地收回視線,走近葉楓,溫柔地凝視著她,“你爸媽都在,我就先回公寓整理一下。”

被子從她的肩上滑落,他看見了脖頸處那一圈顯目的淤紫,俊眸不禁黑了幾許,手掌緩緩攥成了拳,“晚上,我過來陪你。想吃點什麽嗎?”

“不麻煩夏主播了。”蘇曉岑搶先說道。

“我要吃茄子蓋交麵。”葉楓不去看蘇曉岑的臉色。

夏奕陽笑了,手攥了又攥,終於伸出去摸了摸她的臉。

“不準說我醜。”她嬌嗔地翹起嘴角。

“你從來都不醜。晚上見!”

“好,”她突然拽了下他,他低下身子,聽到她在他耳邊說,“這隻是個無法預料的意外,不要自責。還有不準和我生氣。”

他掩飾得這麽好,她居然也看得出來。心裏麵酸酸的,那團籠罩的陰雲被一束勁風突然吹得無影無蹤了。

“蘇書記,再見!”他禮貌地衝鐵青著臉的蘇曉岑點了點頭,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命令自己走出病房。

他能感覺葉楓在背後注視著他,他想留下,想把葉楓嵌進懷裏,想一遍遍地親吻她的傷痕,想把她的疼痛轉移到自己身上。

他的人生方向是在那個雷雨夜發生政變的,即使葉楓離開了六年,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幸運。

這份感情如同一個戛然出現的奇跡,讓他驚喜交加。擁有一個奇跡,是需要經曆考驗、付出一切的。

這一次,可能是他和葉楓之間一次最嚴峻的考驗了,不管結局是什麽,他都得咬牙挺住。

“他是有女朋友的人。”蘇曉岑重重關上房門,冷冷地盯著葉楓。現在,她已經看清唱的是哪一出戲了。

“哦!”剛剛這一動彈,扯到了傷口,葉楓疼得直咧嘴。

“你沒看到網上那些圖片嗎?”

“媽媽,青台升級直轄市後,你能閑到去關心那種八卦?”

“如果那是捕風捉影的八卦,那媽媽和爸爸親眼所見他和那個柯主播衣衫不整地躺在**又是什麽?”蘇曉岑火冒三丈。

葉楓定定地看了她幾秒,笑了,“媽媽,你偷窺別人的隱私!”

“我不是和你在說笑,就是在昨夜淩晨時分,柯主播在酒會上受了點委屈,我和你爸爸去探望,恰巧看到他們在**摟成一團。”

葉楓笑容凍結了,深吸了一口氣,“媽媽,他們都是公眾人物,如果想做親密的事,會不鎖門嗎?酒店裏來來往往都是人,他們又不是沒有思維的孩子。”

“那他那麽晚呆在一個女人的房間幹什麽?蓋棉被純聊天?”

葉楓對著天花板眨了下眼,“就是犯了法的罪人,也會有給自己申辯的機會。媽媽,眼見的不一定是事實,我想我們應該聽他的解釋。”

“你是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你自己?”

“我隻是……不相信他是那種人。”

蘇曉岑氣到無語,“你為了一個男人而懷疑你媽媽的人格?也許我也該用手機拍下那一幕,現在放給你看。其實何止是這個,他們工作時、吃飯時,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們之間的甜蜜關係。好了,我們都暫時打住,你現在身體不太好,我們回青台再好好談談。”

“談什麽?”葉一州推門進來,屋內的僵硬的氣氛讓他一愣。

“一州,準備給葉楓辦出院手續,我們今天晚上坐火車回青台。”蘇曉岑以不容忤逆的語氣說道。

水開了,隔著玻璃鍋蓋,一個個氣泡在鍋裏沸騰,一掀開,一股熱浪撲麵而來,夏奕陽下意識地偏過臉,把切好的茄子扔進水中。

葉楓的嘴巴腫得很凶,不適合吃麵條,他給她做了麵糊糊。麵湯稠稠的,裏麵的茄子切得很細,還放了點胡蘿卜絲,用海鮮醬拌了,即能當菜,又可以當飯,口味是按照葉楓喜歡的調製的。

弄好後,把麵糊盛在便當盒中,敞開來冷,他洗澡換衣,準備去醫院。

從醫院回來,他一刻也沒有停,去了超市買菜,還急急去了下書店,買了本心理學的書,裏麵有怎麽設防並排除心理陰影方麵的例子。他要好好看看,等葉楓回來,他要陪著葉楓跨過眼前的難關。

雖然蘇醒後的她講話、神情和平時沒什麽不同,但他看得出她隻是將恐懼悄悄掩飾了,這樣子其實更可怕。

外麵天慢慢地黑了。

他急躁得打開花灑,手指上的傷口碰到水,倏地一下鑽心的疼痛。這是切胡蘿卜絲時不小心切到的,當時也不知在想什麽,等感覺到痛,案板上已經都染紅了。他隨意找了個創可貼處理了下,把案板洗了,重新拿了根胡蘿卜再切。

裹著浴巾出來,站在鏡子前擦洗頭發,想起去青台那天早晨,葉楓和他一同站在鏡子前微笑地調侃他什麽門的,心口一下子堵住了。

這十天,似乎是許多許多的事都簇擁到一塊來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輕輕歎了口氣,放下毛巾,走進臥室。哪件西服配哪件襯衫、領帶,一套套分掛在衣櫥裏,挪出一格放她的衣裙的地方,反倒亂亂的。

“我自己會搭配,亂一點沒關係,你會嗎?”他想替她整理,她理直氣壯地攔阻。

他失笑,卻又感到窩心。

仿佛他在她的心裏是很重的。

醫院正在交接班,亂糟糟的,人的心情都象很浮躁。推開病房門,一室的空**就那樣撞了過來,他提著便當盒,整個人都呆了。

“夏主播,”值班的護士經過,認出他,臉羞得通紅,“你是不是找葉小姐?”

“是的,她人呢?”他鎮定了下,禮貌地回過頭。

“她父母幫她辦了轉院手續,然後就被一輛大巴給接走了。”

“她的……病情惡化了?”他的心完全不聽他的指揮,慌亂得逼到嗓子口。好象在筒子樓的早晨,睜開眼,她突然沒有了蹤影。

護士笑了笑,“應該不是,但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葉小姐是位特殊病人,是由院裏的專家和院長負責的。”

他點點頭,謝過護士,返身走到樓梯口,上下樓的病人和醫生都走電梯,這兒很安靜。

他撥了葉楓的手機,手機還是在關機中。

他換撥吳鋒的手機,悠長的語音一遍遍拉長、延伸,無人接聽。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胸口發脹、發麻。

他怔了一會,打開號碼簿,翻到邊城的號碼。別人都不知道,在這六年裏,他是和邊城唯一經常聯係的同學。

是在畢業兩年後,在一次大學生演講大賽上,他和邊城碰上的。他是作為外景記者過去做報道,邊城是帶一個個性作家宣傳新書。兩個人一塊吃了午飯,相互交換了號碼。

以後兩人約了一塊喝點酒、健健身,遊個泳,也一起在節日開車去郊外轉轉。

健談的邊城非常沉默,隻字不提從前的事,最多談談華城公司。他會說點同學們的近況,正在做什麽工作。

葉楓從來沒出現在兩個人的話題裏,似乎她已經被邊城完全遺忘了。

同學聚會的前夕,他接到邊城的電話,問他聚會地點放在哪。他問邊城去不去?邊城說我人在外地,去不了。

他接到台裏的電話,第一個走出餐廳,取車的時候,一抬眼就看到邊城的銀色賓利停在對麵的樹下。

所謂遺忘,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他笑笑,沒有過去打招呼,匆匆走了。

是的,他們心裏裝著同一個女子,但愛情裏,不存在謙讓、成全,隻有愛與不愛。

“是我,夏奕陽。”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他聽到電話那端有廣播的聲音,乘坐北京到青台的XXX列車的旅客請在幾號門上車。

他的心咯噔一下停跳了一拍。

“嗯,我在車站。”邊城的聲音很冷漠、很生硬。

“我現在就過去。”

“不要了,火車馬上就要開了。”

他抓住樓梯的扶欄,那一瞬間,空氣中仿佛停止了流動,窗外的光線悄然變幻,修長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

“葉楓好不好?”

“在她爸媽身邊,她怎麽會不好?”

他落寞地閉了閉眼,點點頭,然後想起邊城看不見,又說道:“知道了,那再見!”

青台的氣候比北京好,回去養傷很適宜,而且在爸媽身邊,她心底的陰影會很快消除,這是最佳的安排。

隻是,為什麽心會如此難受呢?象被誰揪成一團,氣都接不上來。

出了電梯,先打開了葉楓的公寓,擰開燈,看到她上班提的包包擱在沙發上,包的正反麵前沾了許多泥,可能掉在地上了,他拉開拉鏈,一眼就看到她的手機,大概隨手扔進裏麵的,不知怎麽,機身和電池是分開來的,難怪一直在關機中。

他把電池裝好,開機,一條條短信叮咚叮咚跳出來,都是他發的,差不多每兩個小時一條。唇邊浮出一絲苦笑,他一一刪除,不經意的,他也看到了邊城的一條短信。

“原諒我,那些隻是一時的氣話。不管怎麽樣,我還是想看到你,想要愛你。如果不和我生氣,就把我寄過去的衣服穿給我看,嗯?”

熒白的光猝不及防照在臉上,分明一點刺眼,他眯起眼睛盯著這微弱的光源,仿佛強迫症,就這樣什麽也不做,隻是看著它,直到它慢慢暗下去。

心中好象有什麽東西倏然清晰分明起來,微微帶著涼意,如同薄淺而危險的冰麵苦撐了許久,卻在這一刻終於破裂,那些細碎的冰渣陸續滲進了身體裏最柔軟的那一部分,帶著不可抑止的刺痛,卻又令人清醒。

他不是小心眼的男人,隻是此時許多許多場景不容他閃躲就這樣漫上心頭。

那天,她一夜未歸,他知道她說了謊,回來時身上帶著醫院的消毒水的氣味,她沒有提,他亦沒有問,心裏明白,讓葉楓選擇在他麵前撒謊的那個人,隻有邊城。

因為邊城,她回絕了與他一同去青台。

他從青台給她打電話,她說她在地鐵口,他聽到邊城問她可愛多是要草莓味還是香草味?

他曾向她要一把房間的鑰匙,因為他是她男友,有這個資格。今天中午,他看到邊城從屋裏走出來,手裏抓著一把公寓的鑰匙。

城市電台不在城市鬧市口,也不是主幹道,除非是刻意過去,很少會順道經過,雖然他也這樣說,那隻是要一個借口可以去接她。她下班時都是淩晨了,邊城恰巧出現,其實是刻意等待,不會是第一次,他也遇見過。

她在夢裏,一遍遍地喊著邊城的名字,抓到邊城的手,她才會安靜。

……

他不妒忌,現在他很感謝邊城的執著等待。

他多麽願意是自己帶給葉楓幸福和快樂,他也相信自己能做到,但是這一刻,他不太確定了。

如果葉楓的心是一座城,城裏唯一的居民,他想應該是邊城。

第二天去台裏上班,在辦公室遇到另一位主播。主播開玩笑地稱他為網絡紅人,越來越火了。他苦笑,打開電腦,啼笑皆非。有網友爆料,有人目睹他深夜帶柯安怡去診所看病,估計是不幸中獎,猜測即將奉子成婚,還貼上他扶著柯安怡從車裏下來的照片。

他不是不感歎網友們的想象力豐富。

這些事,隔三差五,同事們也會被網友們這樣娛樂一下,外麵人樂此不疲地津津樂道,他們就是一笑而過。

早晨開會總結了下在青台的直播情況,有些片子要剪輯成精華版,在綜合頻道播放。

午休的時候,他給蘇曉岑的秘書打了個電話。在青台時多次接觸,兩人也算有些交情了。

秘書也調侃他,說青台是他的福地,他在這兒抱得美人歸。他歎了聲,“蘇書記回青台了嗎?”

“嗯,回了,早晨過來上班的。”

他沉吟了一下,“她女兒現在怎樣?”

秘書怔住,“夏主播,你……怎麽知道?”

“我們是同學。”

“啊,你真是隱瞞得很深呀,嗬嗬,葉局長帶葉楓去度假了,蘇書記把手裏的事料理下,也會趕過去陪著,蘇書記還請了一位心理專家陪他們一同過去。”

“去哪了?”

“這我就不太清楚,是葉局長安排的。”

“嗯,好的,謝謝你!”

他想這應該是蘇曉岑護女心切才做這樣的安排,而不是為了防止他跑過去找葉楓。

嘴中猶如誤嚼了黃連,不堪設防地露出一臉苦相。

柯安怡沒有來上班,她是和其他同事昨晚回青台的。

夏奕陽去找負責新聞頻道的副台長,準備把在青台發生的事說一下,不是開脫自己,而是為了不再讓自己如此被動。

秘書打開門,告訴他,台長和吳鋒主任在談話。

他在外麵等了一會,吳鋒出來了,神情嚴肅,“奕陽,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他點點頭。

吳鋒把辦公室的門關上,叮囑秘書暫時不要過來打擾。

“坐!”他朝夏奕陽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坐在夏奕陽的對麵,眉頭擰了又擰。“一樹早晨過來和我談了,所以《晚間新聞》我們準備給你另換搭檔,柯安怡調去國際部做主播,這個安排你有沒有意見?”

“沒有,我接受。”

“在這件事上,你處理得很好,沒有讓真相外泄,你保護了柯安怡,也保護了台裏的聲譽,台裏對你非常讚賞。”吳鋒看看他,突然歎了口氣,“站在吳主任的角度,我很欣賞你、理解你,但是站在葉楓的吳叔叔角度,奕陽,我可能幫不了你。”

放在膝蓋上的十指絞在了一起,他平視著吳鋒,淡淡地笑了笑。

“曉岑現在根本不願意聽到和你有關的話。但你不要誤會她,她並不是一個勢利的人,也沒有任何門第觀念,她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媽媽。你們還在廣院讀書時,她就知道邊城了,了解他的一切,很喜歡他,我們說過等他和葉楓一畢業,就讓他們結婚。沒想到邊向軍會出事,即使這樣,我們也隻是想讓葉楓離開北京一段時間,然後等事情過後,再把邊城也調過去,曉岑舍不得邊城受苦。我們都沒算到他們居然在這個時候分手了。曉岑沒說一句邊城不好,她直歎氣這孩子有擔當。葉楓回國,應該是為邊城。曉岑和一州心裏麵很欣慰,葉楓忘不了邊城,兩人能再在一起,真的是皆大歡喜。中間又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扯上你,我不太清楚。奕陽,你和葉楓剛剛開始,趁什麽都沒發生,打住吧!”

“吳主任,”夏奕陽緩慢地閉了閉眼,然後睜開,“我聽說蘇書記是你的前女友,如果你能預知到以後的結果,你會在當初就停止對她的愛嗎?你後悔過愛她嗎?”

吳鋒愣住。

“愛不是溪流,拿塊石頭一堵就堵住了。我愛葉楓是我的事,會有什麽結果,我不去想,也不會去阻止,更不可能打住。如果真的沒有結果,那我就尊重命運的安排,但是我不會後悔。”

“奕陽,你似乎不應該是這麽認死理的人。”

“吳主任,你可能還不太了解我。”他站起身,恭敬地點了下頭,開門而去,聽到吳鋒在身後重重歎息。

夏奕陽沒有回自己辦公室,直接推開江一樹辦公室的門。

“忙嗎?”他問道。

“不算太忙,今天晚上的新聞不是我當班,有事?”江一樹站起來。

“我晚上也不當班。陪我喝一杯去。”

“有什麽好事發生?”

他環住江一樹的肩,“什麽都別問,把我灌醉就行,然後送我回家。”